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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林珩 来自远方 3652 2024-02-08 15:11:36

宴会刚刚开始,公子弦便已醉得不省人事,不仅失态,更是万分失礼。

“当真醉了?”

田齐坐在他隔壁,听到声响转头看去,正好见到公子弦向前扑倒,桌上的碗盘尽被推开,酒盏滚落到桌下,残存的酒水泼洒在地,洇出一片暗痕。

侍奉酒水的婢女走上前,弯腰查看他的状况,不着痕迹对视一眼,一人守在席旁,另一人起身上前两步,俯身恭敬道:“君上,公子弦酒醉。”

林珩打量着婢女,举起酒盏一饮而尽,旋即侧头看向楚煜,道:“我赢了。”

“君上智慧卓绝,煜自愧不如。”楚煜故作惋惜,无需婢女服侍,自斟自饮,三盏饮尽笑容愈盛。

婢女俯身在地,看不到两人的神情,对他们的谈话也是云里雾里。迟迟不见林珩做出回应,她难免心中惴惴,指尖蜷向掌心,额角沁出薄汗。

“君侯,公子弦既醉,不如送出宫去。”国太夫人忽然开口。她手执一柄小刀,缓慢切开盘中的炖肉,动作优雅,别有一股韵致。

“大母所言甚是。”林珩顺水推舟,召来马塘吩咐两句,后者躬身领命,脚跟一转来至席间。

公子弦浑身酒气,样子烂醉如泥,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马塘没有作势扶起他,而是向两旁婢女示意:“搀起,随我来。”

此举正中婢女下怀。

两人齐声应诺,一左一右拉起公子弦的胳膊绕过肩头,稍显费力的将他撑起来,随马塘走出大殿。

这一幕落入众人眼底,智渊望一眼上首,很快收回目光,端起酒盏自饮,状似若有所思。

陶裕也窥出几分端倪,眸光微闪,短暂浮动波澜,很快又归于平静,变得了无痕迹。

雍檀靠近雍楹,亲自为父亲注满酒盏,低声道:“父亲,您以为如何?”

“静观其变。”雍楹平心易气同田婴把盏,始终波澜不惊。

田婴一改平日里的急躁,变得异常有耐性。他饮下盏中酒,持刀切割炖肉,送入口中大嚼。刀子插回肉上,反手抹去胡须上的汤汁,扫一眼消失在殿门后的背影,白眼一翻,嗤之以鼻。

“自作聪明,可笑。”

晋国氏族以凶横闻名于世,但能历经风雨而不倒,迄今立足朝堂,绝对没有一个蠢人。

运气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历数大殿之内,哪个不是火眼金睛,遇事洞若观火。

公子弦自以为得计,实则早被人看穿。碍于不知林珩的打算,不想扰乱国君的安排,氏族们才按兵不动,没有当场揭穿。

蔡欢和卢成位次靠近,身边就是吕奔父子。

四人直觉事情蹊跷,彼此交换目光,很快做出同样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继续饮酒吃菜观赏歌舞,权当一无所知。

马塘行出殿外,婢女架着公子弦紧随其后。

回廊下有侍人矗立,随时听候命令。

马塘随意招了招手,立即有一人走上前,躬身带笑很是谄媚:“塘翁有何吩咐?”

“公子弦醉酒,君上命送他出宫。”马塘背光而立,双手袖在身前,下巴向上抬起,样子极是不耐烦。

看出他的态度,侍人眼珠子转了转,讨好道:“夜深露重,塘翁要伺候君上,不如仆走一趟?”

“算你机灵。”马塘从腰间解下一枚铜牌,随手递给侍人,“速去速回。”

“诺。”侍人双手接过铜牌,样子毕恭毕敬。

目送马塘返回殿内,他笑呵呵转过身,看向两名婢女,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当先迈步走下丹陛。

几人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

回廊下,一名小奴探头看了两眼,确认人已经走远,提起脚步进入大殿。灵巧的绕过侍奉酒水的婢女,他很快找到马塘所在,靠近后拉了拉对方的衣袖:“塘翁,人出宫了。”

马塘抬手拍了拍小奴的脑袋,塞给他一块炙肉:“去外边守着。”

“谢塘翁。”小奴眉开眼笑,带着炙肉离开大殿,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马塘行至宝座旁,弯腰附到林珩耳畔,低声道:“君上,事成。”

林珩笑意不减,继续切割盘中炖肉,口中道:“城门处安排妥当?”

