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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龙之逆鳞

在大秦当完美太子 无字惊鸿 8649 2023-12-30 10:30:12

史官总在不该被发现的时候,出现在蒙毅的视线里。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

史官:我可能和蒙卿八字不合。

史官哀怨地看向蒙毅,心道咱俩无冤无仇,你就不能装作没看见我吗?

蒙毅对此表示十分抱歉。

但此次事关重大,不像上回那样可以蒙混过关。思来想去,也只能对不起史官了。

他告了声罪,干脆利落地打晕了胡姬,而后三两步走向史官的位置。

押送胡姬回宫看管的事情他不放心交给旁人去做,哪怕是心腹也不行。胡姬那番言论决不能再被更多的人听见,所以这会儿不能把她交给旁人看管。

分身乏术的蒙毅除了打晕对方,也没别的选择。

史官见他靠近,悲愤极了,却不敢逃。

这就要杀人灭口了吗?蒙卿你好狠的心!就不能让他再向王上表表忠心,保证绝对不往外乱说?!

然而蒙毅只是走到史官面前,拿起了他面前写了文字的纸张。一目十行看完,松了口气。

蒙毅转身走向上首,将东西奉上:

“王上,都在这里了。”

秦王政接过仔细看完。

上面的记载自从胡姬入殿之后,就只写了一句“胡姬言语无状,污蔑太子”,并没有详细记录胡姬说了什么,紧跟着就是一句“王震怒,将之关押”。

史官是懂避重就轻的。

秦王政满意地颔首:

“史爱卿有心了。”

是的,史官他姓史来着。

就像有的人家世代承袭司马这个官职,于是干脆改姓氏为司马一样。史官他的家族也是世代给秦国王室当史官的,所以现在他们家的姓氏是这个。

但他只是姓史,不名官,大名也不叫史官。

不过无所谓,没有人去记他的名字。大家喊他都是“那个史官”、“跟着王上的史官”或者“老史”。

以往史官都没什么存在感,所以就连秦王也不会特意叫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听王上喊他“爱卿”,这个称呼可真叫人感动。

因为这代表他的小命保住了。

史官热泪盈眶地起身谢恩:

“谢王上夸奖,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老史啊老史,你可太机智了,你的命都是你自己救下的啊!

还有谁?就问还有谁能在这么性命攸关的时刻提前给自己留下后路?

史官在心里把自己狠狠夸了一通,觉得大秦就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史官。换别人来早就凉了,而他不同,他不仅活了下来,还抓住了这个天大的机遇。

从今往后,他老史就是跟着王上太子和蒙卿一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自己人了。而且他这优秀的随机应变能力,绝对能叫王上对他另眼相待,再没人能抢走他王上身边第一史官的位置。

史官精神振奋地坐下,准备继续奋笔疾书。

忽然,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是啊,他之前不还想着要早点退休或者换岗吗?给之前的秦王当史官没什么危险也没什么压力,但现在这两位君上他们真的很能折腾。

史官陷入了沉思。

已知他刚刚上了王上和太子的贼船,且他还向两位展现出了自己优秀的职业素养,那么求他转岗或退休的可行性。

答:没可能了,死心吧。

秦王政对太子说道:

“这个史官很上道,就他了,以后都不必换人。”

扶苏赞同地点头:

“父亲说的是。”

史官:QAQ

可恶!都是胡姬的错!

史官恨恨地提笔,决定增添一点细节,仔细描写一番胡姬有多不可理喻。

比如加一句胡姬为什么要污蔑太子,因为她想自己的儿子当太子。顺便再加一句补充说明,表示全朝野都觉得她儿子胡亥实在不是当太子的那块料。

由此衬托出胡姬是多么地异想天开、无理取闹。

——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史官。

在这日的起居录被封存前不放心又去核查了一遍的蒙毅,如是想到。

今日蒙毅实在是忙。

或者说这几天蒙毅都很忙,自从他领了帮胡亥搬家的苦差事之后,胡亥的许多后续麻烦都得他来解决。

好不容易胡亥那边安分了,又来个胡姬闹事。偏偏胡亥的事情还能交给旁人去办,胡姬就只能蒙毅全程跟进了。

然后百忙之中蒙毅还得抽空检查一遍起居录。

和他一比,史官那算什么压力大?知道他一整天干了多少事吗?

