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青年穿着精致, 戴着金丝眼镜，是明彦的绑定星舰设计师, 曾经在建模室前和明昱发生过争执的宋澜。
他身边悬浮着几面资料光屏, 本来笔挺的衬衫上压出好几道褶皱，发丝散乱，像是熬了好几天一般。
宋澜看着眼前的设计师，神色复杂。
LUCE用的还是那一副免费外观, 最普通的相貌, 一副黑框眼镜。他沐浴在阳光里, 微微皱眉看过来的样子……却让宋澜觉得有些刺眼。
和他的才能一样刺眼。
宋澜在尽力尝试提高制式炮管的蓄能速度, 好以此为基础, 用普通的材料设计出适合费伦的精神力炮管。
但一天一夜的时间根本不够用。
他的思路还一片混乱, 更别说把炮管的蓄能速度提高到LUCE改进过的水平！费伦的要求又极高, 无法接受自己使用的炮管从最初就差别人一筹。
他是中央星域2S级的觉醒人类, 从来用得都是最好的, 浑身都是傲气，根本不会考虑设计师的难处。
“小澜？”
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打开, 从里面走出两道明昱极为熟悉的身影。
他的大哥, S级领航员明彦，和大哥的好竹马, 2S级舰船费伦。
两人穿着白色的军校制服, 脸上的表情都不算好。明彦神色间带着细微的不耐，费伦脸上的不满则几乎凝成实质。
“一天过去了，他做出来个什么？”费伦正和明彦抱怨, 甚至没有压低声音避开宋澜, “还不如去买设计稿……”
明彦的目光定在明昱身上。
明昱：“……”
他抬了下眼镜站起身，收拾了光屏打算率先离开。明彦却从宋澜的表情上意识到了什么。
这里是高级设计师阅览室, 能进来的不是高级设计师就是他们的朋友。而窗前坐着的青年孤身一人，外貌普通，和宋澜描述过的、在建模室外有过冲突的设计师一样。
明彦神色一顿，脸上挂起笑容。
“LUCE？”他开口时语气笃定。
“小澜和我们提起过，他和他的朋友在建模室外和你有过摩擦，看见了你的铭牌。”明彦笑着伸出手，“看来你们很有缘分。”
明昱：“……”
明昱看了一眼脸色愈发憋屈的宋澜，敷衍地和明彦握了下手，以陌生人的目光打量对方。
明家人都长得好，对于礼仪姿态的保持又十分看重。
此时明彦站在日光下，脸上带着笑。凭明昱对他的了解，这笑容还很真诚。
和平常面向自己时的冷漠厌恶模样判若两人。
他显然认为所有人都应该认识他是谁，因而甚至没有自我介绍，直白道：“明家一直在尝试联系你。”
明昱：“……”
明昱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他诧异看向明彦，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荒唐感。
明昱：“联系我？”
“是的。”明彦以为他的神情代表着惊喜，因而笑着说道，“从预选赛后第一场，明家就看中了你的才能。”
明彦的语气意味深长：“你是一位才华出众的设计师与观察手。”
几步以外，费伦抱着手臂看过来，狐疑道：“你就是LUCE？”
他一开口就是一副趾高气扬的语气：“虽然你是五彩斑斓的人，但设计师私下接别的战队的活也不是不行。”
“花钱让你给我们设计个炮管底稿，干不干？”
费伦用的也是现实世界中的脸，剃着圆寸，穿一身白色夏季制服。明昱的目光扫过他露在外面的手臂，确认他一定是在虚拟形象上调整了自己的肌肉线条。
明昱觉得费伦一定是很想塑造自己的硬汉形象。
就是审美不太行，花了钱造出来的，都不如慕柏行练出来的好看。
他把目光从费伦过分夸张的手臂肌肉上移开，重新落在对方脸上。
明昱多少有些疑惑。
