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瑜一直抬头看着治疗室的灯, 等到那盏白色的灯熄灭后他猛地向前走了几步,小腿处传来麻意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保持同一个姿势已经在这站了四十多分钟。
江瑜无暇去顾忌这些, 他目光只牢牢锁住门口,那扇白色的门被打开,医生和护士推着一道人影出来。
晏沉坐在轮椅上, 神情有遮不住的很疲惫,眉间却仍是带着些躁郁, 他近乎急切的去找江瑜的身影, 等到目光锁定住后才徒然间放松了一点,脊背缓缓向后靠去。
江瑜看着晏沉, 哪怕是坐在轮椅上看起来都没有很虚弱, 手臂搭在扶手上,修长的腿踩在脚托, 轮椅被他几分坐出了‘龙椅’的架势。
江瑜接过护士的工作, 自己推着轮椅站在晏沉身后:“感觉怎么样?”
晏沉扭过头说:“脑子有些木。”他又伸手拍了一下扶手:“老子他妈的真不想坐这玩意, 医生偏要我坐。”
有人做完MECT后会出现肌肉酸痛无力的感觉,还有的会出现头痛恶心等一些反应, 住宅区离医疗区有段距离,医生怕他走不回去,特意准备的轮椅。
江瑜慢慢地推着轮椅调转放向:“也就坐一段路程, 晏少忍着点。”
两人沿着道路返回, 等回到住宅区,晏沉从轮椅上下来, 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
江瑜倒了一杯温水插上吸管, 他没有放在桌子上, 而是自己端着杯子递到对方唇边, 晏沉吸了几口之后移开脸:“不想喝了。”
江瑜放下,自己坐在对方身边:“早餐想吃什么?”
做MECT之前需要禁食,两人都从昨天下午那一顿之后都没有吃东西,现在早上九点左右,也不算太晚。
晏沉说:“随便。”
正说着,门被敲响,两名护士进来,一位端着椭圆形的盘子跟在后面,站在前面的看起来年龄大一些,声音轻柔地开口:“晏先生,吃药了。”
她将瓶子里取出的药剂递到晏沉手上,另一只手放了水杯,晏沉眸子中滑过明晃晃的嫌恶,却是放入嘴里灌水咽了下去。
他喝了很多水,仿佛是故意要将药从嗓子眼冲到胃里去,等一杯水被饮尽之后才放下,伸手狠狠抹去唇边沾染的水意。
护士没有走,只是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江瑜眉心微微皱着问:“这是什么药?”
护士说:“做完MECT后舒缓大脑的。”
晏沉此时凉凉的声音响起来:“宝贝,你忘了之前我给你说过什么吗?”
护士下意识地看去,却见这位刚做完MECT的病人靠在沙发上,唇是勾着眉间带着几分阴鸷,视线瞥来时带着几分警告意味。
她还不懂这话什么意思,却见和她说话的温敛的男人转身走了过去,声音和缓:“我的错,应该直接问你。”
晏沉从嗓子里哼了一声。
他不满意江瑜刚才和护士说话,却是很满意对方上道的行为,靠在沙发上一会后却突然伸手勾出垃圾桶,躬着背低着头呕了几下,吐了个天昏地暗。
他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全是清水和药,白色的片剂混在液体里,江瑜在身后拍着脊背,看着他重新抬头后重新到了杯水递到唇边:“漱漱口。”
晏沉吐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了,他含住又吐出来,抽了湿巾后狠狠地揩去唇,一下子丢在垃圾桶里:“艹。”
江瑜这才明白为什么护士没有离开——晏沉吃完了药都会吐,他还得吃第二次。
晏沉缓了一会后又招了招手,护手重新把药递给他,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次,这次一直等候了半个小时后见他没吐才收拾好垃圾才离开。
江瑜闭了闭眼睛。
他心中像是生了一片荆棘,这些东西直戳戳地往柔软的血肉里长去,一片细密的疼意里发着酸。
江瑜若无其事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这口空气才能逼退他心中的酸意,顿了几秒后才道:“我让人把早餐送过来,你想吃什么?”
晏沉目光扫了江瑜一圈:“随便。”他又靠在沙发抱枕上,腿搭在茶几上,晃了晃脚尖扬唇说:“你这回上道。”
早餐送来的很快,也就十来分钟后有人敲响了门。
两个餐盒被打开,除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和杂粮粥外,还有炖的蛋羹和水果小番茄。
晏沉一如既往的胃口不好。
杂粮粥被他舀了两勺之后放下,蛋羹尝了一口,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看着餐桌上的菜,毫无用餐兴致。
江瑜顿了一下,端过一碗粥用勺子盛了炖蛋羹送到唇边:“再吃点吧。”
吃的太少了。
晏沉看着嘴边的蛋羹,淡黄色水嫩柔软,上面浇了些生抽,简直毫无食欲。
他勉强张口含住又皱着眉咽下,再次发出了同样的感慨:“好难吃。”他点评说:“像是做好后放了几天、发着苦味和咸味的臭鱼汤,口感和腐烂的鱼肉一样。”
这个形容杀伤力太强。
江瑜舀了一勺送到自己唇边,嫩滑而又柔软,发着淡淡的香味。
江瑜放下后开口:“我去给你做牛奶泡吐司,多浇点糖浆。”这个早餐他曾经给对方做过,当时晏沉挺喜欢吃。
晏沉摇摇头,他舒展了一下身体:“不是饭的问题,是我的缘故。”
他夹了一根小青菜咀嚼了很久后咽下去:“水兮兮的,像是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又松又散。”又拣了块红色番茄咬了一口,末了直接丢道:“又酸又涩,苦死我了。”
他被药物影响到了味觉,吃什么都觉得难吃。
江瑜听他说完,突然往前移了移,他唇抵在晏沉的唇上厮磨辗转了一圈,舌尖挤如对方口中,先是含住对方舌尖轻咬吮-吸,再轻缓地放开,再往对方口腔里扫荡了一圈之后才撤出来。
江瑜轻轻舔了舔唇,两人呼吸纠缠在一起,声音又轻又缓地开口:“接吻是什么味道?”
