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霓走进楼道的同一时刻, 感应灯熄灭。
她抬起头看了眼黑暗中幽绿的应急灯，平复略微急促的心跳，抬脚走上第一级台阶。
缀在山野身后的精神力失去了目标, 应该是母巢在帮他隐藏踪迹。
希望这家伙没有做多余的事, 比如帮母巢扩大与现实的接触, 现实世界恐怕连母巢的第一轮攻击都挡不住。
她揉了揉眉心, 脑仁微微抽痛。
山野站在天台边缘，脚步试探向前，刚一踩空又倏地收回。骨球在旅行包里咚咚跳动，催促他赶快离开。
[ta快来了。]
“我知道。”面相阴戾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但你确定能保证我的安全？这栋楼有9层。”
形势危急, 他甚至忘了表面上的恭敬, 一把抓住旅行包里的球形突起：“你不是只能和现实建立最简单的联系吗？难道之前一直在骗我。”
[我会用我全部的力量帮你离开这里，在那之后可能要沉睡一段时间，你只能一个人躲避ta的追查。]
限制这么多, 山野反而松了口气，他语气稍缓：“抱歉, 她实在太可怕了，我不是故意……”
“嘭！嘭！”被栓上的天台门传来巨大声响, 有人在暴力破门。
山野悚然一惊，想说的话噎了回去, 下意识回头，正好看到本该牢固的铁门脱出门框, 飞出好几米嘭地掉在地上，清瘦的女孩子站在门口, 眼睛亮得像火，旁边掉落着断裂的铁锁。
山野惊骇欲绝, 再也不敢有丝毫迟疑，眼睛一闭直接往后仰倒。
姜霓飞奔上前，伸手想要抓住他，却见他背后蓦然出现一个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漩涡，母巢的虫洞出现了。
虫洞很小，勉强能让一个人通过，山野坠入其中，像淹没在一片沥青里，转眼就失去踪迹。
姜霓正要跟着跳进去，虫洞已经迅速合拢，湮灭成一个奇点，消失在半空。
该死。
她攥拳捶了一下地，盯着虫洞消失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平复下心情，转身慢慢下楼。
从最后的虫洞大小、消失速度来看，那恐怕是母巢最后的力量，在这之后它一定需要很长时间休整，才能再次触摸现实。
山野只有一个人，他会去哪？那个勉强成型的虫洞不会把他送去太远的地方。
他走得急，没有带证件，甚至没有手机充电器，至少要去便利店、商超。如果再金贵些，睡不了马路，住不了公园，可能还会去附近酒店。
他走之前说已经把漫画书交付印刷厂，要增强剧情的纠正能力，现在他被她吓得连楼都敢跳，应该会迫切需要推进出版进度，有可能去联系印刷厂，催他们尽快出货。
卖书需要联系书店，找人推广，甚至可能会为了尽快扩大漫画影响力私联水军。
走到蘼芜车前，姜霓已经理清思路，能找到山野的地方很多，她不用着急。
蘼芜降下车窗，担忧地问：“出事了？你脸色不好。”
姜霓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上车：“人跑了。母巢帮了他。”
蘼芜一愣，短短两句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消化，恐惧像附骨之疽蔓延到四肢百骸：“母巢……真的来了……”
“只有一缕精神力。”姜霓说，“刚刚为了掩护山野逃走，应该也用得差不多了，短时间内不用担心。”
那时间长了呢？
蘼芜简直不敢想，他只是一个画画的，怎么突然就毁灭世界了？
他痛苦地揪住头发：“对不起……怎么办……人类有可能突然科技大爆炸吗……要不干脆都去太平洋排队核辐射，说不定能变异得比异兽还厉害呢？”
漫画家被吓得语无伦次，表情堪称天崩地裂，姜霓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静静思考，接下来不能鲁莽冲动，万一给山野的压迫感太强，走投无路的赌徒可能真的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他既然能和母巢建立联系，就有扩大这种联系的办法。从他和母巢的交流内容看，母巢一直在寻求更进一步，但他没有同意。
这并不代表他在为人类着想。
他要维持上帝的地位，当然不可能让母巢分走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不傻，只是太贪婪。
“我们得控制住他，让他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姜霓说。
蘼芜努力控制情绪：“要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
山野啪地摔在水泥地上，粗糙的地面立刻磨破了他的肘关节，他嘶了一声，忍痛起身，看了眼冒出血珠的手肘，抬头看了看四周环境。
昏暗的视线中，熟悉的乒乓球台、健身器材、篮球框让他眼皮抽了抽。
这不就是他家附近的市民公园吗？
亏那破书把母巢吹得像神，就这？
他提起旅行包，拉开拉链掏出惨白骨球，借着黯淡月光打量了几眼，骨球和以前相比晦暗了许多，失去了某种活性，母巢没有骗他，耗尽力量后它陷入了沉睡。
想了想，他把额头贴上骨球，用异兽语确认：“母亲，你听到羔羊的呼唤了吗？”
冷冰冰的球体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呸。”山野啐了一口，“什么垃圾。”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把骨球丢进旅行包里，没有注意到球体表面短暂闪过的微光。
翻出漫画书，重新拉好拉链，山野在乒乓球台旁边坐下，哗啦啦地翻着漫画，脸色阴晴不定。
漫画世界存在无数平行宇宙，他并不知道今天杀上门来的是哪个宇宙的姜霓，看样子年纪还小。
但这不重要。
毕竟，连那个6岁的姜霓都能靠智取杀死他。
无数次被杀的经历表明，和姜霓武力对抗纯属自找死路，他唯一的优势就是这本漫画书，以及母巢送给他的自保能力——无限复生。
他的思绪回到试印《多元次战线》的那一天，拿到样册后他把书塞进抽屉里就去吃饭了，没想到吃完饭回来在书旁找到了这颗骨骼构筑的球体。
那个时候他还问了一圈是谁把这玩意儿放他工位的，没人认领他就当个摆件带回了家，放在电脑旁边。
正好翻样册发现一处印刷错误，他打开蘼芜手稿准备核对，手边的骨球却突然泛起微弱的光芒，一道陌生的声音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隐隐约约呼唤蘼芜的名字。
[作者，你好。]
[我想代表我的族人，问你一个问题。]
[同样是生命，为什么我的孩子们就不能在美丽的银河系定居？]
如果那天母巢联系上的真的是蘼芜，那家伙说不定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一大堆银河系本来就是人类的家园，你们应该建设自己的故土之类的话。
但偏偏，阴差阳错，母巢的对面是山野。
在最初的惊慌之后，意识到漫画世界真实存在，母巢甚至可以往现实世界传送一些小东西，比如这颗容纳着它极少精神力的骨球。
山野心思动了。
他回答母巢：“你说得对，你和你的孩子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可以跟我仔细说说你们的经历吗？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帮助你把漫画世界的资源传送来现实世界，反正一群纸片人留着也没用。
山野的脑中掠过无数利用漫画世界发家致富的念头，他准备一一落实，却没有想到，以漫画世界的科技程度和女主角的强横实力，二次元人类很快找到通往三次元的路径。
如果不是他刚从母巢那里哄来复活的能力，第一个姜霓现身时，他就已经死了。
在那之后，他迎来了此生最大的梦魇。
姜霓一次又一次跨过次元，杀死他这个“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