“君上放心,马桂守在城头,定保万无一失。”马塘回道。

“好。”林珩点点头,挑起一块肉送入口中。炖煮的火候恰到好处,肉汁浓郁,仍带着几分嚼劲。

马塘安静退至一旁,略微低下头,存在感微乎其微。若非刻意留神,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君侯,公子弦今夜出城?”国太夫人不喜晋酒的辛辣,面前早就换了甜汤。此刻正拿起银匙搅动汤羹,视线落在林珩身上,轻声询问。

林珩对此不感意外。

国太夫人耳聪目明,政治嗅觉异常敏锐。宫苑之内,朝堂之上,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区别仅在于她是否有意理会。

“公子弦狡言蒙蔽于我,企图以晋为刀。礼尚往来,我自然要予以回报。”林珩面带浅笑,神色坦然。

“君上如何安排?”国太夫人放下银匙,突然有了兴致。

“暂不便多言。”林珩卖了个关子,切下庖奉上的鹿肉,亲自送到国太夫人面前,“事情顺利地话,明日就会有消息送回。”

“君上有多大把握?”国太夫人愈发好奇。

“十成。”林珩给出答案。

切下一片鹿肉送入口中,国太夫人细细咀嚼,半晌后咽下,笑道:“既是这般,我便静待佳音。”

两人说话时,一曲奏罢,晋国舞人退出大殿。头插稚羽的越国舞人踏着鼓点走入殿内,同其擦肩而过。

埙声响起,伴随着笛音,中途加入鼓点,初时节奏缓慢,逐渐变得急促,韵律陡然激昂。

越人能歌善舞,国内亦有巫乐,却不同于蔡国的靡靡之音,也迥异于晋的慷慨豪迈,乐音旋律独树一帜,神秘、魅惑,甚至透出几分诡谲。

林珩曾在南殿听过巫乐,也见过越人歌舞,今日的乐曲和舞蹈颇为相似,却也有所不同。

伴随着急促的鼓点,舞人腾挪跳跃,舒展双臂,发出奇怪的喉音,称不上悦耳,却格外的吸引人。

认出舞蹈来历,国太夫人神情微怔,下意识看向令尹子非,目光灼灼:“令尹子非,这是你的安排?”

面对国太夫人的质疑,令尹很是无辜,实属无妄之灾。他端起酒盏掩饰,又觉得太过刻意,干脆朝楚煜指了指,实话实说:“实为公子之意。”

两人没有压低声音,几句话尽数流入林珩耳中。

“大母,此舞有何不妥?”看出国太夫人神情有异,林珩开口问道。

“倒也没有不妥。”国太夫人捏了捏额角,突然想要叹气。

“既无不妥,大母缘何如此?”林珩继续追问。

“合卺以婚,舞以相庆。”八字出口,国太夫人看向林珩,“此乃越国传统。”

匏瓜分瓢,盛酒饮下,始为婚姻。

为贺佳偶,巫乐舞蹈代代传承。

历代越侯和世子成婚,宴上必有此舞。林珩和楚煜的婚盟史无前例,祭祀、宴饮顺理成章,这支舞出现在宴会上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正因为太过循规蹈矩,才令国太夫人倍感诧异。

她看向楚煜,望入含笑的双眸,只能捕捉一片暗色。窥不出太多情绪,便也找不出想要的答案。

“煜仰慕君侯,献上此舞以表心迹。”楚煜举盏相邀,容颜盛极,看似真心实意。

“公子盛意,寡人很是喜悦。”林珩持盏回敬,语气诚挚丝毫不亚于对方。

四目相对,一人眸光潋滟,一人唇角轻勾。

无一分相似的眉眼,幽暗深沉却是一般无二。

“敬君侯。”

“同饮。”

短暂的交锋,两人相顾一笑,同时举盏,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幕落入众人眼底,氏族们各有思量,但无一表现在脸上,继续言笑共饮,在乐声中传杯弄盏,于大殿内觥筹交错。

与此同时,公子弦已被送出宫,抬上来时乘坐的马车。

他装作不胜酒力,一路上低垂着头,被抬入车厢时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公子弦醉酒,君上命送归。”侍人举起铜牌,向甲士展示上面的文字。

甲士确认之后,立即予以放行。

夜色下,车奴挥动缰绳,马车疾行而去。侍人转身返回宫内,两名婢女跟随在他身后。

三人行出一段距离,来到一条偏僻的夹道。

侍人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猛扑向婢女,探手钳住两人的脖子,虎口卡住她们的喉咙,手指犹如钢箍。