他得先把胡姬带回她宫里关押起来,再把胡姬那些心腹全部堵住嘴分开关押。其余准备送去胡亥那里的侍人也不能直接送了,得先调查他们是否听到过不该听的内容。

为了保密,审讯的时候还不能直接用宫中的人,要去廷尉司找李斯借人。借那种聋哑的行刑官,只负责看上官眼色加刑,全程能进行审讯交流的就蒙毅一个。

但蒙毅他本身又不是干这个专业的,审讯并非他强项。

硬着头皮去干万一没审出来让某些人逃脱了,等送去胡亥府上跟胡亥勾结生事,这个罪责蒙毅可担不起。

最后只能去求助太子,太子便点了李斯出来,叫李斯配合他审讯。

李斯:?

李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拖下水,这里有他什么事啊!蒙毅真是不安好心,找谁借人不好找他,害得他被点名。

蒙毅:那没办法,谁让你是管廷尉的。

宫中其实也有专门负责审讯妃嫔侍者的部门,但和廷尉比起来是小打小闹。这次的事情比较重大,蒙毅感觉他们不太靠谱。

不过这次的事情也叫他吸取了教训,回头就启奏王上,得把内宫的审讯部门好好弄起来。下次再遇到这种前朝臣子不好插手的事情,就叫内宫自己解决。

蒙李二人忙活了一个下午,才把普通侍人都审讯完。李斯和行刑官的配合确实很默契,一个眼神对方就知道李斯要做什么。

最后李斯挑出了几个不干净的,其余的让人送去胡亥府上。

蒙毅问道:

“这就行了?”

李斯翻了个白眼:

“放心吧,肯定没有问题。我上刑的时候收着了力度呢,保证他们去公子胡亥那里休养半天就能干活。”

要不是考虑到这批人还得送去侍奉胡亥,李斯的效率还能更高。廷尉司的酷刑多得是,只是造成的后果会比较严重,动辄残废。

蒙毅松了口气:

“那就好,我还担心他们都不中用了,回头还要再重新找人。”

胡亥可不好伺候,另外找侍者过去,别是害了人家。

李斯主要是担心到时候蒙毅找不到合适的侍者又跑去找太子求助,然后太子殿下觉得他李斯很能干,这件事完全可以叫李廷尉帮忙。

李斯:一次就够够的了,我才不给蒙毅帮第二次忙!

“对了,胡姬的心腹要怎么处理,王上可有说过?”

蒙毅摇头。

王上没有明说,但很显然,这些人是留不得的。

李斯思索了片刻:

“这样,我们查一查胡姬宫中这些人都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信他们都干干净净的,只要留有小辫子,就能光明正大地处决。”

太子殿下仁善,十分在意自己和王上的名声。虽说处决几个侍人不算大事,但以太子的性子是不会允许王上身上沾染任何一丝会叫人诟病的污点的。

作为心腹臣下,李斯觉得自己得发挥出作用了。想君之所想,急君之所急,然后才能一路高升。

蒙毅自愧弗如:

“你可真会讨好君上。”

李廷尉和佞幸的区别大概就是他李斯真的很有本事,不是只懂阿谀奉承那一套。

李斯皮笑肉不笑:

“彼此彼此,斯远不如蒙卿受看重。”

这蒙毅小儿整日做出一副刚正不阿、忠心耿耿的样子,谁知道是不是在装模作样地立忠臣人设?

一对能相约喝酒但感情依然很塑料的好友商业互吹一番之后,就接着去干各自的活了。

夜间,终于处理好一切的蒙毅独自入殿向秦王复命。

年轻俊美的王者端坐在案几后,寝殿内幽微的火光只照亮了他侧脸的轮廓。

秦王不放心爱子,今夜便让扶苏暂且留宿章台宫。二人的寝殿相对,秦王不欲让爱子知道自己这么晚了还没睡,便只点了一盏灯。

整个殿中只这一点光源,黑夜笼罩着四周,带来丝丝缕缕的寒意。蒙毅进殿时下意识心中一凛,头垂得更低了。

“参见王上。”

秦王政淡淡地问道:

“如何了?”