晏沉喉结微滚。
他目光牢牢地锁住对方的唇,江瑜的唇颜色一直很淡,但不是那种寡淡无味的色彩,而是看起来很禁欲的颜色,唇又很薄但十分柔软,表面几乎没有干皮,接吻的时候那点水光看起来就十分明显,很润泽的感觉。
他接吻的时候很喜欢咬对方的唇。
只要牙齿用力就能把表皮撕破,上下两排牙齿叼住一点皮肉厮磨,要不了多久就有血渗出来,舔的时候是口腔里都是铁锈味,原本颜色很淡的唇就看起来时深时浅的多了一层红,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色气。
晏沉觉得有一把火扔向了他脑海里,这把激烈又熊熊燃烧的火将他钝感又麻木的大脑烧开了一个豁口,风一吹就成了燎原之势,一下一下的直冲天灵盖。
他一下子凑过去,伸手圈住江瑜的脖子往他这边压,唇重新贴着对方的唇上厮磨,江瑜伸手扣住对方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面对面接吻又互相把对方搂住的姿势让两人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脸颊贴着脸颊,吐息伴着吐息,连骨骼也相互触碰在一起,心跳的频率与呼吸频率一致,这个亲吻不算太激烈,却像是一汪温水一般将两人浸润,等到分开的时候彼此都呼吸不稳。
晏舔了舔唇,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江瑜,仿佛在回味刚才的感觉,末了之后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江瑜轻笑了一声。
他重新坐下,伸手覆上晏沉的手,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开口:“既然你不想吃东西,我们就把药停了吧,你也别做MECT了。”
既然那般抗拒,那般不愿,那就不做了。
他也不想让对方再做。
晏沉顿了一下,然后扬了扬唇,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这话可不像你说的,你怎么这次不现实了?”
突然让停止治疗,仅仅凭借着愿意或者不愿,一种近乎天真的行事。
江瑜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咨询过医生,你这个情况没到非做不可的地步,我们先把药和治疗都停了,观察一阵子再看。”
他不单咨询过这里的医生,还咨询过自己当初找的大夫,详细描述了晏沉的情况,两方都说没到非做不可的地步。
MECT的效果因人而异,多陪伴一些时间,说不定效果更理想。
晏沉笑了一声,目光看向江瑜,微风将黑发吹得轻轻浮动,懒洋洋地开口:“观察多久,任命快下来了吧,你大概有十多天要去港城了。”
依照对方那一向不耽误正事的风格,大概至多半个月要离开。
江瑜说:“我不去港城。”
晏沉挑了挑眉。
江瑜轻描淡写地道:“晏少的消息这次不太准确,我没有收到任何任命的文件。”
晏沉一下子顿住。
他下意识地想拿手机,手掌伸到一半又想起自己现在没电子产品,直接伸手去拿江瑜的手机,对方手机没密码,他划了两下打开,翻到联系人里面的时候才想起这里面没储存的号码。
江瑜伸手一点,一封信函被调了出来:“看,是备选。”
晏沉一目十行地扫完,静了半响之后才把手机重放在餐桌上,他脸上神情十分复杂,就像是看到一条金龙鱼伸手拔了自己一直爱惜不已的、金灿灿的鳞片,又随意扔在地上。
简直是世间罕有的景观。
江瑜再次开口:“这次可以把MECT停了吧,毕竟我们有很长时间。”
不是十二天,不是七天,再也不会被催的很紧。
他可以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康复。
晏沉喉结滚了滚,他似乎在思考着说些什么,几次张了张口之后突然一笑,仍是带着玩味的神情:“宝贝,你不会以为你放弃这个任命之后我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就会得到改善吧?”
他手掌搭在桌子上,语气随意:“其实大概率不会,就像你今天和护士说那两句话我还是不开心,我现在脑子里依旧叫嚣着找个地把你关起来,最好让别人看不到你。”
这好像是本能,只有在清醒的时候他才会克制住自己,勉强不让自己做出这些事。
而MECT能让他清醒一些。
窗外微风轻抚过颜色鲜艳的郁金香,一簇簇的浮动,翠绿的枝干与顶端红色的花蕊交相辉映,远处红墙白窗的房子伫立在青草地上,金黄色的光晕染着屋顶,在往上是瓦蓝瓦蓝的天,几朵白云隐隐在浮动,有几声浓稠的鸟叫声。
江瑜轻笑了一声,他开口:“没这样以为过。”
微风将他的头发吹得轻轻浮动,一双眼睛里盛着笑意,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所以我包了一个山庄,就你和我两个人,不会有人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还有两章结束,各位想看什么番外在评论区留言。【可能很难都写,点赞多的应该会写,如果小可爱留言但我没写的,多担待一些。(跪着磕一个。)】
目前定的番外是:见家长,还有两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