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野第二天很早就起了，拎着阿姨做好的一大兜子早餐直接去了医院，医生说许昌平要清淡饮食，但也不用特别忌口，只要不是大油大盐，按照平时的饮食习惯该吃什么吃什么就行，林在野避开了上班早高峰，到的时候许昌平刚醒，柳叔也正在整理陪护病床上的被子。

许昌平还是看不上林在野，但他看不上没有用，他现在说了不算，不光现在，以前他也管不住许如青，如果不是林在野主动放弃，他们应该不会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在一起，好像卯足了劲儿在跟命运较劲一样，至少在此刻的许昌平眼里，他们的关系反倒更加牢固。

林在野知道自己现在许氏投资人的身份很有用，但除了昨晚许昌平话头挑起来后说的那一嘴外，他不会有意再去提这件事，他也只当许昌平是许如青的爸爸，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一切本身跟许昌平无关，仅仅因为许如青而已。

vip病房什么都有，单独吃饭的餐桌两头许昌平跟林在野面对面坐着。

林在野还没吃早饭，本来也是打算跟许昌平一起吃，所以带来的早餐很多，足够三个人吃，他把早餐摆好，自己坐下就开始吃饭。

他吃饭很快很香，一碗瘦肉青菜粥吃完，又喝了一杯牛奶，牛奶吃完又吃鸡蛋，中间还摆着一大盘还热乎的包子，香味儿满满的，林在野又夹了一个香喷喷的大肉包，咬了一大口，他全程专心吃饭，头也不怎么抬。

一开始许昌平还在心里赌气，绝不吃林在野带来的东西，还用眼神暗示柳叔出去另外买。

柳叔也在吃，没接收到许昌平眼里的示意，边吃边说这个包子真香，许昌平气得喘了几口大气，抱着双臂偏头看向一边。

林在野看许昌平不动筷子，把粥碗往他面前推了推，让他也吃，说要不然就凉了。

看林在野吃得实在太香了，许昌平肚子也在叫唤，昨天他就没怎么好好吃饭，现在也饿了，最后还是没忍住，拿起筷子夹了个包子。

“吃饭也没有个吃饭样，”许昌平用眼梢瞥林在野，“如青从小就挑剔，他受得了吗？”

林在野抬起头，想起许如青跟他姐平时总说他吃饭太快，于是放慢了吃包子的速度，又说：“实在是饿了，就吃得快，待会儿还得去上班。”

许昌平听了这话也不说什么，毕竟林在野大老远还给他送早餐。

林在野又说：“如青经常提醒我吃慢点，不过应该不是因为受不了才提醒的，他是担心我吃太快，对胃不好。”

许昌平嘴角抽了抽：“我没问你为什么，不用说那么多。”

林在野笑笑，低头继续吃包子。

许昌平没想到林在野晚上带着晚饭又来了，还是跟他在病房里一起吃，偶尔没话找话，问问这问问那，吃完饭还让柳树回家休息，他晚上安排的陪护的人已经到了，本来林在野想自己在这边，但他晚上还有别的事要做。

柳叔倒是放心，因为林在野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得很妥帖，让许昌平想挑刺也挑不出毛病来。就连医生跟护士来查房，也都是直接跟林在野交代情况，他现在俨然一副家属的模样。

出院的时候也是林在野来接的，把许昌平送回家，叮嘱他每天该吃什么药，什么时候吃，一天吃几次，每次要吃几粒，事无巨细，全都交代明白了才走。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许昌平不再横眉竖眼，林在野开车离开之后，他还对着大门方向看了半天，最后又是冷哼一声。

但柳叔已经听出来了，这声冷哼不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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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林在野跟许如青之间很少发信息，只有周五才有，基本上都是许如青周五下午给他发过去或者不过去，林在野往上翻了翻他们三年间的聊天记录，都是这些内容，偶尔夹杂着几条不一样的，说说他姐治疗的情况，再没有别的了。