蒙毅拱手回禀:

“罪人胡姬已经伏诛,宫中有牵扯的数位侍者因往日触犯律法,同样已被处决。剩余之人皆送往公子胡亥的府邸,知情者只余臣与李廷尉。”

秦王政颔首:

“太子那边你多上心一些,太子宫的人手再查一遍。还有宫中其余侍者,寡人不希望宫内出现任何不利于太子的流言。”

蒙毅沉稳地应下。

正要告退,秦王政忽然问道:

“李斯可在?”

李斯在外等候。

他毕竟是事情的经办人之一,万一王上突然想招他问问过程,他得随时准备觐见。

听见传唤,他一个激灵连忙入殿。

秦王叫他进来只吩咐了一件事:

“注意点胡家。”

一口气折了胡姬和胡亥两枚棋子,胡家或许不会善罢甘休。而且胡姬和胡家一向联系紧密,保不准她就曾和胡家说过什么。

若是按照秦王政以往的性子,肯定是不会管你是否无辜的。先收押审讯再说,反正这些贵族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想找罪名肯定能找到。

但爱子奉行的却是先调查取证再治罪,也不愿有一丝叫父亲背上“屈打成招”之类恶名的可能性出现。

虽然这样麻烦了点,不过秦王愿意叫爱子开心。那就先盯紧胡家,等收集够了证据再出手整治。

只是如此一来,廷尉和中尉都要多费点心了。倘若消息走漏,他们得吃挂落。

李斯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不显:

“是,王上尽管交给臣便是。”

再难的任务他都能做好,等下出宫他就去找中尉。反正是他和中尉一起倒霉,真出事了还有个难兄难弟跟他一块儿承担罪责。

蒙毅倒是轻松了不少。

和李斯比起来,他只要管好宫中流言就行了,难度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二人见秦王没有新的指示,纷纷提出告辞。再不走万一王上又想到其他难办的事情可怎么好,还是赶紧离开吧。

蒙毅垂首往后退了几步,即将转身离开之际,鬼使神差地抬眸看了一眼。

黑暗中的君王周身似乎萦绕着什么迫人的威慑,像是受到冒犯的巨龙引而不发,随时准备出手碾碎敌人。

蒙毅恍然意识到,胡姬确实是触到了龙之逆鳞。

来到殿外,他望向太子寝宫的方位。心想今日之事才是刚刚开始,朝堂中即将迎来一波雷霆风暴了。

次日早朝。

秦王政当庭宣布了将十八子胡亥过继给王弟成蟜的事情,同时宣布的还有胡姬犯上作乱被他赐鸩酒的消息。

前者其实朝臣们这几日已经隐隐听闻到了一些风声。

毕竟六英宫闹得那么大,贵族们一向关注宫中风向,不可能半点不知情。而且胡亥那几日大摇大摆地被侍郎们协助搬家,众人也不是瞎子看不见。

若非如今的后宫区域消息传递不便,胡家早把消息传到胡姬手里了,也不至于叫她昨日才恍然听闻。

但公子胡亥的事情有迹可循,胡姬那事却是猝不及防。胡家几个在朝为官的子弟宛如遭受晴天霹雳,手中的笏板都险些掉落在地。

可他们的君王并没有解释前因后果的意思,只是来通知他们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下朝后众臣议论纷纷。

有人猜测是不是公子胡亥做了什么导致自己被过继出去,而后胡姬接受不了,跑去冒犯了君上,于是被处决。佐证就是胡亥之事早有传闻,而胡姬却是突然闹出的。

也有人觉得因果反过来了,应该是胡姬先触怒君上,才导致她儿子也被一并厌弃。毕竟胡姬的下场明显比她儿子惨得多,胡亥更像是那个受到牵连的倒霉蛋。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李斯看他们还敢争这个,简直佩服同僚们的勇气。赶紧加快脚步离开了,免得被牵连进去。

大家见他跑这么快,互相使了个眼色。默契地不再谈这件事,心里各自有了思量。

看来李斯知道点内情。

但是不能问,问了没好果子吃。好奇心害死猫,要命就别去探究。

众人很快散去了,绝口不提今日之事。

公子公主们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胡姬没了的消息,比起震惊更多的是惊恐。一瞬间联想到自己的生母,唯恐自己母亲也会落到这么个下场。

天真的妹妹瑟瑟发抖:

“父亲竟然对枕边人都如此绝情吗?”

