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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林珩 来自远方 2775 2024-02-08 15:11:37

田齐入城当日,蜀侯宫设飨宴。

林珩被请至上首,西境诸侯列席左右。田齐位次在前,公子路在后,象征两人身份。

“父君在时,奏疏递送上京,请封齐弟为世子。册封旨意已下,遇信平君谋逆,未能宣于国内。今世子归国,理应接掌君印,登国君位。”

宴会伊始,公子路命人将他抬至大殿中央,当众捧出两只木盒。

木盒叠放在一起,下方狭长扁平,装有天子旨意,一直被正夫人藏匿,信平君寻找未果。上方是国君印,曾被信平君窃取,其下狱后由公子路暂掌,如今送至田齐面前,实为完璧归赵。

公子路磊落不凡,当殿捧出旨意,送归君印,在场诸侯俱为见证。

权力诱人,大权独揽近在咫尺,他能轻易割舍,没有半分勉强,也无丝毫不情愿,这份胸襟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君印和旨意送到面前,田齐下意识看向林珩。见对方没做任何表示,他深吸一口气,肃然站起身,双手交叠向公子路行拜礼。

“大兄情义,弟没齿难忘。”

公子路坦然受下这一礼,待田齐直起身,双手奉上君印和旨意。

在西境诸侯的见证下,两人完成权力交接。

木盒易手,公子路未觉怅然若失,反而大感轻松。他仰视田齐,郑重在矮榻上叩拜。

由于双腿不能动,他的动作有些不伦不类。殿内却无一人出声,皆对他正色以视。

一礼毕,田齐弯腰扶起公子路,兄弟俩相视一笑,情谊为人叹服。

不管今后如何,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两人骨肉至亲,情深义厚。在场诸侯难免心生羡慕。

围绕君位争夺,父子兄弟也能刀剑相向,拼个你死我活。如公子路和田齐这般实在是少之又少,称得上凤毛麟角。

权力交接完毕,田齐兄弟各自归位。

乐声起,穿着彩裙的少女蹁跹入殿,伴着轻快的旋律灵巧飞转,柳腰款摆,翾风回雪,在大殿内释放柔美与轻灵。

数只鼎立在殿前,橘红的火光在鼎下跳跃,肉汤在鼎内沸腾。厨洒下一把调料,浓郁的香气瞬间爆裂,咸鲜中充斥辛辣,引得人食指大动,馋涎欲滴。

“君侯救我于危难,对我恩山义海。我敬君侯!”在舞蹈的间隙,田齐站起身,举盏敬向林珩。

“你我年少相知,不过举手之劳。”林珩对田齐颔首,随即端起酒盏与其共饮。

田齐没有落座,又将酒盏注满,这一次的敬酒对象是西境诸侯:“仰赖诸位出兵,蜀乱方能平,我敬诸位,饮胜!”

田齐有册封诏书,虽未举行登位大典,也注定是蜀国国君。加上有林珩的支持,众人自然要给他面子,纷纷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美酒下腹,美食陆续送上。歌舞不歇,乐声缠绵,宴会的气氛逐渐热烈。

蜀国的菜肴加入食茱萸,味道有些辛辣,初尝不甚习惯,不少国君放下餐具,或是只选不辣的炖肉下筷。

蜀国的酒是一绝。

晋酒醇厚,是赫赫有名的烈酒。蜀国的酒更胜一筹。

西境诸侯开怀畅饮,除极个别外,例如不擅饮的后伯,其余都是酒量过人,连饮数盏面不改色,酒瓮清空依旧目光清明,不见半分醉意。

林珩酒量不浅,却不好饮。

他放下酒盏,夹起一块炙肉送入嘴里,登时为之惊艳。

“蜀国有蜂,能酿百花蜜。炙肉涂了蜂蜜,风味绝佳,蜀地外即不同味。”田齐开口说道。

在上京的九年间,林珩处处谨慎,从不展露任何偏好。田齐与他自幼熟识,竟不知他喜甜。直至蜀国生乱,田齐奔入晋国,数次和林珩一同用膳,才算了解他的口味。

“百花蜜?”林珩又夹起一块炙肉,看向身侧的田齐。

“蜂小,然群大,巢常筑于密林,故能采百花。”见林珩感兴趣,田齐出言讲解,“君侯若是喜欢,我命人多备,每岁送往肃州。”

每岁?

林珩动作微顿,目光落在田齐脸上,似要将他看穿。

田齐突然感到紧张。有心想要解释,却知过犹不及,强压下情绪等待林珩回答。

“如此,劳烦蜀侯。”林珩浅笑开口,首次以蜀侯称田齐。

“齐荣幸之至,何言劳烦。”田齐暗暗松了口气,心知事情已成。今日之后,蜀将为晋国附庸,实打实找到一座靠山。

可他心中也有怅然。

两国的关系发生变化,他与林珩之间也不复往昔。然而有得必有失,作人不能太过贪心,贪多必失。

为蜀国计,为蜀人计,他需要摆正立场,不能再如年少时肆意。

恩情牢记在心,时刻不能忘。身为一国之君,他也必须明确责任。一时或许怅然,长此以往总能习惯。

一念豁达,田齐一扫方才的凝色,重新展现笑容,憨厚温和,同往昔一般无二。

公子路目睹一切,再一次惊叹田齐的成长。

他抬眼看向晋侯,意外撞上对方的视线。漆黑的眸子恍如深渊,幽暗无底,稍不留神就会陷入,再难以挣脱。

公子路不由得一惊,匆忙垂下眼帘,心开始狂跳。

林珩对他的惊悸视若无睹,莞尔一笑,对他举起酒盏:“公子经险履危,仍能缜密布置,令逆臣措手不及,在宫内力挽狂澜。寡人喜公子才德,甚是敬佩。”