这几天林在野每天都跟许如青发信息说说他爸的消息，许如青出去了三天，好像一直很忙，林在野收到回复总是很晚，有时候隔了几个小时，有时候当天晚上才回。

昨晚许如青回复得太晚，凌晨一点多才给他发了一条“已经回了酒店，晚安”，林在野半夜听到手机震动声，拿起来看了一眼，但没回，睡着之后梦里还想着他没回消息，所以中间又醒了一次，还是回了一条“好”，放下手机刚准备睡觉，没想到许如青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林在野顺着震动感，接了电话。

“怎么醒了？”许如青问，声音不像是跟他一样半夜醒了，咬字很清楚，但也能听出来有些疲惫，像是树叶被风吹落，浮在水面上轻飘飘的。

“醒了，你怎么还不睡？”林在野揉揉眼，再看一眼手机屏幕，已经四点五十了，“再不睡天都快亮了。”

“明天上午没事，可以在酒店休息，手上还有一些东西要处理，很快就结束。”

林在野算了算，爷爷忌日还有三天：“后天回来？”

“嗯，我尽量。”

后面谁都没说话，但谁也没挂电话。

许如青手上不知道在翻着什么东西，林在野听到那边刷刷地响，像是在翻纸张，可能是合同吧，他想。

林在野闭着眼睛听，最后听着听着睡着了，等他早上再看通话记录，发现他们竟然打了快两个小时，真的到了天亮才挂。

林在野想给他打个电话，又想起来许如青电话里说今天白天上午能在酒店休息，估计这个时间正在睡觉。

林在野看见许如青的助理方新彦，是在许昌平家门口，方新彦是听公司里的人说老董事长住院了，想着作为老板助理，老板又有事不在市内，理所应当来看看才对。

林在野看着方新彦一愣：“你没跟你们老板出差吗？”

方新彦疑惑地看着他：“嗯？最近没有出差的工作，许总有一些私人的事需要处理，这几天他去了外地，我这两天一直在公司里，没什么事儿，就来看看老董事长。”

从方新彦嘴里问出许如青到底去了哪里，林在野心里咯噔一下，他早就应该想到才对。

许昌平一直在客厅里站着，隔着窗户看林在野的车一直停在门口，头探出来跟方新彦说话，就是不进来，他让柳叔出去看看。

柳叔一走到门口，林在野把放在副驾上的东西递给柳叔，没等他问怎么不进去，直接开车掉头走了。

许如青去找肖泽楷去了。

林在野很后悔，他这些天竟然没问问许如青到底去了哪里，也没问他到底去干什么，其实他如果问了，他想许如青会跟他说的。

这些年，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彼此的沉默跟隐藏，也习惯了这种一直站在麦尖儿上的相处模式，一个不问，另一个不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一天比一天僵硬，寒冰不是一天就冻了三尺，那是一天又一天寒冷的累积结果。

那年他走投无路来找许如青，他说了自己想要的，许如青帮了，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在林在野当时看来，许如青只不过是为了报复他跟羞辱他，既然已经谈了钱跟交易，再谈感情已经不对劲了。

感情，那是他犯贱的妄想，好像太阳下一戳就碎的缤纷泡沫，所以他不戳破到最后，自欺欺人罢了。

而后面的那几年里，他也因此陷入了抬不起脚也张不开嘴的怪圈里，他一边想要靠近，一边又害怕着许如青的冷言冷语，他得承受来自许如青时不时在他身体上发泄出的恨意，那恨意很明显，所以他想着还清所有，然后离开。

他内心里以为，只要离开就是解脱，却又害怕真的等到彻底戳破妄想泡沫的那一天。

矛盾像是干涸太久之后开始皲裂的大地，裂纹里蓄满了漆黑的泥沙，心里的那场及时雨下不下来，同时也迈不过去一道道裂痕。

而林在野不知道的，也从来没敢想过的一个事实，其实许如青想要的，不过是他一句简单的解释而已。

一句解释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