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琦面前, 两名督察员的气势弱了不少，不敢再颐指气使，他们讪讪道：“这事恐怕不合规定, 我们只能上报。”
郑琦道：“我亲自去和你们罗院长说。”
督察院院长罗梅和郑琦同级, 整个督察院也只有她有资格拦住郑琦。
当然, 鉴于督察的特殊地位, 普通司令员都会额外多给她几分面子。
两名督察员唯唯诺诺，点头称是，郑琦让他们稍等五分钟，就挂了通讯。
舰桥中突然安静下来，陈思镜和魏哲挡在姜霓身前, 魏哲手里的枪还没收回去。
督察员瞥了他们两眼, 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自顾自找了两把椅子坐等。
姜霓和贯佩星躲在陈思镜后，一同捧着狮鹫队队旗, 手足无措又难掩笑意。
贯佩星用气音说：“我这段时间还在绞尽脑汁给咱们小队取名字呢，没想到陈上校送咱们这么大一惊喜。”
姜霓点头, 她心口涌出太多情绪，抚摸这面旗帜, 狮鹫的刺绣纹路凹凸不平，像在她心里也刻上这幅图案。
这是妈妈曾经挥舞过的旗帜。
她默默闭了闭眼。
宋浩然伸出手：“咱们是不是得有点仪式感？”
六人对视一眼, 纷纷伸出手叠在一起，翟康老成道：“狮鹫是勇敢与强大的象征, 希望我们能像狮鹫队的前辈一样，向着敌人勇敢前进。”
沐向晚拉了拉脸上的面罩, 没有说话。她不说话的意思就是“+1”。
谢凌看了眼姜霓的侧脸，低声说：“重振狮鹫队威名, 姜堰前辈在天之灵也会安息。”
贯佩星看到坐在边上的督察员，故意提高了音量：“重振狮鹫队威名，我辈义不容辞！”
六只叠在一起的右手重重一挥，年轻的战士们异口同声说：“我辈义不容辞。”
本来气就没消的督察员倒吸一口凉气，面部肌肉颤抖地盯着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随即不知道想到什么，冷笑一声，别过头去。
……
郑琦和罗梅充分交换了意见，彼此各退一步，查还是要查的，但是不是把姜霓带去督察院查，而是就在瀛洲号上测试精神力，同时对她的队员们分别问询，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况。
督察院紧急加派了6名督察员，除了支援的陈思镜，所有参与羽蛇之战的机甲师都要配合督察员询问。
在督察院的要求下，陈思镜空出8间房，姜霓、贯佩星、宋浩然、翟康和沐向晚，以及本来已经被送回学校的纪临泽、苏白玦，都被带了过来，关进小房间单独询问。
姜霓在一名督察员、两名警卫的监督下，进行精神力测试。
督察员抱臂在旁冷眼旁观，在仪器启动后，突然道：“你的队友们信任你，尊敬你，但他们知道选择了你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前途吗？”
姜霓戴着检测帽，闭目一言不发。
隔壁房间，隔音良好的合金门已经关上，贯佩星同样被督察员询问了这个问题：“跟着姜霓一条道走到黑，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贯佩星，我看过你的档案，以你的出身，能甘心吗？”
贯佩星冷冷瞥他一眼，被他抬手压了压：“别急着反驳，小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你来听一听。”
“你出生在一颗偏远星球，父母都是普通农民，家里承包了几十亩果园，没钱买气候调节设备，靠着古老的人工种植手段，勉强收获些果子，家中却还有两个弟妹，要不是你精神力天赋出众，根本没有离开那颗星球的机会。”
“你接近姜霓，只不过是因为她家境优越，你知道她的母亲是机甲师，父亲是异兽研究所的研究员，你就生起了攀附之心，只要姜霓肯拉你一把，你在机甲驾驶员这条路上会好走很多。”
“事实也确实如此，尽管你拥有治疗的天赋，却达不到治疗师的水准，特殊属性的精神力对驾驶机甲毫无加成，你能驾驭的机甲羸弱不堪，如果不是姜霓力挺，你根本不可能被四大军校录取，更不可能被分配到归墟舰队这样的王牌舰队。”
“所以你以为，只要一直追随姜霓，就能延续这些年的一帆风顺，从此平步青云。”
“但你根本不知道姜霓的母亲在联盟最高指挥中心都挂了号，她的罪名不可饶恕，你以为你进了王牌舰队就能步步高升，实际上却是好运到此为止。”
“贯佩星，背负狮鹫队这个受到诅咒的番号，你想要的逆天改命无法实现，你的父母弟妹依旧要在那颗偏远星球卖苦力，你不为你自己，难道也不想想与你相依为命的家人吗？”
督察员欣赏着贯佩星变化的脸色，这在他看来是被戳中内心阴暗面后的恼羞成怒。
他叩了叩桌面：“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好好想想，为什么羽蛇只攻击你们，却放过了姜霓？真的只是因为她的精神力抗性强吗？就算是，她又凭什么这么强？”
……
“凭她是姜霓啊。”宋浩然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面前的督察员同样问了他这个问题，尽管督察员反复暗示，谁也没道理这么强，就姜霓一个人特殊，一定有什么问题。
督察员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这小子是沧大副校长的儿子，不管他是装傻充愣还是真的二愣子，都不好随便拿捏。
