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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暗渡 第十八、十九、二十

丞相是位疯美人[重生] 小清椒 8928 2023-12-29 11:03:19

我不会死,也不会有遗憾

猩红的火星“噼啪”跳动着, 巨大的火舌舔舐着这精致的亭台楼榭,金碧辉煌的礼王府是越矩修建而成,算得上小宗藩王违逆皇权的象征。

但即使严寒漫长, 终有一日,正统会醒来, 拿回自己的权利。

礼王府的结局注定只会是用它的生命陪葬。

交锋没有因为爆炸得到缓和, 反而愈演愈烈, 话音刚落, 兀颜和孔衍秋同时抽刀出窍!

“大人当心!”

整个过程几乎只在眨眼间,兀颜的刀尖刺入孔衍秋的咽喉些许,落下两三滴血珠, 而孔衍秋手中的刃,也侃侃停在了距离沈之屿眼睛不到三指的地方。

三人呈现出迥异的平衡。

孔衍秋扫看一眼地上已经死透的赵阔和黑衣护卫, 冷笑道:“真狠啊, 为了不泄露你和蛮夷皇帝那点事,不惜杀掉所有人。”

这话极为讽刺挑衅, 沈之屿却并未回答,在这个随时都会丧命的危险环境之中,他紧盯着孔衍秋的脸。

他确信,那日夜里在王府别院中袭击自己和元彻的人, 不是眼前人。

也就是说,隐藏在赵阔身后不止一人, 并且碍于一些原因,这两人不得不分开行动……

赵阔已死,礼王也在这里, 分开行动还能是为了什么?

这盘棋局之上还有谁?

不就是困住元彻吗?

元彻果然还活着。

云纹广袖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并非恐惧, 而是开心,压抑了快要一天的情绪得到倾泻,沈之屿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会在得知元彻平安的消息后能如此开心。

孔衍秋见沈之屿不怒反笑,一时间拿捏不定状况,刚想上前一步,兀颜喝道:“若不想脑袋搬家,就老实点!”

刺入皮肤的尖端传来疼痛。孔衍秋抬高下巴,戏谑道:“来啊,我一定会带着沈之屿一起死!”

“你敢!”兀颜向来靠真刀实枪凭借实力制服敌人,没见过如此阴险之人,很是唾弃。

“我为什么不敢?想要试试吗?”

“兀颜。”沈之屿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话,“收剑。”

兀颜惊愕道:“大人?!”

“收剑。”沈之屿以及迅速调整好了对策,笃定地说,“你放心,既然已经确定陛下还活着,我也没必要陪他们一起死,这个人现在杀不了我,去院子里带上魏喜,然后一起去接应陛下。”

想到元彻,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来:“让陛下来救我。”

“……啊?”兀颜愣住,完全不知沈之屿是如何在这短短的瞬息内已经知道了元彻还活着,但出于本能的信任,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执行命令。

“是!”

刀光掠过,收刀入鞘,兀颜狠狠剜了孔衍秋一眼,转身离去。

确认兀颜走远,孔衍秋故意转了转手腕,明晃晃的刀刃在沈之屿眼前晃来晃去,稍微手抖便会见血:“哦?丞相大人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杀你?”

不等沈之屿回答,孔衍秋骤然反手将刀刃内扣,改为刀柄在前,一拳冲沈之屿挥去!

千钧一发间,沈之屿只能下意识矮身躲避,却不料正中对方下怀!

出拳只是虚招,真正的黑手从旁侧滑出,顺着沈之屿倒来的力道,一把扣住沈之屿的胳膊,往侧一带一压,整个动作格外标准,只听“咔嚓”一声,左手呈现出不正常的弯曲。

沈之屿在搏斗上是完全的外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汗如雨下,可他还是尝试反击不让自己处于下风,横腿扫对方脚踝。

孔衍秋捕捉到这个动作的前兆,目光一寒,拖着他的身体直接甩了出去!

咚!