婢女喘不过气,脸色涨红继而青灰。脖颈被掐断的前一刻,一人挣扎着拔出头上的木簪,奋力扎向侍人的手肘。

木簪坚硬,尖端被打磨得异常锋利。

簪身穿过血肉,裂帛声清晰可闻,鲜血瞬间溢出。

侍人吃痛被迫松手,婢女不退反进,抽出木簪再刺向侍人,簪身扎进他的眼眶,全根没入。

鲜血蔓延过脸颊,侍人发出哀嚎,却被另一名婢女捂住。

两人不顾脖颈上的青紫,合力制住侍人。一人捂嘴,另一人持簪连扎数下,迅速结束了他的性命。

侍人圆睁双眼仰面栽倒,两名婢女不言不语,各持一枚木簪在手,身体前倾,洞穿对方的胸口。

殷红的血如花朵绽放。

婢女的眼中失去光彩,同时倒地气绝身亡。

三人断气后,几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许放行到近前,踢了踢侍人和婢女的手,从侍人身上取走铜牌,示意宫奴上前收敛:“送出宫,和楚间一同掩埋。”

“诺。”宫奴利落抬走尸体,迅速清理地上的血痕。

缪良出现在许放身侧,皱眉看向残留的血迹,阴沉道:“终日打雁,险些让雁啄伤眼。宫内梳理几次,竟还有漏网之鱼。”

“魏间藏在百工坊,楚间隐匿宫内。如非君上以公子弦为饵,纵有楚间和魏间的口供,也未必能钓得出。”许放转过身,背对正殿的灯火辉煌,眺望黑暗的夜空,沉声道,“君上算无遗策,终清除祸害。归根结底是幽公不休内帷,使得楚人钻了空子,方才遗留祸患。”

“仰赖君上智计。”对于许放的评价,缪良深以为然。

两人说话时,公子弦的马车穿过长街,来到预定地点,同门客率领的暗甲成功会合。

“公子,请下车。”

门客推开车门,公子弦一跃而起,哪还有半分醉意。

“城门外可有接应?”

“公子放心。”门客让开身,一名同公子弦身形相似的暗甲走上前,换上公子弦的外袍,替代他进入车内,意图混淆视线。

公子弦更换暗甲的外袍,解散发髻以布条束在脑后,醒目的佩剑也被包裹,谨慎负在背上。

“走!”

队伍重现出发,没有返回驿坊,而是争分夺秒直扑城门。

城头上,马桂手持火把俯瞰城下,望见急匆匆行来的队伍,不由得弯起嘴角:“来了。”

队伍行至城门下,甲士例行上前盘查。

“我等是许国商人,有要事离城。”门客在脸上黏贴胡须,身着商人的短袍,递出一枚木简。

木简并非伪造,真实的持有者确为一名商人。但在此时此刻,商人已毙命剑下,商队成员也无一幸存,俱死在暗甲手中,身份被取而代之。

甲士查验过木简,确认无误,当即予以放行。

由于肃州城夜间不闭,队伍出城时,正巧遇上入城的人群。

双方本该相安无事,不料人群中突起混乱,伪装成暗甲的晋国甲士趁机靠近,混入公子弦的队伍,在混乱中下黑手。

“你……”

一名暗甲背部中剑,转过头时满脸震惊。

强忍住剧痛,他拔刀进行还击。不料腰侧又遇重创,另一名伪装的甲士趁机靠近,取走他的性命。

暗甲接连倒下,城内传出马蹄声,紧接着有声音传来:“齐国公子弦出逃,速速拦截!”

声音传至城下,公子弦神情骤变,在门客的护卫下拼命向外挤。伪装的马车和暗甲紧随其后。

冲出城门后,双方没有聚集,而是分别朝不同方向奔去。

马桂居高临下,在火光中看清这一切。

“没想到。”他眉心微皱,随即向身后招手,“通知苍金,公子弦易装南逃,速放信鸟。”

“诺。”

军仆快步奔下城头,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城门处的混乱渐渐平息,人群开始有序入城。

公子弦自以为逃出生天,同城外接应的人碰面,策马扬鞭,向南飞驰而去。

一只信鸟飞过夜空,携带一封秘信,飞向拦截的楚国军队。

楚人本已设好埋伏,只等猎物自投罗网。突然间接到情报,知晓情况有变。来不及从容布置,只能放弃伪装紧追上去。

“去清河下游,公子弦南行必经此地。”

“诺!”

楚甲陆续走到火光下,高于常人的身躯,肩膀和脖颈绘有蛇纹,单耳悬挂金环,在夜色下生辉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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