那片熔岩世界，一柄白色的骨剑钉在原地，没有因为核裂变的冲击出现一丝裂缝。

“人呢？”凯撒心说。

吸血镰以前仆后继的牺牲方式游走整个海底，要寻找生命的痕迹，凯撒内心越发急迫，直到他突然间看到了某个东西在耀眼的光下翻滚，吸血镰像是找到了归宿往那个物体上扑过去，利爪挖开泥土。

凯撒呆住。

传回来的画面，是一个巨大的生物的胃部，外表在核裂变的冲击下迅速湮灭，但很快一个巨大的生物从底部冲了出来吞下了胃，那个生物是一条巨大的鲨鱼，它迅速死亡，体表被高温碳化，慢慢变成齑粉……一只又一只深海巨物从那个裂开的口中冲出来拯救这个东西。

“那是……圣骸。”凯撒呆住了。

圣骸没死。

忽然间，整个海底震动起来，像是上帝用手掰开地球，就像掰西瓜一样，极渊地表崩裂，难听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深海中。

深渊裂开，大片悬崖坍塌、粉碎，深海地面一寸寸塌陷，发出空荡荡的回响。

远方许多巨大的生物成群游来，它们无视核爆产生的高温与辐射，不在乎生死的冲向那个被烟尘淹没的深渊。

那是利维坦鲸。

卡莲露也终于能睁眼看到外面的事物，乔沐风晚了一步，但依然看到了外面的一切。

三人在深潜器里呆住。

海底飘荡着一层泥灰，他们隔着泥灰与海水看向下方突然出现的世界……原来的悬崖没有了，那是一座伟岸而庄严的白色宫殿，连绵屹立于深海，它拂去了原来掩盖于身上的尘埃，展露了本身的面目。

一座座雕塑以宫殿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伫立，仿佛千万年前远古朝拜的臣民。

“这就是高天原！真正的高天原！”卡莲露呓语。

“我只关心路明非！”凯撒咬紧牙关，黄金瞳死死的扫视前方，吸血镰摸索着整个海域。

但都没有。

仿佛路明非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

核弹瞬间爆发的温度能将任何物体化作尘埃物质，这很合理，只要是活着的东西，没有能硬抗核弹的，即使是君王也不行，人类之所以在现代社会高高在上，甚至不惧怕龙王而只是忌惮的原因就是核弹。

君王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人类一样拥有。

“人呢？”凯撒冷汗直流，吸血镰已经将周围几十公里的地方都扫了一圈了，别说路明非，连第二个生命都没有……

有的，圣骸还活着！

凯撒凝视那座白色的宫殿，难以置信的表情。

乳白色的宫殿前厅是一条灰白相间的大路，蛇形死侍的雕塑跪拜在宫殿门前，它们遥遥的朝宫殿深处的洞口朝拜，那里仿佛有什么在挣扎。

巨大的阴影从动口瞬间冲出，仿佛是遮盖天穹的乌云，那个身影庞大的宛如喜马拉雅山脉站了起来，如神出世，遮天蔽日。

“那是，利维坦鲸！怎么会这么大！”卡莲露悚然一惊，“这家伙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这是丧尸鲸！？”

巨大的身影大概有几千米长，这超出了常规认知，巨大的体型轮廓保留着利维坦鲸的特征，巨大的头腔，锋利的牙齿，这让凯撒想起了中文课里的某篇课文，说的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但这个鲲现在体表溃烂，像个死去几年的尸体突然复活，腹腔有个巨大的腐洞，甚至能看到里面的血肉组织，腐烂的肉泡布满背鳍，这只丧失鲸的眼睛一大一小，像是被蛆虫吃掉了一部分，令人毛骨悚然的外观、遮天蔽日的体型。无力感爬上了众人的肩后。

“圣骸可以寄生，那个白王的卵就像铁线虫，它复活的方式就是汲取其他生物的营养，这只夸张的利维坦鲸被圣骸寄生了！”凯撒冷汗狂冒，“海底的生物都被圣骸控制，圣骸能活下来估计就是靠一条条命来抵挡的！”