尘灰惊了起来,片刻之后,又重新落了下去。

“咳咳……”沈之屿被砸去了一个窗户口边,眼前发黑,甚至感觉自己晕了些许时间,倒着气从齿缝着吐出几个字:“那你倒是动手啊……”

“赵阔果然是个没养熟的东西,让他多给你下点药,倒把你喂得有力气做无用的反抗。”孔衍秋啧了一声,恍如被戳中了要害,

“那你倒是错怪他了,”沈之屿强撑起上半身,原本干净的白袍继染上赵阔的血之后,又增添上了赃污,叫人惋惜,“关于毒死我这件事,你俩还是有着一致目的的。”

孔衍秋挑了挑眉。

两人似乎对这个话题有着莫名的默契。

孔衍秋走至沈之屿面前蹲下身,问:“那趁我现在有点好奇,说说,为什么我不敢杀你?”

“简单啊。”沈之屿低低地笑着,竟然真的耐着性子给他解释起来,“第一,你身后那位都没有动手,断了消息得不到命令的你,敢吗?”

沈之屿在官场多年,这些东西逃不了他的眼睛,很明显,眼前人相比那夜出现的黑衣人,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行为举止,都要收敛克制许多,方才经历了这么多,此人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叫嚣得刺耳而已,实际上并没有做什么。

孔衍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压了压眉,沉声道:“第二呢?”

沈之屿捂着嘴费力地又咳了两声,肩膀乃至脊椎连接的背部都在颤抖着,他的指缝里浸出一些血沫来,等将喉咙这一阵难受熬过之后,他没有着急回答孔衍秋的问题,而是抬头望了望窗外。

天色不太好。

本来早上还有积雪可以看,但如今礼王府的大火正在自外向内迅速蔓延,那点微不足道地积雪早就化了,露出黝黑的地面。

“第二嘛……其实我也不执着于你真的会放过我。”

“什么?!”

轰隆!

这一阵燃爆巨响来得比上一次更加措不及防,威力和声音也更大,剧烈的震动让屋檐和横梁索索摇晃,孔衍秋不得不矮身攀住圆柱以稳住身型。

沈之屿则直接被晃了出去,后背撞在桌腿上,前襟里的梅花在中途落了出来,不知滚去了哪儿。

待晃动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腾腾的热气,甚至有滚滚浓烟飘了进来,孔衍秋被呛到,紧接着发现四周竟然暗了下来。

所有的出路竟然都被落下的碎物给堵死了!

礼王府成了一个偌大的火炉,而他们,即将变成火炉中的亡魂。

孔衍秋愣了神,根本不敢相信沈之屿还留有火\药,他一直提防着沈之屿的动作,那个带着扣环的小匣子分明没有出现在他手中!

还有刚才那个北境人,沈之屿肯定做不到在短时间内布置这么大范围的火\药,肯定是这小子干的,瞧这小子对沈之屿的关心程度,若他知道还没有引爆的火药,肯定也不会丢下沈之屿听话离开!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多少火\药藏在暗处?!

“酒窖……”在孔衍秋思索间隙,沈之屿竟然还有力气缓缓站了起来,他试图寻找过那一朵梅花,可惜将四下扫了一圈,都没有,“李瞻喜欢宴请酒席,不用猜也知道,他有很多……咳咳……酒窖。”

孔衍秋目光极冷:“火点燃了酒窖?”

“你又骗人了!”

沈之屿冲他笑了笑。

是的,他给兀颜说的什么去让元彻来救自己都是骗人的,知道元彻还活着这件事,比起求生欲,更像是一种执念。

从他决定踏进此地的这一刻起,从这些人试探他们的这一刻起,他就已经决定了。

别人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疯子。

“既然我会让赵阔将话说出来。”沈之屿放松下身体,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说道,“就没想过让你们活着出去,包括我自己。”

孔衍秋却可没打算和他一起陪葬,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必须得出去,刚咬牙切齿地准备有所动作,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别……别动!不然就杀了你!”

.

元彻浑身都是汗,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焦躁,他感觉用了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都赶不上的速度,终于,仅花了两个时辰,从荒山野岭赶回了礼国国都门下。

“陛下!”一位鬼戎兵禀报道,“我们活捉了一位敌军士兵。”

“押上来。”元彻撑手长腿一迈,利落地跃下狼背。

男人被两位鬼戎兵反绞着双手押来空地上跪好。

他的同伴都死了,只有自己还留着一个活口,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从他嘴里逼问什么,最后肯定难逃一死。

“蛮夷贼子!”男人视死如归地骂道,“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你根本不配得到皇位……!”

