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双流机场。一群身姿矫健、走路生风的青年人从T1航站楼出来站在路边等车。因为明显不同与一般人的精神面貌, 这群人引来了不少路人的注视。
对此，有些人早已习以为然，而有的人却感到浑身不适。
看什么看！
在用眼神瞪走了第十个围观的路人后, 莱茵不耐烦地问：“车什么时候到, 还要等多久？”
国家登山队预定的大巴在路上遇到堵车, 不能如约赶来。而经过了七天训练, 又刚起早赶了飞机，即便是身体素质出众的国家队候选者们，此时也不免有几分疲惫。
半小时前，教练组接到消息，他们还要等待起码一个小时。
拉姆听见莱茵的抱怨，这个汉语也并不是很好的藏族姑娘，很认真地回复道：“时间，还要等一个小时。”
莱茵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 他是在问时间吗？
“我知道还要一个小时。我想问的是, 凭什么我们要等这么久！”
“因为, 堵车了。”拉姆再次认真回答。
“我……”
一个混血儿, 一个少数民族，两个人鸡同鸭讲，一个没有理解对方深层次的抱怨与不满, 一个一腔怒火无处可发憋屈得不行。而拉姆格外认真的回复, 也将莱茵堵得心闷却无可奈何。
说实话，如果这两人不是我的队友, 再看一会儿笑话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眼看莱茵都快气得炸毛, 我上前招了下手, 一辆白色的大众汽车在我面前停下。
“5230？”
司机从驾驶座上探出脑袋问。
“是的。”我对他晃了晃手机, “到爱攀登山基地, 3个人。”
“上来吧！这儿不能停太久。”
我对身后的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车，同时对教练组道：“那我们先过去了。”
“你小子在哪里打的车？”其他人瞪着眼睛追问。
“打车软件啊。总不能白白在这里等一个小时吧。”我对身后目瞪口呆的一干人笑了一下，“一小时……不，两小时后见吧。”
说完拉着还在愣神中的两人，我率先坐上了副驾驶。
“师傅，到目的地要多久？”
“四十分钟吧，不堵车的话。这个点早高峰，龙桥路那边很堵哎，先生你要走哪条路？”
“就近吧。”
“那就是龙桥路了。”
“嗯，没事，我们不赶时间。”
我和司机师傅叮嘱完，又转头看向坐在后座的两个人。
“行李都带上了吗？”
两人愣愣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没从不用等车的惊喜中回过神。
“等会你们先去宿舍，我要出去见几个朋友。下午挑选装备的时候我要是还没回来，你们先替我选好了。我可以交给你吧，莱茵。”
混血小鬼愣了下，气急败坏道：“你当我是谁？不就是选装备呢，我能做好。”
“那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我们不用等车？”拉姆迷惑道。
“嗯这个吗，当然是因为有人提前告诉我，成都这个点大概率都会堵车，我才事先约了接机服务。”
“那为什么不告诉其他人？”
那当然是……如果不趁机甩下教练组以及邱野的话，我就做不了自己的事了。整天被邱野的摄像头盯着，也很烦人的好不好。我挠了挠脑袋，不知道怎么回复认真的拉姆。
“那还用问吗？我们先到就能先休息，然后就可以比其他人积攒更多体力。”没想到莱茵却已经替我想好了答案，“这样的机会，为什么要便宜竞争对手？”
在拉姆若有所得的目光下，我对小鬼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
五十分钟后，车在爱攀登山基地门口停下。
我背着登山包付完车费。
“你们先去吧，我去找两个朋友。”没等他们有回应，我就趁着绿灯亮起，两三步过了马路。
呼，总算是可以一个人呆着了。
【你到哪了？我们在银丰商场一楼的ALEX咖啡屋。】
【马上到。】
回完信息，我背着身上不算轻的登山装备，一路大步流星走向马路对面的商场。为了以防万一，我掏出一个黑色口罩戴上，尽量减少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
“糖糖！”
一走进咖啡屋，还没等我找到人，熟悉的声音就替我引来了一屋子人的注意。
我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公众场合，能不能别这么大声喊我小名！”
“嘿嘿。”兄弟先上来给了一个火热的拥抱，“这不是太久没见了嘛，想死你啦！”
我拍了拍他的背，又看向站在一旁神情激动的女孩。
“香香，嘉雯，好久不见。”
看着阔别已久的两位发小，我这才有了一种脚踏实地，回到现实生活中的感觉。
