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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木兰从军 若然晴空 2664 2024-04-19 15:33:25

赵破奴经历了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一天。

大仇得报, 他像个孝子一样抱着伊稚斜的尸体不撒手,还没高兴太久,就被李敢叫去花将军的营帐里, 李敢还在那儿嘀咕, 赵破奴心里却有了一点不好的猜测。

将军今日可是和伊稚斜浴血厮杀了一场,他亲眼就见到伊稚斜的战马飞踢了将军一脚,之后两人在地上扭打, 这会儿单独叫他过去, 难道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伤势要他来帮忙?

赵破奴心里着急,被李敢带到营帐前, 连忙道:“将军,我来了!”

木兰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你一个人进来,让少将军离开吧。”

李敢只好走远一些,他这人有个极大的优点, 就是脑子直,叫他离开,他就不会阳奉阴违,这种人做将领或许蠢笨了些,但做校尉真的合适。

赵破奴听那声音就觉得不对, 一进门见到将军满脸苍白, 营帐里有淡淡血气,也吓得脸色惨白, 忙道:“将军, 你伤到哪里了?医者怎么不在?”

木兰摆摆手, 给他看了一下空了的药碗,药是急火煮的, 没那么难喝,热乎乎的一碗下去,她确实觉得手脚有力了些,但这很可能是回光返照,毕竟她跪坐在这儿没多久,血已经涌了好几次。

看着赵破奴焦急的脸色,她摇头,轻声说道:“破奴,我可能活不成了,你别急,听我交代完后事。”

赵破奴怎么能不急啊!他一听活不成三个字,就觉得天旋地转了,再听一句交代后事,铁塔一样的壮汉只觉头晕眼花,原地向后瘫软在地。

木兰换下来的衣物还在边上,沾了一裤子的血,赵破奴只看了一眼就看不下去了,虎目含泪,重重磕了几个头。

“是将军一手提拔,才有我今日,如有来世,也当为将军驱策,将军有什么事交代,破奴万死不辞!”

木兰扶了赵破奴一把,就这一把,又是一股血涌而下,她无力地坐倒,轻声道:“我如今内伤严重,血流不止,已是活不了多久了,只有两件事向你交代。第一件,我死之后,要葬回老家,我的尸身不可经他人之手,记住,除你之外,谁都不行。”

赵破奴郑重应下。

木兰说完这事,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有余力,照料一下我的家人,这话也向卫将军讲一讲,请他看在我的面上,关照一些。”

木兰这辈子极少求人做事,尤其还是靠自己一张面子,可……人死之后,颜面又能维持多久呢?虽然对这事悲观,但不可不求,她是将死之人了,眼睛一闭,万事皆休,家人还要活下去。

木兰把这两件事交代完,心头一松,赵破奴是她最亲近信任的心腹属下,若是死后被他发现了什么端倪,他这样的人,必然是会替她瞒下的,至于家人,往好处想一想,她死了,陛下说不准会再抚恤一些钱财,足够他们安然富足地过一生。

赵破奴哭得肩膀抽抽,他一脸的络腮胡子,哭起来的样子实在不好看,心中积郁已久的事情因为将死而得到解决,木兰反而觉得心情开阔不少,劝道:“人都是要死的,何必伤怀,我这辈子该见的都见了,实在没什么遗憾。”

赵破奴伏地哭泣道:“将军少年神勇,万人敬服,如今凤凰将坠,我见之心中悲怆,难以消止!”

木兰觉得自己的手脚渐渐无力起来,她摆摆手,说道:“别说了,我累了,让我睡一会儿吧。”

赵破奴泪如雨下,哭着道:“将军,再让医者看一看吧,您虽然流了这么多血,但意识还清醒着啊!”

木兰觉得自己死期已至,并不想再叫人来,赵破奴抹了抹泪,说道:“我给您包扎伤口吧,也许包好了就不流血了,不流血就能活下来了。”

木兰又摇摇头,她哑着声音说道:“我腹下冰寒,血涌不止,却没有什么外伤,已是必死无疑的了。”

李敢有个相同症状的夫人,一到信期血流不止,疼痛数日,全家都跟着一起难受,这话要是让李敢听见,他脑子再轴也反应过来了。

可赵破奴从小在匈奴为奴,少年在草原流浪,别看一脸络腮胡子,至今没摸过小娘子的手,他打从见了血就开始哭,听了这话哭声更大了,有伤口还有得包扎,可没有外伤,那就是内伤渗血了,这是神仙都救不了的。

木兰有心想再安慰安慰他,可一想到自己快死了,就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怏怏地道:“让我睡吧,我想睡一会儿。”

赵破奴再次磕了几个头,哭着道:“将军休息,我就在外面守着。”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泪流不止。

苍天薄幸啊!将军那么瘦弱的一个人,竟然流了那么多血!他该有多疼啊!