话音没落,风先袭近,一条腿横扫过来,直接踹飞了他的几颗牙。

“吵死了,闭嘴。”

元彻提着的长刀刀槽还在滴血,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此时此刻的元彻恍如一头地狱阎罗,在沈之屿面前乖巧调皮的样子在他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分毫。

他一把拧起矮他大半个头的男人,就像是拧起了一只鸡崽般,丢在狼群之中,狼儿们饿了一晚上,骤然闻到血腥味,各个的眼睛都泛着光,提起精神摇着尾巴想要陛下让他们去尝一尝这新鲜的晚饭。

男人登时吓得白了脸。

“朕赶时间,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元彻在一旁负手而立,“前提是别和朕啰嗦,也别想着装忠骨。”他冷笑一声,既是恐吓也是陈述事实,“朕听过无数骨头被狼牙啃碎的声音,一看就知道你的骨头也不硬,数三声。”

男人全身几乎痉挛。

“三”

狼口的唾液簌簌淌下。

“二”

元彻手里扣着一头毛色雪白不然一丝杂色的幼狼的嘴,他忽然停了下来,叹了声气,语气温柔地对幼狼说道:“待会儿你先吃,朕不让你哥哥抢你的,快些长大。”

“一”

“是齐王!”男人哪儿听得这种话,立马尖叫道。

一旦开口,就没必要再遮掩了,他哆哆嗦嗦地全部倒出:“齐……齐王想要我们困住你一天一夜!阻断你的消息!”

元彻冷声问:“为什么要阻断?”

“因为……因为,王爷在礼国民兵之中选了一个人,让他回去告诉丞相,说你死了,他们想要试探丞相到底是站在那一边的,我,我就知道这么多,我……啊!”

一只飞箭直中眉心,男人来不及感受到恐惧和疼痛,就已经倒地。

手指骨头被捏得咔嚓作响,元彻握紧手中的重弓,弓弦还因为出箭而铮鸣未止,他已经翻身跨上了头狼,头也不回地策狼前行!

鬼戎军们紧跟而上!

城门处,黑衣人站在高台上。

他看见远处有黑压压行军正在急速靠近。

要不了多久,两军就会碰撞,一方黑衣利索,一方是雪山上野性未泯的狼群,肆虐着,磨牙吮血,将静默和躁动拉扯到极致。

每一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黑衣人回眺着礼王府的方向,那目光期待而又憎恨,似乎连他自己说不清楚如今究竟是什么想法,既有多年筹划被人一翻搅和后的烦躁与愤怒,也有遇见了多年故人的快\感与爽利。

按照计划,孔衍秋此时应该已经给他带回消息,如果运气不错,连沈之屿都可以一并来带,孔衍秋是一位非常得力的臣子,事无巨细,几乎从未失手,可还是被沈之屿绊住了手脚。

沈之屿……果然才是最合适的那一位。

礼国没了可以再找,孔衍秋没了虽有些惋却也无伤大雅,但为了某事而如此杀伐果决的沈之屿,他确确实实已经多年未曾见过了。

“报王爷!蛮夷皇帝已经破开重围了!”

士兵赶来报信,黑衣人啧了一声,挪开眼睛,目光中有被打扰的不悦。

他的军没有做到困住蛮夷人一天一夜。

“罢了,传本王令……!”

刷啦!

一道光弧贴着黑衣人的鬓角划过,直直钉入身后墙壁三寸深度,在场所有人都几乎吓得面色惨白,他们完全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从他们面前掠过,等反应过来时,等待他们的是第二波不得不直面的震慑。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上一刻还在远处的蛮夷皇帝,他竟然弃了大军,独自率先登上来!

单身深入敌营,这个本该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比冲动与愚蠢的举动,在元彻这里,仿佛都是云烟。

他不是来谈论兵家战术大展身手的,他只是来为自己的大军破开障碍的。

下一刻,劈头盖脸的杀意袭来,元彻不想废话,站稳后便翻手将重弓挂回背上,手中的长刀沉重锋利,没有人会傻到用自己的肉\体凡躯去接受这股力量,黑衣人被逼得连退数步,咬着他脚步咄咄逼近的武器在四下留下无数刀痕,让周边举着弩的护卫们不敢胡乱下手。

一时间,以元彻和黑衣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五尺之内难以靠近的低压圈。

元彻已经完全杀开了,一切的东西在他的眼里都是挡路的烂石头,他一甩刀身,直直地指向黑衣人。

“齐王,滚开!”