阴嫚无奈地看向她:

“你对秦王这个身份到底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傻妹妹哟,别说那胡姬只是个不受宠的姬妾,就算她是宠妾,威胁到大秦的安危也得死。

妹妹“啊”了一声:

“所以是胡姬夫人做了危害大秦的事情?”

她的表情更惶恐了,心里开始怀疑胡姬是不是偷偷勾结了六国余孽。

阴嫚:……

算了,我们还是跳过这个话题吧。

虽然阴嫚一直说“父亲最疼爱大兄,除却大兄优秀之外,也因为大兄从来只把父亲当父亲,而非王上”。但说实在的,她并不建议弟妹们也跟大兄学。

不是所有人都能拿捏好那个度的。

万一真的傻兮兮地把父亲只当成是父亲了,哪天犯了忌讳忘记父亲还是君王,恐怕要倒大霉。

胡亥的下场摆在那里呢,小命是不会丢的了,可会不会被过继出去自生自灭真不好说。

大兄知道怎么把父亲哄回来,知道犯错了怎么低头卖乖能脱罪,他们可学不来。

而且大兄还鸡贼地将自己和大秦的未来捆绑在一起,形成一体。到如今,谁动他就是在动大秦的国运,这手段谁能复刻得了?

父亲能从大兄身上看到大秦鼎盛的未来,是别的兄弟姐妹拍马也赶不上的。没那个金刚钻却硬要揽瓷器活的话,就是在拖大秦后腿。

从古至今应该没有地位比他更稳的太子了吧?

阴嫚托腮想了想,觉得里头还得加个前提——等父亲年老后不会忌惮年轻力壮的太子。

问题不大,她相信大兄肯定能处理好父子关系的。

而且她真的很怀疑,就这对父子的年龄差和身体状况,真的能做到“君王年老而太子力壮”吗?

别到时候年纪大的父亲看着反而比体弱的大兄更力壮吧?

阴嫚默默把这个猜想抹除。

前·野心三人组来到了自己任职的衙门,开始了又一天默默无闻的工作。

以前他们很积极地到处结交人脉,不过一般都是忙活一整天,没什么成效。愿意跟随他们的都是些歪瓜裂枣,有本事的可看不上他们仨。

现在三人老实了,尤其是那两个上过章台宫小班教育的,简直成了鹌鹑。他们的同僚对此十分不习惯,之前却一直想不明白是为何。

直到今日,众人懂了。

十八公子不知怎么被王上过继了出去,有小道消息称这位公子似乎很不服气太子殿下。

这不就对上了?那三位公子也不服气太子呢,大家其实都能看得出来。

原来是被公子胡亥的事情吓着了。

同僚于是询问当事人:

“所以到底是公子被夫人牵连,还是夫人替公子求情?”

敢问出这个的,政治嗅觉显然都不算敏锐。大多也是小官,没指望能往上爬,每日上职就是勤勤恳恳埋头干活,社畜罢了。

三位公子有苦难言。

他们当然知道真相是胡姬给胡亥求情,但他们不能说。既然现在的风向是众人猜测不休,肯定有人在背后推动。

为什么父亲要叫人推动出一个“胡姬牵连胡亥”的说法出来?

明显是想保太子嘛!

反正这件事里太子得是清清白白的,一切都是母子俩咎由自取。从开头到结尾,里头都没有太子的戏份,父亲要把他们大兄彻底摘出去。

所以公子们只能暗示:

“倒是不曾听说十八弟触怒过父亲。”

他们确实没听说过这个,可不算说谎。他们只是自己推测出可能是胡亥那小子暴露了野心,才导致他们三个也被抓了出来。

自己推测的那能算数吗?当然不算!

