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最后是池一旻先迈出了一步。
“嗯。”几十秒钟的空白，足够隋聿收拾好情绪，他将目光转回到面前的照片上，留给池一旻一个背影，“最后一天了，总要过来看看。”
“感觉怎么样？”池一旻也来到隋聿身边，和他并肩一起看着墙上的一张巨幅照片。
其实池一旻的心里远没有表面上镇定，他没想到隋聿会来兰苑，偏偏还进了这个房间。这个房间在展览期间一直都是上锁的，因为影展已经结束，他才打开了门锁，方便工作人员撤展。
不过现在多说无益，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看见了。
照片正中是一个人的侧影，隋聿知道那是他自己。记得那天他特地带池一旻去山上的寺庙里拍摄采风来着，没想到他放着名刹古寺不拍，镜头对准了在大佛旁发呆打瞌睡的自己。
想到池一旻办事这么没谱，隋聿露出了点笑的模样，“从来没有问过你，这个展的主题是什么？”
这个笑容，让池一旻吊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许，看了隋聿一眼，故弄玄虚道：“秘密。”
不说拉倒。
池一旻知道隋聿误会了，立刻又说道：“影展的主题就叫《秘密》。”
隋聿短促地“哦”了一声，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表示这个过时的谐音梗并不好笑。转念间，他忽然想到了点什么，又闭上了嘴。
当这个主题和满墙照片结合起来的时候，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呼之欲出。
“这些照片上的人——”
隋聿停了停，似乎想斟酌合适的措辞，想了半天，他又觉得没什么好斟酌的，索性破罐子破摔地直接问道：“都是我？”
“嗯。”池一旻看向他，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迟疑，“都是你。”
“都是什么时候拍的？”隋聿不知道还能问什么，挑了个他当下还有余力面对的问题。
池一旻说：“平时。”
“我怎么都没注意到。”隋聿嘀咕了一句。
池一旻笑了起来：“多的是你没注意到的事。”
这段时间下来，隋聿已经习惯了池一旻到哪儿都带着相机，原来他每次在身边摆弄相机的时候，都是在拍自己么？
隋聿还想继续追问下去，然而却没有这个机会，他头顶上的水晶吊灯闪了闪，发出一声沉闷的尾音后，忽然熄灭，
四周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停电了。
一楼的撤展工作正在进行着，这突如其来的停电，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在楼下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隋聿的精神原本就高度紧张，被楼下突然炸起的叫声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不巧被落在地面上的窗帘绊倒。
幸好他反应很快，伸手向后撑了一把，未曾想，这扇窗帘后面不是窗户，而是一个分隔出来的小杂物间，帘子和墙面之间，还隔着几十公分的距离。
隋聿无处着力，顿时失去了平衡，无可挽回地向后倒去，好在池一旻眼疾手快，在黑暗中准确地抓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只听一连串“呯呯嘭嘭”响动，杂物接连落地的声音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响起，压抑的闷哼声夹杂在其中，空气中扬起细密的灰尘。
兵荒马乱过后，一束白光照亮了这个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在红色的天鹅绒帘子上投下了两道巨大的黑影。
是隋聿打开了手机上自带的手电筒。
直到这时，隋聿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他正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跌坐在一堆废弃的画架石膏上，而池一旻就在他的正前方，双膝着急，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稳稳当当地垫在他的脑后。
刚才事发突然，又是一片黑灯瞎火，池一旻没能拉住隋聿，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和隋聿一起跌进了毛茸茸的窗帘里，情急之下，他只顾得上护住隋聿的脑袋。
