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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伪装断袖撩弯宿敌 桑奈 4280 2023-12-30 09:47:32

祁丹椹看到宣瑛身上都是伤。

随便一摸,就是一手粘稠的血。

宣瑛穿着黑衣,玄色铠甲上都是被砍出来的刀痕剑痕,铠甲被砍得耷拉在身上,头上的护头兜鍪不知所踪,高马尾松松垮垮的,落下来的碎发被汗或血黏在额头或颈侧。

他不敢太用力触碰他,生怕按压到某处暗伤。

他不知这人身上到底有多少处暗伤。

颤抖得从怀里摸出药瓶时,他听到宣瑛哑然悲伤道:“丹椹,我没有母妃了。”

那声音哽咽忍耐,像个怅然若失的孩子。

祁丹椹手一顿,药瓶没拿稳,滚在草丛里。

他连忙安慰道:“贤妃娘娘这么做就是想保全殿下,殿下不要让浪费娘娘的心血,一定要保重自己。”

这时,身后传来宣瑜的吐血声。

祁丹椹回头看去。

宣瑜全身上下也没比宣瑛好到哪里去。

银灰色甲胄上都是血与刀痕,身上亦有多处伤口,因他吐血,伤口受到压迫,不断汩汩往外冒着血。

他一脸愤恨怨怒瞪着祁丹椹与宣瑛。

祁丹椹看向宣瑜。

他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宣瑜。

他们立场不同。

可宣瑜确实对他情谊深重。

尽管幼年之事在他看来就是个错误,可当年他们也曾当过一个月的朋友,宣瑜为他带来了许多果腹的糕点。

从某一方面来说,那一个月是他人生最灰暗的一个月。

那个月,是宣瑜陪着他的。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祁丹椹觉得自己被宣瑛传染了。

以往的他只考虑目的,连自己的感情得失都不考虑,更遑论是别人的。

在感情这块,他是麻木的,冷血的,理智的。

他从不将感情当回事。

他可以做到封闭自己的内心,当一个无情的怪物,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今,他竟然私心里想让宣瑜尽可能的得以善终。

或许是受了宣瑛的影响。

这个人太有人情味,有着一颗赤子心。

让他不知不觉中开始被软化,从一个可以利用一切人事物的政客变得有同理心怜悯心,变得像个平凡正常的人……

宣瑜已经被愤恨嫉妒冲昏了头脑。

既然自己无法得到。

既然要留给宣瑛。

既然从不属于自己……

不如就毁掉!

他手挽剑花,利剑闪过寒芒,径直朝着祁丹椹刺过去。

双眸中怨怒、悲伤汇聚,还夹带着一丝决然不悔:“既然是你食言,你背叛了我,既然你无法喜欢我,那么就把你的命交给我。”

利剑寒光一闪,已经刺向祁丹椹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人影闪过,宣瑛直接挡在祁丹椹的面前。

一声利剑刺破血肉的声音。

那柄剑唰一声刺入宣瑛的后肩胛。

宣瑛一口血喷在祁丹椹的肩膀处。

整个身体摇摇欲坠倒在祁丹椹怀里。

祁丹椹只感到肩头一热,宣瑛身体像没有骨头支撑般,软倒下来。

护卫一刀砍向宣瑜。

宣瑜被一刀砍中右臂,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宣海支撑着身体拿着红缨枪替宣瑜挡住几处致命攻击。

这时,淑妃带着救兵赶到。

由于后面还有追兵,淑妃深知大势已去。她救走宣瑜宣海,立刻撤离。

宣瑜被人救走,依然死死望着祁丹椹与宣瑛的方向。

满眸子不甘怨怒。

直到两人化成黑点看不见,他才扭转回目光,跟着淑妃撤离。

祁丹椹手上都是宣瑛身上的血。

他双腿发软,几近站立不住,

因宣瑛朝着草地滑落,他也被连带着顺势跪在草地上。

他双手颤抖去捡草地上的药瓶,拔了几次药瓶塞子都没有拔开。

好不容易拔掉瓶塞,药倒了几次,都滚在草地上。

最后无法,他将整瓶都倒在手心里,药丸滚落在他与宣瑛身上、草地上……到处都是。

好在手心里留有几颗。

他将其中一颗喂到宣瑛嘴边。

这是各种名贵药材炼制出来的。

能吊着人的命。

宣瑛吞下药,握住祁丹椹的手,唇边溢出血:“丹椹,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永远记得我?”