黑衣人齐王脸上的面具在元彻引起的轩然大波中毁掉了一半,再也无遮挡作用,他干脆一把扯下,看到元彻的脸后,眯了眯眼:“原来你就是蛮夷皇帝。”

“朕他\妈是你祖宗!”元彻跨步飞身过去一刀劈下,齐王就地一滚,靠着矫健的身手侃侃躲开攻击,数十位齐兵立马集结,搭上弩\箭冲元彻的方向扣下扳机,逼得元彻也不得不退几步,两人终于从厮杀中拉开了距离,

元彻身型高大,好处是力量爆发迅速,缺点便是像个活靶子,齐兵欲抓住机会抢回战势,刚以最快的速度将第二支弩\箭搭上,一阵比人不知粗了多少倍的喘息声涌来。

齐兵们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们也终于知道,为何昔日肆虐的黄巾贼仅三日就全数剿灭。

一头,两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无数野兽的爪子扣在了城墙岩壁上。

天色阴暗,狼群们的眸子里闪烁着幽暗的绿光,现下本就在冬季,对上着幽绿的眼,刺骨寒冷更像是从人体体内自内而外滋生出来,冻住了他们的四肢,

底下北境人全数压境!

鬼戎军来了!

严格来讲,齐军更加适应在中原这种较为平坦的地形,他们所接受的排兵布阵和战术学习,都将他们的优势放大。

但饶是再大的优势,在绝对力量面前,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只军队,打不过的。

“沈之屿是本王看好的谋臣,但每次、每次都是你来碍眼,你可真是阴魂不散。”齐王的额角不知何时被打破了,留下血来,他站在重重齐兵之后抹了一把,“蛮夷人,滚回你的北方去,中原不是你可以呆的地方,李家的江山,李家的一切,外族一分一毫都别想沾染。”

“谁给你的自信?”元彻森然道,“你们这些姓李的真有趣,总觉得天生别人就该为你们转圈。”

“本王和那几位愚蠢的皇兄可不一样,他们被娇养惯了,要臣子是因为需要支撑,供奉着他们坐享其成衣食无忧。但本王早在多年前就看到了大楚的败落,本王也会聚集天下之贤能,会给大楚换血,本王才是正统,你的出现,只是一个污点和插曲!”

“蛮夷人!你们就是一群牲畜!不会有治国之能!”

“你要搜罗天下谋臣,却又要用臣子的命去为你的大计赴死,为了阻挡朕全然不顾齐兵伤亡,这就是你的治国之道?你和李瞻和李亥又有什么差别?”元彻声音沉又稳,“齐王,你从没当过帝王,这都是你自己的臆想!”

齐王听罢,大笑一声:“蛮夷人,你简直天真到了极致,竟然把你们北方部落中落后的想法带到中原来。”

“中原君臣永远都是利益分享,往着那位置攀爬的过程本就极其残忍,死在半路上有什么值得可惜?本王给他们名利,他们成为本王的工具。”齐王道,“看着吧,你以为沈之屿是真的在帮你吗,不,本王远比你了解他,他之所以能成为所有人都向往的谋臣,除了聪明以外,是因为他永远冷漠,他永远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他会毫不客气地踹开对他而言没有用的人,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等他明白过来,定会自己乖乖来本王这里。”

元彻眼皮重重一跳。

两人互戳痛处,交锋彻底达到一个极端。

而就在这时,一阵浓浓的黑烟从礼王府位置的上空腾空而起。

“本王目的已经达到,今天就不再奉陪了,蛮夷人,允许你再得意一阵。”在他们的交锋之中。齐军悄声布置好了撤退的路线,齐王攀着绳索滑下城墙。

“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狼群们欲追上去,元彻却横刀拦阻了他们,目光紧紧看着盯着前方的一个移动的小黑点。

兀颜背着魏喜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在登上城墙的最后一步差点失力,被元彻提着一把拧上来。

“你怎么在这儿?”

“陛下!”兀颜看到元彻的那一刻就噗通一声双膝跪下,“有人散播谣言,丞相大人一气之下炸了礼王府,属下在来的路上还听见了第二次爆炸\声,您快去救他吧!”

.