“有什么生物能挡住核弹啊！”卡莲露都要哭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有的。”凯撒声音干哑，“成千上百条利维坦鲸。”

没有生命能抵挡核弹的力量，但足够多生命组成的盾牌可以，圣骸通过不停寄生、死亡、寄生、死亡的方式躲过了这场必死的危机。

一条条利维坦鲸从宫殿里遨游而起，它们的体型并不大，但也有两三百米，是完好的物种，身上没有被寄生后的痕迹。

想象一下成千上百条双子大厦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是什么感觉，你会觉得这个世界突然变大了，自己就像蚂蚁一样渺小的生物。

那些利维坦鲸发现了这艘渺小的深潜器，丧尸鲸发出了尖锐的咆哮，在海域里回荡孤独的回声，这个声音就像在号召死亡，借着海底岩浆的光，凯撒它们能看清丧尸似乎露出了愤怒的神态，所有的利维坦鲸调转身形，看向了他们。

“这要怎么办啊？”卡莲露要崩溃了。

乔沐风抓着胸前的衣服，死死盯着窗缝之外。

凯撒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是死局。

万鲸冲锋，整个海域被搅动，前方的生物摆动凶暴的身体曲线，迅速的靠近他们这艘深潜器，一个个张开的血盆大口，死亡之兆如潮水侵袭，令人心惊胆战。他们只能看到变成红色的世界，被那些血淋淋的口腔遮盖了。

言灵·吸血镰。

凯撒从来不会放弃，就算会失败，这算的了什么呢？

楚子航冲出去了，路明非冲出去了，天塌下来总有个高的顶着，现在这里最高的剩下他了，他要顶出去，楚子航和路明非做的事他也要做。

血色的幽影在海流中显现、涌出，像百鬼夜行，无数吸血镰围绕着深潜器回旋，随后变成巨大的蜂群状，冲向了前方的利维坦鲸，利爪割开坚硬的颌骨、鱼皮，鲜血瞬间弥漫，这片海域陷入了死亡的狂争。

但没有用，这些利维坦鲸是史前的霸主，它们曾经和巨齿鲨统治着整个大海，这些伤口连让它们停下脚步都做不到。鲸群无视吸血镰的进攻，它们血口大张，连同海水、鲜血一起吞咽，势要将深潜器里的人类杀死。

凯撒穿上了深潜服，目光凶狠，他抓起狄克推多，宛如临危受命的将军。

“我出去后，你们立刻启动引擎返航，能逃多远就是多远。”凯撒说，“我会尽力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他没说挡住鲸群，当然说了也没人相信，这种不在一个维度的攻势，是生物历史意义上的降维打击。

“凯撒会长……”卡莲露呢喃，她看向这个男人，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决绝。

她没有阻止凯撒冲出去的决定，也没有向之前一样大哭大闹，因为她现在已经明白，这个世界很多事情是不圆满的，从踏入卡塞尔开始，离别注定是主旋律，牺牲这两个字一直伴随着混血种的一生，只是每个人与其距离各有远近。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嘛。”凯撒不愿意气氛如此沉闷，他开了个玩笑，然后走向舱门外。

外面的鲸鱼已经跨越了几十公里，来到了深潜器面前。

“启动引擎！返航！”凯撒怒吼。

卡莲露按下引擎启动键，乔沐风调转方向，深潜器开始拉升。

凯撒同时打开了深潜器的舱门，自适应的泡沫舱门充气，门上的指示灯由红转绿。

没人说再见。

凯撒坚定的踏出那一步……之前，有人比他更快的冲了出去，自适应泡沫门鼓动，指示灯变回红色，进入二次充气阶段。

凯撒惊了，他本能的回头。

乔沐风还在，卡莲露还在。

是路明非带回来的女孩……是上杉家的绘梨衣！

“靠！那个女孩冲出去了。”卡莲露傻眼。

所有人看向窗缝之外，这会他们只能看到照亮周围的黄金瞳，以及那张冰冷无情的脸，红色的头发飘动于海流之间，女孩朝鲸群伸掌而立，嘴唇开合，晦涩的言语在世界间传荡，仿佛远古的天国洞开大门，神圣的虚影握着代表罪罚的剑，张开十六翼翅膀，从虚影中站了起来。

