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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伪装断袖撩弯宿敌 桑奈 4502 2023-12-30 09:47:32

华恩寺后山,粉白色桃花灼灼,开满了半个山腰。

清风拂过,枝头的花骨朵竞相开放,在春风中欢呼雀跃,离枝的花瓣如和煦春日下的霞色雪花,漱漱下落,留下声声叹息。

花林中八角亭上的青瓦几乎被花瓣覆盖。

祁丹椹端起茶盏,正要喝上一口,三两片花瓣飘入白瓷茶盏中,在杯底落下薄红残影。

他如常的撇开茶盏中的花瓣,喝了口清茶,茶中带着点桃花的苦味。

“六殿下,微臣不愿意欺瞒殿下。微臣之所以来赴约,不过是因为佛诞日近,佛寺暂时关闭,微臣无法进入华恩寺。故借殿下之便利,来华恩寺上一炷香。”

宣瑜也喝了口茶:“本王知道,龚州有个习俗,大难之后要去佛寺上一炷香,这座佛寺是离京都最近的一座。但是……”

他拈起桌上落下的一朵完整桃花,“你真诚的让人厌烦,生怕本王不知道你在利用本王?”

祁丹椹面色无波道:“说清楚,对殿下,对微臣,都好。”

又一阵风来,花瓣如雨下,那些花瓣被风席卷着,剐蹭着行人面颊,在行人脚下盘旋,

仿佛在挽留什么……

祁丹椹在花瓣的挽留下站起身,行礼道:“茶喝了,花也赏了,微臣就先不打扰殿下赏花的雅致,多谢殿下盛情款待,微臣先行告退。”

这时,宣瑜的贴身内侍端来数种糕点。

宣瑜柔和的面容仿佛在春日微光中融化了般,连那常年阴沉上扬着的眼尾都温柔了几分。

“吃点糕点再走,这是本王特意为你准备的。”

内侍将糕点摆上桌,精致糕点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祁丹椹看向糕点,半点食欲也无,“多谢殿下,只是微臣素来不爱吃糕点,恐怕要浪费殿下一番好意了。”

他转身正要离去,刚走到八角亭外,就被八角亭外肃王府的侍卫拦住。

祁丹椹头也没回,不愉道:“殿下,这是何意?”

宣瑜手指轻敲着桌面餐盘:“少卿大人还是留下吃些糕点吧,否则本王不就白白准备了一场。若本王没记错,这是你当年最爱吃的。”

京郊那个小男孩看到这些糕点,黝黑的眼眸里仿若明珠被擦拭掉灰尘般,顿时明亮清透。

那个小男孩太瘦弱了,好像从没吃过饭似的。

事实上,他确实饥一顿饱一顿,经常没饭吃,以至于他看到这些糕点,如同饿狼扑食。

宣瑜拿起一片云片糕,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直到清甜的香味消失在唇喉间,“那时,本王看到你吃,本王很开心。恨不得将所有的糕点都给你拿来,现在你不需要了,你告诉本王你不喜欢吃。这个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今日,本王被你利用,达成你想要做的,那么你也应该做本王想做的。此刻,本王最想做的就是让你陪本王赏花吃糕点……”

祁丹椹不知道皇室中人怎么回事。

脑子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没想到最不正常的两个,都被他碰上了。

宣瑜这话不就是在告诉他,他被他利用,他不在乎。他想做的是要祁丹椹陪他看桃花吃糕点,不管祁丹椹愿不愿意,想不想,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想,他要这么做!

因为那是那个孩子同他做过的事情!