孔衍秋回头,看见李瞻不知何时又醒了过来,捡起一只断臂手中的刀,浑身发抖地刀尖指着自己:“告诉本王出口在哪儿!不然本王杀了你!”

李瞻在第一次爆炸前晕了过去,只记得赵阔死了,沈之屿指出眼前这个看上起本该文文静静的人竟然是潜藏在幕后的黑手,想要借着赵阔来吞噬自己的权利,然后便是轰的一声,眼前就黑了下去。

他下意识地将孔衍秋当做了眼前局场面的制造者。

孔衍秋有些惊奇。

“不准动!”李瞻又喝了一声,见他不说话,哆哆嗦嗦地瞥到了沈之屿还在一旁站着,“沈大人,你要是不想死就去找出口。”

“大人!?”

沈之屿捂着左臂,身上细细密密伤口被热浪和越来越浓的烟烘烤着,听到他的话,只是抬起头来,表情淡漠如水。

“哈哈哈哈……”孔衍秋全然不在乎自己面前这把刀,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戏谑心思作祟,还故意加了敬称,“王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确实是想把你从礼王的位置上踹下去,但想要杀你毁掉礼王政权的,可是丞相大人呐。”

李瞻不敢相信,他看向沈之屿。

沈之屿没有反驳。

“为,为什么?”李瞻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烟呛到了,眼睛有些发红,发问的声线中带着颤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一起把蛮夷皇帝赶出去,你还帮本王将民力……”

李瞻越说越生气:“你说啊!本王做错了什么?你非得杀本王!”

孔衍秋退后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俩。

沈之屿什么也不想说,他只想闭上眼睛等待烈火焚烧过来,带着秘密同他们三人一起永远埋在礼王府下,但李瞻的声音尖而吵,从耳蜗传进大脑内,对他而言简直比凌迟还要难受。

“礼国……”实在忍不了了,沈之屿启齿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他顿了顿,重新道,“礼国的社稷,本就不是为了你。”

“什么意思?”

“我来帮他解释吧。”孔衍秋笑道,“沈之屿想说,他只是借你的手将礼国民力生计抬高,至始至终,都不是为了你。”

李瞻:“那能为了什么?李亥吗,还是……”

话音戛然而止。

他忽然想起来了,赵阔死前说过,沈之屿和蛮夷皇帝才是结盟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被两个人同时背叛!

“不需要你做错事。”沈之屿淡声道,“你得封礼王十多年,却毫无作为,眼睁睁地看着礼国百姓懒惰成性,吃着往日里的残羹剩饭,这本身就是一种错。”

“你胡说!”李瞻吼道,“这都是本王应该得的!礼国地大物博就是本王这辈子应该有的福气!本王比这些贱民出生好!”

“在其位谋其职。”沈之屿一哂,“礼王,退一万步讲,你当真没有动过上位的念头?”

如同落入深潭的石子,李瞻安静下来,牙齿紧咬,长时间举着刀的手力气渐渐落下,他自嘲地笑了笑。

短暂的沉默出现。

有过,又怎么样?

但凡是一位宗室子弟都该有过吧。

李瞻出现了片刻的分心,下一刻,沈之屿和孔衍秋同时行动,孔衍秋站立的位置离礼王更加近一些,抢先一步扣住礼王的手,他并不去抢刀,而是直接带着礼王反手将刀对向自己的喉咙!动作没有半丝迟疑!

滋啦!

这种不留余力地刀下去血水是飞\射而出的,溅到了地面,刀身,墙上,以及沈之屿的身上,沈之屿看见孔衍秋松开手,李瞻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条火舌忽然舔出来,卷过了头顶上的横木,优质的木头一下子燃烧起来。

紧接着,帘子,帷帐,这些极易燃烧的物品率先起了火。

大火终于过来了。

孔衍秋弹开身上掉落的木屑,啧了一声,扯过了李瞻手里的刀,厉声道:“沈之屿!为了一个蛮夷人的秘密死在这里,你真的甘心吗?你就不怕我家大人看不到我,直接定下你最不想看到的那个结果?”

暖色的火光像孩子一样跳跃着,将沈之屿的脸色衬得多了几分气色,朱砂痣鲜红明亮,他抬头看向孔衍秋,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怕?”