同僚表示自己懂了:

“看来胡姬勾结六国余孽之事是真的了。”

三位公子:?

啥玩意儿?怎么里头还有六国余孽的戏份?

同僚见他们不明所以,比他们还要诧异:

“不是公主那边先传出这个说法的吗?怎么公子您却不知?”

三位公子:……

“啊,这个、这个可能是因为长姐比我们更受父亲看重吧。长姐知道了什么都会告诉其余姐妹的,可我们和长姐的关系其实不太好。”

同僚这才恍然。

下职之后,三人悄悄议论起来。

难道胡姬真的是因为勾结六国余孽才被处决的?那胡亥被过继,该不会是父亲发现了这件事,再加上胡亥有野心,干脆一起处置了?

三人摸不着头脑,也没法确定哪个说辞才是真的。

最终他们决定不想了。

管它是为什么呢,现在这个传闻既然没有被父亲禁止,那就当它是真相好了。

咸阳城里各种流言沸沸扬扬,但无论哪一种说法,里头都没太子扶苏什么事。

老秦人们对各种稀奇古怪的猜测津津乐道,认为单纯的“公子胡亥夺嫡失败”没什么意思,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被秦王委派去管控舆论的蒙毅擦了把头上的冷汗,觉得之前认定这个活不难的自己实在太单纯了。

幸好有阴嫚公主帮忙推波助澜,太子殿下也安排了他手下的熟练工出手辅助。

说起来太子怎么这么擅长这种东西?

宫中。

胡姬死后秦王政和扶苏再没提过相关的人和事,默契地选择当他们不曾存在过。

父亲私下里为自己做的事情,扶苏自然是看在眼里的。这些感动无需说出口,默默记下就是了。

局势重新恢复平静,只余水面下暗流涌动。胡家的人被不着痕迹地一一替换,因为勾结乱党的流言传播极广,胡家有苦难言。

他们没办法跟王上说自家是无辜的,胡家自己也不清楚胡姬是不是当真做过这种事情。

谁让胡姬一向任性,又自负自己有点小聪明,一时糊涂与虎谋皮也是有可能的。

倘若六国余孽承诺帮胡姬的儿子上位,只要胡亥继位后放过六国王侯贵族,任由六国复国,说不准短视的胡姬真的会答应呢。

胡家只能吞下苦果,眼睁睁看着自家在朝中的势力不断缩水。

这其中少不了旁人的落井下石。

官位就那么多,能挪一个出来是一个。小官也不嫌弃,各家都多的是子弟还没个官身呢。

除却被罢官的胡家人之外,更多的是作奸犯科被治罪的。

王上是真的狠啊。

不管你们胡家的旁人有没有牵扯进来,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偏偏人家治罪的原因合情合理,不是说你家受到了外嫁女的牵连,毕竟胡姬勾结六国余孽这件事没有证据。他说的是你家这个谁谁谁触犯了秦律,我们按律惩处。

自己不干净能怪得了谁呢?

胡家旁支觉得他们真是倒了大霉,胡姬生下公子的好处没享到,治罪的时候倒是逃不掉。

不过古代一向如此。

自周文王起,夷三族这样牵连甚广的制度就出现了。并不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是从商鞅变法开始的,起源和持续的时间还要更长。

秦王政好歹没有直接下旨夷族,没有犯过罪的人顶多就是丢官降职。等时间长了,或许还有起复的机会。

太孙桥松在面对父亲偶尔的抽查时,就问了一个问题。

“胡家人作奸犯科已经许久了,为何之前一直没有处置他们呢?”

桥松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律法为重,秦律是秦国的根基,必须严格执行。所以他觉得犯罪者都不可姑息,那些全是国之蛀虫。

昌平君的党羽也是后来集中处置的,在此之前大家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秦不是以法治国吗?为什么现在看来仿佛律法只是个笑话?

昌平君那个他还能理解。

因为昌平君势大,要考虑到楚国那边的态度。非得等到昌平君失势的时候,才能彻底翻脸。

可是胡家又不是昌平君,他们很容易就能被秦王捏死了啊。

扶苏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你祖父不是处置不了胡家,而是像胡家这样的贵族太多了。”

哪家没有几个不肖子孙呢,胡家只是千千万万个大秦贵族之一罢了。如果非要严格按照律法来,那谁都逃不过去。

届时大秦贵族全军覆没,朝中人心惶惶,国家机器还怎么继续运行?