他眸光里充满了怜悯,道:“殿下,人都是会变的?您不可能穿小时候的衣服,也不可能穿儿时的靴子。”

宣瑜危险目光紧紧盯着祁丹椹:“可糕点还是那时的糕点,祁少卿还是尝尝吧。”

祁丹椹愠色道:“真是疯了。”

他避开那侍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又有两个侍卫从桃花林里出来,拦住祁丹椹的去路。

他回头,见宣瑜坐在八角亭内,好整以暇看着他愠怒的面容。

他摸向藏在袖中的针筒暗器,里面有五枚银针。

就在他想如何射伤这些武艺高超的侍卫脱身时,一道迅疾身影突然出现,出手间已经打翻了两名侍卫。

在其他侍卫对他出手时,他拽着祁丹椹的肩膀,后退两步。

接着闪身、退避、出脚,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一会儿就将那几个侍卫打翻在地。

林子里又冲出几个肃王府的侍卫。

宣瑛冷冷道:“六皇兄,你的狗可真厉害,连本王都敢咬。”

他穿着淡紫色蚕丝交领华服,外罩着烟灰色春季外衫。

好一套春季出游服,却从头至尾被掩盖在玄黑色立领披风下,风一吹才看到些衣服边角。

玄黑色披风宽大,将他从颈脖遮到脚。

他从颈脖往下无一处裸露在外,就连修长十指,都遮盖在银丝手套里。

宣瑛从昨晚开始就心神不宁。

失恋伤心的人最没用理智。

他怕祁丹椹因他的过敏症状,伤心失落下,被宣瑜的糖衣炮弹哄得团团转,因此走错了路。

那岂不是他的罪过?

他其实并不想干涉祁丹椹的私生活。

如果他是真心喜欢宣瑜,他当然没什么异议。

但如果他是因为他,急切的想找个人转移爱情的痛苦,那不就是对自己不负责吗?

宣瑜是他的六哥,他自小就知道宣瑜是个疯子。

一旦跟他沾上关系,祁丹椹想抽身就难了。

越想越觉得心难安。

尽管御医交代过,他身上的红疹子不能吹风,更不能到烟火香味浓重的地方。

御医甚至再三交代,寺庙的香是硫磺硝石檀木灰以及各类香料制成,他要他在浴佛节期间待在王府里,别沾染了香烟。

可是一想到祁丹椹会因他而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就良心难安。

尽管他没什么良心。

终于,在吃完早膳,他下定决定来华恩寺看看。

事实证明,他来华恩寺是对的。

他刚走入这片桃林,就看到宣瑜在为难祁丹椹,逼着他吃糕点,不让他离去。

若他今日没来,鬼知道宣瑜会在这庄重的寺庙里对祁丹椹做什么。

毕竟他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扒祁丹椹的裤子。

宣瑜看到来人,目光阴柔危险,道:“你怎么来了?”

再看看宣瑛的装束,他冷笑:“怎么?你又犯老毛病了?该不是祁少卿害你犯了老毛病吧?”

宣瑛连忙澄清道:“同祁少卿没有关系,只是六哥,你好像也不如意啊?”

宣瑜冷哼:“本王不如意,不是拜你所赐。”

宣瑛满目讥讽,道:“跟本王有何关系?是六哥你有毛病啊,人家不喜欢吃糕点,为什么逼着人家吃,人家要走,为什么强留。他又不是犯人……”

宣瑜“哼”一声,看向祁丹椹,道:“他不喜欢吃,是他的事情,他要走,也是他的事情。而我想让他留下,这是我的事情。我只要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就行了,至于他是不是犯人,又不耽误我想做的事情……”

宣瑛道:“那好,你要让他陪你吃糕点,是你的事。但现在本王不想让他陪你吃糕点,要带他走。这是本王的事。你做你的事,本王做本王的事。”

宣瑜呵斥道:“你敢。”

宣瑛:“如今华恩寺的护卫安全由巡防营负责,你这几个王府侍卫能奈我何?”

巡防营由太子宣帆统领,他们并不会卖宣瑜的面子。

说完,他对祁丹椹道:“我们走。”

宣瑜怒瞪着祁丹椹与宣瑛离开的背影。

他想,迟早要让这两人为今日之事付出点代价。

祁丹椹跟着宣瑛往桃花林外走去。

走到路的中段,他立在桃花林下,回头,轻如雾气般的声音响起:“肃王殿下,如果你我立场一直对立,或是我损害了你的利益,你会杀了我吗?”