祁丹椹斩钉截铁冷静道:“不会。”

宣瑛眸光黯淡下来:“不记得也好,免得……”

祁丹椹望着宣瑛,不容拒绝道:“你不会死。”

看着宣瑛又吐出一口血,他连忙伸手替宣瑛将血擦干净,道:“你不会死,也不能死。是你说你愿意陪我走下去的,是你说我并不是得到所有东西都会失去,也是你让我不要退缩,往前迈一步。现在我照着你的话做了,可是你却要抛下我……”

他两滴滚烫眼泪滴在宣瑛的唇边,道:“你不能让我在对未来有了期盼、对人生有了期待时,突然又让我尝到失去的滋味。你也不能让我以为我可以拥有不一样的人生时,突然又变得一无所有,往后余生都是孤零零的。你更不能在教会我如何喜欢你,教会我爱上你之后,突然又从我生命里消失。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强硬的改变我的人生,现在我的人生改变了,你却想抛下这一切……”

宣瑛伸手擦了擦祁丹椹掉落的眼泪,擦得祁丹椹脸上一片血污。

他道:“你别哭,你哭了,我就不能安心闭眼了。”

祁丹椹没忍住,眼泪又落下几滴:“那你就别闭眼。”

他已经很多年没哭过了。

他记忆中上一次哭,还是他娘亲过世时。

被父亲抛弃被山匪劫掠时,他没有哭。

在龚州过了两年非人的生活,他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之后为了活下去,为了重回京都,他经历了非人的折磨,更是不曾低过头。

可是如今,他害怕又心慌,忍不住眼泪往下滑落。

他怕自己喜欢上宣瑛,还没好好弥补自己对宣瑛的亏欠,宣瑛就这样离他而去。

他怕好不容易有了新的人生,又重新一无所有。

以前还有怨恨支撑着他活下去。

现在他恨的人,都已经得到报应,有的不在人世,有的失去一切。

他要报的仇,也一一报了。

这个世界上,他没有亲人、爱人,连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都没有了。

唯一有的,就是宣瑛。

现在,他怕连这点微末的光也要失去。

宣瑛看祁丹椹眼泪将脸上血污冲出两条干净泪痕,不由得唇角溢出笑容:“其实,我想看到你哭,想看你为我而哭,证明你在乎我。但我又不想看到你哭,我只想看到你开心,看到你眉头舒展的样子。”

或许是笑起来,牵扯到他某一处伤口了,他疼得只抽气道:“如果能早点听到你这番话,我早就应该去找宣瑜拼命,也不用等这么久……”

看到祁丹椹泪眼婆娑的模样,宣瑛突然起了逗弄祁丹椹的心思,“丹椹,你亲我一下,说不得我就真的舍不得死……”

他话还没说完,祁丹椹就低头在他被血凝固的唇上落下一吻,道:“够不够?”

没等宣瑛回答,他又低头吻在宣瑛的唇边:“这样呢?够吗?”