半扇窗帘搭在池一旻的肩上，隔出了一个只有他和池一旻两个人的世界，池一旻的衣服乱了，头发上也沾上了一片白色的灰尘，看上去有些狼狈。
隋聿绷直了身体，干巴地吐出一句：“抱歉。”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被迫交融，气息上微妙的变化被无限放大，谁也无法忽视。
池一旻没有回应这声抱歉，压下眼睫，望向面前的人，隐藏在眼瞳中的浓烈情愫如冬季里暗潮汹涌的河流，破开冰层，倾泻而出。
眼神交织的瞬间，一种无声的默契就形成了，隋聿像是受到了指引，略微往前倾了倾身体，抬起下巴，轻轻吻了上去。
池一旻的目光落在隋聿的眼睫上，身体颤了颤，没有动。
这本该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隋聿飞快地触上池一旻的嘴唇，短暂停留了一秒之后，马上就仰身退开。
他抬头看向池一旻，嘴角扬起一道恶作剧得逞的弧度。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把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池一旻扣紧他的后颈，用力按向自己。
和隋聿的点到即止不同，池一旻的吻是强势的，湿热的唇舌闯入唇间，隋聿无处可逃。
之前几次意乱情迷，更亲密的接触，不是没有过。但既然选择了以欲望为名，注定不能有任何越过雷池的举动，就连最简单不过触碰，都是小心翼翼。
所以池一旻从未像此刻这样，毫无遮掩地展示出自己的占有欲，他用力将隋聿折进自己的怀里，不知满足地，汲取他每一次呼吸。
打在窗帘上的光线逐渐凌乱，帘子上两道放大纠缠的人影，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摇曳的灯光中，泄露出了一声刻意压低的喘息。隋聿捏在手里的手机晃了又晃，最终脱手，倒扣在了百年老洋房的实木地板上，又被池一旻不小心踢到了门边。
仅有的光线变得暗淡，身体失去掌控的感觉更加清晰，隋聿看向灯光远去的方向，分神喊了一声：“手…手机。”
见隋聿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关心他的手机，池一旻不满地在他的下唇上咬了一口，果然，眼前的人马上蹙起了眉。
他又放松了力道，轻声哄道：“专心点。”
强烈的失控感，让隋聿的神经绷到极致，随时可能断裂，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的脚步声，犹如在这场雪上加了把霜。
是刘经理来了，停电之后，刘经理想起隋聿还在这里，于是连忙抛下手边的工作，一路小跑着找了上来。
“隋总，池老师，你们在吗？”
刘经理的声音步步逼近，隋聿挣扎着就要起身，池一旻先一步把他按了回去，他一把拉过窗帘，将两人完全藏进了帘子里。
“真真！”隋聿推了池一旻一把，一连串鸡皮疙瘩噼里啪啦地从脚底炸到他的头顶，“你发什么神经？”
“嘘——”池一旻伸手掐住隋聿嘴唇上的破口，暧昧地揉了揉，“你是想让他看到你这样？”说着，他的指尖轻移，抹掉了他下巴上亮津津的水渍：“还是这样？”
“我——”
隋聿正要反驳，刘经理的脚步声已经飘进了门内，他看见地上亮着的手机，嘟囔道：“奇怪，手机在这儿，人怎么不见了？”
隋聿瞬间没了脾气，自暴自弃地仰头靠回杂物堆里，努力让自己失速的心率平静下来。
刘经理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自言自语：“明明听见这里有动静。”说着，他又扯开嗓门，“隋总，池老师，听得见吗？”
房间里一片漆黑，没有人回应。
没找到隋聿，刘经理没有马上离开，站在原地打起了电话，试图通过其他方式找人。幸好池一旻来得急，没有把自己的手机带在身边。
看着眼前隋聿这幅模样，池一旻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快松开。”见刘经理的注意力被转移，隋聿推了始作俑者池一旻一把，咬牙切齿地说，“要被发现了。”
“不放。”池一旻敛起笑意，欺身向前，抵住他的额头，循循善诱，“牙齿打开。”
“属狗的你？”隋聿骂了一句，甫一接触到池一旻的眼神，他还是乖乖放松齿关，放任池一旻的舌尖，完全进入了他的领地。
此刻的池一旻已经如他所愿，稳占上风，但他并没有肆意妄为，而跪坐起身，捧起隋聿的脸，温温柔柔地和他接吻。
他的动作轻柔，表情虔诚，如朝圣一般沿着隋聿的唇峰，一路吻至他的额头，没有夹杂一点情欲。
门外刘经理的电话还在继续，但他说了些什么，隋聿已经听不见了。
他完全沉溺在池一旻给他营造的幻境里，他的吻中似有千言万语，暗藏着让人难以承受的小心和珍重，每一次触碰，都重重砸进隋聿的心里，吻得他的眼眶，都跟着泛起了潮气。
几乎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