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昱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没有回答, 只注视着赵莹的双眼。
实在怪异。
母亲的表情近乎扭曲，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目光中掺杂着惊异、愤怒、懊恼、以及……恐惧。
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刹那间的失态, 没等明昱读清楚，赵莹已经快速调整了了状态，想要开口弥补自己刚刚突兀的提问。
明昱没等她开口，率先出声道, “那是……APA公司生产的维生素补充剂。妈你为什么要把它拿出来？”
赵莹：“……”
明昱：“……”
明昱往前走了两步, 绕过赵莹打开第一层储物箱, 给她看放在其中的维生素补充剂储藏盒。盒子上印着APA字样, 右下则贴着混合B族维生素补给的深蓝色贴纸。
赵莹：“……”
明昱神情无辜, 不明所以道：“我最近有点上火, 所以买了一盒补充维生素……”
赵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反应过度。
她把手中的透明补寄包装扔回废物箱里, 板着脸说道：“最近有致幻剂制造商模仿APA公司的补剂包装违法销售致幻剂。我以为你在外面学坏了买了那个。”
明昱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看似乖巧地应了一声。
“别在外面乱玩！游戏也少玩！多花点心思学习！”赵莹老生常谈道, “别竟知道在外面给家里丢人……”
她劈头盖脸把明昱训了一顿，又带着张医生风风火火的走了。
明昱：“……”
明昱关上宿舍门, 轻声落了锁, 回过头，小声道：“好了。”
贴墙摆放的单人床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没一会儿, 从下方探出来两个脑袋。
满脸匪夷所思的崔晓铎拉着表情冷漠看着不怎么高兴的慕莲从明昱的床底下钻了出来。
“你宿舍的扫地机器人该更新程序了啊昱哥, 怎么扫地不扫床底下，厂家为了省电编程的时候偷工减料了吧？”崔晓铎掸了掸身上的土，捏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慕莲冷着脸, 把上衣外套脱了, 卷成一团扔进了明昱的废物箱，还低头扫了自己的裤子一眼。
看上去也不是很想穿。
明昱：“……”
明昱实在很不好意思。
“我有几套没穿过的衣服。”他赶紧道, “你们先去洗个澡？晓铎学长穿号码应该还合适，慕莲学长的话……可能有一点小？但也不是套不进去。”
“行。”慕莲脸色好了点，接了明昱的衣服率先进了浴室。
“莲哥有洁癖。”崔晓铎解释了一句，看向明昱的废物箱。他欲言又止，半晌后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道，“昱哥……你妈……是不是有点……嗯……管你管得太严了啊？什么致幻剂公司，我怎么没听说？”
明昱也看向自己的废物箱。刚刚被赵莹翻出来拿在手里的罐装补剂包装被慕莲的衣服盖在下面，露出底部的一小段弧线。
他把宿舍里明面上的东西全部都收好，任何和精神力有关的东西都搬到了慕莲他们的飞行器内。而废物箱里的这一管补剂包装，是明昱突发奇想，留在里面的。
他之前给慕柏行寄营养品的时候，APA公司看他买得多，联系他给他寄了最新的维生素营养剂礼盒。
因为是同公司的产品，所以和精神力补剂的包装看上去一模一样。
他虽然留下了这个包装袋，想要试探母亲的态度……但并没有把握赵莹会发现。
因为实在太不起眼了。