“这样大的火势,国都外面都会看见,可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人来救你,哪怕增派人来查看情况都没有,说明你们之间也没有多少信任和关心,既然如此,我也敢堵你若是没有按时完成任务回去,他一定会胡乱猜测,比如你是不是已经叛变……了。”

叛变了。

这三个无意提到的字刚一脱口,沈之屿脑袋里好像有一根紧绷的弦忽然断了,月余来一直让他回忆不起的零碎画面忽然有了蛛丝马迹。

“沈之屿!你还有脸说叛变!”孔衍秋似乎对这三个字的反应也极大,高声喝道,“你才是最大的叛徒!齐王殿下可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见了你!”

齐王?

大楚确实有一位齐王。

可齐王不是很早就封王去往藩国了吗?自己哪儿有机会背叛他?

不,或许困扰他的不是齐王,而是藏在齐王那段记忆后的另外一位……

大火好像落了下去,日月星辰停了下来,然后疯狂地往后退,褪色的画面重新染上五彩斑斓的颜色,模糊的人脸逐渐拨开云雾

最终停在一个夏季某日的午时。

学堂。

“阿屿。”还是皇子的齐王低头躲在课本后面,食指和中指点在课桌上,装作两条腿往外走,同时低声道,“待会儿我们出宫去捉鱼玩好不好?”

炎热的夏季配上假日和冰凉的河水,五颜六色的鱼儿在脚边蹿来蹿去,滑溜溜的,是孩子们最爱的玩耍方式,皇子们整日关在高墙里面摇头晃脑地读书背课,一个头都快背得两个大,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何偷偷溜出宫。

“这还不简单。”小齐王李灼嘿嘿笑了两声,“今天是伴读回家的日子,很多大人的马车都来了,我们就扮做你们的小厮,跟你们一起上马车,等玩够了,我们就趁禁军换岗的时候再回来。”

众多皇子听了都眼睛放光,眼巴巴地盯着沈之屿。

“好阿屿,没问题的,我父皇最放心你。”李灼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只需要父皇问你的时候你点点头就好,若是实在出了事你就推我身上好不好,保证你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十岁的沈之屿奈何不过:“那别玩太久了。”

“好嘞!”

李灼这一声太大,惊动了上坐的先生,老先生睁开小憩的眼睛,见这群骂不得打不得的小祖宗都还在,一个也没少,拨了拨嘴边的胡子,继续午睡。

下了学,孩子们就像脱弦而出的箭,在乡野尽情撒欢,只需要“嗖”地一声就下就能蹿到几尺开外。

时光如梭,悠闲快乐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当太阳要西沉时,有一个胖胖的小孩饕口馋舌,提议说:“听说今晚街上有灯会,我们要不不回去了,去看看民间灯会都有什么好玩的?”

坐在岸边的沈之屿抬起头,这明显和之前约好的不一样,这晴天大白日的河边没有危险,但若是人潮挤挤的夜里,潜伏的人可就太多了,他们为了掩人耳目,此次也没有带护卫。

小胖子说完便将目光投向李灼,在这群皇子中,虽然看上去最像大人的是沈之屿,但实际年龄和话语权最大的,还是前者。

李灼膝盖以下的两条裤腿全是湿的,他也很想玩,犹豫地看着沈之屿:“阿屿,左右都出来了,机会难得,要不就……”

“不行!”小沈之屿站起来,打断他道,“殿下,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私下还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伴读拨了面子,李灼有些过于不去,他哼了一声,拉下脸来:“你怎么跟个老夫子一样,今天我们就要玩,怎么了?”

小沈之屿退后一步,心知自己在太阳落山之前是带不回去这群人了,与其等出了事,不如先行认错,让大人们过来。

小沈之屿刚转过身,方才说话那位胖子忽然出现在身后,夕阳光从远斜方向照射过来,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了沈之屿。

“你是不是要去告状?”

话毕,小胖子猛地一推!

“噗通!”

小沈之屿回过神来的时候,冰凉的河水已经扑面而来,顺着口鼻灌进身体里,这河水靠近岸边处并不深,但小胖子力气大,沈之屿运气也极差,在落下去的瞬间一个激流卷了过来,暗流底下更是水流紊乱,把他带去了深处。

岸上的小孩子们只是看着他哈哈大笑着。

小胖子很是得意,叉着腰:“看你还怎么告状!”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个察觉不对,朝李灼问道:“殿下,沈之屿会游泳吗?怎么这么久都还不起来?”