从比赛结束至今，他还没来得及看其他队伍的比赛录像，因而还不知道烈阳身上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对宋澜的设计不满。
但他可不打算接这个活。
倒不是怕给烈阳画了设计稿让五彩斑斓吃亏。
再有多少意外，以明彦和费伦的能力，都至少能通过星域赛进入决赛。他们实力的一点变化根本影响不到五彩斑斓的晋级名额。
至少现在如此。
“时间不够，忙。”明昱随意道，“手上的设计稿多。”
有这时间，他不如多画几张比赛里、又或者现实中也能用的上设计图让慕柏行选。
老实说，看过那艘破烂开采舰之后，他对慕柏行探索队的远航星舰性能产生了深深地怀疑，还想找时间看过对方的星舰，帮着改改。
明彦点了点头，虽然察觉到明昱不算热络的态度，但想到明家确实很缺设计师，于是脸上仍旧带着笑容
“如果时间不多，我们也可以买你的设计稿。”他想了想，开了个相当慷慨的价格，不自觉露出一点施舍神情，“兰姆达炮的改进设计图，部分排他权，五十万星币。”
这张设计图纸精妙，但不要排他权，在市场上的价格最多能卖三十五万。
自己可多给了不少！
明彦很多年没有放下架子这么拉拢过人了。
明昱挑起眉。
费伦的武器都是用高级材料特别定制的，这种普通制式兰姆达炮不是对方能看得上的东西。
他不知道对抽了什么疯。但能看出明彦正在向自己示好。
明家似乎是真想拉拢设计师LUCE。
明昱在心中想道。
他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后笑了。
“五十万星币衬不起明家的身价吧？”明昱眨了下眼，神色无辜又理所当然道，“明家买东西不得是一掷千金。多少出个一百万吧？”
*
“……噗！！”
明昱宿舍里，崔晓铎捧着外卖饭盒听明昱讲中午的经历，一口米饭差点没喷出来。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难以置信道，“不是我说……还得是你狠……”
“一百万……？！！你这价提得……你这是逗他玩呢？！”
“这也太离谱了！太离谱了！”崔晓铎摇头晃脑感慨了半天，又兴致勃勃转向明昱，“明彦怎么说？他脸都得黑了吧？！哈哈哈哈哈！被人当冤大头宰！”
“是他自己先慷慨提价。”明昱把嘴里的葱香鸡肉咽下去，“……就是看不过去他那副样子。”
但想到那三十五万，又有点肉疼。
他给慕柏行设计的炮管经过改进，已经几乎拜托了最初兰姆达炮的基底设计。这张设计搞五彩斑斓根本用不上了，但就像慕柏行说的，在自由市场上，兰姆达炮这种重型炮管的交易率不高，需要这张设计稿的探索队也不多。
军部和星航部倒是会买，但卖给那两个部门，明昱的身份就要暴露，得不偿失。
他带着一点懊恼去夹鸡排，一边回忆着明彦当时的表情。
“他那眼睛看着都要喷火。”想起当时的场景，明昱又高兴了。
他报出一百万时，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哥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大概是从自己脸上看出了显而易见的轻率戏弄，尽管脸色还勉强保持着平静，目光里立刻染上了怒意。
就是明家人的包袱重，还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貌，甚至没有回绝，说什么需要再仔细考虑。
明昱想起来他那个样子就想笑。
崔晓铎对明彦的了解也不浅，脑补的津津有味，饭都多吃了一碗。
聊天时，两人手上的通讯手环同时发出一声提示。
崔晓铎：“是第三轮比赛的题目出来了!”