言灵·审判。

海底本该是没有风的，但深潜器内的众人都仿佛感受到风吹过。

死亡是什么概念？

可能是无穷无尽的风，或者是没有边际的黑暗世界，是永恒的孤独，或者是找不到路的平原。

凯撒等人明明不是被选中的目标，但在那个言灵释放后，他们却同时理解到了什么是死亡。

审判，序列111位，极度危险级言灵，与灭世级仅差一线。

这是代表死亡的命令，是生物权柄巅峰者下达的必杀，听令者将从肉身至灵魂陷入不可逆转的死亡，没有复活手段、没有治愈手段，是必死的命令，命令发出的那一刻，死亡注定会来临。

海底……分裂。

意义上的分裂，整个海流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真空裂痕，是“死亡”命令后的路径，沿途一切被杀死，包括海水，在视觉上就像海底出现了一大块被冰冻的区域。这个区域迅速蔓延、成三角形扩散，几秒内覆盖了整个鲸群。然后是死亡的开始，几百米的体型开始分解，看不见的刀撕裂着鱼群的身体，就像一张锋利的网穿了过去，鲸群凝固了。

“这就是蛇岐八家所谓的底牌？”凯撒惊呆。

犬山贺说绘梨衣是蛇岐八家最大的底牌，也是每年应对死侍潮的杀手锏，当时的凯撒想象不到这个女孩是什么手段，他只是猜测女孩可能会使用某种威力很大的言灵。

现在看来，言灵的威力的确很大，大的超出了凯撒的理解。

眼前的画面就好像大家在玩一款游戏，当前所处的地图等级也就三四十级，凯撒好不容易才升到39级，幸幸苦苦的和boss打生打死，这个时候两百级的大佬路过地图，释放了200级的大招，让这群39级的新手玩家见了个世面。

“那个上杉越……”卡莲露想起了回忆里的决策，“他说他也能对付死侍潮，会不会那个被称作‘前代皇’的人也是这个样子的？”

“难以想象，这种人物居然有两个？”凯撒难以置信，“日本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的混血种怎么如此特殊？皇究竟是什么？我一开始还以为只是等级，和S级挂钩，或者是某种象征权力的称号。”

“除了路主席，我没有遇到过第二个这样的人啊……”卡莲露头皮发麻。

鲸群湮灭了，化作了粉尘，它们被瞬间分解成了无数块，切割成了粉末，然后被杀死的海水冻住。但代表死亡的冻结没有停止，还在向前方蔓延，绘梨衣微微抬头，看向更远处的庞然大物……那具腐烂的利维坦鲸。

丧尸鲸似乎察觉到了死亡在逼近，巨大的身体在海中缓缓扭转，朝上方游动，但下方海水冻结的速度更快，转眼就抓住了丧尸鲸的鱼尾，然后一节节的往上攀爬，撕裂的痕迹出现在丧尸的体表，那本来就恶心的腐肉被切碎，一块块的抛洒在深海中。

但丧尸鲸的求生意志很强，似乎肉体被切碎并不能让它受伤，反而让这头怪异的生物更加狂躁，体表开始鼓胀臃肿，出现巨人观的特征，无数蛆虫顺着伤口和眼球里钻出，它猛的加快速度，以牺牲这具躯体生命力为代价，拖着半具鱼身逃逸。

绘梨衣视线追逐而上，冰冻的痕迹也在向上一波一波切割，忽然好像有什么锤中了她。绘梨衣猛的晕过去，缓缓的沉落。

“不好！”凯撒就要冲出去，但另一个身影更快的冲出泡沫舱门，指示灯再次变红，同样再次愣住的凯撒回头……乔沐风在，卡莲露在。

那这个人是谁？

凯撒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比他前半生遇到的所有事加起来都要神奇，当然更神奇的在后面。

男人抱着绘梨衣从舱门回来，海水滴落在舱内的地面上。

卡莲露呆住。

乔沐风傻了。

凯撒也傻了。

“毛巾！”路明非目不转睛的看着绘梨衣，朝凯撒伸出索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