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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伪装断袖撩弯宿敌 桑奈 4813 2023-12-30 09:47:32

嘉和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二,京都荒郊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案件。

一个猎户追踪猎物来到京都郊外最大的山脉武进山,他误入武进山乱葬岗,发现了一个埋尸的坑,里面有数十具男性尸体。

同一具尸体上面有刀伤、剑伤、摔打伤,也有野兽啃噬留下的伤……

有旧伤,亦有新伤……

这些人中,有儿童,亦有老人。

他吓得连滚带爬跑了,回到村里告诉村长,村长匆匆带着他去了县衙,报了官。

当地县令听闻后,连夜到乱葬岗,挖出数十个这样的深坑,埋藏的尸体有三百六十七具,还有一些零碎的人骨头,粗略估计,遇害者至少高达四百人……

造成那些伤的手法之多,伤形成的时间跨度之大,以及这些亡者的年龄差距,让人难以想象。

这些人致命的伤均不一样,死亡的时间也不一,有几年前死的,亦有最近几个月死的。

虽然这些亡者被人伪装成罪犯砍头枭首的模样,但他们头颅被砍断明显是死后所为,主要是为了将他们同乱葬岗的尸体混为一谈,从而达到弃尸埋尸的目的。

当地县令不敢担责,便差人去京兆尹府报告这一桩骇人听闻的案子。

京兆府尹连忙去武进山,将场地封锁起来。

但让京兆府尹觉得奇怪的是,这些年京都以及附近州郡县没什么人口失踪,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死亡事件。

这些尸体好像凭空出现在乱葬岗一般。

就像有人这几年陆陆续续在这里抛尸一样。

京兆府尹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闹大,命人封锁消息。

不知为何,这件事不胫而走,闹得满城风雨。

流言越传越广,如同汹涌波涛般渗透每一个角落,甚至还有文人才子借此写诗抨击朝廷。

一时之间,无人不知这桩惨案,就连街边稚子孩童都编出四五首歌谣传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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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含心殿。

金碧辉煌的殿内,蜀绣织锦帘幔被金钩挂起,只垂落蚕丝蝶翼白色遮光幔。

嘉和帝闭目躺在榻上,脑袋搁在琉璃玉枕上,花白长发散在脑后,被李想一缕一缕的抚起,放到铜盆里,搓洗着,李想的干儿子李从心单膝跪在猩红鱼鳞地毯上。

“整个后宫,朕就爱你伺候。只有你,才会让朕舒坦那么片刻。”嘉和帝面容上尽是倦怠疲惫,好似他的疲累是磕在面容上的。

无论他多么放松,多么舒坦,这种疲累从他登上帝位后,就再也没有散去过。

它与皇位共存。

李想褶皱横飞的脸上挂着温和微笑,他语气不谄媚,也不巴结,好似对待朋友那样耐心温柔掏心掏肺。

“那是圣上与奴才一同长大,所以习惯了,其实奴才的手法还不如新入宫的小太监们呢!”

洗着洗着,他的指尖缠绕了几丝黑白交错的发丝。

他将发丝放到宫女端着的托盘里。

嘉和帝平静道:“朕的头发是不是又掉得厉害?”



李想微笑:“只是几根,还是奴才不小心弄断的,圣上不要追究奴才的罪过才好。”

嘉和帝道:“你就会讨朕的欢心。其实朕挺羡慕你的,头发茂密,白发也少。”

李想笑笑:“那是奴才只需要伺候好圣上就好了,圣上对奴才这么好,奴才根本不需要操心会不会得罪圣上。可圣上要操心的是天下之事,是万民之事。”

嘉和帝陡然睁开眼睛,目光幽幽:“不,那是因为你有个好儿子,他做事周全妥帖,不会让你为他操心。而朕的儿子们,他们要么狼子野心,想要朕屁股下面的椅子。要么互相残杀,彼此算计。要么尽做一些没脑子的事情,等着朕收拾烂摊子。最近,闹得满城风雨那桩案子,你们父子知道了吧?”

李想点头道:“奴才听说了。”

李从心跪地道:“奴才也听说了。”

李想缓缓道:“圣上的意思是,这件案子与几位王爷有关?”

