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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苦海天机·十五

涅槃问剑 海走星舟 2892 2024-04-25 11:56:00

接下来的日子,白水鸿静默到了极致,极致到了反常。

他开始闭门不出,发了狠地捣鼓那些梦矿。

对外岑辛和岑甘只说他身体不适。林煦说要不要请大夫来看,姐弟两个说不用了。

换了以往,能得到小师尊这样一句问候,白水鸿一定是开心得要飞上天了,可如今他只剩下了刻骨的恨。

他要小师尊永远属于他,然后由他来杀死剑神。

林煦虽然觉得不请大夫不妥,既然“慕容公子”坚持,便作罢了,只说请慕容公子保重身体,若有不适就及时相告。

他正要走时,岑甘追上来几步,摘下面纱,注视着林煦:“林公子。”

林煦以为他有事,停下脚步等他说话。

结果等了好一会儿,岑甘也没说任何事,只是看着他。

林煦隐约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可是想不起来。

“还有何事?”

岑甘踌躇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问:

“林公子认为在下相貌如何?”

林煦奇怪:“为何要问我?你相貌如何与我没有关系。再说世人美丑,也不该由我评断。”

听罢,岑甘讷然半晌,忽而一笑:“也是。”

然后他转身走了。

自从变美以后,有时他不戴面纱走在街上,行人就会屡屡看他,或是赞他一声俊俏。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会有人多给他塞东西,他接收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善意。

但是在这个人眼中,他始终什么都没有变。

=

林煦和剑神一起折院中的梅,想着今年再做几个香囊。

仆人通报说,门外有客人来了。

林煦问是个什么人,仆人说不知是什么人,穷困潦倒,模样像是快死了。说着好听叫客人,若不是那人还背着一把剑,他就以为是叫花子给打发走了。

林煦让快请进来,大惊之下,发现是道阳仙君。

道阳手中抱着一个坛子,脸颊凹陷憔悴,身体里的气都快没了。

一见着林煦和小蝴蝶,仿佛弦松了,登直往下倒去。

林煦和剑神把他接住,道阳还醒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用叫医,他还好得很,结果屡次挣扎就是站不起来。他被人扶着去洗漱更衣,然后抬到床上去。

道阳还是不肯躺下。

他坚持要坐着,脊背靠在床头,双眼透支地亮,好像一合眼就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消失不见,胳膊抱着那个坛子从未放开。

道阳仙君回忆那段漂在海上、泊在风里的日子。

脚下没有稳固的大地,他和玄正像两片脆弱的浮萍,拼命牵着手,以为这样就不会消散。

他们终究还是没能找到梦想中没有人的岛。

除夕时分的夜晚,海面上没有月亮,下起了无边无际的暴雪。玄正狂躁着,去咬道阳的脖子,就在他快要咬到的时候,硬生生用自己的左腕塞进嘴里,把骨骼咬断了。

道阳被扑在那摇晃的海上,不停地抚摸玄正颤抖的脊背。玄正冰冷的眼泪砸在他的脸上,浑身痛得快死过去,忍住了魔族的本能。

爱是战胜一切。什么天命的野性,在全然的爱面前都不值一提。玄正声嘶力竭地哭泣,他想他们会不会就这样死在无人的海面,变成下一个海中巨怪的食粮。他死了不值一提,可是为什么李琭也要一起。

清醒的时候,他一遍遍地问李琭他们是什么关系,李琭说他是他仅存的家人。玄正就说那小蝴蝶呢,那师尊呢,李琭说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眼前的唯一。玄正说可他们每个人都是你生命里无法取代的唯一,李琭说是的,可是这个当下我和你在一起。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时间在这片海域上失去意义。他只想全然珍惜和玄正在一起的每个瞬间。

有时玄正抱着李琭,失去理智地呓语,说我爱你,第一次见面时就爱你。

李琭说那不是爱,你不小心快掉下飞仙索的时候我拉了你一把,那只是你在惊险之后的感激。

李琭还说,修仙人不该有情执,不讲爱恨,因为爱恨都是觉受的幻象,碍着人走向天道。

玄正不听:“可我已不再是修仙人。”

道阳于是给出了和那日几乎别无二致的回答:“那你爱吧。”

他允许了。

就算他不允许又有什么用。他只能管自己的心,又怎能管住另一个人的心爱不爱谁。

实在疲乏的时候,李琭就靠在玄正身上睡觉。玄正说你怎么敢睡的,你不怕我吃了你。

李琭迷迷糊糊说随便,那你吃吧,不要吵醒我就行。

玄正磨着牙,快被李琭不经意的洒脱拨弄疯了。这苍穹之上高远的星河,都不及李琭这逍遥的灵魂难以采撷。

他们不记得太阳升起多少次,唯有看着月亮盈亏。月亮最圆的那一晚,大约是人间十五、或是十六,总之,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还在一起。

玄正终于发了疯,第一次吻了李琭。那毫无章法的吻疼得李琭眼泪都快出来了。

飓风和海水不曾将李琭击败过,他快淹没在这滔天的爱之中。

他的唇角破出血色,更加刺激了玄正,他隐约预感到自己会被撕咬入腹,就在这时,血腥味越来越浓,散进风中。

他推开玄正,只见玄正腹部的衣服深了一大片,手里握着刀柄,血汩汩流出,渗入海水。

道阳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体会到了彻骨的悲怆:

“不——!”

