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霓不是很想回答这句话, 但又不能真的掩面而逃。
她看向搭讪者，认出他是主持观赏猎人战斗的家伙，他有一双祖母绿的眼睛, 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真的是您, ”主持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全身颤抖竭力克制才没有做出唐突之举, “我，我叫伊森，我是您的粉丝，啊是是是，我不会说出去的。”
在姜霓的示意下, 伊森识相地放低了声音, 他急切地翻找起口袋，希望能找到一支水笔，或者一根口红也好, 为什么他不是化妆师，唉。
在发现身上什么也没有后, 他失落地抓了抓头发，目光转动, 搜寻起附近的办公桌。
警员摇了摇头，一脸“现在的孩子真是看不懂”, 随手摸了支钢笔递过去：“想要签名？喏。要再给你扯张白纸吗？”
“谢谢，不用, 不用了。”伊森拉开衬衣袖口，露出青筋突起的健硕小臂, 指着手腕内侧，“可以帮我签在这里吗？我会去找个纹身师纹在身上。”
五六双眼睛注视下, 姜霓接过笔，飞快写上“JN”的缩写，再次比了个“嘘”的手势，伊森小心翼翼扯下衣袖遮住签名：“明白，要低调。”
他脑中一闪而过为什么姜霓也会在治安管理局，或许是有秘密任务？想到这里也不敢多问，连忙转头回去了。
姜霓远远听到那一堆coser和粉丝在问：“诶伊森你去哪儿了？”
“洗手间。”伊森答道，“走吧，回家了。”
姜霓松了口气，要是在警察局被一群粉丝围住那乐子可大了。
她准备等伊森等人都走了再离开，一抬头，却见纪临泽神色有些异样，18岁的少年身量已成，一双乌黑的眼瞳望着伊森的背影，脸上看不出在想什么。
【哈哈哈哈哈小纪：明明我才是先来的】
【小纪后援会会长的位置危险了】
【伊森还要去纹身，虽然感觉姜姜签得并不走心】
【毕竟要在人皮肤上写汉字也太难了】
【等等今天就到这里了吗】
【不要啊，日常我也能看一百集】
【敲碗等第二话嘤嘤嘤】
弹幕在一片惨叫声中下线了，姜霓收回目光，纪临泽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看了眼姜霓说：“他们终于走了。”
姜霓心有余悸地点头。
……
纪临泽跟着班主任回拉普拉斯高中，姜霓也坐上王蹇之的飞梭往沧大的方向开去。
王蹇之将飞梭设置为无人驾驶模式，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酝酿了一会儿开口道：“测过精神力了？”
姜霓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已经告诉了老王正确答案。
她通过后视镜看到王蹇之的神情，直起放松的脊背，王蹇之本来是要好好批评她一顿的，看到她这副乖乖等骂的表情，倒是半句重话都说不出口了。
算了。
“结果怎么样？”
姜霓老老实实道：“恢复到了以前的水准。”
王蹇之疑惑地蹙了下眉，治疗师不是说姜霓的精神图景一直在波动，恐怕难以修复。
“待会儿回学校先去校医室，让小周医生再给你测一下，姜霓，你自己的身体你最清楚，如果有感觉不舒服，就立刻停下，知道吗？”
姜霓点点头，她迟疑了一下，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王蹇之从后视镜看到，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姜霓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这几天一直在想怎么合情合理地利用弹幕，尽管有些关键信息会被屏蔽，但留下的只言片语依然足够她改变很多悲剧。
她需要合理地运用这种预知能力。
王蹇之：“怎么说？”
“您记不记得著名的‘尤利娅现象’？”
“当然记得。”王蹇之道，所有学过星际史和大学物理的人绝对会对这个效应印象深刻，“二十多年前吕茜博士根据尤利娅统帅的亲身经历总结推导出这个著名理论，讲的是虫洞附近的超时空现象。”
他想起大学课堂上，第一次听老师讲起这个理论时既激动又恐惧，一度兴起转专业改行进行理论物理研究的想法。
历史老师与物理老师的声音在他耳边交替响起。
“当年，吕茜博士带领的团队推导出暗物质长城模型，仿真模拟结果显示一旦建成能有90%的概率阻挡母巢的虫洞投放，尤利娅统帅亲自组建重大专项工程突击队，带领数十名顶尖机甲师实施‘太空长城’计划。”