他将这个包装放入垃圾箱时，还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
万万没想到赵莹真的发现了压在废物箱中的这么一小管包装壳，而且反应那么强烈。
母亲扫视他的宿舍物品摆放时，简直像是在检查军部犯罪嫌疑对象的住所。
“我也没听说过什么致幻剂公司。”明昱低声道。
简直让人没法不怀疑，这是母亲情急之下找出来的借口。
崔晓铎已经登上星网搜索。
“确实没消息啊。”他嘟嘟囔囔道，“都没有新闻报道。”
他提高声音问慕莲，“莲哥，你家在军部听到了什么内部消息没？”
慕家从北星域移民后，原本的舰队并入第二军团。几十年来的经营中，慕家已经成为了第二军团说一不二的掌权人，单论军部势力，和明家几乎势均力敌。
“没听说过。”慕莲拉开浴室门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卫衣，擦着头发转身时露出卫衣背部印着的一个巨大的酷拽棕色卡通熊。
崔晓铎看来两眼，评价道：“昱哥衣服买得好！但我觉得还是卡通松鼠可爱！”
明昱：“……”
明昱把一件印了乖巧白色卡通兔子的衣服塞给崔晓铎，随意道：“买一送一，熊和兔子是情侣款。”
崔晓铎：“？”
“什么兔子和熊做情侣，不被吃了就不错了吧！”他打量着衣服上的兔子，“谢谢昱哥。哎，不过我觉得这个兔子可比莲哥那只熊可爱！”
慕莲没理他，对明昱子再次解释道，“我母亲没有听说过致幻剂。”
他沉默片刻，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铺直叙道：“明昱。”
“你母亲是不是不想让你觉醒精神力？”
崔晓铎：“……”
“哎莲哥……”他欲言又止，拉了一下慕莲的胳膊让他先暂时闭嘴。
他和慕莲不喜欢现在的明家掌权人。
不喜欢赵莹也不喜欢明执朗。但他们是明昱的朋友，就算想要提醒赵莹对明昱的怪异态度……
但那到底是明昱他妈。
崔晓铎怕明昱不能接受。
明昱倒是只摇了摇头。
他向后靠在桌上，出神一般看着斜对面自己的床铺。扫地机器人正在床铺周围打转，清扫刚刚崔晓铎和慕莲从床底下爬出来时带出的两道灰尘。
“我猜也是。”半晌后，明昱咕哝道，“就是搞不清为什么。”
慕莲想了想：“不是亲生的？真假少爷？”
崔晓铎：“……”
明昱：“……”
“你……”崔晓铎一言难尽地看向慕莲，“……莲哥你最近都看了点啥？!”
“华叔，就是慕家的管家，最近在看的豪门电视剧。”慕莲解释道，“我路过时也跟着看了两眼。”
明昱捏了捏自己的脸，若有所思道：“但我长得……看着还挺像明家人？”
慕莲不置可否。
他面无表情，平板陈述道，“不过以你的能力，如果想要离开明家，也不是一定要去偏远星球远走高飞。”
“不想在明家待了，你也可以来慕家。”
明昱哦了一声，正要回答太麻烦还是算了，突然意识到不对。
明昱：“……”
明昱：“……？？？”
他一时失语，抬眼看向慕莲。
“和我相当的精神力等级相当，拥有吞噬特性。”慕莲面无表情道，“你是五彩斑斓战队的观察手？”
明昱：“……你……”
明昱难以置信道，“我就和你的精神力接触了那么几分钟……”
慕莲：“我经过训练得多了，很容易判断对方的精神力强度。更何况，你刚刚还有几秒钟想要吞噬了我的精神力丝。”
明昱：“……”
慕莲盯着明昱，显然想到了更多。
“你对星舰设计了解的也不少。”作为连续抱了明昱两次“大腿”的人，慕莲知道他的基础知识扎实的可怕。
慕莲：“你也是五彩斑斓的星舰设计师？”
明昱：“……”
明昱还没开口，目光下意识看向崔晓铎。
正在端详卫衣印花、加装什么也没听见的崔晓铎：“……”
“我可没有卖你啊！”他被明昱一问，赶紧下意识喊冤。随即头皮发麻，接收到了慕莲转移到他身上的视线。
慕莲：“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他的神色不变，语气平稳，但崔晓铎立即听出了这位竹马内心的不悦。