他八岁入宫就伺候嘉和帝。

那时的嘉和帝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他是嘉和帝的身边人,也是从来对他不曾有过任何隐瞒的人。

嘉和帝信任他,除了一些少年情谊,同甘苦、共富贵,也是因为他在他面前毫无保留。

但同时的,他既要做到毫无保留,又要做到保留的恰到好处。

譬如此刻,嘉和帝就不希望他有所保留。

嘉和帝冰冷的声音里透着疲惫:“除了他们谁还能搞出这种事儿?”

李想疑惑道:“圣上怀疑哪位皇子?”

嘉和帝斩钉截铁道:“老四。”

他面上是父亲对儿子的寒心,说出的话,却是帝王的冰冷无情:“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些事,还这么久没有被发现的,只能是某位宗室皇亲。朕的兄弟们,死的死,贬的贬,而朕的皇叔堂兄弟们,他们不敢这么干。只有朕的亲儿子们,才会干这种事。”

“先说东宫党,太子稳重良善,老七心思深沉狡诈。他们一个是不耻做这些事,一个是做这些事怕是连尸体都发现不了。再说魏家这边,老五憨厚胆怯,老六内心荒芜冷血,他们一个是不敢做这些事,一个是做这些事怕是连尸体都懒得埋,说不定直接扔在京华大街上。现下,能干出这种事的只有老四。”

“只有他,有胆子做,却没有脑子善后。”

他的无奈寒心中,包含着对谋算半生终究一场空的不甘、苍凉、遗憾。

他的几位皇子,他对老四最好,也最有耐心。

不是因为老四多好,也不是因为他多喜欢老四的生母王昭仪。

而是因为他与废太子宣其一样,出自寒门。

他在先帝诸多皇子中,并不出众,也十分不讨先帝的喜欢,他是被世家扶上这个皇位的。

等他登上皇位,他才知道先帝为何扶持出自寒门的皇子。

大琅王朝几代皇帝都受世家的掣肘。

世家会扶持那些出自世家的皇子,用来稳固世家宗族的统治。

准确的说,是世家选定了皇帝,而不是皇帝选定了世家。

从先帝起,世家之权与皇权矛盾争端欲大,最终导致几位皇子自相残杀,他是世家扶持上去的皇子,也是先帝迫于无奈立的太子。

就这样,世家与皇族平和了几年。

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他虽被世家扶持上位,可不愿意受世家掣肘。

所以,他开始慢慢的削弱世家之权。

他的结发妻子虽是魏淑妃,但他选的皇后却出自寒门。

他的皇后早逝,但留下的唯一的儿子宣其却文武全才,正直善良,得尽民心。

他一边削弱世家之权,一边费尽心力培养这个儿子。

他知道世家之权是经过数百年累计起来的,那是世家的底蕴。

他并不幻想能在有生之年结束这乱象,所以他培养了能够继承他意志的太子。

他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儿子。

这个儿子如他所期望的那般长大,成为贤能的储君,满朝上下无不对其称颂有加。

可是,他却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带着他全部的心血与期望,死在了宗正寺里。

太子死了,他只能从寒门子弟中再选出一位,可是世家却不再给他这个机会。

势力角逐中。

他按照长幼有序选了三子宣帆。

宣帆母家也是世家,只是并非京都世家,而是梁淮世家。

这些世家攀枝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京都还是梁淮,有何分别?

他不甘心。

就算宣帆不是出自京都三大世家又如何?

他始终是世家出来的皇子。

他上位后,只会扶持出另外一批世家,那么皇权永远会受到世家的掣肘。

在他仅有的几位皇子中,只有老四与老七符合他的要求。

老四母家是没落庶族,老七母家乃商户。

但是,老七已经被贤妃收养,他忠实的拥护太子宣帆。

所以,他只能扶持老四。

他花了比先太子更多地心血去栽培他,他为他铺路,他教他帝王权术。

事实证明,烂泥是扶不上墙的。

他刚愎自用、恃宠而骄,尽干出些没脑子的事。

几次三番惹了祸端都只能靠他善后。

如今,他又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此刻的嘉和帝,被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笼罩。

他既体会到了刘皇叔的先帝创业未半而半道崩殂的无奈遗憾,又体会到了诸葛孔明的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惨凄凉。

明知道阿斗是扶不起来的。

可他不甘心。

不甘心看着自己兢兢业业半生,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他知道,以老四的脑子,就算他当了皇帝,也无法驾驭住世家这么个庞然大物。

李从心请示道:“圣上,需要奴才出面将流言蜚语压下去吗?”

