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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炙吻 弱水千流 7478 2024-04-23 08:56:38

高考结束后,谢师宴是每个毕业班的必备项目。高三一班的谢师宴,定在三天后的晚上。

“唉,说得好听叫谢师宴,不就是散伙饭吗。”

电话里,杨露怅然地叹了口气,难掩遗憾道:“许芳菲,我好难过,班上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我都回不来。”

说着,她忽然一顿,突发奇想道:“不然我马上订个票,偷偷溜回来?”

“噗。”许芳菲喷笑一声,把手机夹在肩膀上,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浅色衬衫裙,无语道:“谢师宴还有两个钟头就开始,别说你坐飞机,你就是坐登月火箭也赶不上呀。”

杨露顿时肩膀一垮,丧丧道:“也是哦。”

“好啦,别郁闷了。”许芳菲耐着性子柔声哄:“乖乖待在云城,准备你下个月的雅思考试,知道吗。”

“OKK。”杨露应完,一阵嘈杂人声突兀响起。杨露把手机拿远几公分,和旁人交谈几句,接着便道:“我这有点事,先不跟你聊了。”

“那挂了吧。”许芳菲说,“我也准备换衣服了。”

正要挂断,听筒里忽然又轻唤:“欸!等等!”

许芳菲狐疑,耳朵重新凑近手机:“唔?”

杨露支支吾吾,言辞闪烁,半天都没给出下文。

这下许芳菲倒是稀奇了。杨露历来就是副直爽性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很少像这样忸怩纠结开不了口。

她问:“你想说什么?”

对面的杨露又是数秒的安静。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终于鼓足勇气出声:“之前你全神贯注备考,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江源参加高考了吗?”

“江源?”许芳菲皱眉回忆了下,说:“没有。他高三下期就已经辍学,听说跟着他爸爸去口岸对面搞边贸了。”

“哦。”杨露很轻地应了声。

许芳菲又问:“你莫名其妙打听江源做什么?”

杨露舌头打了个结,欲盖弥彰地干咳一声,道,“就、就随便问问嘛。”

许芳菲虽是个一门心思攻学习的学霸,但女孩这种生物,天生就对某些事物敏感度高。她从杨露的态度里觉察出几分端倪,略思索,旋即微惊:“杨露,你该不会对江源……”

“你别瞎想!我可没有。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再见。”杨露像是被吓住,慌慌否认完便哒的声切断连线。

许芳菲举手机的胳膊垂下来。看着通讯录里“杨露”这个名字,她内心惊疑交织,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江源从高一开始就是班上的倒数几名,抽烟喝酒,打架翘课,人长得倒是不赖,高高的个子,健康的肤色,再配上含着春水的一双眼,桃花运旺盛。高中两年半时间,他交往过的女孩数不胜数。

班主任经常指着江源的鼻子,骂他是烂泥扶不上墙,江源也总是嬉皮笑脸,丝毫不为所动。

许芳菲想不通,杨露喜欢江源什么。

同时也庆幸,杨露在高三这年去了云城,阻断了她和江源的一切可能性。

*

办谢师宴的酒楼是高三一班的班委们定的,在一家名叫“四季缘”的酒楼,吃中餐。

晚上七点整,许芳菲准时到达用餐地点。

大厅吃饭不方便,班委们很贴心,专程定了一个能摆下四张大圆桌的雅间。

此时,四张桌子分别都坐了人,离开高中校园的大家换上便装,烫发的烫发,化妆的化妆,个个都焕然一新,用杨露挂嘴边的网络流行语来说,“颜值噌噌飞涨”。

唯有许芳菲,素颜洁净扎马尾,和高考前没有任何差别。

但,尽管如此,她仍是谢师宴上最醒目的焦点。

男生们偷偷打量,女孩们也悄悄观察。许芳菲的脸,长得着实特别,艳极的五官本该具有攻击性,可她偏偏又有一张偏圆的脸型、一副温柔平和的眼神,当她抬眸向你看来,你不会有丝毫不适,只会感叹世上竟会有如此佳人。

清水出芙蓉,无须任何的装扮雕饰,就已足够赏心悦目。

这样的女孩是上帝宠儿,仿佛对她心生嫉妒,是种罪孽。

不多时,学生们差不多都已到齐,班委们也将各科老师请入主位落座。

谢师宴的第一个环节,是班主任作为老师代表,对学生们送上祝福寄语。

“同学们,高考已经过去了,回顾高中三年,我们既是师生,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大家辛苦了。”离别之际,杨曦哽咽了下,朝学生们鞠躬致意。