“啊?”李灼被问得一愣,紧接着冷汗忽然打湿了背上的衣服,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这个?”

“殿下!”一位姑娘尖叫道,“沈之屿溺水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声音望去,只见水面上已经不见沈之屿的半分影子!

这群皇子和少爷们只会惊呼喧哗,临到阵前连腿都不敢迈一步,有人逐渐将目标专向李灼,毕竟他是带头的那一位。

河风吹过,李灼觉得本是凉爽的两条腿冷得发颤,就算是会水的人,在水下救人也有一定的危险,更别说过去了这些时间,沈之屿在哪儿他都不知道。

“我,别看我,你们怎么不去救……”

时间刻不容缓,每一丝犹豫和每一句的推脱都是屠刀。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起眼的小男孩毫不犹豫冲了出来,跳进了河里!

沈之屿绝望到了极致,孤身在冰凉的水中等待死亡远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怕,头顶的光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暗……

小男孩第一次没能在水下找到沈之屿,他浮上水面大吸一口气,同时观察水流的方向,再一次闷头潜入!

第三次!

直到第四次!

沈之屿猛地睁开双眼,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忽然抓住了自己的胳膊,虽然那双手并不大,但力气并不比一个正常成年男人小多少,在抓住自己的那一刻就奋不顾身地带着他往上游!

那一刻,吞噬他的无边黑暗与孤寂迅速退下,水面的波光粼粼条越来越大。

破水而出!

后来,皇帝知道了这件事,大发雷霆,除了卧病在床的沈之屿和救下他的小男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挨了板子,外加闭门思过三个月。

整个回忆在这里停止,日月星辰重新顺流回来,礼王府的大火带着热浪滚滚趟过。

如今的沈之屿喘出一口大气。

那个小男孩是谁?

在孔衍秋看来,他只是忽然愣住了须臾,然后整个人神色严肃起来,不像是装的。

“怎么?”孔衍秋将手中的剑了一圈,狐疑道,“难道你真的忘了?”

沈之屿努力捕捉着那张幼小又坚定的脸,他觉得很熟悉,就差最后一层薄膜,他就可以窥探对方的真面目了,他并不想在死前留下什么遗憾。

“轰隆隆!”

第三次炸裂声再次响起,几乎是贴着耳边在爆发,所有的屋檐都支撑不住了,混着顶上的瓦片轰然落下,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发出,最大块的横木轰然落下,砸在了沈之屿和孔衍秋中间位置,隔开了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沈之屿!”

沈之屿骤然回头,看见烈火之中,他唯一认可的陛下将这些夺人性命的猩红火舌视若无物,长刀挥舞砍断他们之间所有的障碍物,朝他跑来!

最后那层薄膜顷刻解开!

间隔二十多年的时光连在了一起,都是他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变,他带自己离开过阴寒的深水,也即将带自己离开着滚滚火海。

我不会死了,他也没有,我们也不会再有遗憾。

沈之屿想。

北境的气息粗鲁又蛮狠,温柔又强大,特别适合将他从噩梦中抽离出来。

沈之屿试着向元彻伸出手,白袍上的血与污是他旧时的不堪,总会有人来帮他洗净。

“蹲下!”

元彻一声高喝,沈之屿本能地去行动,元彻此时此刻清醒又焦急,飞速判断着每一处可能潜在的危险,他必须带出沈之屿,他们不能落在这里。

元彻放弃了从最捷径的正面向沈之屿奔去,从侧面一把揽过,一手护着他的脑后,一手扣在他的腰上,确保护好所有关键部位又不会在颠簸中让人从自己怀里掉出去,然后就地一滚!

下一刻,一块燃烧的横木落到了沈之屿身后的位置!

判断精准无误!

而在距离不到十步的地方,孔衍秋将这一切竟收眼底。

他痴痴地望向被元彻破出的那个破口,他觉得自己应该趁机逃走,但脚步挪不开,他希望还有一个人会出现,像元彻接沈之屿那样来接他。

孔衍秋抬手扣住了自己的发,五指再顺着脸往下滑,像是要想要把脸上这道疤给扣下来。

齐王没来。

沈之屿刚才告诉他的话是对的。

他又输了。

作者有话说:

问:lp太优秀总有人想抢怎么办?

彻崽,转身抽刀:sha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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