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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折断

买椟还珠 涉雪穿林 2938 2024-01-12 17:26:51

密报就放在书案上,闵疏迟迟没动,梁长宁轻轻一抬下巴,说:“暨南事变,你看看。”

闵疏这才拆开了信封。只是他拆出两封信来,一封字迹熟悉,落款是周鸿音,一封字迹锐利,落款却是用的暨南布政史的官印。

“你见过陈聪吗?”梁长宁问他。

“没有。”闵疏回答,“但听说过他,他的策论写得一针见血,他曾推行土地改革,他要加征世家土地税——”

闵疏骤然一顿,望向梁长宁:“潘振玉也曾推行过此法,只是潘振玉操之过急,目的是要世家归还土地于百姓,而陈聪不同,他善于迂回行事,他只要求世家交税,因此潘振玉被设计入狱流放千里,而陈聪却能做到暨南布政史。”

他下了定论:“二人曾有过共事,最起码……最起码他们曾商讨过此事。”

他们出于贫贱寒门,是殊途同归,志同道合之人。

先帝不杀潘振玉,而茂广林让陈聪藏锋,如今陈聪仕途无望,他到了该显露锋芒的时候。

“让他来京城。”闵疏合上信纸,说:“他不能再留在暨南,杀他一次不成必然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调职也好,病退也好,他必须跟着周鸿音回京。”

“我也是这个打算。”梁长宁说:“事情还要详谈,但这桩买卖不亏,我会叫潘振玉从塞北回来,他既然抓到了危移,那不如跟危浪平开门见山。”

危浪平是一把利剑,如果不能梁长宁所用,起码要保证剑无伤人之意,国士难得,梁长宁不愿意随意舍弃任何一个可用之人,他有自己的考量,他要为大梁留存气数,他要借危浪平的剑气,来割开如今京城的困局。

他要扶持起新的家族取代裴家,不管是危家也好,还是其他野心勃勃的后起新秀。弥补四大家的空缺旨在平衡党争,国丧之后必有选秀,谁能把女儿送进宫中挣得高位生下龙嗣,谁就能和文沉平分秋色,成为拿捏皇帝的新臣。

梁长宁把信纸投进火炉,偏头看了眼窗外。

窗外雪停,眼看就要开春。赈灾一事将了,周鸿音不日就要回京。

半月后,陈聪收到周鸿音送来的回信,说要他进京详谈。

陈聪心知事情落定,反而不着急起来,说:“此番进京,要送王爷一份礼。”

周鸿音把陈聪推出了房门。军中的工匠为陈聪做了一把轮椅,他的膝下空空荡荡,碗口大的疤痕狰狞丑陋,他并不遮掩断腿,反而毫不避讳地展露于人前。

他写了病退辞官的折子,快马加鞭送回宫里,内阁果然批了。

陈聪张贴了辞官告示,又叫人编了打油诗街头巷尾传播,把梁长宁四处借钱买粮救济灾民的事情写得让人潸然泪下,暨南百姓心中感激,又不舍陈聪离去,竟然自发围堵了府衙大门,排队送行。



陈聪坐在轮椅上,平静地看着他面前的人群。

他虽然没了腿,却常常在夜里痛醒,他觉得他的腿还在,他闭上眼就能看见他的脚,就好像那夜在废墟里受了冻,他的脚只是坏了,还能治好。可是他睁开眼去摸,又只摸到空空荡荡的裤管。

陈聪本就是山野出生,他没有什么娇惯气,从小就是走南闯北上山下河过来的,他爬树掏过鸟蛋,下河摸过溪蟹。他只想过自己会死于朝堂纷争,却从没想过他会先没了双腿。

多歧路,今安在?

陈聪不知道未来,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可那看不见的正是自己的未来。

他不愿意当一个废人,他起码还有手,只要他能拿起笔,那他的利剑就还在。如今看到面前这些涕零相送的百姓,陈聪觉得自己好像还活着。

却也活不成个完整的样子了。

孙虎替陈聪守门,夜里总是听到陈聪压抑的呻吟,大概实在是痛得慌,连梦里也咬着牙。他把这件事告诉周鸿音,周鸿音又去问孔宗。

孔宗写下药方,说:“那是他心里痛,脑子里还没记住他已经没腿了,至多过个半把年就好了。”

周鸿音站在陈聪的房门外,听到他捂在被子里的哭声,静默着伫立良久。

陈聪的伤口一天天结疤,他白日里冷静自持,笔墨如同利剑无往不胜,他写出的文章传诵之广,叫天下人都知道了暨南这批粮食是怎么来的,又有哪些世家借了钱粮给长宁王,他为梁长宁打了漂亮的一仗,起码他白花花的银子得到了回报。

他做事比闵疏老练毒辣,因为他是从贫民窟里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他在严寒酷暑里抄断了手,才写出了能让茂广林都为之侧目的策论,而闵疏只能在阴暗的书房里偷偷学习,在茂广林私塾的墙根下垫脚偷听。