玄正哀然一笑,神情里藏着伤感的餍足:“对不起……不能……伤害你……”

“不、不、不——韩以宁、你不能这样。”

“人间啊……何其壮丽……谁能不留恋。可是阿琭……放我走吧。”玄正缓缓抽出被道阳握着的手,慢慢闭上眼睛,“我不后悔遇见你。我只恨我前世业债未消、遭了这罚,是我……配不上你……”

不论道阳再如何呼唤,玄正封闭了气脉,眼泪止不住地没入发丝,他甚至想要从木排上掉落到海里去。

若是能以深海为棺椁,以珍珠珊瑚为陪葬,亦不算亏待了他。

道阳察觉他的意图,死死抓住他的半边身子,阻止他往下滑。海水迅速地夺走玄正的体温和血液,他英俊的容颜变成灰青色,冷清的圆月下飘起了大雪。

道阳紧紧抱住了他。

玄正永远地失去了呼吸。

=

袭璎长老和尹涟找到他时,他正坐在海边的渔村发呆。

他头也不回地说:

“沈师兄,我没有失踪,我只是在和韩玄正一起游历山河。”

袭璎长老:“那玄正仙君在哪?”

道阳眼神忽然变得很温柔。可惜看到他这双眼眸的,只有面前无尽的海水。

他摸了摸身边的骨灰坛:“他在这里。”

袭璎长老:……

她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还好吗。”她问。

身为医修,她一眼就能看出道阳不好。

道阳眼睛眨也不眨:“多谢师兄关心,我很好。”

这是谎言。但若是道阳自己不想治,她也没有办法。

“那我走了?”

“慢走。”

袭璎说:“我怎么向掌门交代?”

“玄正不幸被魔人所害,身殒道消。弟子道阳已将他火化,如今携他云游四方,了却我与他生前的心愿。就是这样。”

袭璎虽觉哀痛,可修道到了一定境界,天然地就会变得无情,难以与他人共情。

她唯有郑重地说:“李师弟,节哀顺变。”

道阳摇摇头,没有哀。他是修行人,不会哀。

然而,等到袭璎离开许久之后。

他突然发现沈师兄说得对。

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是修行人,都修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会哀伤,他不该哀伤的。可是觉察之后,他分明是哀伤的。

这一瞬间,他看见了更真实的自己,原来他不过也是万千凡夫俗子中的一个。他不能保持全然的欢喜自在,他有爱恨,也会痛苦。

恍惚间,他想起来剑神曾说的那个故事,上古有两位剑修携手同游,一位名叫佑巡,一位名叫尚羽。结束云游之时,他们回到了棘溪。

于是道阳就来了棘溪。

剑神在道阳师尊的脸上看到了前世熟悉的神情。阴冷且痛楚,心灵山崩海啸,然而装作不在意,装作洒脱豪迈。

他不愿再问师尊玄正仙君去哪儿了,这神情已是回答。

剑神感到抱歉。他到底还是没能救下师尊的心。

“干什么干什么,小蝴蝶,你干什么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道阳就差伸手戳他脑门了。

剑神知道师尊最讨厌旁人的怜悯,于是垂下眼睛:

“并未同情,只是惋惜。”

“惋惜什么,人有生就有死!他不过是一片落叶,最后回到泥土中罢了。”道阳拍了拍床榻,叫喊起来,忽然眼眶发红,到底还是一滴水都没掉。

“总归他不在了,再没人管着我,我要喝个够,林弟子,你家有没有酒?没有的话给我买点来!”

道阳摸摸身上,已经没有钱。林煦不忍反驳一个伤心的人,真的出去买酒了。

剑神停在原地,嘴唇动了动。他明白师尊在盼着有个人能回来,像从前那样夺下他的酒壶。

最终,剑神伤感地说:

“就算喝得再多,那个人也永远不会回来了。师尊。”

道阳愣了愣,他摸摸下手里的坛子:“说什么鬼话,他不是在这儿吗。”过了半天,他发现小蝴蝶说的竟然是真的:“是哦,真奇怪,他怎么就走了呢……你刚刚叫我什么?”

剑神静默了片刻:“……师尊。”

道阳怔住了,忽而又笑:“你在逗我开心吧,我剑技不如你,怎么会是你的师尊?这两个字可不是能随便叫的,小蝴蝶你真风趣。”

剑神:……

“我只是希望您再多一个家人。”他说。

“那你也不用委屈自己叫我师尊。”道阳很想笑话小蝴蝶矫情,突然间,他似乎感知到自己真的收过某位天下第一剑修当弟子,肩胛骨侧的膏肓穴隐隐作痛。他伸出记忆的触手去捕捉,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没来由地眼睛又发酸,话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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