似乎只要宣瑛说不够,他就要一直吻下去。

仿佛如此,宣瑛就真的履行诺言,不舍得离开。

宣瑛望着祁丹椹认真偏执的模样,道:“不够。”

果不其然,祁丹椹又俯身吻在宣瑛的唇畔。

这次宣瑛没有放过祁丹椹。

他伸手勾住祁丹椹的颈脖,仰头去回应他。

两人唇齿相接,嘴里满是血腥味……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耳畔厮杀声停止,雷鸣带着军医赶到,两人都没有分开……

=

魏淑妃带着宣瑜宣海一路且战且逃。

追兵仿佛杀不尽,他们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跑着跑着,宣瑜一口血吐出来。

宣海也站立不住倒在地上。

他左腿随便用两个木棍固定着,但随着他被侍卫扶着奔跑,两个木棍已经散架,刺穿血肉的骨刺裸露出来,鲜红浮肿的皮|肉挂在上面,伤口处不断往外滴着血,他小腿肿得比大腿都粗。

魏淑妃见两人这般伤重,看向身后被他们甩在不知何处的追兵。

她知道这样逃下去不是办法。

且不说追兵追不追得上,就这样下去,宣瑜与宣海会因为身上的伤,失血过多而亡。

她望向宣瑜,终于下定决心,吩咐道:“将他们身上的衣服脱掉。”

说着,她不用侍卫帮忙,自己上手将宣瑜身上的衣物脱掉。

她动作极其轻柔,尽量不触碰到宣瑜身上的伤。

宣瑜冥冥中似乎有预感,诧异道:“母妃,您干什么?”

魏淑妃将宣瑜与宣海身上的衣衫脱掉之后,扔给两个与宣瑜宣海身形相仿的侍卫,命令两人将衣物穿上。

继而摘掉两人发冠,用血与泥抹上两人的面容……

她望向宣瑜,眸子里满是眷恋不舍:“天底下哪个母妃不会为自己孩子付出生命呢?贤妃可以,母妃也可以。”

说着,她就命侍卫将宣瑜宣海扶向丛林密布的荆棘深处。

那荆棘丛是一窝一窝长的,铺天盖地的,将四周的树木都缠绕住了。

此刻是夏季,正是植被繁茂之时。

荆棘丛仿若一个天然屏障,葱葱郁郁的,是个绝佳藏身之所。

她将两人安置好了之后,望向宣瑜,从怀里拿出一枚钥匙,道:“魏家有一个世代为家族守财富的故人,那是魏家每任家主偷偷在外面培育的孩子,这个孩子不能结婚生子,必须孤独一世,直到找到顶替他的人。现在,你们拿着这枚钥匙找到东南海地吴家,他会将这笔财富交给你们。”

“你们两人带着这笔钱财,去北夷去西羌,无论去哪个无人知道你们的地方都可以,这笔钱财会让你们后半生荣华无忧。你们若是想拿着这笔钱财招兵买马,还是如何,随意吧。但是现在,母妃更希望你们能带着这笔钱财好好的过下半生……”

宣瑜猛然拉住魏淑妃的手,道:“母妃。”

魏淑妃反握住宣瑜的手,眼泪控制不住落下来。

她多么想一辈子这样握住儿子的手。

她多么后悔之前没有好好的与儿子相处一天。

现在报应来了,她连多看儿子一眼都没有时间。

好在,她快要与另一个儿子重逢了。

只是,她要留宣瑜一人,孤独一生的走下去。

时间不多了,她毅然决然拨开宣瑜的手,道:“之前都是母妃的错,母妃造成了你一生的不幸。今生欠你的,母妃还不起,若是有来世的话……算了……”

她瞬间泪流满面,看着儿子最后一眼,哽咽道:“来世你必然投生在富贵人家,做父母疼爱的贵公子,有一个相知相爱的知心人,幸福的度过一生。”

她转身就走,不敢回头看一眼。

她怕看一眼,就舍不得走了。

“好好活下去吧,好好过下半生吧。母妃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

说着,她让侍卫将周遭都处理好。

这时,追兵追来了。

魏淑妃带着侍卫就朝着北方跑去。

追兵立刻追上道:“快,在那边,别让她跑了……”