闵疏即使是出身世家,却比陈聪这样的人少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行事的身份,从这方面来看,闵疏甚至不如他们。

经此一事,闵疏已经决定要收拢陈聪。闵疏知道自己太年轻了,纵使有满胸的谋略,也没有足够的经验。而陈聪不同,他是实打实摸索出路来走,梁长宁需要这样的老马,需要更多的谋士,他要能看到更多更广阔的视野,笼络人心不能只靠兵马,在京城这个地方,软刀子往往更加致命。

裴皎的头七已过,出殡之日定在元月尾巴上,裴家老国公在送葬之后需要即刻赶回封地,沿途上变数太多,所有人都知道那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梁长宁封了礼去,人却称病没去。

陈聪带起了梁长宁的名声,他是民心所向,甚至连正统也无法比拟,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要做的不是出风头,而是养精蓄锐。

相比于出风头,梁长宁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办,那就是握住闵疏的软肋,让他成为心甘情愿落在自己肩膀上的苍鹰。

闵疏一出门,梁长宁就招来张俭,他叫黑来砚暗中监视城西巷子里的妇人,陈氏每天的日子单调又乏味,巷子里的街坊不知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外室,都以为她是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陈氏生得貌美,常有媒婆上门说情,陈氏从不敢应答,只婉言谢绝。久而久之,流言蜚语就传了出来,大部分说她自持清高,也有人猜她是赎了身的妓子。

陈氏一概不管,照常坐在院子里缝补浆洗,偶尔她也会出去买些东西,都是质朴和善的样子。

黑来砚每日蹲在柴火堆里偷听家长里短,兜里的瓜子皮都装不下了。

他回来禀告,就站在梁长宁的手边上说:“跟了这么些日子,没发现她有什么异样,只是文府里偶尔会来人送些补药衣物一类的,陈氏从来不动那些钱财,但是没见着她把补药倒掉,我留了个心眼,偷了些药渣出来。”

他摊开手里的帕子,里面果然包着一些深褐色的枯枝似的药材。梁长宁微微挥手,张俭接过帕子拿下去找府医了。

“她与街坊关系并不亲密,偶尔才会搭话一两句,最近的一场谈话,是要买碳。”黑来砚说:“她好像十分怕冷,像是风湿病,又不太像,每到了下雪之日,她几乎不能行走,大概是冷得腿痛……”

梁长宁静默,想到了闵疏。

孔宗说闵疏中的是孤离之毒,中毒者分外畏寒,用药也难逼出来。想来陈氏也中了此毒,只是不知道她与闵疏的毒谁重谁轻,按闵疏的性子,他不会不顾及母亲。如果连陈氏也痛得厉害,那闵疏为何从未表现出不适来?

是因为他不痛,还是因为他能忍耐?

梁长宁摩挲扳指,问:“有没有把握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她给我绑了?”

黑来砚并不过问梁长宁的动机和目的,他思虑片刻,说:“我做不到,但辛庄或许可以。那巷子里密密麻麻全是房子,很多穷苦人家拿芦草搭个棚子住,这种房子层层叠叠,根本就等同于露天,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十分明显。倘若是想等到入夜后用迷药……”

梁长宁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也不太好,”黑来砚说:“现在的迷药基本都是靠燃烧后的烟雾起药效,那小地方点个艾灸都能随风吹出两里地,更何况是迷药。再者,文府的人来得勤,实在容易露馅。”

梁长宁说:“我要她,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把辛庄拨给你,不管用什么手段,但是不能伤人性命。”

黑来砚嗯了一声,说:“辛庄在哪儿?我去找他。”

梁长宁这才想起辛庄被他派出去了。他手里可用的人还是太少,塞北十三城的关卡全都需要驻守将领,他把用得顺手的人都留在了黄沙里,带回京城的人不过一手之数。

潘振玉收到信往京城赶,怎么也要一个半月的时间,他竟然一时找不到何时的人去办这么一桩小事。

梁长宁说:“等辛庄办完事回来,你去找张俭要人,在此之间把陈氏给我看好了,这件事办完,你去一趟大凉,我记得你往大凉运过镖,你是否听过一昧叫做孤离的毒?”

黑来砚思虑片刻,犹疑道:“大凉是弹丸小国,这么多年能在四国交地中屹立不倒,靠的就是药和毒,他们的毒太多,我所知甚少,孤离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过,不过主子想要的话,我可以去试试看能不能弄来。”

“我不是要毒,”梁长宁说:“我是要解药方子,孔宗说这种毒难寻解药,但总归还是有。”

这时张俭掀帘子进来,手里还捧着那方蓝色的帕子,说:“主子,找府医看过了,他看不出来什么,只说是奇药,听他的意思,这药渣里既有药也有毒,药刚好能解一半的毒性,再多的他也看不出来了。”

梁长宁嗯了一声,又问:“孔宗什么时候能回来。”

“最多半个月。”张俭说:“暨南事了,周小将军已经在回程路上。”

事情太多,梁长宁长长吐出口气,说:“那就坐等人齐,再行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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