想要完全按律行事,设想是好的,但也得考虑到实际情况。这不是一两代人能做到的,得慢慢地扭转朝中风气。

所以秦王选择了借机发难。

没有借口的时候,不会严格地抓捕那些贵族罪犯,除非对方做的事超过了一个度。而一旦给他找到针对全族的借口,就能光明正大地把这个家族从上到下筛一遍。

筛过的家族只剩无罪者,且有前车之鉴在,短时间内不敢再纵容族人生事。

其他家族也会引以为戒,约束族人。甚至为了不受牵连,主动把这部分族人丢出来断尾求生。

长此以往,大秦朝堂中的蛀虫就能越来越少了。

这种东西禁绝不了,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改善。而如果从一开始就不管不顾地选择全境抓捕罪犯,哪怕朝堂撑住了没出状况,其实也抓不完全。

桥松若有所思:

“父亲的意思是,他们会官官相护?”

扶苏点头。

当真要铁面无私地不放过任何一个罪犯的话,那就是和所有家族站到了对立面。他们阻拦不了秦王的决策,可他们能在其他方面做小动作。

比如帮忙遮掩谁的罪责、帮忙销毁谁的证据,到时候为了脱罪,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庶民要被灭口。

治国不能全凭自己高兴来,还要考虑方方面面。

桥松表示学到了,他双眼亮晶晶:

“先给人安一个谋逆的名头,然后就可以随便查抄他们家族了!这样别人家也不敢伸手帮忙,怕自己也沾上这种大罪!祖父真聪明!”

扶苏:……

虽然但是,谋逆的说法一开始是你某个姑姑想岔了提出来的。而且你祖父也没有给人泼脏水之后再查抄的爱好,你不要乱学。

扶苏真担心回头桥松继位之后看谁不顺眼就给谁扣黑锅。

这招有效归有效,可用多了别人就不会再信了。何况这么干很容易在史书上留下不好的名声,要被后世戳着脊梁骨骂的。

扶苏语重心长地劝导了一番,也不知道儿子听进去没有。

回到章台宫,他将此事分享给了父亲。

秦王政哑然失笑:

“桥松怎么跟你似的,脑子里净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主意。”

扶苏故作不解:

“父亲怎么又牵连到我头上了?”

秦王政斜睨他。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当爹的没做好榜样,让儿女跟着学坏了?

扶苏不痛不痒的,还说:

“其实桥松提的这个主意也挺好,确实很有可行性。”

秦王政:“……你不准尝试。”

就扶苏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他都拿不准后人会怎么看他家太子。扶苏还上赶着去找骂,真是叫人操心。

扶苏却道:

“没关系的,后世之人一定十分仰慕父亲。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他们不会骂我骂得太狠的。”

秦王政倒是和他看法相反。

爱子偏好施行仁政,不像他手段酷烈。后人倘若当真要夸一个,也是夸太子仁德才对。

父子俩各持己见,均无法说服对方。最后一致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聊一聊太孙的教养问题。

目前看来桥松还有点小天真。

可能是因为一直埋头苦读,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朝堂。朝堂上的黑暗他了解得太少了,这样下去可不行,纸上谈兵要不得。

于是从次日开始,章台宫四人组变成了五人组,被加塞进来了一位太孙。

翻年就到十岁的太孙桥松看上去已经有一点少年人的样子了,脸上稚气未脱,身形却已经开始抽条。因为营养充足,小小年纪个头已经很可观了。

扶苏和儿子比了一下身高,不高兴地对父亲说道:

“桥松说不准能长到父亲这么高。”

秦王政严肃的神情缓和了一些:

“如此甚好,大秦儿郎就该威猛些。”