晚上八点，第三轮比赛题目如约而至，同时开放的还有前两轮比赛的综合排名，综合排名将影响第三场比赛星舰设计的可用资源。
明昱把鸡排吞进嘴里，去摸通讯手环。崔晓铎叼着筷子，已经先一步打开了光屏。
跟随第三场比赛题目一起出来的是各个队伍前两场比赛的综合排名。崔晓铎随意扫了一眼，而后忽而定住身形。
“啪。”下一秒，崔晓铎的筷子还是掉在了地上，看向明昱。
明昱：“？？”
他嘴里塞着东西，没说话，用眼神表示疑问。
崔晓铎瞪着眼，把自己的光屏转给明昱。
“怪不得明彦和你要兰姆达炮的设计图啊……”他喃喃说道，“他们的综合排名，好低，还不到前60%……”
“这估计是没有足够的资源给费伦定制武器了吧……！”
明昱：“？？”
明昱因为在脱离星海时昏迷，并没有查看第二场比赛单场比赛排名。崔晓铎则是根本不关心这些，下了线就高高兴兴睡大觉去了。所以直到看到这奇怪的综合排名出现，两个人一翻直播回放，才发现了原因。
崔晓铎：“……啊？他们为了逃离斑隐螺，就这么脱离星海了？！”他傻眼道，“那么多个方向，偏偏他们走偏了……东南星域那个杀戮者就没事。”崔晓铎一还在翻看录像，“虽然杀戮者也是一阵乱打，但还是误打误撞到了有星图信息的区域……嘿，你说明彦怎么就这么倒霉。”
崔晓铎一边倍速播放录像一边摇头。他停顿了一会儿，压低声音对明昱道：“你说……他会不会真花一百万星币……来给你当这个冤大头啊？！”
明昱仔细想了想。
以他对明彦的了解，对方还真不是拿不出这一百万。
就看他能不能咽下这口气。
更何况，要是万一哪天明彦知道了LUCE就是自己……
指不定还得气得精神力暴动进医院！
明昱真心实意地开始期待这场交易成功了！
更何况，一百万可是是他离开明家自寻生路的的最低启动资金！够他大部分公立大学一学年的学费，中央星域二三线星球一年的房租，和路费以及其他开销。
“哎，你就看着通讯。”崔晓铎凑在他旁边等着看热闹，“他们上午肯定还有侥幸心理，想先看看到底还有什么材料可用。”
“现在好了，排名和材料都出来了，没得纠结了。我怎么越想越觉得这钱他该花！兰姆达炮是制式炮管里威力比较大的一类，也算符合费伦的特点了。他们如果要用威力更大的制式炮管蓄能时间就更长更麻烦……”
“嘟——”
在崔晓铎的碎碎念中，一声通讯提示音响起。明昱特地留给明彦的通讯马甲号还随之亮了起来。
“一百万。”明彦直接甩过来一张填了一半的合同，“成交。”
明昱：“！！！”
崔晓铎：“！！”
崔晓铎倒吸一口冷气。
明彦：“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明昱自动忽略他后面冠冕堂皇的套话，直接打开了合同文件。
明昱：“哇……”
他人生二十年，第一次觉得明彦顺眼。
因为明彦甩过来的是张签好了字、填好了金额以及付款账号的合同。
只要明昱签字落款，离开明家立即变得触手可及。
钱当然是越多越好，但最低需求被满足，给了他不小的安全感。
“哇哦！”崔晓铎看着合同上的一串零，跟着感慨道，“你有钱了啊兄弟！”
明昱神情兴奋。他饭也不吃了，直接把饭盒放到一边填合同，仔细填好了收款账号。
这个收款账户开在他的星网名称LUCE名下，理论上除了官方监测机构，没人能查到LUCE和明昱的联系。
明昱写完后重新核对了一次条款，签了LUCE的名字。
他检查合同的功夫，崔晓铎已经把外卖盒饭扒拉得干干净净，站起身把饭盒丢进垃圾桶，看了眼时间。
“我得走了，莲哥约了我晚上给他辅导星舰设计史。”崔晓铎和明昱聊得还有些意犹未尽，往外走了两步，又兴致勃勃邀请明昱：“你要不要一起来？”
崔晓铎：“每次莲哥辅导这些我都觉得自己智商特别高，那感觉特别好！要不要跟我一起出题给他玩？”
明昱：“……”
“不了。”明昱看想起慕莲在考试上对着卷子无从下笔的表现，默默为慕莲接下来的补习时光哀悼了一秒钟。
“好吧。”崔晓铎有点遗憾。他一边出门一边对着通讯器发消息，一脚跨出门外，看到了慕莲的消息，又回头去看对明昱。
“啊，昱哥！莲哥让我提醒你，明天有课外实践考试。就是那个课，星航设计史。别忘了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