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烈阳所在的星舰之中, 费伦狠狠捶向操作台。他黑着一张脸，低声咒骂一句, 站起身转头就走。
明彦眉头紧锁, 对这样的结束方式显然也并不满意。他跟着费伦起身离开星舰驾驶室，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向宋澜。
“好好想想。”他冷声道，“下一场的星舰设计。这是你的本职。”
宋澜：“……”
他顺从点了点头，却紧了紧手指。
只能用中低级材料……他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过这样的限制了, 甚至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入手。而要造出满足费伦要求的星舰, 最麻烦的就是炮管。
费伦偏好高能量阈值、短时间蓄能的强攻型炮管。
作为双S级别的舰船, 他的精神力强度和耐久力都极高。费伦的精神力具有的“标记叠加”和“强聚”特性, 使得他开起火来像是不会停的永动机：他的精神力能够凝聚成极高密度的能量炮火, 并且多次击中同一位置后会引起一加一远大于二的可怖能量爆发。
费伦现在使用的炮管, 是宋澜这几年来一遍遍更新改进的。炮管的蓄能时间、能量阈值等提高全靠好材料堆上来, 就这样还时不时会被费伦嫌弃。如果使用中低级材料, 他只能以现有制式炮管为依托进行改进, 而能量阈值高的制式炮管的蓄能时间通常都不短。
……除了上一场比赛中，五彩斑斓使用的, 设计师LUCE改进的兰姆达炮。
宋澜目光微黯。
他犹豫了一下, 打开了自己的星网银行账户。
距离下次比赛还有一周的时间，他还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以制式炮管为基底再次改进, 加入精神力线路, 满足费伦的需求……
购买一张合适的制式炮管改进图纸，成为了最合理快捷的方法。
因为曾经在建模室外和LUCE有过冲突，他记得这位正在被第三军团寻找的设计师的星网样貌。
甚至, 他没有告诉明彦, 他这一周在星网设计师总部图书馆高级设计师阅览区，又见过LUCE两次。
这位已经开始被冠以天才之名的设计师十分勤奋, 常常一大早就出现在图书馆内，对着铺开的资料光屏钻研设计稿。
*
“阿嚏。”
星舰驾驶室内，明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直起身。
“有人念叨你啊LU哥？”红毛正上下左右旋转着面前的光屏，分心说了一句。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光屏上的星图中，迷惑道，“这比赛给的星图怎么还不完整……都看不到现在位置周围的环境！周围都是数据缺失的黑色！咱们怎么走？”
“我们的星舰正随着斑隐螺群的活动向西南方向走。”明昱说道，“斑隐螺通常活动于冷潮带，我们又在斑隐螺最密集的地方，那就是冷潮带的中央……”
明昱的手指在星图上移动。
“这处星海是中央星面临坍缩的濒死星海。星海中的能量要不然就是在动乱活跃态，要不然就是已经弱到近乎消失。而冷潮带都是伴随星海能量消失生成的，所以……我们应该是在星图的这个位置，距离所有资源星最远的这片边界。”
“要向反方向走。”明昱说道。他的精神力向外散发，于星海中向预定的方向蔓延。
“五彩斑斓的这位观察手显然找对了方向！”兔子解说赞扬道，“他的精神力延展性很高，几乎能够穿透冷潮带！十分惊人的延展性，不论其他方面，延展性这一指标必定在A级以上……”
“说起来，在上一场比赛中，我们似乎并未见到这名观察手放出精神力。”他有些疑惑道，“我一直以为是五彩斑斓的观察手精神力延展性太低无法离开星舰炮管，但看来并非如此。”
“在队伍资料中，五彩斑斓有五名观察手。”因为各个队伍都在寻找离开的方向，比赛现在并不激烈。兔子解说打开了五彩斑斓的队伍资料，打算念念资料度过这段空白时间。
他很喜欢这匹和游侠狭路相逢也未落下风的黑马，于是将画面暂时定格在五彩斑斓的比赛屏幕中，点开队伍资料卡。
“五彩斑斓的几位观察手名字都十分好记！”毛绒兔子扫了一眼，啼笑皆非道，“红橙绿蓝紫……怪不得要叫五彩斑斓！”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向下一滑。
“咦？”毛茸茸的爪子于光屏上定格。
“就在这次比赛前！五彩斑斓提交了变换队伍人员职能的申请！他们原本的一名成员新增了观察手职能……是……是设计师LUCE!”
