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霓目光毫不避让地与裴燚对视, 如果真的像裴燚说的那样，她和姜堰也曾是关系亲密的战友，这么多年沈文心屡次上诉失败, 裴燚真的毫不知情吗？
姜霓心中浮现出黎源的名字, 在黎源旁边加上了裴燚。
黎源再怎么改名换姓难道能瞒过裴燚？连柳冕都能知道这件事。
他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呢？
心虚？害怕？
裴燚对他什么态度？
两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迷雾, 解谜的关键就在于黑匣子。
因此姜霓做好了裴燚用一些合情合理的理由, 拒绝公开黑匣子录像的心理准备。
然而裴燚却没有任何迟疑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裴燚现场拨通通讯，对出现在另一头的林恩说：“给最高法发统帅函，请联盟大法官重审姜堰案，公开黑匣子录像。”
林恩答应下来后，她挂断通讯, 对姜霓道：“还有什么问题, 趁今天一起说出来吧。”
姜霓的疑问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她困惑地说：“您……”
裴燚做了个“大胆说”的手势。
“……您这么多年没有联系过我，”姜霓顿了顿, 便直白问道，“为什么？妈妈的事情您不知道吗？”
隔着13000光年的距离, 量子通讯无延迟地传输信号，姜霓的面孔映在裴燚眼底, 年轻，飞扬, 与另一张更成熟的面孔重叠。
“生活在物质世界，就要服从物理定律。”裴燚却答非所问地说, “打开容器，猫咪一定会死。”
打开容器猫咪会死。
又是这句话！这句母亲反复强调的话！
那个梦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姜霓像巡视丛林的猎手发现了风吹草动, 她紧紧盯着裴燚的面孔，不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 然而统帅的脸上神情淡然，却仿佛在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姜霓的思绪变成了一团乱麻，母亲让她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要听，不要好奇，不要观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滚的疑问：“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
联盟最高军事法院：
据悉屠龙战役狮鹫队姜堰一案裁决存疑，请你单位复核此案，公布黑匣子录像，溯本清源，以正视听。
联盟指挥中心统帅办公室（盖章）
裴燚
2253.08.14
诊疗室的门自动打开，姜霓保存好裴燚发来的统帅函附件，按灭终端，三人走出房间，门外路过几名学生正在叽叽喳喳议论刚出的新闻，全星系广播的双S级精神力，真不知道会有多么强大。
“是不是有源级机甲师突破了？”
“所有源级机甲师都已经过了40，按理说早就进入了精神力稳定期，不会再有大幅度增长。”
“那就是新生代？前途不可限量啊。”
“她的个人资料还在保密阶段，从上校陈思镜开始，新生代机甲师大放异彩，我有预感我们正处于大变革的浪潮中，幸运之神再次眷顾了人类，人类文明将在天才的带领下走向新的辉煌，当然，要想走向胜利也离不开广大人民群众的力量，英雄本就是人民群众中的一份子。”
“你最近在准备考公？”
“你咋知道的？”
“你猜。”
学生的声音渐渐远去，医务室中安安静静，周延看向姜霓，心想外面讨论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他们口中能引领时代的天才就在一墙之隔的医务室内。
他平复了下心情，按了按心脏噗通噗通直跳的胸口。
戴在手腕上的终端弹出提示：[泄露国家秘密最高可判处死刑。]
周延惊恐地望了望监控。
又一条提示弹出：[不用看了，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直关注你，我是梅小姐。]
周延：“……”
王蹇之本来还想再提醒一下周延别说漏嘴，看到这一幕，也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了。
至于姜霓与统帅的对话，他在谨慎的思考后，也选择了不去过问，除非姜霓主动寻求他的帮助。
战场上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这件事并非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统帅似乎在隐晦地给姜霓传递信息。