嘉和帝精疲力竭道:“压下去有什么用,压得下去流言蜚语,压得下去人心吗?这桩事能闹得这般大,背后肯定有人在推动,不是太子党就是世家,他们敢推动就代表着早就想过后续。朕可以帮老四掩盖罪行,但朕不能帮他解决所有的事情。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解决所有问题的能力,那么他就不该犯错……”

他悠悠叹口气:“这点,他比宣其差远了。老二这一生,只犯过一个错。这一个错,却让他付出了命。”

二皇子宣其,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也是永远不能提的痛。

若李想与李从心敢直视天颜,就会发现嘉和帝布满血丝的眼眸中蓄满了泪。

有对儿子的寒心,也有对亡子的痛心,更有对一生抱负终成空的无奈无力。

他冲着李从心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你为老四善后,做的够多了。这次,朕再帮帮老四,让刑部审理此案,其他的就看老四自己了。如果他连这个问题都无法解决,最好早点从这个舞台退出去,至少还能保住一命。”

==

祁府,花园。

祁丹椹站在花园中摘着樱桃,地上放的小篮子已经装了半篮。

他买的这座三进三出的宅邸虽小,但五脏俱全,该有的设施一件不少。

他这花园虽不如安昌侯府半座阁楼大,也不如锦王府的一间水榭宽,但花园里应有尽有。

不仅种了数种花草,也种了瓜果蔬菜(反正什么能活种什么)。

此刻他背后十几株土豆开花,面前这株樱桃饱满莹润。

他摘樱桃到一半,飞羽走进来,道:“公子,秋风公子给的信。”

祁丹椹拿起布帛擦了擦手,接过信,一目十行扫完。

道:“真是丰收的季节,硕果累累。”

南星接话道:“可不是,这樱桃树种了五年,就今年结的果子是甜的。”

祁丹椹笑而不语,将那半篮樱桃交给飞羽道:“告诉秋风,他办的不错。接下来就适当放出些证据,魏家与太子很快就能查到四皇子头上。”

飞羽点头道:“是。”

看着飞羽走出庭院,祁丹椹再次望向满枝晶莹润泽的樱桃树。

今年的丰收,何止是樱桃?

那日,给钟鸿才收尸,为了找齐钟鸿才的骸骨,他翻了几具尸体,直到发现一个埋尸的坑,接着又发现几个埋藏尸体的坑。

根据尸坑,他估算了遇害者高达三百多人。

他入朝堂起就在刑部,之后调任大理寺,与尸体打了数年交道,一眼就看出那些尸体并非罪犯的骸骨。

他知道此事有蹊跷,回京查遍档案,也不曾见过有这么多失踪人口。

但很快,他猜到一个可能。

当年他辅佐四皇子时,四皇子对他极其信任,带他去过他在京都远郊庄子的地下斗兽场。

那是一处山环水绕风景优美的别庄,这么美的别庄里却饲养着凶残的野兽。

四皇子天性凶残,喜欢些带血腥的东西,但他是皇子,自幼被教导要爱民仁善,要修身养性。

他的岳父、幕僚全都不允许他沾染这些东西。

可一个人怎么能改了本性?

所以他修建了这个斗兽场,专供自己私下里取乐。

他的岳父、那些寒门出来的官员也不敢将他逼得太紧,反正用一些猛兽相斗取乐,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不就相当于将斗鸡变成斗虎、斗狼了吗?

那时的祁丹椹根本不关心四皇子有何爱好?