掌声雷鸣般响起。

……

晚上八点多,谢师宴已近尾声。女生们吃着饭后的甜品水果聊八卦,男生们还在拉着各科老师喝酒,他们大着舌头红着脸,酒精作用下,仿佛成了跨越年龄鸿沟的老朋友。

许芳菲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坐在座位上发起呆。

耳畔叽叽喳喳,同学们说着哪个班的谁谁被告白、哪个班的谁谁准备出国。

那些出现在八卦新闻里的名字,许芳菲一个都没听过。她有点无聊,喝了两杯果汁,起身去洗手间。

能容纳六十人的大包间,洗手间却只有一个,显然供不应求。她看了眼排在门口的小长队,默,只好离开包间另寻出路。

酒楼四楼是茶坊,这一层食客稀少,洗手间也空无一人。

许芳菲走进去。

洗完手,下楼回包间的路上,收到一条杨露发来的短信息。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正敲字回复,没留神,差点儿撞到一个人身上。

酒气扑鼻而来。

许芳菲愣住,慌慌收好手机抬起头。面前的少年戴着无框眼镜,身姿清挺而修长,喝了酒的缘故,白皙双颊呈现出稀薄的酡色,瞳色幽深,定定地看着她。

“许芳菲?”赵书逸开口,好像有点不确定是她。

“嗯,是我。”许芳菲见他这副模样,有点担心,试探道:“你走得稳吗?”

赵书逸像是没听见她的问句,又道:“许芳菲,我有话跟你说。”

许芳菲:“你说。”

赵书逸:“我喜欢你。”

许芳菲:“……”

听见这四个字,许芳菲脑子里生出的第一反应,是他喝醉了。无奈道:“赵书逸,你喝多了。不要说胡话。”

赵书逸却直视着她的眼睛,严肃说:“我没说胡话。我很认真。”

话音落地,许芳菲愣住了,讶然失语。

“从、从高一开始,我就喜欢你。”酒精肆虐下的大脑不甚清明,赵书逸用力甩头,缓了缓,继续道:“前几年我们都忙着学习,现在高考完了,我想……许芳菲,我们的关系,能不能更进一步?”

须臾的悚然震惊之后,许芳菲回过神。她沉默了会儿,平静地说:“我们是朋友,但不会成为恋人。”

赵书逸皱起眉:“为什么?”

许芳菲依然很平静,回答:“因为我不喜欢你。”

说完,她转身便准备离开。然而刚有动作,手腕一紧,竟被赵书逸一把抓住。

“许芳菲,你不要生气。你不愿意做我女朋友,那我们就继续当朋友。”赵书逸头痛欲裂,慌乱到混乱,自言自语似的说:“我可以等你,你不要生气,不要走……”

少年喝了酒力气很大,一向温润的人,失了轻重与分寸,五指抓得她胳膊钝痛发麻。许芳菲吓了一跳,用力挣扎起来:“你干什么?放开我……”

赵书逸非但不放,还用力将身前的少女拉拽过来,伸手想要抱她。

这个举动,瞬间令许芳菲的情绪由震惊转为愤怒。她皱起眉,用尽全力将赵书逸狠狠推开。

清秀少年步子不稳,踉跄两步往后退。等他扶墙站定,重新吃力地抬眼去看许芳菲时,视野里只剩下一道头也不回的背影。

“……”赵书逸酒醒过来一半,后悔懊恼,颓丧地靠墙跌坐在地。

*

谢师宴之后,赵书逸给许芳菲打过三次电话。

许芳菲一个都没接。

他便又发来一条短信息,写着:【那天晚上我喝多了,许芳菲,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许芳菲这样的性格,很少出现尖锐的情绪,即使出现,延续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谢师宴那个晚上,赵书逸的确唐突过分,但她窝火了几天,之后便逐渐平静。

继而产生了一个思考。

分明不是第一次和异性肢体接触,为什么,对于赵书逸的触碰,她会如此反感排斥。

许芳菲趴在书桌上,望着窗外的天空,思考了整整两个小时。傍晚时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孩童的惊恐哭闹,将她的思考打断——

“臭婆娘,以为躲到这儿来我就找不到你了是不是!”

“你来干什么?给我滚!”

“老子让你拿钱,你聋了?”

“我拖着个孩子还得养活自己,哪儿来的钱给你!要钱,你干脆杀了我论斤卖!”

“你别以为老子不敢!”

