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此时在人群里狼狈的逃窜, 就是一时冲动之下的后果。
“怎么回事？”被我牵连的小伙伴们拎着行李箱跟在我身后，“你得罪人了？被黑`社会追杀了？后面追你的这些人到底是谁？”
我一边背着行李大步跑，一边努力喘平气回答：“我不确定……大概, 可能是我的粉丝！”
“开什么玩笑？”
小伙伴一惊之下, 愣在原地都忘记跑了, 眼看他要被身后的人追上, 我一把拽住他往前走。直到我们甩开了身后那群人一段距离，我才有空对他解释。
“我的意思是，可能是我直播平台上的粉丝。”
在日本的时候，因为民宿主人张博的缘故，包括领队在内的其他中国代表成员都知道我有一个在直播平台的兼职，但是他们显然没料到这份兼职竟然会影响到我们的现实生活。毕竟在这个年代做直播，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
“老实告诉我，难道你是个千万粉丝大佬？”
我回想了一下出国前直播间的粉丝人数, 摇了摇头。
“我的粉丝才二十多万。”
“刚才追我们的人就有二十多个！”小伙伴不敢置信地指着身后, “一万个基数里就能出一个这样的狂热粉丝吗, 那你的粉丝质量也太高了吧, 真的不是仇人？”
“我看到了，糖糖在那。”
“快，去要个签名！”
怎么可能有假, 会在现实中喊我“糖糖”这个外号的, 除了发小，就是直播平台上的老观众了, 我绝对没认错！眼看人又追了过来, 我连忙对两个小伙伴说。
“我们分开走, 我引人, 你们假装路人离开！”
“怎么搞的做贼似的, 糖浆——！”
没再听清楚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我匆匆告别了在东京陪伴了一个多礼拜的同伴，开始了“逃亡”之路。
“喂。”
可这次似乎很不幸，没跑多远，就被人拽住了胳膊。就在我如临大敌，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们时，拽住我的人又开口了。
“这边，上车！”
嗯？
直到被人稀里糊涂地拉上了车，我才反应过来。
“邱野！你怎么在这？”
坐在驾驶位上正发动汽车的人头也不抬道：“在这等你啊，大红人。多亏了你自曝行踪的福，现在关注你社交账号的人都知道，你会在今天下午抵达首都机场。”
“……外面那群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嗯？”这次，邱野回过头看我了，“你自己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竟然上新闻联播了，就在昨天晚上黄金时间19:30分！
虽然只有十几秒的镜头，但是摄像头拍摄得很清晰，这点时间也足够优秀的文案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于是，我作为青年人才，为国争光，在户外运动领域又为国家争得新荣誉的消息，就这么全国广而告之了。
“怎么可能？”
这是我第一个念头。
一个亚洲登山协会的交流会而已，不是奥运会、不是洲际运动会，这样的新闻也足够登上新闻联播吗？
“是一个锦集，你只是锦集里短短数秒的一个镜头而已，不过这对很多人来说，也足够了。”邱野一边开车，一边给自己点根烟，“还有件事，你不知道吗，今年三月份新上任的那位大佬以前是京华登山社的。”
“什么？哪的？”
“常青会的元老，算是大师兄吧。”
我开始对常青会这个已经解散的组织感到由衷的服气，不过还是不太能理解，一个国家级别的新闻节目中，会出现非重要赛事的户外运动报道。
“就因为这样？”
“这就足够了。”邱野弹了一下烟灰，灰烬正好落在车前的烟灰缸里，“你知道上一任在任的时候，只不过说了一句‘喜欢足球’，全国上下费了多大劲去扶持足球体系吗？虽然最后没成功吧，不过功夫是真的下了。”
我抱着自己的行李包，有些战战兢兢。
“那我是不是该感谢大佬？”
“嗯，对着□□的位置拜一拜，就当是心意。”
“就算是这样。”我说，“也不至于一个晚上，就多了这么多疯狂粉丝。”
“是不至于，所以那些不全是你的粉丝。”
“哈？”我张大嘴，“那他们还追我？”
“昨天你们学校的运营团队在微博转了那段新闻联播片段，然后被一个当红小鲜肉转发了，点赞十万。可能是因为那个原因吧，我估计追你的人里面十个有八个是那个小鲜肉的粉丝，就是想看看被她们男神赞扬的是个什么人物。”
“这都什么事啊。”
我脱力地往后面一靠。
现在只希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要影响到我的家人。毕竟我又不是公众人物，机场被追机这件事，真的干扰日常生活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来找你做什么？”
“我一开始就问了。”我闭上眼睛，已经没有力气再和邱野耍心眼，“你爱说就说，不说拉倒。”
“呵，出去一趟，脾气见涨。好吧，我就不为难你了，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打听到了真相。”邱野说，“你……喂，别吓人啊！我还在开车呢！”
我紧紧扒着正驾驶座位的后椅背，从后视镜里盯着邱野的眼睛。
“说！”
邱野从镜子里回望我，勾了勾嘴角。
“这个，可要慢慢说啊。”