督察员放稳心态，温和地劝说：“小宋啊，你妈妈在副校长的位子上也待了十来年了吧？她就没想过换个地儿待待？快退休了，提个级别，退休待遇会有很大不同，这你知道的吧？”
宋浩然：“我不知道诶，我问问她。”
他掏出通讯器，就要给宋副校长打电话，督察员目瞪口呆，等通讯器嘟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跳起劈手夺走，按灭了通话。
“谁，谁准你把通讯器带进问询室的？刚刚没听到我们说主动上交电子设备吗？”
宋浩然寻思：“你们说不能把电子设备带进问询室，可这间房间只是一间普通的船员休息室，哪里也没写问询室三个字。”
督察员脑仁嗡嗡的，这小子绝对是装傻吧，绝对是吧。
他按着固定在窗边的小桌板，脸色阴沉地盯着宋浩然，努力寻找这家伙的突破口，没想到看起来最愚蠢的家伙竟然是个答非所问的老手，还真不好对付。
……
“把面罩摘了。”督察员道，“请配合我们工作。”
沐向晚摘下遮住大半张脸的面罩，淡淡地扫了督察员一眼。
督察员手里捏着笔记本和钢笔：“羽蛇出现后你有什么感觉？”
“幽灵告诉我它很痛苦，神经回路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我无法再控制它。”
督察员记录道：“所以污染是针对机甲的，你无能为力？”
“是。”
“后来又为什么能动了？”
“姜霓驾驶猎人吸引了大部分火力，羽蛇对我们的污染变少了很多，她总是冲锋在最前面。”
“看来她作为队长很尽职。”
“是。”
“你和翟康都比她大一级，为什么心甘情愿听她指挥？”
“达者为师，无关年龄。”
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移动，沐向晚看到督察员记下了每句话。
“姜霓在学校的时候表现就很突出吗？”
“是。”沐向晚稍微放下戒心，话多了一些，“她刚进学校就能驾驶猎人，大一破了模拟战记录，战绩是同级的10倍，机甲系没有人不想和她组队，高年级本来不服气，觉得她是新生太嚣张，第一次期末考的时候校内联赛，大三大四的都被她压着打，那之后没人再质疑她的实力。她是公认的天才，我们都认为她一定会成为第十位源级。”
督察员点头：“既然她这么天赋异禀，为什么你们学校没派她参加去年的四校联赛？比赛也是很锻炼人的。”
沐向晚道：“姜霓不需要靠比赛证明自己，她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扯远了，还是说回正题。”督察员把笔记本翻了一页，“我们注意到羽蛇在五分钟内制造了三次循环，每次循环伤口都能复原，你们的机甲受到的污染也会清零吗？”
“污染在累积，没有清零。”
“也就是说，污染越来越重，所以到第三次，你们几乎无法起身，不能给姜霓提供太多帮助。”
“是。”
沐向晚想了想，又道：“如果没有姜霓，我们根本抵抗不了羽蛇的污染，所有人都会在第一轮进攻中牺牲。不管姜霓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抗性，她救了所有人的命，不该是现在的待遇。”
督察员嗯一声，赞同道：“我也认为督察院做得太过火，工作方式还是要改进。”
他抬起头，露出安抚的笑容：“你放心，我一定会向罗院长如实反映你们的情况。”
这个督察员倒是比之前那两个讲道理，沐向晚心想，最后的戒心也消散了。
督察员身体后仰，揉了揉鼻尖：“最后一个问题，有没有可能姜霓其实没有受到污染？你也说了，实际上被污染的是机甲，姜霓再怎么强，也不能改变机甲的固有结构吧？”
沐向晚如实回答：“没有可能，因为她还帮我们驱除了污染。”
“通过精神链接，进入你们机甲的神经回路？”
“是的。”
督察员笑容加深：“在紧急情况下强制精神链接也无可厚非，问题是，当时羽蛇还在施加污染吧？”
沐向晚不解：“没有污染姜霓何必和我们精神链接？”
督察员慢条斯理合上钢笔盖：“有些事情不能多说，说了泄密。我只能告诉你，母巢最近得到了很多机甲师的情报，这次派出羽蛇就是为了针对你们。”
他拿出沐向晚的个人资料：“你的精神力特质是隐秘，精神图景中的记忆能够隐藏不被外人知晓，因此执行过特殊任务，但现在我们无法知道，如此强大的姜霓与你进行精神链接，会不会突破了你的隐秘能力？”
沐向晚意识到不对劲：“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身上的绝密情报，或许已经泄露了。”督察员打开终端，把一则消息展示给她看，“就在我们来的路上，你秘密护送到量子隧道研发中心的量子科学家李望舒已经转移，她的重要性你应该知道。”
“不是我们想怀疑姜霓，但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羽蛇能力一出，姜霓就必须和你精神链接，连统帅都不知道李望舒和量子隧道研发中心的具体地点，就是为了利用你的能力保守这个秘密，但现在，秘密不再是秘密。”
“姜霓是个天才，但她的精神力特质是破甲，哪有什么抗污染？我们怀疑她能驱除污染，是因为她的破甲特质不光针对物理世界，也作用于精神世界，她能破羽蛇的甲，难道破不开你的？”
沐向晚反驳：“这都是莫须有的猜测，就算姜霓有这样的能力，又有什么理由把情报透露给母巢？”
“因为她是姜堰的女儿。”督察员道，“她和她的父亲一样，一直仇恨着人类。”
他看着沐向晚说：“你提供的信息非常关键，李博士的事情一定要继续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