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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伪装断袖撩弯宿敌 桑奈 4923 2023-12-30 09:47:32

四月初九。

安昌侯府。

春光明媚,暖阳高照,喜鹊仿佛通了人性,立在安昌侯府百年红木的廊檐上啾啾啾叫个不停。

安昌侯府位于高官侯爵扎堆的京华大街太和巷,含着琉璃玉球两米多高的石狮子显示主人身份的尊贵,宽敞门前停满了世家勋贵、高官宗室的马车。

那些马车或素淡典雅、或昂贵精致、或华美大气……

无一例外的,都显示他们主人高贵的身份。

京都的达官贵胄来了泰半,间或来三两清贫名士。

安昌侯不愧是一品王侯,府邸的雕花游廊、水台亭榭,都极尽大琅朝园林建筑的最高水平。整个花岩石凿刻出来的假山,整片珍稀花草堆簇而成的花园……

每一砖,每一瓦,每一粒石子路的鹅澜石,都精美的像个艺术品。

丫鬟小厮忙碌地穿梭在偌大的豪华典雅府邸中,行动干净利落,礼数周到齐全。

他们虽是下人,衣衫却是纯棉纱的,小财主家的公子也不过如此。

祁丹椹到的有点早,离开宴还有三刻钟的时间。

安昌侯府的小厮引着他先到宾客聚集的落梅园,落梅园如其名,园中遍植各个品种的梅花树,无论多么金贵高雅的品种,都能在落梅园里找到。

一到冬季,整个园子美到极致。

落梅园外有一个非常美丽的湖泊。

湖泊两岸栽满了红花树,此时春暖花开,满树繁花开得如火如荼,如同燃烧的火焰,如同泼洒的鲜血……

两岸繁花倒映在碧水湖泊中,犹如碧海青天被落日晚霞包围,美轮美奂,宛若仙境。

走在湖边,祁丹椹左腿不由得抽痛一下,腿上那道半月形的伤疤,仿佛能感受到湖底寒水彻骨的冰冷。

那股寒意从骨髓蹿出来,伴随着抽痛,袭上他的四肢百骸。

他仿佛看到飘满红色花瓣的碧波湖里,有个孩子在挣扎……

血一股股从他那被湖石砸断的左腿流出,殷红殷红的血渗透进寒冷碧色的湖水中,颜色斑驳陆离,比这碧波红花还鲜艳美丽……

祁丹椹无法救他,只得将落在湖中的目光转移到岸上。

可是落在他眼里的不是暖洋洋的春日,而是雾气弥漫的冬天。

湖岸上有个孤零零的小小的身影穿过云雾,PaoPao朝他走来。

冥冥中,湖边繁花谢了,因天寒地冻,美丽的湖泊飘着一层雾气。

寒鸦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荡开。

那个小男孩走着,眼角泪痕未消。

他穿着纯白色衣衫,待到走近了,才看到他穿着一身孝衣。

两个路过的丫鬟看了他一眼,快速走开了。

等走得远了,她们才感叹道:“听说夫人死得可惨了,疯疯癫癫的摔破药碗,用碎瓷片扎破自己的喉咙,半天没咽气,鲜血流了一地,听说云桑少爷在当场,目睹了所有的过程……”

“是吗?那真是太可怜了。哎,要不说人还是看命啊,夫人可是京都第一才女,当年苏国公满门荣耀,就这一个女儿,她出嫁时,嫁妆都塞满了京华大街呢,比公主出嫁都气派。废太子没谋反前,京都哪个儿郎配得上她?她写的诗篇千金难求,谁能想到苏国公犯了事儿被腰斩?而她落得个疯癫而死的下场呢?还死得那般痛苦……”

“就是可怜云桑少爷了,年纪那么小,看着亲娘在自己面前咽气。还要被宋姨娘视为眼中钉,处处刁难,他可是京都的神童,我前段时间给他的院子送了点东西,我看到他写的诗句了,可惜我不认字,不知道写的什么,但那个字是真的好看,跟我们侯爷不相上下,他才七岁……这以后可怎么过呢?”

