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野是趴着醒的，还枕着许如青一只胳膊。
昨晚就那么迷迷糊糊睡了，他记得许如青帮他里里外外都清理过，身上的白色东西跟颜料都洗干净了，床单跟被子也换成了新的。
虽然睡得沉，但不太舒服，醒了不能多动，一动就扯着身后那里疼。
“醒了？”许如青感觉到林在野醒了，手臂圈着他脖子，在他下巴上捏了一把，“饿不饿？”
“嗯，嗯……”林在野一咽口水，嗓子就跟有毛刺在扎他一样，不想说话，只是从鼻子里哼哼两声，又往许如青肩膀上靠了靠，蹭着他身上的热量。
房间里暖气足，两个人身体都很热，靠得紧了，身上都是暖融融的。
没一会儿林在野头顶就出了汗，汗往下淌的时候很痒，他抬手在头发上抓了一把。
许如青看他胳膊一动就疼得直皱眉，一把攥住他手腕，另一只手替他在头上挠了挠，直到林在野说不痒了好了许如青才停。
他手还握着林在野手腕，手心拖着他的手心，看着他手指问：“上次买的那个戒指，你怎么没拿过来？”
林在野侧了侧身，睁开又重又涩的眼皮，对上许如青深黑的眼：“放在抽屉里了，我是从小桃那里直接过来的，没回去。”
“下次去你那再给我。”
“好。”
林在野合上眼皮，快睡着之前又嘟囔了一声“饿了”，许如青在他头顶摸了一把，掀开被子起床准备早饭。
已经不算早饭，都快十一点了。
昨天他们包的饺子实在太多，很多都冻在冰箱里，许如青又煮了饺子。
冻饺子的时候三种馅儿都没分开，分不清是什么馅儿的，吃饭时，许如青只要咬开一口是芹菜馅儿的，就夹到林在野碗里。
林在野把许如青咬破的那一个饺子塞嘴里自己吃，他不挑食，虾仁跟牛肉的也爱吃，吃饭速度很快，狼吞虎咽的，中间被许如青提醒了几次才开始细嚼慢咽，一开始是刻意慢着吃，后来就是单纯地等许如青，陪着他吃。
跟许如青相处时间长了，林在野发现他事儿不少，很挑剔，不管在哪个方面，吃饭还跟小孩儿一样挑食。
昨天包饺子买的虾仁不对，他也不会凑合，一定要重新买，直到食材对了才开始动手，牛肉也要是新鲜的黄牛肉后腿肉才行，各种食材混合的比例要精准，色香味差一个都不行。
他包的饺子不太好看，许如青中间还提醒他重新包，不然就不愿意，执拗起来也是磨人得很。
在床上也磨人，他如果不是体质好，现在估计都起不来。
“你是怎么长大的？”林在野吃着饭，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许如青没听明白，放下筷子抬头看他。
“我是说，你这么挑食，是怎么长大的。”
“只吃自己爱的，”许如青说，“不爱吃的不吃，没人逼我。”
“这么挑食，还能长这么大个吗？”林在野低头看看自己，他放在人群中间也算是高的那一档，但还是不能跟许如青比。
许如青又给林在野夹了几个饺子：“多吃点儿，就长得高。”
林在野又吃了一个饺子，顺着他的话说：“如果我还能长，长得比你高，那咱俩是不是能调换一下。”
他没说调换什么，但许如青瞬间就听明白了，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舒展开，脸色沉下去又慢慢变红。
然后，他就看着许如青筷子伸进他碗里，把他剩下的饺子都夹走了：“别吃了，个子别长了。”
林在野就是想逗一逗许如青，位置问题他不纠结，看着许如青的脸变了好几变，又看着他幼稚地夹走他碗里的饺子，乐得他肩膀都在打颤。
“你可真小气。”
“嗯，是不大气，这个问题你就甭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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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两天两个人都在屋里待着，哪儿都没去，安安静静地很舒坦，外面一下雪，两个人就窝在卧室的阳台边，看着外面飘飘洒洒的雪花。
周一又是一拨冷空气，许如青不让林在野送他去学校，又说学校里晚上有事，让他在家休息等着他。
林在野吃过中午饭，下午一觉睡到天黑，卧室门开着，从外面转动门锁的声音很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林在野下了床，赤着脚从房间里跑出去：“如青，你下课了……”
门外的人走进来，皮鞋跟踩在地板上磕出哒的一声，进来的不是许如青，是一个一脸威严，跟许如青有着五六分相像的中年男人的脸。
林在野很快反应过来，进来的人是许如青他爸，林在野已经没处可躲，直挺挺站在客厅中间，出声叫人：“许叔叔，您好……”
许昌平看过林在野的照片，而且能在这里待着的，也不会有其他人，那双时间沉淀出来的，极具威慑力的眼睛盯着林在野：“你就是林在野？”
许昌平整个人太有压迫感，压迫到林在野不太敢直视他，林在野没想到他知道自己，张了张嘴，乖巧地点了点头：“对，我就是林在野。”
许昌平又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林在野，他身上的睡衣很不合身，一看就是穿的许如青的，许昌平朝着大开着门的卧室扫了一眼：“你昨晚是住在这里的？”
“对……”
林在野又点点头，毕竟是第一次见许如青的爸爸，林在野很想表现得好一点儿，但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突然了，他是被许昌平直接堵在屋子里的，现在只能被迫面对。
好在他脸上的淤青好得差不多了，除了额角，露在外面的皮肤看不太出来。
林在野看许昌平一直不动，扭头找了张椅子，放在许昌平身侧：“叔叔您坐，我是如青的朋友，这几天在他这里借宿，我去给您倒杯水。”
林在野是想好好表现，但他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模样，更是让许昌平恼火，许昌平冷哼一声，哪怕林在野表现得再好，哪怕他是个天仙儿，可他终究是个男人，男人跟男人怎么能在一起？