“自从你去北京读书，又加入了登山社，我和嘉雯就没什么机会与你见面了。好不容易聚一次，好好聊聊呗。”楚柳勾着肩膀把我拉到他旁边坐下，搓了搓手，“先跟你透个底。”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和雯雯已经订婚了，明年毕业后就准备结婚。”
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心中会有怅惘。毕竟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女孩，要和自己最好的兄弟结婚，但是实际上得知这个消息后，除了意外，我心里只有对朋友的祝福般的喜悦。
“恭喜你们。不过红包我需要给两份吗？给两份的话，可以打折吗？”
“你小子还是这么小气！”
看着两人变得成熟许多有些陌生的笑颜，我突然真切地意识到，我在走的这条路与绝大多数人截然不同。在大部分人毕业、工作，甚至是结婚生子的时候，而我，还将继续在山峰上攀岩下去。虽然只是到三十岁之前而已，但一生中最有梦想的年岁，不就恰恰是这十年么。
或许是许久没见，等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才发现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嗯，嗯，好的，马上就到。”
挂完电话，我对面前的两个人道：“抱歉，我得先回去了，下午还要训练。”
“知道啦知道啦，我们还会拦着你不成？”楚柳不耐烦地挥手，“快点去干你的事吧，大忙人。对了，寒假你回家吗？”
“大概率是要集训的。”
淡淡的分别离愁弥漫在空气中。
“那么，下次见面就是我和雯雯的婚礼了。”
楚柳站起身，替我背好背包。
“时间定在明年农历七月初七，何棠江，你一定要来，我还等着你做我的伴郎呢。”
明年夏天之后吗？
我眼神闪了闪。
最后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
“嗯，一言为定。”
走过马路的时候，我仿佛还能看到那两个人对我挥手的背影，只是再一回头，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人海。
我还没来得及多愁善感，就听见另一道声音。
“何棠江。”
那人站在基地门口，手里提着一袋啤酒，身上穿着休闲款的毛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居家的模样，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来。
“韩……韩峥？”
“你怎么在这？”两人不约而同地质问对方。
“如果我没记错。”韩峥调高一边眉毛，“下午你们还有训练。”
“你没记错。但是不用训练的人就可以……”我看向他手中的啤酒，“随便喝酒了吗？”
“帮别人带的。”
“出去见见老朋友而已。”
又是异口同声。
我看向韩峥，无奈道：“放心，我不会大意的。毕竟明年，还有一个和你的约定需要履行呢。”
明年夏天，那是我和韩峥的K2之约。
“组织一支攀登K2的队伍，花费远比想象中多许多。现在离冬奥会还有不到四个月，只有在奥运会上获得足够分量的奖牌，才会有人愿意赞助。”韩峥一改话题，严肃道，“只有我一个人的赞助份额，显然不够组成一支队伍。我可以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么，何棠江？”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这么说。
“我可以把期待交托给你吗？”
啊，就是这种感觉。
这种异常，迥异于日常的使命感，以及直逼头皮的紧迫感。
这才是我放下一切，为之追逐的目标。
我往上提了提包，大步路过他，嘴角已经不经意勾起。
“你知道这次积分赛的第一名是谁吗？”
没有回头，我却仿佛能看到韩峥的表情。
我听见他低声说。
“是你。”
“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又想起了那场预约在明年夏天之后的婚礼。
如果我能从K2顺利回来的话，那么想必就能为我最好的朋友，在婚礼上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新婚快乐，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等我回来我就参加最好的朋友的婚礼！】
这绝对不是FLAG！阿歪对天发誓。
好久没用第一人称了，用这个视角写，大概才能发现糖浆隐藏在奋斗青年外表下的，暗搓搓的蔫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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