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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春节

真真 吴百万 4237 2024-01-11 14:35:16

年三十那天,齐思卉一早就来悦琴湾接走了池一旻。云图也早早放了假,但隋聿在办公室里待到最后一刻,才一个人回了家。

他进家门的时候,年夜饭已经摆上了桌,隋光明一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就冷了下来:“明知道过年还回来得这么晚,到底懂不懂规矩。”

今晚隋佑安也回来了,还带回了他的女朋友,两个小年轻窝在沙发里卿卿我我,不见得比隋聿懂规矩多少。

隋聿没搭理他这个没事找茬的爹,和其他人打声招呼后,就随便找了张沙发坐了下来。

为了这个春节,蒋圣兰把整栋房子里里外外重新布置了一遍,随处可见的年花,搭配着红艳艳的布艺软装,充满了新年的气息。

但家里的几个老爷们儿却不是这么一回事,隋聿和隋光明一人分据一张沙发坐着,父子俩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一旁的隋佑安跟个缺心眼儿似得,被电视上干巴巴的小品逗得哈哈大笑。

他的小女朋友则有眼力劲儿得多,小姑娘大概是头次见有人家里过年是这样的氛围,不由得跟着噤了声。

说起隋佑安的这个女朋友,她是他公司新签的艺人,选秀出身,原生家庭普通,网上的风评也是一塌糊涂。隋聿看得出父母对这姑娘很不满意,但碍于隋佑安喜欢,他们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但并不意味着隋聿也有这个待遇,一家人刚坐上桌,菜都还没吃上几口,隋光明就按耐不住,开始发难。

电视上歌舞升平,蒋圣兰热情地给隋佑安的小女朋友布菜,一派虚假的团圆美满氛围中,隋光明冷不丁问隋聿:“你和那个男的是怎么回事?”

这是小姑娘第一次和隋佑安一起回家,没想过一来就听到了这么劲爆的消息,心下有些激动。她瞄了一眼未来的大伯,悄悄竖起了耳朵。

“哪个男的?”隋聿专心看着电视,分神应了一句,仿佛他现在的所有注意力,都被电视上那台花团锦簇的晚会吸引。

“别以为我不知道。”隋光明嫌丢人似的,没好气地说,“公司都传遍了,说你包养了个大学生。”

“老隋!胡说什么呢!”蒋圣兰瞟了一旁热闹看得正起劲的姑娘,不赞同地埋冤隋光明,“说话能不能分分场合,别每次小聿回来就说这些!”

隋聿这个当事人,却是一家人中最平静的,对于他爸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他早就习以为常。隋聿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没有的事。”

“年纪轻轻不学好,掌管公司这么多年,成绩没干出一件半件,人还没进董事会呢,花天酒地这套倒是有样学样。”隋光明没有打算在外人面前给大儿子留点面子,依旧揪着这件事不放,“现在还玩起了男人,我看你是要气死我!”

“爸,都什么年代了,别大惊小怪的,也别玩不玩的挂在嘴边,忒不尊重人了。”

破天荒的,隋佑安今晚出面当起了和事佬,他巴巴看着隋聿,一脸讨好的狗腿样,“再说,以我哥长相、能力、财力,别说包一个大学生,就算是包十个也绰绰有余,哥,你说是吧?”

隋佑安的本意是拍隋聿马屁,结果他以己度人,这马屁就拍到了马腿上,他哥并不领情,也不搭理他。

眼看这话题的走向越来越离谱,蒋圣兰忍无可忍,打断了父子几个这不像样的对话:“行了,大过年的,别说工作上的事。”

晚饭后,为了让他们老隋家看起来像一个父慈子孝的和睦家庭,在蒋圣兰的强制要求下,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晚会。

只是客厅里的气氛沉重得犹如上坟。

能混娱乐圈的人都是人精,隋佑安那个小女朋友长得漂亮,情商很高,见这情况,尽力扮演着大家闺秀,变着法子陪蒋圣兰聊天,倒是让蒋圣兰对她改观了不少。

电视里的歌舞声吵吵闹闹,隋聿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实在没有陪他们演这出大戏的兴致,一个人起身,避去了花园。

据说今晚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夜,气温接近零度。室外气温很低,隋聿像不知道冷似的,面对着一整片大冬天里也绿得鲜亮的大草坪,坐在了廊下的长椅上。

桌上的手机亮个不停,里面塞满了数不清的祝福短信,隋聿粗略地看了几眼,一条也没回。

他点开微信,又翻起了朋友圈,终于翻到半个小时前,齐思卉在朋友圈里发了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张大方桌,桌子前围坐满了人,其中有隋聿认识的,但大部分都不认识。池一旻就坐在齐思卉身边,他的一只手搭在齐思卉的椅背上,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隋聿点开照片看了几眼,又默默地锁上了屏幕,把手机扔在一边。

