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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安纳普尔纳峰(七)

海拔8000米 YY的劣迹 2315 2024-04-26 20:20:45

躺在帐篷里的时候, 耳朵里只听得见风声。七千米的高处,一切虫鸣鸟叫都不见踪影,平日里觉得细碎的声音, 此时却令人怀念。

实在是睡不着, 忍不住翻了个身, 就看到隔壁铺位上一个背影。

是滕吉还是阿峰?

我仔细想了想, 怎么也想不起来今天和我睡一个帐篷里的人是谁。明明不到半个小时之前,我们才互相道了晚安,此时我却连他的人都记不清楚了。

听说缺氧会使人变傻,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有这个征兆了。

之前的两次高海拔攀登,夜宿过海拔最高的营地也不过六千米出头。今晚第一次在七千米的山脊睡觉,就体会到了失眠、缺氧、变傻的三重奏。

我心里苦笑一声,仰面朝上睡,不由得叹了口气。

“还不睡?明早三点就要起床, 何君。”

原来是他。

一听到这声音, 我才想起来, 今晚和我睡一个帐篷的既不是滕吉也不是阿峰, 而是白水鹜人这家伙。不知是被我翻身的动静吵醒了,还是自己本来就没睡着,不过既然他已经醒了, 我正好也有些话问问他。

“喂, 白水。”我又翻过身,盯着他的背影, “你之前登顶的时候, 是什么感觉?”

“感觉?”

“对啊, 就是……有没有紧张到睡不着觉?”

“有。”

听见这个回答, 要不是帐篷矮了点, 我保准已经跳起来了。

“真的?你也会紧张?”

“当然紧张。”白水鹜人说,“登顶之前我们没有扎营过夜,只是将自己捆在安全绳上钻进睡袋睡了两个小时,一不小心就会翻滚下去,是人都会紧张。”

完全没有可比性!

相比起白水鹜人19个小时的超快速阿式攀登,我这种一个阵营一个阵营缓慢移动的喜马拉雅式登山攀登,两者之间的完全没有可比性,瞧瞧人家睡觉只能把自己吊在绳子上,连一个铺盖都没有!能比吗?

我气馁地躺回去,卷起羽绒被盖住自己的眼睛。怎么觉得自己那么没用呢?差距有这么大吗?

这么说起来,我又想起去年金冰镐奖的获奖者又是北欧人,而日本和韩国连续三年入围最终名单,中国呢,中国自从严冬冬去世后,就少有人获得金冰镐奖的入围提名,就连入围亚洲金冰镐奖的提名名单都很困难。

想到这里,我原本对自己的气馁和懊恼,转变成到对整个国内登山竞技落后状态的无奈,心里就有些闷闷的,不愿意吭声了。

“不过我第一次攀登八千米山峰时,也紧张了一整个晚上没睡着。”白水鹜人突然又开口。

这家伙难不成是想安慰我?

“然后第二天就因为睡眠不足,体力不支,不得不放弃登顶。”

“……”

“所以,何君,要是今晚睡不着,明天就在营地里好好休息吧。”

果然是我想多了!他这哪是开导我,明明是恐吓我!

我把羽绒睡袋一卷,整个人窝进去,闭上眼睛不再理睬他。

睡觉,睡觉,属羊,属羊。今晚一定要睡着,明天我可不想拖后腿。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嗯……四只,四……

【何棠江,你不行。】

一道熟悉到令人恼火的声音,击退所有睡意,气的人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一下子翻坐起来。

“谁说我,嗯,我不行!”

“你醒了?”旁边人叠好睡袋,回头对我说,“快些收拾,准备出发了。”

“白水?”

我揉了揉眼睛。不是,刚才不是有人在骂我,说我不行?做梦?

“几点了?”