扶苏:不,我觉得当个纤弱的美男子也很不错,拒绝单一审美。

话是这么说,扶苏还是很眼馋父亲的身高。他平日里夹在父亲和蒙毅之间,是最矮的那个,哪怕他有一米八。

所以扶苏就很欢迎李斯来觐见。

李斯本来就没他高,年纪大了又开始渐渐佝偻,越发衬托得他身材高挑。

李斯:我谢谢您。

现在有了个小矮子桥松,扶苏稍微高兴了一点。不过他已经决定好了,等桥松个头超过他之后就把桥松赶走。

处理公务非得在章台宫正殿吗?他觉得不用。正殿里只留他和父亲就挺好的,不需要多一个争宠的小崽子。

太子的无理取闹大约只有秦王愿意惯着了。

桥松板着一张包子脸默默指挥侍者把他的小案几挪到了蒙卿那边,离祖父和父亲远远的。

他表示自己现在的水平跟着蒙卿学就足够,不必劳烦两位长辈。他爹对他的识时务很满意,当即奖赏了他一碗甜汤。

桥松:甜汤难道不是父亲你自己爱喝的吗?奖赏别人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当事人的喜好?

秦王政只当没看见孙子受的委屈。

桥松得习惯,毕竟他的叔叔和姑姑受的委屈比他只多不少。亲儿女都要靠边站,更别提还隔了一辈的孙子。

不过回过头还是要教育爱子:

“不要总是欺负孩子,你都这么大了的怎么还是一点父亲的样子都没有?”

扶苏故意曲解:

“我远不如父亲英明,当然学不来父亲的样子了。”

秦王政:……

他说的分明不是这个“父亲”。

该说不说,多了一个小劳工可以压榨之后,父子俩都轻松许多。别看桥松年纪小,可能干呢。

扶苏有点得意。

他当然知道儿子能干,否则他上辈子能那么着急培养太子吗?还不是指望太子给他分忧,让他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偷懒。

扶苏给父亲支招,教他怎么压榨桥松。

秦王政到底是个要脸的人,做不出这么欺负孙子的事情。而且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话实在不妥,摊上这么个爹桥松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扶苏微笑:

“怎么会呢?能给父亲当孙子,是他的荣幸才对。”

秦王政以为他说的是能成为大秦王孙,是多少庶民求都求不来的投胎技术。想了想觉得也确实如此,桥松从小享受锦衣玉食,也该承担起他的责任来了。

不过这并不是当爹的就能够不做人的借口,所以秦王还是抓着扶苏教育了一通。

桥松察觉到危机,汗毛一竖。

他连忙制止道:

“祖父,不必如此!父亲这样挺好,不用改了!”

秦王政回头看他,正想说你不用怕你爹打击报复你,祖父会帮你盯着他的。

但是对上孙子那张生无可恋的脸,还是顿了顿,把话咽了回去。

秦王想起来了。

上次他叫扶苏多关心关心儿女,结果桥松和舜华都像被绑架了一样,很不自在。后来为了解救两个孙儿,只能不了了之。

其实也不是所有父子之间都能亲密无间的,有些人就是没有父子缘分,强行凑对并不合适。

秦王政到底舍不得为难儿子,最终还是顺着桥松的意思作罢了。

桥松:累了,我早就看透一切。

他怀疑祖父从一开始就在做戏给他看,根本没有真心想要说教父亲。不过是担心他从此记恨父亲,这才出此下策,替他声讨一番他那不合格的亲爹。

当爹的能做到这份上,也是独一份了。

桥松羡慕地看了一眼扶苏,觉得他爹真是人生赢家。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在乎的人也宠他。从小就没吃过苦,还把他宠得比自己这个真小孩还像个孩子。

扶苏冲儿子眨眨眼,不明所以。

桥松收回了视线,他决定以后自己生了孩子也要这么宠。他可不能长成他爹那样的坏家伙,应该跟祖父学习,祖父才是优秀榜样。

他爹就是个没长大的幼稚鬼。

祖父是什么样的来着?

嗯,喜怒不形于色,非常有威严。

桥松挺直了腰,努力板起小脸,一张和秦王政五分相似的脸确实十分唬人。

李斯踏进殿中时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穿越了,回到过去看见了少时的王上。

他默默收回脚,决定退出去重新进来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桥松:我爹和我祖父才是亲父子,我就是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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