“呜呜呜,爸爸,爸爸你不要打妈妈……”

……

争吵声越来越大,没几分钟便演变成打骂。

桌椅板凳全都挪位,发出刺耳的乒乓乱响,紧接着又是锅碗瓢盆被狠狠砸碎的动静,小女孩被吓得大哭,撕心裂肺。

许芳菲皱起眉,很快分辨出,这些声音全部来源于一楼。她起身走出了卧室。

乔慧兰也听见了那些声响,正瞧着紧闭的大门方向,神色担忧。

“妈,怎么回事?”许芳菲不解地问。

“应该是周明月家里。”乔慧兰说。

“周明月?”

“就楼下那个单亲妈妈。”

周明月条件艰苦,时不时就会上楼问乔慧兰借些生活用品,乔慧兰也是能帮就帮。久而久之,两人也熟络起来。这会儿见周明月有了麻烦,她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下楼去看看。

正要开门下楼,却被许芳菲阻止。

“妈。”许芳菲拉住乔慧兰的胳膊。

乔慧兰看向她。

许芳菲知道周明月是瘾君子,又不好跟母亲直说。她眼神复杂,道:“你教过我的,不要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许芳菲闭上眼纠结几秒,最后拿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凌城警察的出警效率很高,没一会儿,警车便来了。

两个警官走进周明月家,一番盘问观察,很快便发觉这对发生争执的男女有问题,给两人戴上了手铐。

“操,干嘛啊警官!”男人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媚笑道,“警官,我是正经公民,我只是和我老婆吵个架,顶多算是家庭纠纷,不至于给我上这玩意儿吧!”

“少废话!”男警官警棍一指,厉声呵斥,“先跟我们走一趟。”

男人没辙,骂骂咧咧地被押着带走。

周明月被打得鼻青脸肿,仍挂心着年幼的女儿,转头看向身旁,焦急说:“警察同志,我女儿还小,你们把我抓走了,她怎么办?”

女警官:“她没有其它亲属吗?”

“我爹妈早就不认我了……”周明月流下眼泪,苦苦地哀求,“求你了警察同志,别抓我,我还要照顾我闺女……”

这时,楼道内的许芳菲平静地开口,说:“这段时间,小萱可以住我家。”

周明月浑身一震,转过头,朝许芳菲投去感激的目光,哽咽道:“谢谢……谢谢你。”

警车鸣着笛驶离9号院。

许芳菲走进遍地狼藉的出租屋,在卫生间的角落发现了李小萱。小女娃抱着一个脏兮兮的洋娃娃,瑟缩着,似乎极度恐惧,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许芳菲走近她,柔声说:“小萱,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小女孩迟疑片刻,朝她点头。

*

第二天,许芳菲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是江叙打来的。江叙告诉许芳菲,男人叫李强,是周明月的男友,也是李小萱的亲生父亲。李周两人的尿检都呈阳性,要先拘留十天再一起送戒毒所。

李小萱只好暂住在许芳菲家。

小姑娘身世可怜,从有记忆起就饥一顿饱一顿,跟随瘾君子父母颠沛流离。

许芳菲家清贫、简单、温馨,成了小姑娘暂时的避风港。几日相处下来,李小萱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漂亮温柔的姐姐。

这天,许芳菲正拿着一张报纸,浏览着全国各大高校的招生简章。小萱趴在许芳菲肩膀上陪她一起看,忽的,她眨了眨眼睛,冷不丁问道:“菲菲姐姐,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活着呀?”

许芳菲一愣,觉得奇怪,伸手轻轻拍拍小萱的脑袋,柔声细语:“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我仔仔细细想了很久。”小女孩面容天真无邪,歪了歪脑袋,语调无比诚恳:“发现,我好像想不出什么活着的好处。”

许芳菲捏她耳朵:“好好活着,你就可以吃到很多美味的食物,看到很多美丽的风景,交到很多可爱的小伙伴。这些难道不是好处?”

李小萱眼里的光暗下去,垂了头,声音也越来越弱:“但是,活着真的好累好难,好辛苦。”

每个人的出生不同,际遇不同,对生活的感受与态度自然也不同。许芳菲无法对这个可怜的孩子感同身受,但她心疼小萱的早熟与悲观,用手掌捧住小女娃白皙却清瘦的小脸,说:“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有了信仰,就能坚定地活下去。”

李小萱好奇地看她:“什么是信仰?”