魏淑妃就这样吊着追兵,走走停停,一直到夜半子时。

追兵锲而不舍。

终于,在一处断崖前,魏淑妃彻底没了去路。

夜色太浓,有两个侍卫穿着宣瑜宣海的衣服,侍卫披散着头发,落魄不堪。

负责追人的将军曾经只远远看过五殿下六殿下一眼,因而他根本没认出两人非宣瑜宣海。

他目光炯炯望着魏淑妃道:“娘娘,殿下们,束手就擒吧,太子殿下仁德,若是你们束手就擒,念在手足血缘上,说不定能网开一面。”

魏淑妃冷笑一声,“谁需要他的施舍?我们绝不可能束手就擒,更不需要别人网开一面。大琅朝哪个储君夺得权力,不是先拿兄弟开刀,既然如此,我们绝不会成为别人刀上鱼肉。”

说着,她就将穿着宣瑜宣海衣衫的两名侍卫推下了断崖。

饶是如此,她依然不肯罢休。

用袖中弩箭,对着活着的侍卫们一人发射一枚。

唰唰唰转眼间,她的侍卫全被她斩杀殆尽。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多费口舌。

纵身越下断崖。

她杀了所有人,就是怕侍卫被抓,泄露宣瑜宣海藏身之所。

她知道她将两名侍卫推下断崖,让追兵误以为宣瑜宣海已坠崖,是瞒不住多久的。

但至少在对方没有幡然醒悟过来前,可以为宣瑜宣海争取逃走的时间。

这是她最后能为宣瑜做的事情。

==

皇宫,含心殿,夜半子时。

嘉和帝梦中陡然惊醒,凄厉喊道:“阿萍儿!”

他额上冷汗潺潺,浑身湿透,身体微不可察颤抖着。

梦中还是在京郊别宫,一位少女从墙头跳下来,她娇俏说着要他接住她。

在她跳下来时,他抱住了她。

她抬起脸,却是满脸鲜血与摔裂的裂纹……

血从摔碎的头颅缝隙流出,那美丽面容变得非常狰狞可怖……

伺候他的太监点燃了烛灯,道:“皇上……”

嘉和帝心悸难受,他望着窗外无风无月无星光的天,暗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掀开被子,下榻。

就在这时,他床边两串红豆串掉了下来。

啪嗒一声。

红线断裂。

两串红豆蹦得殿内到处都是……

一串是魏淑妃少年时送给他的。

一串是魏淑妃自己的。

当日魏淑妃离宫时,已经将那串红豆手串扯断。

他将所有的红豆全部收集,重新一个个的串成串。

红线散了,红豆落满地。

他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嘉和帝胸腔剧烈起伏。

幽若火光映在他的眼角,有泪光闪烁。

“噗!”他控制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一面,果然是永别吗?

耳畔突然传来少女清铃般的声音,像清泉滴滴答答声,像细雪稀稀疏疏声,像涟漪清清脆脆声……

“哎呀,这红豆珠串我亲手串了很久呢,双手都戳出几十个针眼,我这辈子都没流过这么多血,告诉你啊,不到死的那天,你千万不要摘下来,不然呀,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不要嫁给什么未来储君,我要嫁就嫁给喜欢的人,你这样就挺好的,儒雅温文,与那些世家子弟完全不一样,五郎,你会娶我吗?此生就只能喜欢我一个,所有的宠爱都只能给我,旁人半分都分不到,我爹爹说,我未来的丈夫必须只能喜欢我一个,也只能有我一个,不然他就不让我嫁……哎呀呀,你点头了,点头就是答应了,那你可一定要来魏府提亲,我爹其实一点也不凶。”

“你要我不要爬上墙头?谁让我来找你,你只顾着你父皇的功课,不给我开门?我都说了我可以陪你一起做功课啊。既然你不给我开门,我只能爬上墙头看你了。我要跳下来了,你一定要接住我啊,我可怕疼了……一定,要接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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