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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掉马

买椟还珠 涉雪穿林 3078 2024-01-12 17:26:51

张俭不知何时站在后头,默不作声地静立着。

闵疏低头认真喝汤,梁长宁抬起头,目光越过闵疏,带着询问的意思看向了张俭。

张俭微微点头,比了个确认的手势。他的意思很明确——胭脂铺老板娘认出了闵疏,从密道和茂广林往来的学生就是闵疏。

梁长宁骤然握紧了手里的筷子。

张俭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转身从屏风后绕出去了。

梁长宁收回目光,看向闵疏低垂的眉眼,突然间觉得这个人真是胆大包天。

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像是有几分惋惜,更多的却是带着一点麻木的冷意。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从前他曾经怀疑过的细节,如今才突然发觉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他捏着筷子,慢慢吸了一口气,手指用力到微微发白。

文容在远东楼被他推进护城河的那个晚上,闵疏曾经说他要回去见文沉一面周全这件事。他一个小探子,是如何能够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随意出入丞相府见到当家主事人的?

文容受了如此大辱,闵疏竟然没有遭到文沉丝毫的惩罚责骂。亏他担心闵疏被文沉迁怒,还特地给了他件斗篷。感情这根本就是人家的家事!

再往远处想,茂广林早就说他有个学生是文沉的儿子,偏偏他梁长宁自以为算无遗漏,不问不查不管不顾!

暮秋也曾提过一句,说她觉得闵疏和文画扇关系匪浅,当时他还觉得暮秋大惊小怪,原来他还不如暮秋看得清楚!

郑思那个案子牵扯到三白瓜的时候,闵疏还说过他知道内情。他当时说什么来着?他说三白瓜稀奇,但他尝过一口。他是怎么吃到京中贡品的?

那些曾被他抛在脑后的细小疑问如今发酵膨大,终于被连在了一起。

这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样从他脑子里闪过,最后定格在文画扇嫁进来的那天,闵疏跟在穿着大红嫁衣的文画扇后头,沉默地端着一壶合欢酒。

他甚至还回想起文画扇跪在安鸾殿来请求他处置闵疏的那一次。那天他站在廊下看着文画扇的侧脸,还曾经在心里感叹过一句,说觉得他们俩眉眼相似。

他那时还像个傻子似地为他们眉眼的相似找好了理由,如今回首再看,桩桩件件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梁长宁舌尖抵住上颚,思忖另一个问题——那么闵疏知道茂广林也是自己的老师吗?

闵疏知道梁长宁的野心,知道他错失的权柄,知道他的本性。他甚至清楚明白地知道梁长宁算是他的姐夫,知道他不可能避开梁长宁。

可他知道梁长宁也是茂广林的学生吗?

梁长宁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猜测。

茂广林不会想到这一层,更不会多嘴告诉闵疏。换个角度,若是闵疏知道了这件事,他也决计不会再去见茂广林。

梁长宁真想立刻就把闵疏押进私牢里,亲自质问他、拷打他、逼他说出那些他隐瞒在最深处的秘密。

可他知道如今的闵疏是一只狡猾又敏感的鹿。他若是这样做了,那他或许就再也抓不到这只鹿。

即便他拷问了闵疏,闵疏又会承认吗?

他不会。

梁长宁知道闵疏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抓住一切可能活下去的机会。而这种求生欲之后才是他残存的风骨,他不会承认他上了自己姐夫的床,他们不是同道中人,却同床共枕又同床异梦,往后还会同室操戈。

梁长宁曾经把闵疏押在私牢里极刑拷打,逼他签下罪状。后来他听见闵疏那一句斩钉截铁的忠心耿耿,才对他起了兴趣压到床上去。

那时候梁长宁恶意地凌虐过闵梳,梁长宁或许给过闵疏一点情欲上的欢愉,可那些欢愉也不过是痛苦中的沧海一粟,终究无法和屈辱相抵消。

梁长宁不是没有心软过。

梁长宁以为闵疏不过是无主之物,他能够在占有之后再来日弥补。

梁长宁想起那日在私牢里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闵乱思治的闵,百密一疏的疏。”

自己当时回了句什么来着?他好像说了这么一句话:“闵乱思治没看出来,百密一疏倒是真的。”

如今想来,百密一疏的哪里是闵疏,分明是他自己。

闵疏喝完了汤,抬起头来看了眼梁长宁,奇道:“王爷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梁长宁目光晦涩,闵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看自己,但总归不是好事。

梁长宁把胸腔里那口压抑的气慢慢地吐出去,语气如常道:“吃你的饭。”

暮秋执筷布菜,说:“眼下年节要到了,年礼单子管家老张早就备下了,王妃那儿已经过目了,还要王爷得空了过目。”

闵疏没出声,这是梁长宁王府上的家事,还轮不到他开口。

梁长宁用筷子夹了最嫩的冬笋尖,说:“给文丞府上备了什么?”

王府送年礼不是随意送,除了要好的亲眷和宫里的,就只有给各家的回礼。可今年不同,今年是文画扇进王府的第一年,给文府的礼不能薄,只能厚。

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暮秋不再伺候碗筷,收了手站在一旁,含笑说:“年礼单子上写的是如意鸳鸯屏风十二扇,珍珠十八壶……”

暮秋说着,叫人去取来了年礼单子,弓腰双手递给了梁长宁。

“看看。”梁长宁看也不看,转手递给了闵疏,“文沉说到底也算你的主子,这份年礼合不合你心意?”