许芳菲想了想,以自己的知识水平回答:“信仰嘛,就是所谓的精神力量。”

“听不懂。”小丫头更不明白了,勾着许芳菲脖子,撅起嘴巴软声撒娇:“菲菲姐姐,你给我举个例子。你的信仰是什么呀?”

“其实我也是个迷茫的人。”许芳菲侧目,眺望向远方的天空,缓缓道:“不过,以前有一个人告诉我,当你迷茫动摇时,就低头看看脚下的土地,它就是刻进每个人骨血的信仰。”

我们走过的每一步,留下的每一个足迹,都会被它镌刻铭记。

它也将支撑我们,度过生命中每一个寒冬。

*

许芳菲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并被提前批次录取。

军事工程学院的综合水平,在全国所有军事院校内排名前三,因其校址位于云城,又被简称为“云军工”。

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那一天,乔慧兰正在9号院里帮八十岁的张阿婆摘豌豆尖。

送快递的老黄在喜旺街一带跑了好几年,和9号院的老街坊们大多熟识。他把通知书交到乔慧兰手上,笑吟吟道:“恭喜恭喜啊,乔大姐!你家菲菲被云军工录取了!”

乔慧兰喜出望外,一个激动,险些将摘好的青菜打翻在地。

霎时间,满院子的人都闻讯出门。抱小孩儿的大妈,拄拐杖的太公,端着饭碗的租房客,所有住户都聚集在一起,满脸喜色地议论着,又是夸赞,又是艳羡,簇拥着乔慧兰往3栋2单元的门洞挤。

喜旺街这块地,几十年都没种出个像样的秀才,突然出现了一个军校生,未来的国之栋梁,无疑是天大的新闻。

更何况,这个军校生国之栋梁,还是个大眼长发、水灵灵的女娃娃。

许芳菲成了整条街上的明星。

短短几天,她家里收到的米面粮油就堆成了山,数年未曾联系过的亲戚们也纷纷“诈尸”,打来电话殷殷关怀。就连居委会和街道办,都派了人专程上门道喜,拍着胸脯表示“有困难尽管提”。

外公躺在病床上,瞧着一拨又一拨亲戚邻居踏破门槛,无奈地摇了摇头。

许芳菲喂水果的动作顿住,问:“外公,怎么了?”

“瞧瞧那些嘴脸。”老人下巴一努,“当初咱家难的时候,谁都不搭理咱们,现在知道你考上了云军工,有出息了,一个个就像恶狗嗅着肉包子,上赶着凑过来。这叫啥?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呐。”

许芳菲笑了下,叉起一块雪梨送到外公嘴边:“这世道,所有人不都这样。正常。”

蹲在墙角玩弹珠的小萱也抬起头,奶声奶气地学许芳菲说话:“就是。这世道不都这样!”

外公睨她们,笑叹:“你们这两个小丫头倒是想得开。”

许芳菲和李小萱对视一眼,彼此吐吐舌头抿嘴笑,不说话。

外公将梨咽下,又问:“对了,菲菲。你上军校之前,应该还要去体检吧?”

“嗯,咱们这儿指定的体检单位是泰城空军医院。”许芳菲说,“我都跟妈妈说了,她下下周带我去。”

“好。”外公点点头。片刻后,抬起能动的左手轻轻一招,说,“丫头,来,靠近点。”

许芳菲眸子微亮,放下果盘倾身朝外公靠去。

老人爱怜地拍拍她脸蛋,笑容和蔼,“我家小姑娘以后是军花了,军校既是学校,也是部队,记住一句话,服从命令是天职,一切行动听指挥。”

许芳菲笑:“放心吧外公,我知道。”

李小萱一下扑许芳菲背上,喜滋滋道:“好开心好开心!我有个解放军姐姐啦!”

“快点下来。”许芳菲佯嗔,伸手挠小萱的痒痒:“很重。李小萱你又长胖了!”

小女孩咯咯直乐,耍赖不松手。外公看着两个小姑娘嬉戏玩闹,心情大好,但还是端起长辈的架子,严肃数落:“慢点,别摔了!”