宣瑜没料到祁丹椹这么问,一时没有回答。

继而,他听他无情道:“下官会,如果有那么一天,殿下最好也要会。”

==

两人出了桃林,就到了佛寺的后门。

咚咚咚,撞钟浑厚声音响起,继而又传来念经声。

钟声惊起林间鸟雀。

祁丹椹道:“多谢七殿下替下官解围。”

宣瑛怕祁丹椹多想,道:“本王只是路过,想找宣瑜不痛快,顺手替你解围,你不要想多。”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这句话,他愤愤道:“他在龚州啥也没干,就会给本王添乱,回到京都,拿的功绩赏赐跟本王一样多,本王不爽。”

祁丹椹想也知道宣瑛不会为了他跑一趟,他沉默,静静听着。

宣瑛试探性问道:“听闻长史说,祁少卿昨晚来王府找本王,说是为了私事,究竟是什么私事儿?”

祁丹椹:“现在没事了。”

宣瑛狐疑看向他:“既是找本王有私事儿,那必定涉及到本王,说吧,本王听听。”

祁丹椹如实道:“龚州有一旧俗,大难之后必要上佛寺上一炷香。但由于佛寺封闭,下官只能找殿下帮忙。”

宣瑛不知为何笑出声,道:“所以,得知本王病了,你又听闻宣瑜邀你来佛寺,你就答应了。”

祁丹椹点头。

宣瑛心情突然明媚起来,看山寺后门那个站岗的小沙弥都觉得眉清目秀了。

咚咚咚,钟声又响起。

一声催着一声。

宣瑛听着钟声,道:“华恩寺的法会开始了,你不是要去前殿上一炷香吗?快去吧!本王去他们内院用点斋饭。”

祁丹椹看到宣瑛将自己全身上下都遮住,应该是不想沾染香烟的,他应声道:“好。”

说着,他就踏着钟声,沿着古道往寺庙里走去。

古道尽头,就是菩提正殿的露台,偌大的露台上几乎满是虔诚的信徒。

露台四周,以及露台的中央,布置了数十个香台,虔诚的信徒跪在黄褐色蒲团上,冲着设在露台上的佛像一拜再拜。

拜完佛之后,他们往香火箱捐钱两或银票,接着就往摆放着大佛的正殿走去,跪在正殿外的广场上听法师讲经……

祁丹椹买了一炷香,随便在露台上找了一尊神像,拜了三拜,将香插|进。

拜完佛后,他走到正殿广场上,站在一处菩提树下,静静听着得道高僧讲经。

两刻钟后,讲经声停,法会举行完毕。

今日是浴佛节前一日。

会有虔诚的信徒放生赐福的环节。

既,信徒在放生池里放生任何活物,华恩寺的高僧为信徒赐福,解挂。

祁丹椹也去凑了个热闹。

他并没有带任何活物,于是在信徒们都去放生池边虔诚的放生被困的鱼儿、乌龟时,他独自走到放生池边念经的僧人旁边,道:“大师,在下心中迷茫,想请大师指点一二。”

僧人一袭明黄色袈裟,菩提佛珠在手指尖缓慢推动。

能有如此装束的,在寺庙里地位不低。

他正是华恩寺得道高僧普陀殿掌院的首席大弟子,尊称慧净法师。

他师傅经常入宫为嘉和帝讲经,而他因为明朗的外形、深沉的声音、看破红尘通透忧郁的眼眸,颇受京都贵妇们的喜欢。时常出入各府邸为勋爵贵妇们讲经,传授佛法。

慧净停止念经,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请问施主缘何?”

祁丹椹儒雅回礼道:“听闻在放生池里放生,就能积一笔功德。在下想放生一个人,不知这功德能不能积?”

他这说法无异于想在放生池里淹死一个人。

慧净听完,神色泰然,仿佛俯瞰世间苦难的佛,带着平等爱护理解每个人的佛性圣光,用普度众生的口吻道:“施主,若那人不会游泳,必死无疑。若是那人与施主有仇,贫僧只能劝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若是那人与施主无仇,贫僧只能劝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祁丹椹从栏杆处往下看去,指了指放生池边一位瘦弱貌美的妇人,道:“我想放生她。”

慧净身体陡然僵硬,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施主认识她?”