“君侯过誉,仆愧不敢当。”公子路举盏回敬,耳尖微红,内心生出波澜。

“想必公子已经知晓,炉城归晋。”林珩突然话锋一转,不仅吸引公子路和田齐的注意,推杯把盏的诸侯都慢下动作,一个个竖起耳朵,对他接下的话充满兴趣。

“我意发招贤令,遍邀天下英才。惜公子大才,邀公子入晋为官,先任炉城县大夫,未知意下如何?”

这番话出乎所有人意料,公子路更是直接愣在当场。

田齐瞪圆双眼,嘴巴张大,若非理智不允许,他定要拍案而起:阿珩竟然觊觎他大兄?!

“君侯,能否容仆思量一二?”公子路说道。

“自然。”林珩笑容温和,语气真挚,“寡人确爱公子大才,别无他意。”

见公子路貌似心动,田齐心急想要开口,却被前者拦住。

“大兄?”

“阿齐,容我想一想。”

消去最初的惊讶,公子路深思熟虑,认真思量入晋的可能。

经历一场叛乱,蜀国百废待兴。

信平君下狱问罪,不日将死在法场。颍州氏族和宗室被捉拿,一夕间朝堂清空,权力需要添补,正适合大刀阔斧进行改革。

逢关键时期,内部不能再生隐患。蜀国需要敢为的君主,朝堂只能有一个声音。

他离开蜀国,短期内或许不利,但就长远来看,绝对是利大于弊。

他此时能辅佐田齐,做到全心全意,却不敢保证十年、二十年后仍能言行如一。

人心思变,信平君早年也是良臣,如今又如何?

“大兄,你果真要走?”看到公子路的神情变化,田齐不由得心生担忧,“你若不在,我独木难支。”

“阿齐,正夫人曾与我言,待你归来,你我同掌朝堂军权。你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公子路直言不讳,目光锁定田齐。

“大兄,我愿意。”田齐斩钉截铁,没有半分迟疑。

“我不愿。”公子路的态度和他一样坚决,“我助你夺回权柄,不使国祚断绝,为的不是成为你的阻碍,更不想成为祸乱的根源。”

“大兄……”

“人会变,你会,我亦然。”

田齐还想再劝,公子路却已下定决心。

他抬头看向林珩,双手交叠,决然道,“蒙君侯不弃,仆愿入晋,为君侯效犬马之劳!”

他主动离开颍州,为田齐除去最后障碍,也能避免再起风波,酿成兄弟反目。再者,蜀附庸于晋,他为晋侯重用,在晋崭露头角,同样于蜀国有利。

公子路心意已决,言称愿为晋侯效命。

看出他的决心,田齐不好再劝,只能端起酒盏闷闷地饮下一口。

若非信平君叛乱,妄图篡权夺位,若非氏族和宗室得陇望蜀,不满足瓜分军权,对政权汲汲营营,蜀国不会有今日,大兄也不必离国。

思及此,田齐恨得牙痒。

眼底闪过一道冷光,他转头看向斗圩,沉声道:“都安排妥了?”

“君上放心。”斗圩敛眸说道。

听到斗圩的称呼,田齐不作声,仅点了点头,召婢女注满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蜀侯宫内灯火通明,大殿内觥筹交错,宴饮正酣。

蜀侯宫外,杂沓的脚步声在城内响起,一道道火龙穿过大街小巷,从四面八方聚向城东。

斗墙行在队伍前,左手高举火把,右手持一杆短矛。火光照亮前方道路,也照出座落在黑暗中的一座座大宅。

迥异于往日的灯烛辉煌,今日的氏族坊格外冷清,院落漆黑,屋舍昏暗,不见丁点亮光。

各家家主被下狱,私兵和护卫十去七八,家中仅剩下老幼妇孺,再不能趾高气扬嚣张跋扈。

“奉旨查氏族坊、宗室坊,抄家!”

斗墙手捧诏书,声音在夜色中响起,为坊内各家敲响丧钟。

门后藏着一双双眼睛,紧盯着来者的动静。

遇火光逼近,门后之人惊骇欲绝,全都吓得魂不附体。

宫奴开始砸门,沉闷的声响响彻长街。

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厚重的大门被撞开,宫奴似潮水涌入。

哭喊声突如其来,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咒骂,拉开肃清氏族和宗室的序幕。

这也是田齐在肃州城时学到。

除恶务尽。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斩草除根方能以绝后患。

同一时间,数骑快马穿过广袤平原。

马上骑士来自楚国,他们背负公子项的国书,从纪州城出发,一路披星戴月奔赴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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