听着屋里的欢声笑语,厨房里的乔慧兰煲着牛肉汤,感叹一笑。她拿指背拭去眼角的泪珠,仰起头,遥望天空。

这样好的阳光,已经许久不曾见了。

她想:菲菲爸,你也一定很开心吧。

*

七月下旬,许芳菲托了大伯和大伯妈照看外公以及暂住家中的小萱,随之便带上妈妈,用江叙转交的两张机票去了北方风城。

蓝天明净,白云千卷,牛羊成群,绿草如茵又如海,美得不该属于人间。

吹着草原的风,许芳菲仰头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至此,她终于完成了和爸爸的约定。

回到凌城后,许芳菲去找了一份家教兼职,给两名小学双胞胎补习数学,补贴家用。

日子平平顺顺往前过。

八月底,在妈妈乔慧兰的陪同下,她搭上了来往云城的高铁。

凌城太过偏远,乘高铁前往云城,车程将近十个钟头。母女两人将大包小包的行囊放上行李架,正吃力地动作着,一不小心,胳膊肘撞到旁边的乘客。

“对不起对不起!”乔慧兰连忙道歉,“姑娘,没伤到你吧?”

“没事儿。”说话的年轻女子很高挑,身着一袭素色长裙,细细的柳叶眉下是双澄静的杏仁眼。面容姣好妍丽,略施淡妆,说话时,双眼习惯性与对方对视,不显出丝毫的怯懦,落落大方又文雅。

一晃眼的功夫,美人已经拖着行李箱离去,进了车厢最前排的头等座坐席。

许芳菲望着那道背影发呆。

那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她皱了下眉。

乔慧兰看女儿一眼,狐疑:“怎么了?”

许芳菲回神,摆摆手:“没什么。”

放置好行李,母女俩人回到各自的座位。乔慧兰从随身背的大包里取出一个保温杯,递给女儿,“喝点水。”

许芳菲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短短几秒,她脑子里浮现出一幅巨大的宣传图:蓝天白云,绿草地,还有茫茫草原上,与风接吻的女人……

她猛地转过头,往头等座方向望去。

想起来了。

那个美人,是青年画家宋瑜。

奇怪,这么一个杰出的青年画家,怎么会跑到那么混乱落后的凌城来……难道是找灵感?

思索无果,许芳菲揉了揉太阳穴,将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抛出脑海。

偶遇画家宋瑜的小插曲,很快翻篇。

毕竟是第一次离开凌城去大城市念书,许芳菲有些小兴奋。早在出发之前,她就向杨露详细了解了云城。

据杨露说,云城是全国最发达的超一线城市之一,经济繁荣,外企众多,高楼大厦林立,人口数量庞大,每天光地铁的客流量就是凌城总人口的好几倍。

怀揣着一路的小雀跃与小期待,下午四点多,高铁组缓缓驶入站台,停稳。

“各位旅客,本次列车的终点站——云城南站,已经到了,请您带上行李与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许芳菲和妈妈一起下了车,跟随人群走出站台,环顾四周。

偌大的云城高铁站仿佛一只钢铁铸成的巨兽,广袤庞大,遮天蔽日,几乎是她家乡火车站的几十倍大。地面的瓷砖干净如新,在灯光映照下反射出浅淡光泽,四处都是旅客,男女老少,衣着时尚。

因正值开学季,高铁站外全是各大高校的接生处,清北、理工、华大、科大……名校汇集。

许芳菲目光依次扫过那些高举的标志牌,然后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一抹清新挺拔的橄榄绿,极其扎眼。

那抹橄榄绿的身高在一米八左右,身着全套二一式新式解放军常服,面容清俊,不苟言笑。在这人的身旁则站着数名穿通用迷彩的战士和军官,其中一个战士手里高举白底红字标志牌,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接生处】。

几人左侧,三辆车牌为红字开头的军用大巴列队整齐,停靠在路边。

许芳菲眨了眨眼,迟疑两分钟后,试探着走上前。

这时,一名着迷彩服的年轻军官看见了她,询问道:“同学你好,请问你是云军工新生吗?”

许芳菲点点头:“是的。”

军官样貌清秀,单眼皮高鼻梁,非常具有辨识度的长相,肩上一杠三星,是一名上尉。他伸手,神态表情刚正严肃:“请出示你的录取通知书和体检报告。”

许芳菲连忙从书包里取出两样东西,递过去。

对方仔细查验一番后,说:“没有问题。许芳菲同学,那边上车。第一辆。”

许芳菲看了眼不远处的军用大巴,又看了眼身边的妈妈,有点犹豫:“我妈妈可以一起去吗?”