“王爷才是我的主子。”闵疏语气平淡,“我对王爷忠心耿耿,王爷心里难道没数?至于这份年礼单子么……”

闵疏垂下眼帘轻轻一扫,随口道:“寒冬难挨,依我看,不如送些强健体魄,防范风寒的药材吧,我记得……孔大夫之前说库房里堆了很多枳实?”

枳实哪里是治疗风寒的?梁长宁扫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无异,颔首准了。

暮秋接过单子收好,又叫外头守着的丫鬟进来收拾碗碟,跟着丫鬟一起退下去了。

闵疏擦了嘴,用茶水漱口完,梁长宁才说:“今日出门了?”

闵疏早知道他会问,他今日的行程是过了明路的,暮秋想必也早已告知了梁长宁。闵疏不怕梁长宁问,梁长宁不问闵疏才担心呢,“去了趟西街,昨日那么大的火,半边天都红了,我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

闵疏扣着手,坐得闲散慵懒,他一张脸在烛光下温润如玉,像是倒映在寒潭里的一弯月,惹得人想去触碰。

“王爷可是问了我两遍了,怎么,不准我出门?”他轻声说。

梁长宁把他扯过来,吻住他的眉眼,笑着说:“不过是怕你冷病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养出点肉来,暮秋说你没带人出门,冬日里小偷小摸的多,更遑论大理寺的逃犯还没抓回来,你倒是胆子大。”

“原来王爷是不愿意放我一个人出门。”闵疏叹了口气,微抬下巴,梁长宁的吻就从他的眉眼落到了闵疏的唇上。

他唇色绯红,一副等着你反驳我的样子。

梁长宁低低笑了两声,偏不如他意,说:“你愿意一个人出门也不是不可以,可你要是回来之后病了,又要拿什么赔我?”

“我不是病秧子。”闵疏说,“我会不会病,不如明日试试看。”

梁长宁知道闵疏想出门。

闵疏自己能甩掉暗卫,但如今多事之秋,他已经开始警惕梁长宁对他的试探。胭脂铺一事绝非巧合,若梁长宁嘱咐了张俭或别的什么高手在暗里跟着他,他要甩开人不是轻易的事情。

与其煞费苦心地暗度陈仓,不如直接过明路。若真有人跟着他,他不至于一点都察觉不了。

“明日又想去哪里?”梁长宁握住他的腰,把他拖进怀里,说:“我看你野得都舍不得回府了。”

闵疏不说话,斜斜扫了一眼他。

梁长宁败下阵来,随了他去。

银丝碳烧白了,火势弱下去,暖意渐散。

梁长宁松开闵疏,叫他去洗漱。暮秋早就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备好了浴桶,闵疏冒着小雪从外边回来,说不冷是假的。可那么大一碗羊肉汤灌下去,他又在烧足了碳的内室坐了半天,早没那么冻了。

他不着急洗澡,却也不违逆梁长宁,他得了梁长宁许他单独出门一日的承诺,愿意对他好言以待。

浴桶没放在侧室,是放在屏风后面。闵疏踢了鞋,走到屏风那头,一圈一圈地绕开腰上的带子。他先脱了外袍,没搁在衣架子上,而是有意搭在了屏风上。

那屏风本是丝绸做的,有几分透光,如今他搭了件厚实的外袍上去,把露出来的朦胧身影遮了大半。

梁长宁不知道他这小心思,重新翻开了书卷。

屏风后头传来水声,梁长宁头也不抬,说:“周鸿音写了信来,两封。马在路上跑死了一匹,他很心急。”

水声停了,半晌才又响起来,热气从屏风后透出来。暮秋大抵是往水里加了些艾草一类的药材,味道不浓,却分外撩拨人。

闵疏把头发拆开,一缕一缕地揉搓,说:“周小将军是遇到什么难题了?给王府的信既然是加急速递的,那必然是有要事相商,王爷拆开信看了吗?”

他们隔着屏风说话,许多语句都被水声吞了,梁长宁干脆扔开手里的书,绕道屏风旁,斜倚着看他。

闵疏还从未曾在清醒的状态下被人看着洗过澡,不由得动作一顿。

梁长宁盯着他,在雾气里把他看了个遍。

闵疏被他盯得不太自在,说:“小将军说了什么?”

梁长宁撩起他的头发,在虎口上绕了一圈,说:“这两封信,只有一封是给我看的,不过是些述职要事,暨南一事进行得顺利,陈聪正在回暨南的路上,我叫了人暗中护送,约摸已经进了沧州地界,这封信你可以自己看。只是另外一封信嘛……”

他压低身子,从后环住了闵疏,双手按着他的肩膀把他露出来的半边胸膛压进了水里,说:“是单独写给你的。”

闵疏没想到周鸿音会给他单独写信,还是用的和王府一道送来的信使,更没料到竟然还是送到梁长宁手里的。

他一时间摸不清周鸿音是什么用意。

闵疏不洗头发了,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梁长宁,问:“那这封信里写了什么,王爷没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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