“星舰设计师同时担任观察手职能？！”兔子主持人支棱起耳朵，难以置信地说道，“十分少见的变更方式！偏偏在这一场比赛之前！我不得不怀疑！这一段漂亮的蓝色精神力……是属于LUCE吧？！”
第三军团办公室内，明母赵莹看着星航大赛直播，心情不佳地敲着桌面。
她的宝贝儿子明彦刚刚才以一种不算体面的方式离开比赛，紧接着下属便进来汇报，尽管他们还没有得到LUCE的消息，但发现死对头慕家和星航部的人才中心也都在找人。
如果LUCE还是一名拥有高级精神力的观察手，那他们就更不能放过这个人才了！而且……决不能让死对头慕家先将对方找到！
“啊……阿嚏！”驾驶室内，被人惦记的明昱又打了一个喷嚏。
慕柏行微微侧头，淡声道：“着凉了？”
“没有！”明昱纳闷道，“就是鼻子痒……”
“该休息就休息。”男人平静道，“不用太累。”
“什么样的星舰我都能开。”他的语音微微一顿，自然补充道：“保证带你进星域赛。”
明昱：“……”
明昱想起慕柏行在矿区的表现，想像以前一样叫他别装逼，却又有些说不出口。设计师憋了片刻，只能诚恳道：“那算你厉害。”
慕柏行勾了下唇角。
那点笑容稍纵即逝，但红毛看得清楚。他嘶了一声，忍不住小声念叨道：“遇见LU哥才几次，老大都快用光大半年的表情变化次数……”
明昱正扶着观察手头盔，没注意红毛蚊子声一般的自言自语。他把手里的电子笔转了个方向，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星图上。
“坍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得抓紧时间。”他以电子笔在星图上画出路线，“斑隐螺的活动马上就要停止，根据能量流动方向，我们最好从这里离开冷潮带，半小时内可以离开它们的活动区域。”
“而后我们要从这里接近中央星，螺旋形向内盘旋，收集星海中的能量变化。”明昱认真说道，“我的精神力丝可以感觉到远处的能量变化。如果到达中央星周围二十星里范围内中央能量场还算安全，我们可以继续深入。否则就必须掉头离开。”
“好。”慕柏行拉下引擎启动操作开关，淡声道，“听你的。”
斑隐螺的活动停止了。
一颗颗肉眼难以看见的螺壳浮动在宇宙中，软体全部收入其中。星舰于是重新起航。
它的飞行平稳，渐渐加速，外圈明昱放出的蓝色的精神力细丝向前方行进方向集中漂浮，远看仿佛倒行的荧光水母。
这是一片小型星海，完整穿越也需要近三天时间。除了中央星外，整片星海中也只有三颗正在开采中的资源星，和一颗没有任何价值的荒星。离开冷潮带、穿过能量近乎消失的平静区域后，他们就进入了星海内部。
十几小时的航行后，周围的能量活动开始变得混乱而躁动。
“中央星附近的能量场恐怕更不稳定。”明昱确认着周围的情况，几次要求慕柏行变更路线，“情况可不太乐观……可能到不了中央星二十星里附近就要返航。”
他皱起眉，总觉得中央能量场的活动令人心慌意乱。
那些混乱的能量波动，不止是死星星核即将坍塌带来的预兆。
“休息。”慕柏行开口道，“已经进入了星图数据完整的区域，收回精神力，让他们看着。”
明昱的耐力只有C级，因而不能长时间与星舰连接。他摘掉观察手头盔，让红毛几个通过仪器辅助慕柏行航行，而后活动了一下身体，看向窗外。
星舰正在路过一个白色的空间站。
纯白色的十字形悬浮于土黄色的巨大星球上空，显得无比渺小。但与他们乘坐的星舰相比，这个空间站却又体积庞大。
它有三个星舰接口，其中两个接口相邻，可以在对接资源星短途货物星舰进行资源现在的同时，对接长途运输星舰，以传送带将两艘星舰的货舱相连。空间站还有另一备用星舰接口，进行小型探索星舰或巡航兴建的起飞降落。
明昱坐直身体，随着星舰从空间站周边滑过，看清了其外侧涂着的星域标识。
四片狭长三角形构成的花瓣向外绽开，花瓣中间以圆滑繁复的金纹草符号相连。最下方的花瓣下是一只倒挂向下、展翅欲飞的白鸟。
明昱微微睁大眼。
这是已经覆灭、大半被黑潮星海吞没、而小半成为了自由星域的北星域标志。
明昱神色微微一顿，扭过头看向逐渐被星舰甩在身后的空间站标志。
“沙沙沙……”与此同时，星舰的通讯器内忽而传出通讯请求信号。
“这里是X……星海三号资源星空间站……紧急求救……”因为星海活跃能量波干扰，通讯频道中的语音时断时续。说话人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红毛使劲按了按头盔，好让自己听得更加清楚，“沙沙沙……”