“两点五十分,三点出发。快点收拾。”

真困啊。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收拾装备,感觉自己还没睡多久。怎么刚刚阖上眼睛,就已经到起床时间了?而且梦里似乎还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梦到谁来着?似乎是梦见了初见时韩峥的臭屁嘴脸?这么想着,心情又抑郁了点。

滕吉一会就来查房了。

“都收拾好没?过夜的装备先放在营地,氧气瓶、冰镐、冰锥戴上,绳子全部检查一遍。”

他走过来,大致翻查了一下我收拾好的装备,顺手递给我一支巧克力棒,“拿着,路上补充体力。我们要在十点前登顶,天黑之前下撤回营地。”

“哦,哦。”我抓着那根能量棒,塞进登山服口袋里。

登山服设计有很多的口袋,用来放一下必需品小物件。我把能量棒塞进口袋里的时候,手碰到一个冰冷硬物,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枚徽章。

【GP·2001·HB】

这是……

我仔细摩挲着徽章。

这是是小舅顾沛攀登第一座雪山时,何山亲自给他刻的徽章。如今这枚徽章交到我的手里,仿佛能看到当年小舅欣喜地从何山手中接过徽章的场景。

何山说:纪念你攀登的第一座雪山,顾沛。

舅舅对我说:我把它交给你,你替我保管好这颗心。

是啊,从攀登第一座雪山起,从四姑娘山大峰那次痛哭开始,这颗被上烙印不可磨灭印记的心脏,就一直在为攀登而跃动,而今天,终于等来第一座八千米高峰。我为什么还要苦闷,还要瞻前顾后,犹豫不前呢?前方,不就是我等待已久的登龙台吗!

“谢谢。”

我握紧徽章,将那字母深深地按进掌心里,抬头对滕吉说。

“我准备好了,出发吧。”

今天我们要完成一千米的海拔跃升。

最初的一段路,我们几人并没有结组。刚出四号营地的路段,有夏尔巴向导提前修好的路绳,沿着路绳走可以算是最轻松的一段路程。在这期间,熟悉攀登的人甚至会惬意得好似在公园的山上漫步,而这些都多亏了事先修好路绳的高山协作。

滕吉一边带我们走这段路,一边给我们介绍修路绳的过程。

“在珠峰,向导在登山季开始之前,就会铺好从四号营地道登顶路上整整一条路的路绳,一些难以翻越的路段,我们都会架设好梯子,让登山者们可以方便走过。”

我看着沿路设置好的路绳,想象着夏尔巴人们在毫无依仗的情况下,携带着少量干粮和大量修路装备,一路出发,不仅要登顶,还要保留体力修好路绳,就不免再次想起那句话——攀登珠峰的人都是夏尔巴人抬上去的。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面皮涨红。

“安纳普尔纳峰的路绳也修到了峰顶吗?”我问。

滕吉说:“没有,一是没有珠峰那样的商业价值,二是这里的攀登环境比珠峰艰苦很多。没有人愿意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好了,到头了。”

滕吉站在前方,给我们指着那风雪中隐约可见的岩石和冰壁。

路绳就到这里,再往上的七百多米,得靠我们自己走。

此时,时间刚过凌晨五点,天际处一片墨染的黑色,连一点鱼肚白的痕迹都未显现。在能见度如此低的情况下,我们又开始按照昨天的人员分配来结组。

滕吉给我扣上绳索的时候,我突然按住他的手。

“如果我摔下去了,不要管我。”

“开什么玩笑!?”滕吉呵斥我。

我对他笑了一下。

“就是开玩笑。放心,我不会摔下去的。”

我攥紧手指。

我会小心不发生意外,不会只靠着夏尔巴协作铺好的路绳“抬”上顶峰,不会只想着依赖滕吉和白水鹜人。我要登顶安纳普尔纳峰,要登顶珠峰,还要再回去挑战K2。我要靠自己登上这些山峰,甚至,心里隐隐有个念头,我想要去争夺那十几年来再也没有国人获得过的金冰镐奖。

我要把自己内心的懊恼和挫败,都通通击碎,再踩着它们踏上更高的山峰!

所有的一切,都要从今天的这一步开始。

“走了。”

听着滕吉的指令,我握紧雪仗深吸口气,向八千米的天空走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冰河畅游的深水鱼雷,感谢夜礼服假面的地雷X2~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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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有预感今天写不到登顶,明天登顶。

糖浆现在想起出见面时的韩峥,还是气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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