他只告诫他若是想往上爬,就不能有这些污点。

王朝允许一个满身血腥的人做皇帝,却不允许爱好血腥的人当皇帝。

他要他趁早将这些东西清理掉。

四皇子当即非常不高兴,但碍于祁丹椹辅佐他重新成为亲王,便答应祁丹椹会将这些东西清理。

后来,祁丹椹未曾注意这些。

他并不关心四皇子能不能当皇帝。

他对他只有利用。

只是从乱葬岗回来探查此事后,他意识到不对劲。

经过他暗中调查,他发现四皇子已经不满足于斗兽,而想要玩得更刺激一点,他要玩斗人。

四皇子这些年来,认识了一批同他一样骨子里有暴戾因子,爱看血腥搏斗场面的人……

这些人要么是有钱的豪商,要么是行走天下的势力,要么有其他方面的背景。

他在找到同类的同时,又能被人提供各方面的利益。

这是一项百赚不亏的买卖。

一开始大家都很安分,只是简单看个兽类相残。

后来随着人感官对刺激事务的升级,逐渐觉得斗兽也没什么乐趣。

有人提议不如让人同野兽搏斗吧。

野兽搏斗再精彩,也不如能走会跳会哭喊会求饶的人相斗精彩。

人的骨子里是残忍的,尤其是对于欲望的满足。

一旦有个什么想法,他们就算当下否决,日后也会付诸于实践。

尤其是像四皇子这种暴戾自负之辈。

他从不会亏待自己。

他先是利用自己的权势,在刑部弄了一批死囚,看这些死囚与野兽搏斗……

可哪有那么多强壮的死囚供他取乐?

他开始在各地买来身强体壮的家仆,把他们培养,与那些野兽搏斗。

再后来,他看人与野兽搏斗没什么新鲜感,就想看人与人搏斗。

再再后来,他看强壮的人搏斗没什么新鲜感,就想看孩子与老人、老人与老人、孩子与孩子、孩子与小野兽、老人与重伤垂危的年轻人……

他逼得人如同野兽那般相残相杀。

他的想法五花八门。

但他有权势,有金钱,有地位,有人脉,因此那些想法被他一一实现。

那些重伤死去的人,搏斗中丧命的人,伤口感染恶化而死的人……都被他伪装成死刑犯,埋在了乱葬岗。

乱葬岗那鬼地方,到处都是尸骸,把尸体埋在那里不会被发现,更何况他还做了一番伪装!

他所想不错,一般人谁会去那种地方?正常人经过都得绕十里地。

就算有人误打误撞去了,难道还真的去将那些尸首挖出来吗?

就算那些尸首不小心裸|露在外,正常人也不会去看的吧!

可那天,祁丹椹不仅去了,还将那些尸首挖出来了,并推测出那些尸首不是死刑犯的。

他顺藤摸瓜查到了四皇子的头上。

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让这桩案子真相大白。

因为他知道,但凡能够遮掩,嘉和帝一定会为四皇子遮掩。

让案子呈现在众人面前很容易,但真相不一定大白。

直到那日在安昌侯府的密室里,他听到安昌侯的密谈,突然冒出一个计划。

这个计划是为安昌侯量身定制的。

两步,粉碎安昌侯的所有筹谋。

第一步,断其后路,让他与世家决裂。

第二步,毁其希望,让他辅佐的四皇子落马。

第一步,太子与宣瑛已经帮他完成了。

安昌侯彻底与魏家决裂,魏家因为魏霄的缘故,迫不及待的想找他复仇。

如今是第二步,他将四皇子这桩事公之于众,暗中操作,闹得满城风雨。

之后再放出证据,直指四皇子。

接下来,他只需要劝说太子与宣瑛,联合世家,共同将四皇子彻底踢出这场擂台。

以魏家现今被点燃的怒火、对安昌侯的仇恨,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答应合作,将四皇子拉下马。

届时,就算嘉和帝想保下四皇子,也得看世家与东宫愿不愿意让步。

这一次,不会有第二个祁丹椹再将四皇子扶持起来了。

当初安昌侯一句话让四皇子将他舍弃。

这次,他只用两步,就粉碎了安昌侯的退路与希望。

他们父子间,注定无法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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