“在此期间异兽的虫洞传送并未停止，太空长城建设遇到了非常多的困难，最大的问题就是要时刻注意虫洞出现的地点，如果建设工地附近出现虫洞，务必在第一时间撤离，否则，很可能被虫洞卷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开始人们还自我安慰，或许消失的机甲与驾驶员通过虫洞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但有机甲保护总还有生还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失踪事件，科学家们努力破解虫洞传送技术，却终于得出了一个沉重的结论，虫洞传送已经被异兽母巢锁死，所有坠入虫洞的人和物都会被母巢俘获。”
“太空长城的建设任务变得更加紧迫，只有将所有虫洞隔绝在银河系外，人类文明才有存活的希望，但在异兽蝗虫般的增长速度面前，长城的建设进度甚至比不上被摧毁的速度，很多人都悲观地认为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有尤利娅统帅始终没有放弃，她是个坚定的乐观主义者，认为联盟必定能坚持到胜利的那一天，她屡次与虫洞擦肩而过，却都大难不死，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冲动反而带给了她某种神秘的力量，太空长城的建设进度在某一天突然前进了一大截，就好像造房子，前一天晚上还只能看到地基，第二天已经建起了几十层的毛坯。”
“尤利娅统帅的追随者将这件事视作神迹，奉她为人类的救世主，降临凡间的神明，但很快，尤利娅统帅与吕茜博士联名发表了一篇论文辟谣，这不是神迹，而是科学。”
“虫洞作为一种超光速传送技术，符合广义相对论的钟慢效应，尤利娅统帅极其大胆地在虫洞附近作业，与虫洞的距离无限逼近于0，她的精神力场抵御住了虫洞的吸引力，令她能够从容利用虫洞周围超光速带来的时间膨胀效应，她的一天等同于别人的数年、甚至数十年。”
“得益于此，人类获得了宝贵的时间加速器，暗物质长城的建设进度不断取得新的突破，异兽的虫洞反而成为了尤利娅统帅的作弊器，短短8年，她所带领的突击队完成了银河系历史上最宏伟的工程，暗物质连成的太空长城环绕着银河系，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将所有超光速穿梭粒子阻挡在城墙之外，使得母巢无法再源源不断地制造虫洞。”
“尽管人类也因此无法使用虫洞，冲出银河系走向星辰大海的梦想就此破灭。”
“太空长城落成之后，人类迎来了二十多年和平发展的机遇，尤利娅统帅却因为过度使用她的时间，在落成当晚溘然长逝，当时她正在前往地球的曲率飞船上，制定未来的战略防御计划，她自知时日无多，唯一的愿望是将骨灰撒回故土。”
“在她去世后，吕茜博士继续研究‘尤利娅现象’，希望能找到更安全的利用虫洞的方法，遗憾的是，再也没有人能够拥有尤利娅统帅的天赋，用精神力场抵挡虫洞的捕捉。”
“曾经为神迹辟谣的吕茜博士，在晚年也忍不住说，每一任统帅都是人类文明的奇迹，任何一个节点上他们没有出现，人类文明早已不复存在，或许上帝真的存在，当人类需要时，救世主降临创造奇迹，但人类的未来，终究需要人类自己走下去。”
“受吕茜博士这番话的启发，著名工程师、超级计算机梅小姐的缔造者兰釉，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的思想融入智能预测算法中，成功将梅小姐的预警成功率提升到80%以上，对抵御异兽入侵做出了杰出贡献。”
回忆结束时，飞梭已经到达沧大门口，两人下了车，飞梭自动巡航，去往车库停泊，王蹇之边走边问姜霓：“你想说的事和尤利娅现象有什么关系？”
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冠，在地上打下斑驳的树影，姜霓从一个个铜钱般的光点上踩过，反问道：“王老师，超光速的钟慢效应除了会给人以膨胀的时间，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王蹇之沉吟思索，在掠动的光影中灵光一闪，脚步顿住，转头望向姜霓，“……信息。”
他意识到什么，瞳孔轻微放大：“有关未来的信息。”
姜霓点头，虽然这只是她为了合理使用弹幕所找的借口，但在回顾了一遍尤利娅现象后，她也不免开始怀疑，她身上发生的一切，会不会真的和某种超时空现象有关系。
她看着王蹇之说：“我想试试，靠近虫洞能不能获得未来的信息。”
王蹇之想都没想，断然拒绝：“绝对不行。”
他绝不能让姜霓和尤利娅一样，提前燃烧宝贵的生命。
姜霓神色郑重，心里却想，其实她只是提出这么个概念，给以后的预知能力做铺垫。
她的胡说八道能力不知不觉更上一层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