有什么事情，是连统帅都不能直接说出口的呢？
王蹇之的心里沉甸甸的。
……
“欢迎回来姜霓，今天空气湿度较大，已为您打开抽湿系统，冰箱中有您的舍友准备的牛奶和速热食品，是否需要为您加热？”
智能管家叮叮咚咚地响起欢快的音乐，姜霓走到冰箱前，看到显示屏上的留言：[出院了就该恢复训练啦，小心肌肉变肥肉——正在嘎嘎乱杀的你星姐]
姜霓扶额，伸手做了个拔旗的动作，她怎么感觉贯佩星疯狂立flag，她拉开冰箱门，找出食物放进微波炉：“加热。”
“是。”智能管家根据食物标签，选择加热模式与温度。
没了贯佩星和智能管家吵架，姜霓才发现一个人的宿舍这么空旷。
书桌上整整齐齐放着一排《精神力诊疗学》《精神图景概论》《大脑认知与精神力》《精神链接方法》《治疗师急诊》……全是精神力治疗方面的专业书籍，每本都有大量翻阅的痕迹，书页上贴着密密麻麻的便签纸。
[如果姜姜没死，有她在星星一定也不会死吧。]
姜霓再次想起这条弹幕。
她眼神发沉。
有她在，贯佩星一定不会有事。
叮咚一声，食物加热完了，姜霓却没了食欲，她看了眼微波炉，走到床边躺下。
或许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本来只是想闭眼休息一会儿，理一理繁杂的思绪，眼皮才刚阖上，她就被困意攫去了梦乡。
……
姜霓在剧烈的心悸中猛地坐起身，心脏跳动声在耳膜边震动，野兽的咆哮从遥远的彼方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突然有人用力捧住她的面颊，在她涣散的视野中神色焦急地说着什么。
姜霓的瞳孔缩成针尖般大小，眼神聚焦的过程中全身汗毛一根根竖起，她望着面前的女人，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陈……”陈思镜！陈上校！
此刻的陈思镜一身沾满污渍泥土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作战服，脸上、锁骨、手臂都有擦伤的痕迹，能在高强度的碳纤维材料上制造出这么多破损，罪魁祸首必是异兽无疑。
但陈思镜怎么会在这？
姜霓张了张口，却被她捂住嘴，耳边听到她用气音说：“醒了就好，别说话，它们来了。”
它们是谁？异兽？这是哪里？
这种熟悉的感觉……难道是做梦吗？
做梦……没错了，她又做梦了。
真实得仿佛在预知未来的梦。
姜霓胸膛起伏。
陈思镜让她不要说话，姜霓没有再出声，目光环视一圈，四周蜷坐着一群同样破布烂衣的人，脸上身上都是污渍与血迹，依稀可见尚未愈合的伤口。
再看他们面前，横七竖八的办公桌椅，倒在地上的显示器，散落一地的零部件，滋滋冒着电光的破损线缆，桌椅缝隙间隐隐能看到玻璃窗外的高层景象，一张工牌躺在玻璃碎渣中，牌子上写着[李望舒]三个字。
姜霓突然意识到，这里是一栋废弃办公楼，废弃的原因恐怕不容乐观。
先前还很遥远的咆哮声转眼就接近了，沉重的脚步声在窗外一声声响起，越来越近，异兽的速度并不算快，只是以它们的体型来说，即便只是抬脚漫步，也能轻而易举跨过对人类来说十分漫长的距离。
脚步声停在了办公楼旁，空气凝滞得好像不再流动，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透过遮挡的桌椅，姜霓能看到一道巨大的身影正在窗外徘徊。
硕大的竖瞳转动着，淡黄色的眸子搜寻着猎物，有人把头埋进胳膊里，不敢再看接下来的发展，有人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的一道月光，嘴里无声地默念神佛的名字。
脚步声再次响起，异兽似乎什么都没发现，抬脚离开了。
有人轻轻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一只硕大的爪子一把拍碎了玻璃，噼里啪啦成千数万片碎片嘭然炸裂，遮挡的桌椅被利爪轻轻一拍就散了架，陈思镜第一时间带着姜霓起身往门口跑去，提醒呆住的人群：“跑啊。”
尖叫声奔跑声哭喊声乱成一团，所有人惊慌失措地拥挤着，异兽的爪子在后面掏，每次都能捞到两三个可怜人，看也不看丢进嘴里，囫囵吞枣似的吃掉。
姜霓把这景象记在脑海里，深深地记在大脑最深处。
陈思镜没有召唤龙雀，在这个未来，她也失去了机甲吗？
刺啦——异兽的爪子像撕开A4纸一样轻而易举扯开了阻拦的墙壁。
姜霓甚至能看到那巨爪间挂着的人的头发、碎块、斑斑血迹。
即便有可能是徒劳无功，她的精神力依然呼啸释放：[猎人。]
“活下去。”巨爪落下时，人类的逃跑速度显得很慢，仿佛蚂蚁挪动，陈思镜用力推了一把姜霓，堪堪把她推到爪尖边缘，自己却被利爪抓住了腰腹，鲜血流淌到地上，转眼汇聚成一滩血泊。
陈思镜被异兽抓上了半空，却仍在喊道：“归墟舰队仍在战斗，永远不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