赵破奴红着眼睛守在营帐前,谁来都不给进,问就是将军在休息,他自己都不进去,只怕帘帐一掀,就见到一具流干血的尸体。他的异状也让旁人有了些不好的猜测,卫青立刻让人叫来医者,医者满脸懵,只说花将军应该是受了些轻伤。

众人看着赵破奴那副谁进去跟谁拼命的红眼架势,这……看上去不像是替将军守门,像是守灵啊!

木兰以为自己这一觉是醒不过来的。

可她醒过来的时候,甚至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一些,衣裳上沾的血已经干了,她坐起来,感觉脖颈上的疼痛也好了许多,只是一坐起来,身下立刻又涌了一点血出来,她僵硬许久,慢慢用脏衣服擦了擦血。

人流出这么多血,还没死吗?

木兰起身的动静不算大,但在外面的赵破奴一下子察觉到了,他在帘帐外面急切地道:“将军醒了吗?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点东西?”

木兰确实觉得很渴,要了些水,喝完水,渐渐也感觉饿了。

她在赵破奴几乎是欣喜若狂的眼神下吃了一碗稀饭,就了两个饼子,又喝了一大碗水,觉得自己好多了。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战场附近被清理出空地,大军就地扎营歇息,卫青没有让人去割虏首,只以左耳替代,如今伊稚斜被杀,木兰那边只遭遇了一支匈奴军队,那么汉境内就应该还有一支不知道在哪的匈奴军队,还不到战后庆功的时候。

但叙功的战报应该尽早传去长安,卫青将自己军中的一份战报写完,有些忧虑地看向木兰休息的那处营帐,虽然医者说是轻伤,但以他对木兰的了解,如果只是一般的伤势,应该不会诸事不管闭门养伤。

至少……应该替李家父子写一册叙功的奏牍。

李广是真的把脖子都盼长了,他这次和儿子一起领兵三千,充作前锋,不算他本身副将的身份,只以麾下斩获的虏首来算,他麾下三千骑兵,斩虏首五千二百二十人,而且伤亡很小,无论怎么算一个侯爵都跑不了。

自从第一次深入匈奴,落得大败的结果,这两年眼看着朝廷各种封侯,李广心气那么高的一个人,岂能不在意这个!

木兰闭门养了几日的伤,养到卫青都亲自来了好几次问她伤势如何了,木兰看着换下来的好几条裤子,犹豫了再犹豫,只能冒头说一句没事。

赵破奴这几天的心情简直起起落落无法言说,起初见将军伤势不轻,几乎濒死,他哭得真像死了亲爹一样孝顺。可渐渐的,将军虽然血一直流,但水没少喝,饭没少吃,昨晚还觉得稀饭咸菜太素,让他去弄了一只羊腿来啃。然后今早就不流血了,晚上甚至在营帐里走动了,他目瞪口呆看着,一时仿佛见到神仙。

看看那些裤子吧!沾了多少血啊,正常人血流这么多,人不早干巴了吗?他家将军竟然挺过来了!

这不是苍天薄幸,而是苍天开眼啊!

赵破奴决定把这事咽下肚子里,这年头人还是很信鬼神之说的,万一血流数日不死这事传扬出去,天子觉得吃了将军可以延年益寿怎么办?

好消息一件接着一件,木兰能下地走动之后,霍去病领着八百骑兵归营,骑兵后跟着数千战马,战马后用绳子捆着许多的匈奴人,他仅有八百人,却俘虏了几千匈奴兵!

李广只是听了一耳朵,就觉得天旋地转,抓着李敢的衣领子问,“多少?具体抓了多少人?”

李敢挠挠头,“我听见汇报说是俘虏连带杀了的,一共五千二百四十三人,八百俘五千啊!卫将军这外甥,别看长得俊,还真不是靠脸得幸的主儿。”

李广算了一下,他们父子俩统计在一起,五千二百二十人,霍去病一个毛头小子带八百骑,俘斩五千二百四十三人,比他们多了二十三个人头。

老将军眼前一阵阵发黑,莫非我李广,真的没有名将的才能吗?

他的目光落在憨实的幼子身上,眼神再度坚毅起来,不!不可能!都是这蠢笨小儿拖了老子的后腿!

李广一脚把还在夸赞霍去病的李敢踢出营帐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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