“嘶——冷死我了,哥,你怎么不开暖炉啊。”

隋佑安也从客厅里摸了出来,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长椅旁的户外取暖炉,来到隋聿的身边坐下。他献宝似的端出了一盘水果,又悄悄摸摸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贴心地点好,递给隋聿。

隋聿回过神来,朝隋佑安摆了摆手,表示不抽。

“没事。”隋佑安自以为洞悉他哥内心的挣扎,善解人意地说道:“我陪你抽一根,老头子不会说什么。”

“戒了。”隋聿言简意赅地回答道,他抽烟本就抽得少,最近在池一旻的监督下,更是兴致缺缺。

隋佑安这一晚上马屁没拍好,殷情也没献上,顿时觉得挫败极了,他仰身靠在椅背上,把点燃的烟叼进嘴里,讪讪地自己抽了起来。

毕竟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隋佑安一撅屁股,隋聿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他今晚在自己面前上蹿下跳,变着法子作妖,肯定是有事要求他。

“你有什么事儿,直说吧。”隋聿说:“散了一晚的德行了。”

隋佑安见他哥这么上道,嘿嘿一笑,也不客气了,往隋聿近前凑了点,神秘兮兮地问:“哥,有没钱借点儿。”

隋聿并不急着答应或是回绝,只是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问:“要钱做什么?”

隋光明对他这个小儿子娇惯得厉害,这小子根本不差钱,他能开口向隋聿借,可见要的不是一笔小数目,还不好让他老子知道。

“那啥。”隋佑安将烟换了只手拿,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奕奕不是想拍电影吗,现在正好有个机会,我高低给她整个女主当当。”

奕奕就是隋佑安的那个小女朋友,现在正在屋里饰演二老的孝顺“儿媳”。

“要多少。”隋聿问,他喜欢聪明人。平心而论,一个晚上接触下来,他并不反感隋佑安的这个小女朋友,甚至还有几分欣赏。

隋佑安比了个数,比完又像是怕他哥觉得太多似的,连忙找补:“陈濯导演,苏红编剧,耀西传媒出品,再加上我家奕奕绝美的容颜和出神入化的演技,等这片子上线了,保证能给你赚钱!”

这年头,是个人都想进娱乐圈捞金圈钱,隋聿整日耳濡目染,对投资电影多少有点了解,没那么容易被隋佑安诓进去:“据我所知,陈濯最不缺的就是投资,他的电影里可没那么好塞人,每一个角色都要他本人满意才肯点头。”

“这个我会想办法,你这边负责让资金到位就行了。”隋佑安没听懂他哥嘴里婉拒的意思,抓住了隋聿的胳膊,一把年纪了,捏着嗓子撒娇,“哥,你最好了,你就帮帮我吧。”

这可惜,隋佑安这招在隋光明和蒋圣兰面前屡试不爽,但到了隋聿这里,可不起作用。

“隋佑安,你要的可不是个小数目,你凭什么和我要这么多钱,就凭这盘水果,和你这根烟?”隋聿挣开了他这个好弟弟的手,似笑非笑道:“肉包子打狗,狗至少还会叫声好听的吧?”

隋佑安这下算是听明白了,他哥不但不给钱,还变着法子骂他呢。

“不给就不给。”既然他哥不肯松口,隋佑安也不装兄友弟恭了,气冲冲地站起身,冲隋聿喊道:“我去找老头要,到时爸爸开了口,也由不得你不同意,乖乖等着掏钱吧。”

怒气汹汹的关门在身后响起,隋聿含义不明地笑了声,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一个人继续待在廊下。

暖炉里的篝火孜孜不倦地跳跃,就如这座大宅子里唯一的热源,在这万家团聚的喜庆日子里,隋聿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消极的想法。

这一天一天的,真是没意思极了。

* * *

在真真的记忆中,自从爸爸过世后,他和妈妈就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春节。

今年也是一样,B市的冬夜寒风刺骨,妈妈把摊子支在了天桥的过道里,这里风吹不着,雪淋不到,再搭上一个简易的小棚子,小馄饨下锅的时候热腾腾的锅气往上一蒸,也就不觉得冷了。

光秃秃的花圃边上有两个小孩正在点烟花玩,燃起的光亮五颜六色的,吸引了真真目光。

他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很快又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几只空碗上。

“一共25.8。”真真飞快地算出总价,接过顾客递给他的钱,“收您50,找您24块2,谢谢惠顾。”

送走了顾客,真真很快收拾完桌子,端着两只脏碗回到水池前。妈妈在抹布上擦了擦手,又从围裙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塞进他的手里。