崔晓铎立即换了个人解释：“不是啊莲哥！我也是阴差阳错知道的！是昱哥他不让我说！嗨，就是……”
“我答应了兄弟的话就得做到！是莲哥你也不能透露啊。”
慕莲于是又看向明昱。
明昱：“……”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慕莲面无表情的俊脸上看出了一种幽怨的表情，简直像是被小团体排除在外没有替你感到秘技的小学生！
明昱只能也跟着解释：“……知道的人多了，我怕明家阴差阳错知道……”
“来慕家。”身高腿长的小学生慕莲重复道，“我们不怕和明家刚。”
他语音一顿，又说道，“带上慕柏行。”
慕莲：“你的驾驶员很强。”
明昱：“……”
这确实十分明显。
他想了想慕莲的提议，开口问道：“解决中央星域户口吗？”
“不止慕哥，还有我们队的其他几个人，染头发的那几个。那几个都是非觉醒人类，擅长星舰维修。”
慕莲：“……”
他皱了下眉，思考片刻，而后诚实摇了摇头。
“你的驾驶员可以，那几个……不一定。”
刚刚星航大赛比赛结束，他已经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询问他知不知道五彩斑斓的信息。
第二军团想要吸纳的是慕柏行和LUCE，就算前者需要解决户口，后者的真实身份是明家的二少爷……但只要实力足够，这些都不是问题。
只是第二军团不缺维修师。
也不养闲人。
为了吸纳人才，解决家属的安置问题还算正常。
但如果是小弟……
这次解决了，下次再有人以此做条件要进入第二军团怎么办？一个扯一串，军费根本不够吃。
慕莲可以向父亲开口，但他觉得对方也不会同意。
明昱从他有些遗憾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
“那算啦。”明昱说道。
他不用问都知道慕柏行不可能抛下五彩头毛几个来中央星域。
如果慕柏行能同意……那也不是慕哥了。
明昱笑了笑。
“多谢学长今天帮了我大忙！”他于是道，“我付点什么做报酬？”
“别这么见外啊昱哥。”崔晓铎立即道，“帮了你就是打压了明家，我们可高兴得不得了！”
“但报酬还是要的。”慕莲一本正经认真道，“要你请客吃饭。”
明昱：“……”
“行。”明昱严肃确认，“这就个？”
慕莲点头，又补充道：“比串串香食堂贵一点的。”
明昱：“……”
明昱实在装不下去，破功笑出声来。
于是当天晚上，星航大赛星域赛比赛时间表放出时，明昱正在宿舍和崔晓铎、慕莲一起吃一家高级海鲜披萨店的外卖。
“下次还是去吃那家海鲜涮锅吧。”崔晓铎嚼着东西含混不清道，“我觉得涮锅肯定比披萨好吃，便宜好吃又实惠！都是莲哥说什么一直想试试高级海鲜披萨店，我是真没吃出里面的食材高级在哪儿……”
他一心三用，一边品尝披萨，一边规划下一次要去的餐厅。听到星航大赛的提示后，一边还腾出一只手打开光屏，去看星域赛的比赛安排。
“中央星域星域赛第一场，在新建设的迷宫星虚拟双子矿区进行。”崔晓铎滑着屏幕，咽下嘴里的食物，一字一句念道，“这么说是星球表面地图。看来宇宙航行肯定是第二场的题目……嗯……”
“星域赛第一场的题是……‘寻宝游戏’？”
“‘宝藏可不是人人有份，请各个战队抓住机会，寻宝时也不要放过肥羊。’……？”崔晓铎念着提示，夸张哇了一声，“这不就是让我们打起来吗！这宝箱肯定能互相抢夺！”
“不过迷宫星的矿区终要开了？”崔晓铎感慨道，“是不是星球主理人给了星航大赛赞助，让大赛帮忙造势吸引人气啊！”
“其实我一直挺期待这个矿区开放的，据说不少那里面有不少稀有材料，不知道到时候进去雇人开采的价格贵不贵。”
“贵。”
“迷宫星以前归属自由星域，最近几年才划归中央星域，在安全星域边界，每个黑潮日后都有不少残余黑潮能量。”慕莲解释道，“里面的东西好，但危险，肯定贵。”
崔晓铎咂了咂嘴：“那我就不自己去了，只跟着你和文森特杨哥去。”
慕莲于是满意点了点头。
崔晓铎又接着向下看比赛日期安排，有些意外地啊了一声。