“……这个虚拟地图里还模拟了‘原住民’？”紧急求助通讯还没有说完就因为过于混乱的能量波干扰变为一段噪音。红毛匪夷所思，奇怪道，“比赛的背景介绍不是说所有开发队不都应该已经撤离了吗？什么星海？这根本听不清……信号怎么还断开了！”
“哎，老大！这种特殊情况咱们是不是得去看看啊！”驾驶舱内，红毛一边尝试回拨通讯一边问道，“但这样是不是会浪费探索星海能量图的时间？坍塌就要发生，时间不等人……”
“去看看。”明昱说道，“不能对紧急求助信号视而不见。”
尽管这里是虚拟星图，但一切场景都太过真实，明昱不知不觉间把这里当成了现实世界。
慕柏行的目光掠过窗外星海中的空间站。
他的神色漠然，手臂微微用力拉下操作杆，驾驶星舰转向，娴熟向空间站对接端口发送对接请求。
“嘟——”
片刻后，驾驶舱内传来对接成功的一声轻响。
慕柏行拉开驾驶头盔，断开与星舰的链接。
“我进。”因为不能确定空间站的运行状态，他摘下了墙上的呼吸面罩，站起身走向驾驶舱外，“其他人留在各自位置上，随时准备紧急起飞。”
明昱：“……”
明昱紧接着站起，也摘了呼吸面罩扣在脸上，跟在他后面。
慕柏行停住脚步，皱眉转头看他。
“我精神力敏锐度高。”设计师有理有据道，“你一个人进了空间站，可能找不到求救通讯的信号源。”
舰船的精神力强度很高，但对周围的能量反应十分迟钝。
“赶紧。”明昱说着还轻轻推了慕柏行后背一把，“别浪费时间。”
慕柏行于是没再反驳，转回头，迈步走向交接舱。
暗蓝色的精神力细丝绕过他从地面滑过，在慕柏行拉开舱门前探入空间站。
明昱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大概是因为探索队已经从星海撤离，这处空间站现在已经关闭。所有的照明设施都没有开启，制氧系统停止工作，恒温系统则以空间站线路能够承受的最低温度运行，冻得明昱缩了缩。
慕柏行伸手解开扣子，把驾驶员制服的外套脱了递给明昱。
明昱：“……”
男人只穿着制服内的黑色无袖T恤，手臂肌肉线条鲜明流畅，冷白色皮肤在黯淡光照下也极为显眼。他见明昱不接，干脆直接将衣服披在明昱身上，转身继续向前。
明昱：“……”
他看着慕柏行觉得更冷，但见对方并不在意，以及那个快步向前，于是也只能把男人大一号的制服穿好，赶紧跟了上去。亮蓝色的精神力丝随着他的脚步铺展，掠过空间站的入口，在交接舱通道门前看到了编号标志。
“X7号星海三号空间站。”
明昱步伐一顿。
“X7号？”他对这个编号隐约有些印象。
似乎是在历史课上，明昱皱眉努力回忆，想起自己在走神的间隙中，听见讲台上老教授一板一眼做出冗长陈述。
“X7号星海是由中央星域与北方凯尔特星域联合开发的小型资源星海。在北星域覆灭以前，它的位置就十分危险，处于北星域与黑潮交接的外侧。但由于人类缺乏高浓度能量矿，在前期调研后，星航部认为开采安全。”
“当时，中央星域和北星域签订联合开采协议，组成联合开采组织。小道消息传言，因为X7号星海产出的稀有资源十分珍贵，连北星域凯尔特王室都参与了开采进程……”
明昱努力回忆着自己在课堂上半睡半醒时听见的介绍。
“安全开采也确实持续了一年之久，但灾难随后降临……X7号星海中央星被黑潮日遗留下的黑潮星兽从内部吞噬，从而产生坍塌，并引起了小范围内的黑潮能量爆发流。”
明昱微微睁大眼。
“有人说，这场事故是黑潮扩张的前奏，黎明之战的预兆。也有人认为，中央星爆发黑潮能量距离黎明之战还有十年。虽然它造成了凯尔特星域的缩减，但只是一场意外引起的偶然结果……”
“更令人产生争议的是，星海事故调查结果一直并未公开。小道消息传闻，这与当时北星域凯尔特王室争斗相关……”
慕柏行已经进入空间站，穿过交接舱，即将进入内部通道，却看见通向空间站内的通道门上了锁。男人神色冷淡，伸出手，修长手指覆上厚重的同道门板。
下一瞬，暗金色精神以他的掌心为原点，以与他的漠然表情截然相反的爆烈向外迸发而出。精神力划出闪耀着漂亮色泽的X型印记，带着四溢的火花，将厚重银灰色通道门大力切割。
随着轰地一声巨响，厚实门板被精神力割裂，碎片崩塌了一地。四散的金色精神力光粒擦过明昱的脸颊。设计师回过神来，看向慕柏行的背影，下意识伸出手掌，指尖擦过那些即将消散的纷飞光斑。
慕柏行的精神力不会伤害明昱，但设计师从他的能量波动中读出了一些不同于平日冷静的暴戾。
他微微一怔，下意识道：“慕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