“别说了,云星公子来了,小心让宋姨娘知道,你我都得挨罚。”

湖边长廊上,走过来同样穿着白色孝衣,却笑眼弯弯、春风满面的孩童。

他笑容比夏季的阳光还灿烂,同丫鬟小厮嬉笑玩闹走过湖边。

不一会儿,他就跑到那位被称作云桑少爷的孩童身边。

经过他时,他故意推了他一把,将齐云桑推倒在地。

看着齐云桑手上被蹭破了一大块皮,他趾高气扬,哈哈大笑道:“活该,你是疯子的孩子,你也是个疯子。”

丫鬟小厮并未阻拦,只在一旁笑嘻嘻的。

他们均穿着丧服,却幸福得像金榜题名当日的洞房花烛,人生喜事全都涌现在这一刻。

齐云桑目光落在齐云星的脸上,道:“我是父亲的儿子,你却说我是疯子的孩子,你的意思是骂父亲是疯子了?”

齐云星怔楞一会儿,没料到祁丹椹跟他玩起了文字游戏。

他争辩不过,便不管不顾怒气冲冲道:“父亲不是疯子,你娘才是疯子,所以她活该死了,你跟你娘一样,一个是贱人,一个是贱种,你们是罪人之后,你们都该去死……”

齐云桑没理他,站起来,拍拍衣衫上的灰,往前走。

恼怒自己被无视、气愤这段时日一直被他欺负的哥哥敢这么对他。

他追上去从身后一推,故意将他往水中推去……

哗啦——

七岁孩童落水了。

他扑通扑通挣扎着!

冰冷蚀骨的湖水瞬间将他包围,如同洪水猛兽般拖着他往下。

他刚喊出“救命”,嘴里就呛咳了几口冰冷的湖水,窒息感瞬间涌了上来……

齐云星站在岸上,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推了兄长下水而愧疚,反而满脸是报复的畅快。

他捡起岸上的石头砸向水里:“疯子的儿子,贱种,去死吧,我娘说,你娘就该死……”

他的丫鬟小厮站在一旁有恃无恐,完全不去营救。

齐云桑慢慢朝着水底坠去,湖底深绿色水草缠住他的脚,将他往下拽去。

他挣扎着,呼喊着……

无人来救他。

只有岸上的孩子畅快的往湖里扔石头。

挣扎间,他不知是推到、还是踹到哪处湖石。

巨大的作为湖景观而用的湖石砸向他的左腿,连带着将他压在水底……

血一股股往外冒,他想要用力挥动着手,再挣扎一下,但他没力气了……

等再次醒来,他被他父亲呵斥怒骂一顿,之后就被送往京郊的庄子上,交给三两老妇人看管。

他们说他恶毒疯癫,遗传了他母亲那样的疯病,想把自己弟弟推下水,结果自食恶果。

他们说他忤逆不孝,骂自己父亲是疯子,为此,他孝顺的弟弟才同他起了龃龉……

他们说他的神童之名都是靠他外祖父帮他扬名得来的,他写的诗句都是抄的……

在这些人的眼中,他一无是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是罪人之后,因为他的父亲不闻不问,因为姨娘(在一个月后成为他继母)的刁难……

他在京郊的日子过得水深火热,时常饥一顿饱一顿。

那时,他唯一能吃饱的,吃得最好吃的东西,却是另一个孩子拿给他的糕点。

有一次,他将未吃完的糕点埋在树下,被蚂蚁给偷光了。

他伤心了很久。

后来,那个孩子再拿糕点给他吃,他会全部吃完。

那个孩子以为他喜欢,就拿来更多。

好几次,他差点撑死了。

撑的受不了,只能挖着喉咙吐出来。

可到下次,下下次,他还是如此。

他能怎么办?

他连一个藏糕点的地方都没有。

他本身就是个爱吃糕点的孩子,可是从那以后,他再吃糕点类的东西,就会一直吐一直吐。

“大人,大人,少卿大人。”

安昌侯府小厮喊了三四声。

祁丹椹回过神来,道:“何事?”

他再次看向湖边走廊,仿佛又看到朦胧烟雾中,一个穿着孝衣的孩子走来。

他朝着他走来……

走到近前。

走到身边。

小厮道:“祁大人怎么突然停下了?”

祁丹椹莞尔一笑,“这片湖太美了,美的惊心动魄,不由得多欣赏了一会儿。”

小厮听完,不由自主看向湖泊。

他每天都要在这湖边路过十几次,他早就看厌了。

因此,他摸不着头脑。

这湖虽然不错,但很多大人的府邸湖景观设计都类似,他见过的就有七八个。

并没什么独特之处。

他想,大概这些读书人就爱山山水水。

他问道:“那您要再看一会儿吗?”

