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染现在就是僵, 很僵。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能够灵活活动的地方，她察觉到了郁舒曼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得不转过头去和她对视, 郁舒曼那双眼睛里含了太多东西。有震惊、有不解、有疑惑、有一丝责备……秦染后悔了，自己就不应该脑子一热, 就公开自己的身份。

看看, 学姐现在根本没有一丁点高兴。

秦染张了张嘴, 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可半天连一个音节都没从嘴巴里漏出来。反倒是郁舒曼，先坐不住了，她本来就不是那种会憋着自己一句话都不说的性格, 和秦染对视这么久, 她的疑问已经要爆发了。

“学妹,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来了，这个问题果然来了。

秦染低下了头，不敢看郁舒曼：“因为我是九十九互娱的老板。”

郁舒曼不知道秦染怎么想，但是现在自己是无法做表情管理了，整个表情就突出一个傻。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和老板那为数不多的聊天，上面有自己信心满满保证说要成为九十九互娱的摇钱树，还说要成为影后。

虽然这些话事后也都和秦染说过，但和秦染说是一回事，她知道原原本本的聊天细节又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对面的人是秦染，这个消息把郁舒曼炸得反应不过来。她甚至想到了加上老板第一天发生的事情, 还误会了老板的性别。

而且这个消息虽然炸裂了点，但如果“秦染=九十九互娱老板”这个等式成立的话, 九十九互娱会对自己这么照顾、丽姐会说什么“你玩的高兴就好”也就完全说得过去了。毕竟，老板是自己的好闺蜜、好朋友、好学妹, 这层交情在，丽姐怎么也不可能为难自己。

郁舒曼这一刻脑子有点痛，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或者自己现在是在做梦。

她因为过于震惊而没办法说话，秦染则是因为学姐不说话，她也陷入了沉默中。

服务员送完热毛巾之后，就开始上菜了。因为是国外的品牌，所以晚会上吃的都是西餐。大家的座位间隙都很空，桌面上摆放着全套的餐具。秦染上辈子从小到大一天到晚在学礼仪，怎么使用西餐已经烂熟于心了。可是学姐就在旁边，她要是表现得比学姐礼仪还好，那就太怪了。

于是秦染将所有的礼仪都忘在脑后，决定怎么舒服怎么来。

先上的是头盘，这次晚宴开胃菜用了法式奶油鸡酥盒，秦染直接用叉子插着吃。她的吃法有些豪放，让这桌的人都看了过来。但一看到她面前的姓名牌，意识到她到底是谁，就立马低下头当没看见。

能和秦染在一桌的，要么是九十九互娱公司的人、例如吴特助这样的高级助理或者是旗下艺人，要么就是有关系的合作商，最起码都是友军。大家不可能没听过“秦染”这个名字，所以面对秦染没仪态的一幕，最多在心中说一句“乡巴佬暴发户”，却不敢在面子上表现出来。

秦染一直记得一句话：礼仪是上位者用来约束下位者的，人永远只需要在比自己等级更高的人面前保持谦卑。但如果你手里握有强权，那别人就没办法用礼仪来压制你。

上辈子秦染还需要顾忌合作商和自己的口碑表现出完美仪态来，但现在她有个系统，虽然很多时候没什么用，却能让她不用对任何人卑躬屈膝。合作商？不，她不需要；看别人脸色？不存在的。

郁舒曼看到她这样吃，还怕她被人看不起，于是往她这边凑了点，小声说：“学妹，应该用头盘叉的，就是那个最小的，只有两个叉头的。”她声音轻轻，害怕被别人给听见了。郁舒曼又不敢伸手指给秦染看，只能详尽的描述。

即便她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她也不能坐视学妹被别人看轻。

秦染被郁舒曼关心，一直提起的那颗心才落回了原位。秦染“嗯”了一声，从善如流拿起头盘叉，接替了叉子开始使用。尴尬的气氛一旦被打破，就不会再形成。秦染时不时歪着头，和郁舒曼轻声聊几句，又接着吃。

头盘菜精致分量也少，不一会儿就被撤下餐盘，换了第二道菜。汤品，法式焗葱头汤。从这次的前两道菜就可以看出来品牌创始人的国籍，虽然法餐也是世界四大菜系，但秦染觉得并不怎么好吃。

不过郁舒曼时不时提醒她该有怎么样的用餐礼仪，倒是让秦染觉得用餐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如果这时候郁舒曼越过秦染看向她旁边的吴特助，就会发现吴特助的眼神说不出的古怪。因为……之前的秦染明明不是这个样子，这个在餐桌上完全不知道用餐礼仪的人到底是谁啊？过完年去国外收购那些公司、和董事会成员用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