祁丹椹摇摇头:“不认识。”

慧净哑然道:“那为何?”

祁丹椹目光平淡落在池畔那道身影上,道:“因为她活得太苦了,丈夫嗜酒,又是个失意书生,屡考不中,却偏偏不甘心,每逢不如意之事就打她。公公婆婆嫌她八字太轻,没有旺夫相,对她百般虐待。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什么都不学,就学他老子,根本不把她当亲娘看。生活唯一的支撑就是她的女儿,可惜妙龄少女,不过十三四岁,却要被酒鬼丈夫送给六十岁的老头子做妾。”

此时此刻,祁丹椹更像是平等爱护理解每个人的佛,用普度众生的口吻道:“这样的人生,生不如死。”

随着祁丹椹每说一句,慧净的脸色就白了一分。

祁丹椹温和笑道:“大师,您怎么了?您看,这件事,您能否帮在下指点迷津。”

慧净一语道破:“恐怕贫僧不能为公子指点迷津,烦请公子为贫僧指点迷津。”

祁丹椹眸光露出笑意:“哦?”

慧净:“公子为何而来?”

在他还是寺庙里的一个小沙弥时,他就遇到过那个女人。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

他本不是华恩寺的僧侣。

他是北方边城一处古刹的小沙弥。

时缝灾荒,他跟着师兄弟们一路逃难去幽州,一路上,师兄弟们都饿死了,他到幽州城时,也似乎走到生命的尽头。

在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佛降临在眼前。

接着,佛变成了一个小女孩,那女孩递给他一个馒头,之后就离去了。

辗转经年,他到了华恩寺,一位得道高僧看他有悟性,便收他为徒。

冥冥中,仿佛有佛的指引,他又看到了她。

她跪在佛前祷告。

他站在佛旁诵经。

他看她越来越憔悴,越来越苍老,他知道她过得并不幸福……

他曾暗中帮过她两次,换来的却是她丈夫对她更恶毒的打骂。

他在想,这是不是佛祖对他六根不净、无法斩断凡尘的惩罚。

但他与她的事情,恐怕连她都不知道,连他最亲近的师傅、师兄都没察觉。

眼前这位公子如何得知?

如何得知想必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之所以这么说,肯定有用意。

祁丹椹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恰逢佛诞,佛祖应该恩赐光明予人间。对她……”

指了指那道沧桑的背影:“也应该对其他苦命人。”

在慧净不解的眼神中,他微笑:“四月初九,也就是后天,在下想做一件事,需要大师的佛法相助。”

慧净当即明白过来。

四月初九是安昌侯的生辰,请了华恩寺的高僧去祈福,也请了满京都的勋贵王子皇孙。

他与他师兄弟都在被邀请之列。

这位公子把日子选在四月初九,难道是针对安昌侯?

华恩寺之所以能屹立不倒,就是从不牵涉进朝堂皇族之事。

他连忙道:“公子,贫僧乃出家之人,不该沾染俗物。”

祁丹椹抬抬下巴,指着那妇人方向:“那她呢?”

慧净身体一僵。

祁丹椹微笑:“大师,世界上哪儿来的狗屁神佛,不过是一堆金子糊起来的烂泥巴罢了,您拜了半辈子,他何曾赐福与您?她信了半生的佛,为何深陷泥潭,不得脱身?佛不渡你想渡之人,你可自渡。”

慧净面容动摇,仿佛一粒无尘埃的明珠沾染凡尘,而祁丹椹就是那个引佛堕魔的毒蛇。

祁丹椹言语间无甚温度道:“佛渡我,我渡佛。我可以让她摆脱她那废物老公、恶毒公婆、不孝儿子,带着女儿远离是非之地,过平静富足、她想要的那种生活。我也可以选择一个活物放生……所以,大师,我有心向善,我佛,愿意渡我吗?”

慧净脸色僵住。

他没得选择。

良久,才道:“我佛,愿意渡众生。”

他答应了。

祁丹椹笑道:“相信大师佛法高深,定能达成在下夙愿,在下也愿大师渡尽想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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