“不过组委会怎么忽然做人了啊？”他怪道，“星域赛第一场之前居然有两个星期的休赛期！让各个战队好好休息……？”
“让我看看各个赛区的队伍数量……果然还是中央星域的队伍最多哎。昱哥你们在哪个赛区？也是中央星域吧？”
明昱嗯了一声。
他也已经打开了星航大赛的模块。
在明昱的光屏中，五彩斑斓队伍名称后出现了代表星域赛赛区的符号：一柄斜插在石中的长剑。
这是中央星域的标志。
这个标志出现，意味着慕柏行已经上线选择过赛区。
明昱不知道慕柏行恢复的怎么样，一直都没敢的打扰他。
看见对方以及那个在星网上做过选择，才拉开自己的通讯列表，给慕柏行发了个‘你好吗’的伸爪表情包。
“不是组委会做人。”慕莲刚刚咽下嘴里的食物，扫开崔晓铎掉在他腿上的披萨饼渣，“天气协会发布了预测，明天应该是黑潮日。下周到下下周这段时期，是进入各个资源区寻找能源矿藏和动植的好时机。”
“星航大赛考虑到有战队可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所以设置了休赛期。”
明昱：“……”
明昱听见这段话，正要打字询问慕柏行身体怎么样的动作一顿。
崔晓铎也跟着一愣。
“明天又是黑潮日？”他奇怪道，“上次黑潮日是差不多一个月以前……这几次黑潮日的间隔已经连续三次都只有一个月了吧？”
他们生活在中央星域首都星，这里根本不受黑潮能量辐射，因此崔晓铎对黑潮日的关注很少。
他记得上两次黑潮日，是为了进矿区找蓝莲石。
上一次矿区内的蓝莲石被明昱吸收了，但崔晓铎后来是找到了其他的稀有能源矿石，准备好了给慕莲的生日礼物，因此这个月就没再关注。
慕莲嗯了一声。
他对黑潮日的关注来源于自己的父亲慕萨。
北星域移民经受过因为黑潮爆发而流离失所的灾难，因而慕家家中客厅里就挂着黑潮日预测图和过往黑潮日的计数图。
明昱：“……”
明昱懊恼地抿了下唇，忍不住道：“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他是生活在中央星域首都星！
但慕柏行和五彩头毛几个生活的外港，却受黑潮日辐射影响严重。
人类暂时还没有研究出黑潮星海能量涨落的规律。
但每个黑潮日时，黑潮能量便会短暂地跨越金色星线，仿佛潮汐，穿越宇宙，没过自由星域，余波卷过中央星域和东南星域的外沿。
中央星域内的资源星基地、所有的居住基地和空间城都设有能够抵御一定黑潮能量的防护罩。
但自由星域外港……
那是个没有政.府的混乱星域，各个探索队的基地条件参差不一。而慕柏行的探索队看起来并不富裕。
也不知道他的基地防护罩对黑潮辐射的抵抗够不够强！如果不行，最好的补救方式就是提前吃防辐射药剂……
明昱立即关了和慕柏行的对话框，转而搜索防黑潮辐射药物送到外港的最快时间。
他正算着慕柏行和五彩头毛几个人的基本用量选购买剂量，刚刚被他关闭的对话框重新弹出。
通讯手环也在同一时刻震动起来，提醒他有人向他发出了实时通信。
简直就是心里在想谁，谁就即刻出现。
明昱看见通讯上慕柏行的名字，赶紧伸手接通。
光屏亮起，男人穿着睡袍靠在床头，头发有些湿，像是刚刚起床冲了个澡。
他的唇色比往常略浅，脸色还有些发白，但比之前好了不少，抬眼看向明昱。
“正想联系你。”慕柏行声音低沉，回荡在房间内，坐在明昱对面的崔晓铎和慕莲一起转眼看过来。
明昱：“……”
明昱忽略对面两个人四只眼睛探照灯般的视线，正色道：“慕哥。”
“慕哥！”明昱也不问他找自己干什么，只快速道，“明天是黑潮日，我给你们寄点药……”
慕柏行看见他眼里藏不住的担忧神色，笑了一下。
“不用。”他说道，“基地的防护罩性能很好，废了我很多钱。”
“明天是黑潮日，黑潮日持续三天，星期五结束。下一个星期一以后，你有时间吗？”慕柏行看着明昱。
“我去中央星域。”他说道，“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