祁丹椹淡淡道:“不用了,走吧。”

他再次望向湖岸长道,那里什么也没有。

枯藤老树变成茂盛繁花,寒冷刺骨云雾弥漫的清晨湖畔,变成碧波荡漾落英如荼的人间美景。

鸟雀掠过湖边,激起点点涟漪……

丫鬟仆人穿梭在庭院花园之间,勋爵高官公子王孙络绎往来,名门妇孺千金名媛嬉笑风声。

好一副繁荣景象。

不一会儿,他们就走到坐落在湖泊尽头的落梅园。

园中梅花早就谢了,安昌侯府运来上千盆开得繁茂的珍稀花草,几乎将整个落梅园摆满了。

远远望去,满园芬芳,争奇斗艳。

进入园林,有一条长长的宽敞游廊。

游廊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法大作,不少附庸风雅的公子站在游廊上,欣赏那一幅幅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墨笔,亦有此类爱好者仔细端详品鉴……

微风轻漾,墨香混着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祁丹椹走入落梅园,就被一群世家公子看到了。

其中一人满面笑意,如同见到知己好友般同祁丹椹行了一礼,道:“祁少卿,哎呀,可不能把祁少卿给放跑了,少卿大人可是史上最年轻的探花郎,也是龚州赈灾的大功臣,想必书法自是极好的。”

游廊周围几个年轻公子立刻露出好奇之色,围拢过来。

这些人都是在国子监读书的世家子,有一些本就出自书香门第,同在京都,自然对这位有着传奇色彩的年轻少卿十分好奇。

招呼祁丹椹的那个,是齐云星的同窗。

因他的招呼,将周围好奇的世家子弟全都吸引过来。

齐云星春风满面冲着祁丹椹行了一礼,微笑道:“家父醉心于书法,酷爱收集各类临池墨迹,在下不才,没得半分家父的真传,为了哄父亲高兴,才想出这个法子收集各位大师的名作。还望祁少卿不吝赐宝,留一副书字。”

周围立刻有人道:“齐五郎若是无才,京都那么多儿郎算什么,你别妄自菲薄。”

“是啊,是啊,齐五郎的字传承其父,虎父无犬子,安昌侯的字乃大琅一绝,身为他的儿子,五郎你也不遑多让。”

齐云星目光炯炯看着祁丹椹,在他目光的注视下,他的同窗开始磨墨。

他将紫毫笔递给祁丹椹,道:“祁大人,请吧,平王与肃王,几位尚书,国公侯爷都留下了他们的墨宝,大人就不要吝惜这点墨水,让我等还未入仕的学子好好瞻仰少年探花郎当朝新贵的风采。”

祁丹椹不由得心中好笑。

看来有句老话说得没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只有那样上不得台面的娘,才教出这样没脑子的东西。

齐云星将他高高架起,宣扬他最年轻探花郎的名头与他在朝堂的功绩,只是为了捧杀他。

在大琅王朝,很多地方科考会将书写不好的考卷直接剔除。

文人圈的附庸风雅就是琴棋书画,十分讲究字如其人,字由心生。

之后,齐云星又借权贵与宗室给他施压,让他不得不留下几个字。

连一等王侯、高官显贵都入乡随俗,留下几张墨宝,他这个毛头小子怎敢拿乔呢?

祁丹椹自己清楚。

他的字,虽说清晰可辨,参考科考没问题,但到底上不得台面。

以往只有与他有公务上往来的官吏,知道他的字不好,但不妨碍公务,也无伤大雅。

如今满朝勋贵尽集于此,更有不少妇孺千金、雅士学子……

只要他拿起这根笔,写下几行字,前有安昌侯与诸位风流雅士做参照,后有爱惜书法的新起之秀的对比,他这字,会被衬托得人神共愤的丑。

这个世界上没有丑人,对比多了,也就有了丑人。

字也是如此。

尤其对比的是整个王朝能流芳百世的字。

就好比将两个极致的东西放在一起,丑的会衬托出美的更美,美的会衬托出丑的更丑。

祁丹椹算是看出来了。

这满院子花里胡哨的字画,是齐云星为他做的局。

他记恨去昔重阳夜,他在大街上道出他母亲卑贱的出生,道出她与安昌侯珠胎暗结。

他恼怒祁丹椹在朝堂上指控他母亲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害他没有被封为安昌侯世子。