吴特助知道秦染会多国语言，在礼仪上也无可挑剔。有的时候收购企业的董事会成员有少数族裔，她也会提前做好功课。随着收购的企业变多，她在国外也打出名头之后那些企业家们反过来开始尊重秦染的用餐习惯。

秦染的礼仪习惯，也是吴特助见过最好的一批人。

吴特助此前并不知道秦染对郁舒曼的心思，她从没往那方面想过。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吴特助也突然开窍了。她现在看郁舒曼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落入狐狸陷阱里的小白兔。这一刻，吴特助也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她说了一句让秦染把真相告诉郁舒曼，会遭到她的呵止。

那根本不是富婆闺蜜，是对她暗藏不轨之心的老狐狸。

吴特助想了想郁舒曼和秦染的关系，又想了想自己的饭碗，她很同情郁舒曼，可自己的饭碗更加重要。吴特助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安安静静继续吃自己的饭。真别说，还真被说，这汤还真好喝。

接下来的菜品一道道上，都是按照西餐的顺序来的，一直到甜点结束、上了茶水的时候，品牌创始人才突然站起身来。其实早在用餐之前大家就已经到场，但是和中式宴会不同，西式正餐上面没有敬酒环节，所以直到吃完了整个晚餐，主办方才会站起来走动。

创始人走动的顺序也是特意安排过的，离他最近的是正处在蜜月期的合作企业，这之后才会来到一些没有合作却比较重要的企业跟前。像特别邀约的明星网红，创始人不会去往他们所在的桌子。

创始人来秦染她们这桌的时间还是比较早的，也代表她们的排序比较靠前。创始人带着助理过来的时候，秦染也站了起来。郁舒曼不需要别人提醒，也站了起来。等创始人到的时候，基本上大家都站着了。创始人格外热情的和秦染碰了个杯子，用自己堪称蹩脚的中文喊着：“秦，非常感谢你来参加我的晚会。之前几个月我都很难约到你，这次你能来，我感觉高兴。”

虽然蹩脚，但创始人还是很努力说了一长段。

就是他的发音太怪了，说“秦”这个字的时候，让郁舒曼有一种在逛淘宝对方在说“亲”的感觉，而且最后那句“我感觉高兴”真的是非常经典的英文句式。

秦染说了几句客套话，创始人那茫然的表情显然不知道秦染在说什么，直到吴特助翻译过来，创始人才露出笑容来。

又客套了几句，创始人才离开。等人走后大家落座，郁舒曼终究是忍不住了：“学妹，你不应该和我解释一下吗？”

秦染心头一颤，她将手中的饮料一饮而尽，然后颤颤巍巍说：“等、等吃完了我们再聊。”这顿饭早就已经到达尾声，等创始人一圈走下来，再表达了一下大家能来出席晚宴的致辞，今天这个晚会就宣告结束。

在离开晚会现场之前，吴特助找人特意让秦染和郁舒曼两个人站定摆个姿势拍了张照，这之后才送两人进入保姆车，然后缓缓驶向了郁舒曼的宿舍。小安带着人给两个人都卸了妆，这才跟着丽姐出了门。

等所有人都离开，整个房间里只剩下郁舒曼和秦染的时候，秦染变得更加紧张了。郁舒曼已经脱下了那套百万高定小礼服，换成睡衣坐在了沙发上。而秦染还穿着晚会现场那身，规规矩矩坐在单人小沙发上，双腿并拢、低着脑袋不发一言。

还是郁舒曼先出声：“你不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秦染吞咽了口口水，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其实我在高三毕业的时候收到了远房亲戚的巨额遗产，我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花。直到学姐你说想进入娱乐圈，我就想干脆就朝着娱乐圈发展吧。我找了专门的经理人，我除了负责投钱之外，其他具体的经营我并不负责。”

她在说假话，所以秦染根本不敢抬头，只一个劲的盯着地面，一套词说完，她看着沙发下铺着的绒毛地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她好像要赴刑场的犯人，在沉默中等待着脑袋顶上闸刀的挥下。

秦染等了好久好久，等到自己就差抬头去看郁舒曼了。才听到郁舒曼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让秦染意识到，郁舒曼不会怪自己了。她刚抬起头，就看到郁舒曼眼神幽幽看着自己：“学妹，就这些了吗？应该没有其他事情瞒着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