“拿着,今年的压岁钱。”妈妈笑着对真真说,“今晚你就别忙活了,也去买点烟花玩吧。”妈妈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小男孩,说:“就他们手里的那样的,怪好看的,你去买点回来,妈妈也想看。”

“不用了。”真真没有接,他蹲下身,用塑料桶里的水把手里的两块脏碗洗了,头也不抬地对妈妈说:“我不喜欢玩那个,妈妈你就先帮我把钱存着吧。”

真真早慧,母子俩相依为命的这么多年里,他从来没有主动开口和妈妈要过什么。

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大年三十的晚上,路面上格外冷清,绝大多数的店家都关门回家过年了,除了零星几家小店还亮着灯。

每到这个时候,真真家小馄饨摊的生意就格外红火,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和妈妈每年春节都坚持出摊。

母子俩忙活了一整晚,还没顾得上吃一口热乎饭,妈妈原来的打算是过了十二点就收摊,回家后给真真包饺子吃。

但是临收摊前,突然来了五个二十多岁青年,他们喝了不少酒,走路摇摇晃晃的,一坐下来就一人要了碗馄饨汤,扯着嗓子旁若无人似的大声嚷嚷着。

听他们的口气,大概是刚打完麻将出来,还输了不少钱。

现包的小馄饨很快上桌,一碗馄饨吃完,其中一个黄毛叫住了真真:“那边那个,对,就是你,抬一箱啤酒过来。”

真真正忙着收拾灶台,回道:“没有啤酒,不好意思。”

黄毛一听不高兴了,嘴里也不干不净地骂开了,“什么破地方,连啤酒都没有,走走走走,不吃了。”

说完,这四五个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扯过一条卫生纸把嘴一抹,起身拍拍屁股就走。

见这几个人没付钱就走,真真放下抹布,起身喊住他们。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他们喝醉了酒,忘了付钱。但这几个人明明听见了真真的声音,却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反倒是越走越快。

在马路边讨生活,这种事很常见, 妈妈马上反应过来,她扎起头发,操起手边的一根擀面杖,“想来我这儿吃霸王餐,门儿都没有。”

岩愈岩

这种口子开不得,有一就有二。

“妈,你看好摊子。”对方五个大小伙子,真真不可能让妈妈一个人去,他夺过妈妈手里的擀面杖往盆子里一扔,对妈妈说:“我马上回来。”

说完,真真没给妈妈拦他的机会,快步追了上去。

想来这几个小流氓是打定了主意要赖掉这笔帐,真真追了他们半条街,最后还是抄了条近道,才把他们堵在了一条巷子里。

“不好意思。”孤身一人面对一群小混混,真真表现得并不慌张,态度不卑不亢,“你们还没付钱。”

“大过年哪有向人讨债的道理。”黄毛叼着烟,不耐烦地推了真真一把,“滚开。”

真真不让,固执地挡在他们面前。

“嘿。”黄毛把烟往地下一丢,觉得被这小鬼下了面子。他扭头看了眼左右的同伴,用脚将烟头踩灭,对真真说:“我瞧你是欠收拾。”

真真年纪不大,又只有一个人,自然不可能是一群小流氓的对手。但是这场以多对少的战役,混混们并没有大获全胜。

黄毛混社会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打起架来这么不要命的,如果今晚真要打出个结果,大过年的怕是会出事。

“呸,真是晦气。”黄毛从夹缝中逃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撇在真真的身上:“赏你了,今天先饶了你,我们走。”

说完,他也没等真真找零,就带着兄弟们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小巷,嘴里放着狠话,背影看上去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凌乱的脚步声很快远去,巷子里除了鞭炮声,再也听不见别的声响,直到这时,真真才如脱力了一般靠在墙上,缓缓滑下墙根。

他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疼得厉害,脸花了,外套上也沾了泥,不过幸好,他今天没穿妈妈给他买的新棉衣。

真真靠着冰冷粗糙的墙面,仰头望着两栋矮楼之间那条逼仄的天空。今晚天气不好,天空中乌云密布,云层的缝隙里,一颗星星也没有。

看到星星,真真就想起了那个人,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真真想,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答案。因为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明白,有时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比沟里的泥土和天上的星星还要远。

害怕妈妈担心,真真没有在巷子里待太久,他将好不容易要回来的钱收进口袋,又擦干净脸上泥污,就起身朝巷子外走去。

音乐声在黑暗中响起,手机铃响,池一旻梦里的冰雪严寒,被来电的震动打散。

此刻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新的一年到了。

电话是隋聿打来,池一旻接起电话,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隋聿的名字。他有些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一场梦中梦里,没有真正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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