……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们当年在山上发生了什么？”
揭露真相的那个晚上，邱野看向坐在对面的韩峥，点燃了一支烟。
“那你能告诉我什么？”
“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
“哦，为什么突然这么大方？”邱野试探地问。
韩峥瞥了他一眼，“你和何棠江有联系吧。”
“靠！”
这次邱野是真的惊到了，他和何棠江的联系一直很隐秘，可以说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绝对不会有外人知道，没想到韩峥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发现了蛛丝马迹。
韩峥盯着他的脸，点了点头。
“果然。”
“……你诈我？”邱野反应过来后无可奈何，没想到他一个资深老油条，竟然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快二十岁的小伙子诈到了。
韩峥避而不答，说：“我现在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在向何棠江转述的时候能尽量客观。如果他生气，只是因为事实，而不是因为别人的添油加醋。”
“你就这么相信我，你为什么自己不去和他说？”
这两个问题，韩峥都没有回答。他又酝酿了一会才开始告诉邱野，他所知道的部分真相。
……
“当年何山之所以会再次攀登K2，是叶廷之邀请他的。”
邱野说出的这个真相，因为早有铺垫，我此时已然不觉得惊讶，只是讥讽道：“然后呢，就因为老朋友的邀请，他连老婆、儿子都不顾了，直接抛下家人去攀登K2？”
邱野看了我一眼，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那如果是你呢？现在你也登山了，如果你是何山，你会怎么做？”
“我压根就不会结婚！”我压不住声音的大小，用力回道，“如果结婚了，绝对不会在孩子还那么年幼，爱人还需要我照顾的时候，去攀登那么危险的山峰！我会记得我还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
“好好，冷静一点。你觉得你都明白的事，何山会不明白吗？在你三岁之前，他就没出过国，所以为什么他突然决定在那一年攀登K2，这么做之前的等待不都功亏一篑了吗？”
“我哪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咬着牙低声道。
“我知道。”
邱野说：“因为韩峥告诉我了。”
……
“因为叶廷之？”邱野有点不敢置信，“你这么说，真的会让我怀疑何山的真爱是不是叶廷之了。为一个老友，他会这样抛弃自己的家庭？”
“登山之前，没有任何一个登山者会认为自己会一去不归。”韩峥瞪了他一眼，“无论如何，‘抛弃’这个词不成立，何山是打算回去的。”
邱野举起双手，不同这个何山脑残粉计较。
“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为了叶廷之，就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因为是叶廷之求他。叶廷之求他，一起去攀登K2。”韩峥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为了两百万元的赞助费。”
“为了钱？”
“为了命。叶廷之的母亲那时候罹患重症，在医院维持生命每天都需要花费数万元，要彻底治疗，至少需要一百万元来移植器官。那一百万元，对叶廷之来说救得是命。”
邱野知道，家里有一个重病病人是多大的花销，因此没有追问韩峥，那叶廷之自己之前赚的钱呢？钱，都填到看病的窟窿里了，并且永远都填不满。
“那两百万赞助费，一人一半也有一百万，正好凑齐叶廷之母亲的手术费。”韩峥说，“我不知道他怎么和何山说的，结果来看，何山是答应了。”
“人救回来了吗？”邱野点了下烟头，问。
“死了。”
“什么时候。”
韩峥说了一个日期，邱野清楚记得，那是何山出事后的次月。
“钱呢？”
“没有完成赞助目标，赞助商不认账。”
“人财两空啊。”邱野失笑一声，对这种令人绝望的处境显然早已司空见惯，“那叶廷之呢，这十几年来他在忙着做什么，现在又跑哪去了？”
十天之后，邱野没想到，会有人问出和自己当时一模一样的问题。
叶廷之？
他透过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里的何棠江。他将烟头用力掐灭在烟灰缸里，轻描淡写说。
“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亲爱的躺在地上喊666的地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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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要不要把名字改回“活登天”。
爸爸将在下面几章正式出场！是的，出场，作为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