“抱歉,家长只能送到这里。”

军令如山,不可违抗。没办法,许芳菲纵是心中再不舍,也只能从乔慧兰手里接过行李箱,依依不舍道:“妈,我走了。你快回去吧。”

乔慧兰眼底泛红,伸手用力抱了抱女儿:“保重,丫头。”

和妈妈告完别,许芳菲把行李放进大巴底部,接着便转身上车。上完阶梯抬头一瞧,只见偌大的大巴车竟然已几乎坐满,乌压压一片人,除她以外,找不到第二个女生。

因此,她的身影一出现,所有男生的目光便都齐刷刷看过来,直直盯着她看。

许芳菲:“……”

数十道视线注视下。她囧了。垂了脑袋,飞快提步往前走,在后排找了个空位默默坐下。

正值八月底,云城还没入秋,加上男孩子们火气大,浓烈的荷尔蒙味道弥漫在大巴车的密闭空间里,实在不怎么好闻。

许芳菲只当闻不到。她摸了摸鼻子,和众人一起端坐,安静不语。

这时,有个前排的男生回转头,悄悄看了眼后排方向,只觉不可思议。他压低嗓子对旁边道:“我没看错吧,那女生长得这么漂亮水灵,居然报军校?”

“军校女生本来就少,云军工更是出了名的和尚庙。”边上男生低低回他,“这一届新学员有这么个大美女,也算咱们福气不浅了。”

前者还没回话,一记厉声呵斥便响起:“谁允许你们交头接耳?”

两名少年霎时噤声。

“都给我听清楚。”单眼皮军官凛目:“从入学第一天起,你们的身份就是一名军人!令行禁止,有任何需求必须打报告!不允许有任何例外!明不明白!”

众人异口同声:“明白!”

“再被我发现谁违抗军令,立刻给我卷铺盖滚蛋!明不明白!”

“明白!”

没一会儿,汽车兵发动了引擎,大巴车拐了个弯,开上马路,平稳朝军工大方向驶去。

*

云军工位于云城城北,地处市区,广袤无垠。校门修建得十分开阔,宏伟而肃穆,两侧设执勤岗哨台,实行轮班制,24小时都有两名军装板正的值勤卫兵,背荷弹钢枪,面无表情,庄严不容亵渎。

穿过大门外的黄色警戒线,往里是一面巨大的灰红色石墙,校名由某开国伟人亲笔题写,字迹苍劲,龙飞凤舞。主教学楼占地面积极广,有八层高,顶端树神圣“八一”字样,教人望而生畏。

鲜艳的五星红旗矗立在风中,轻飘摇曳,猎猎作响。

看见军用大巴驶来,门岗的哨兵抬手叫停,查验无误后方予以放行。车轮穿越警戒线,载着一车新兵蛋子进了校门。

行车途中直至车停,大巴里始终寂寂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不多时,车停稳。

单眼皮军官站起身,面朝一车学员新兵站定,说道:“全体起立!”

许芳菲跟随其余人一起,唰的一下站起身,眼观鼻,鼻观心,背脊笔直。

“从左侧第一排靠窗位置开始,蛇形顺序下车,取行李,呈三排队列。”

学员们听令,依次从车上下来,取完各自行囊,安安静静地站成三排,屏息等待。

单眼皮军官缓步走到众人身前。他目光十分犀利,扫视过一张张年轻稚嫩的面孔,说:“各位信息学院的新学员你们好,我是你们大队的队干部顾少锋,你们可以叫我顾队。在今后的四年中,我会负责你们的日常起居,并尽最大努力,为各位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另外,再向你们介绍一个人。”顾少锋说着,抬眸看向队伍最后方,扬了扬下巴:“你要不自己来?”

队列里一水儿的大高个儿男生,许芳菲一米六几,是里头最矮的,只能站在最后一排的最末尾。

听完队干部的话,她心头窜出丝好奇,忍不住悄悄侧目,拿眼风往后方偷瞄。

这一看。

许芳菲傻了。

夏末傍晚,军工大里栽种的石榴花还未凋谢,火红的花枝映照天边晚霞,云蒸霞蔚,旖旎如画。

一道修长身影迈着长腿阔步走来,军装笔挺,冷脸寒眼,浑身的气质清正,刚毅,而又冷硬。宛如悬崖绝壁间一块峥嵘沉岩,历经累年风霜,寒刀冷剑,却依旧岿然屹立。只那短暂一息间,艳丽的花光与霞光都沦为陪衬。

对方在队列最前方站定,抬起手,朝众人行了一个标准军礼。

接着,他手垂下来。

“各位学员,欢迎入学。初次见面,我是你们大队的教导员。”那副凌厉浓烈的眉眼一如当年,目光压迫感逼人,寒峭从容,波澜不兴,“我姓郑,叫郑西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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