辱他母,坏他前程。

确实值得记恨。

可他使不出别的手段,只能搞些小小的鬼魅伎俩来膈应他。

他要他成为往后一个月京都的笑柄。

他要破坏掉他在众多读书人心中少年惊才绝艳的形象。

他要让众人都知道这位少卿是多上不得台面……

他温和有礼看着他,与重阳夜那个盛气凌人的侯门公子判若两人。

可他眸子里满是挑衅、得意,仿佛他已经看到祁丹椹被满园勋爵耻笑,指指点点……

祁丹椹心里发笑。

安昌侯好歹也是年纪轻轻撑起没落的侯府,将昔日门可罗雀的侯府,变成如今满园勋爵遍地的一等权贵。他怎么就教出这么个废物儿子?

他起于微末,从一个佃农的儿子,走到如今满朝不敢忽视的朝廷功臣。

他会怕那三两句闲言碎语?

他会怕人戳他脊梁骨?

若他在乎,他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地位。

若他怕,他就不会立于庙堂之上,而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做个没日没夜干活还吃不饱的佃农。

仿佛怕他拒绝,齐云星再次将笔递到他跟前,道:“祁少卿的墨笔可是千金难求,如今市面上连你的半幅字都寻不见,还望祁少卿多写点字,让我好好瞻仰。祁少卿,您可得应下我这个不情之请啊?”

人群有人小声嘀咕,“写个字又没什么,四皇子、六皇子都留下了他们的墨笔,就连文国公、韩国公,几个不善舞文弄墨的将军不也入乡随俗吗?怎么就他还要三催四请?”

“是啊,他那字又不值钱?安昌侯府能看上他的字,是给他脸了,还扭扭捏捏,真当自己啥啥是个宝?”

人群里不少官吏知晓祁丹椹与齐云星的恩怨,也知道齐云星是在故意刁难祁丹椹。

但他们不会扫了主人家的兴,只当一个旁观者。

祁丹椹微笑接过笔,道:“既然五公子这般盛情,在下只能献丑了。”

他接过笔,立在书台前。

他笑容淡淡的,唇畔有那么几抹刻薄讥讽,但稍纵即逝。

宣瑛看得分明。

其他人不知道,但与祁丹椹对手五年,共事数个月,他对这抹笑印象深刻。

每次在他要搞事时,他总会不经意间露出这样一抹淡淡的、讥讽的、刻薄的微笑。

仿佛是无差别的羞辱对手的无能、愚蠢。

此时,上好的印花供纸上写了一句诗的前两个字。

两个字出,人群炸开了锅,质疑声如同冰雹,从四面八方纷纷砸来……

“这就是探花郎的字?这是假的吧?他是故意的吧?在纸上撒几粒米,鸡崽子都比他叨得好。”

“我家三岁弟弟写的都比他好,那是字吗?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字?”

“这样的字是怎么通过科考的?难道就是因为能够辨别才通过的吗?”

“想他也不容易,一个无父无母的佃农之子,求生本已艰难,哪有纸笔练字,字嘛,能看得下去就行了……算了,不编了,太丑了……”

此人是东宫党,怕祁丹椹字太丑,而牵连到太子慧眼识人的名声,想帮他说两句,最后自己也说不下去。

齐云星虽举止有度,但眼中笑意都快泛滥出来。

他心道,一定将祁丹椹这字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让每个路过的勋贵之家都来看看。

如果可以,他还想拓印上千份,让人去大街上传传,认字的,不认字的,都发一份。

祁丹椹完全没有理会闲言碎语,神态专注,姿态端正,一笔一划极其认真。

好像,他写得是一副即将流芳百世的书法。

很快,他写完了这句诗。

——江雪润万物,又见来年春。

——齐云桑《雪》

写完之后,他自顾自的端详了会儿。

待到墨迹干透后,他拿起那张字卷,对着和煦春光吹了吹,道:“真是不错的诗句,在下要亲手将它挂起来。”

他到处找位置:“挂在哪儿好呢?”

在回廊走了一圈,最后挂在回廊的正门上。

那是整个落梅园最显眼的位置,对着落梅园的正门。

来往的人,只要稍稍一瞥,就能看到上面的字。

挂完之后,他还细细看了一会儿,道:“挂在这里刚刚好,坐北朝南,阳光通透。”

齐云星的脸在诗句写完后彻底黑了。

他脸上笑容土崩瓦解,怎么扯都扯不出来,连假笑都笑不出来。

整张面容似乎只剩下一个表情——阴郁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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