许昌平越想脸色越黑，“不用了，我不是来喝水的，我是来替如青清理垃圾的。”
许昌平声如洪钟，话里都是不加掩饰的贬低跟厌恶。
“垃圾”两个字被许昌平咬得很重，许昌平说话的时候是看着林在野的，林在野听明白了，他口中的垃圾指的是他。
林在野只感觉脸上像是突然被人呼了一巴掌，又重又狠，难堪的情绪让他站不住，脸涨得很红，不知所措的手指掐着搬过来的那张椅背上，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
“你现在可以走了，”许昌平的声音又扬了几分，“如果识相，以后都不要出现在如青的生活里，他也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林在野调整好情绪，勉强笑笑：“这事儿，我还是等如青回来之后再说吧，毕竟我在他这里。”
“你以为这栋房子是他的？哼……那是我给他买的。”许昌平走到沙发那坐下，没再给林在野一个正眼，“说说吧，什么条件，你想要多少钱？”
如果刚刚那些只是难堪，那现在就像是有无数根针同时扎在林在野脸上，又辣又疼，还有几分是愤怒。
林在野转身看着沙发上那位周身气场十足的长辈，沉了口气才开口：“您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年轻人，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从底层往上爬并不容易，我当年也是从底层开始的，你想要钱，我给你，拿着钱离开许如青。”
“您觉得您儿子值多少钱？”林在野尊重许昌平是长辈，是许如青的父亲，现在多多少少也上了脾气，“您说说看，让我离开您儿子，您准备出多少钱？”
许昌平以为林在野是想狮子大开口，冷哼一声提醒他：“人心不足蛇吞象，别到时候什么都没有，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林在野挺想笑的，这么狗血的桥段浇在他头上，林在野知道他跟许昌平沟通不了。
林在野走到门口玄关，捞起柜子上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推门走了。等他摸兜想掏手机给许如青打个电话的时候，才发现钱包跟手机都在卧室里放着，他没拿出来。
“靠，刚刚怎么那么冲动呢。”
许如青早上说了晚上会晚一些回来，林在野身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不敢走远，怕许如青回来之后找不到他着急，中间他借路人的手机给许如青打了个电话，因为是陌生号码，许如青没接，林在野又打了一遍，许如青还是没接，路人不耐烦了，林在野赶紧把手机还给了人家又道了谢。
林在野站在楼下往上看，楼上的那间灯还亮着，他不确定许昌平还在不在上面，也不想再上去，他人都已经出来了，再上去，丢人。
林在野在一楼大厅等了两个多小时，虽然没有风，但还是冷得不行，两个脚都冻麻了，不停在大厅里踱着步子。
到了九点多许如青还没回来，林在野准备去学校找他，顺着平时他们走的那段路，想着也许能碰碰运气。
早上大幅度降温，晚上更是冷得不行。林在野把羽绒服帽子扣在头上，手用力攥着羽绒服衣领，努力缩着脖子，但鼻子跟眼睛还是露在外面，北风掀着雪沫往他脸上一吹，吹得他鼻骨疼，睫毛上很快挂了一层白霜，一眨眼，睫毛上的霜扑在下眼睑上，落下一片冰凉的水珠。
公寓离学校不远，林在野还真在快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了许如青，许如青太显眼了，身量高又挺拔，站在人群里永远都是最突出的那一个，林在野抬起手朝着许如青用力一挥，边挥手边往他那边跑，边跑还边喊着许如青名字。
许如青握着手机正在给林在野打电话，想问他晚上吃什么宵夜，他待会儿去小吃街那边买一点儿带回去，林在野那头一直没人接，信息也没人回，正纳闷着，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不接电话的林在野正朝他这边跑。
眼前又是一阵风吹，路灯下灰扑扑的雪沫飘在眼前，许如青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林在野跑过来，张开手把他抱了个满怀，许如青胳膊在林在野身上揽了下，又握住那双冰凉的冻得发紫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使劲儿搓，最后用力握住：“不是说不用你来接吗，你怎么大半夜还往外跑，电话也不接。”
“我出门的时候太着急了，手机没拿，”林在野手暖和了一点儿，脚还是麻的，两只脚用力跺着地，“你爸刚刚突然过去了，吓我一跳。”
许如青明白了，林在野现在这个模样，是被他爸给赶出来了，身上什么都没带。
看着林在野冻得通红的脸，许如青抬起手指，在林在野挂着白霜的睫毛上蹭了蹭，擦掉水珠，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围在林在野身上。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要给我钱，让我离开你。”
林在野说完，自己噗嗤一声笑了：“那桥段，跟电视里演的是一样一样的，你说我该跟他要个什么价才合适？一百万行吗？”
“靠……我这是不是太贪心了。”
“我不值一百万吗？”许如青挑挑眉，“下次你跟他要一个亿，你看他给不给你，要真给，你就直接拿着，不用客气。”
林在野想逗许如青，结果反倒被他这话逗乐了：“一个亿啊，那我得想想怎么花，根本花不完啊。”
“这点儿出息……”许如青攥着林在野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里，攥着他手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