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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你长本事了 寒川歌 3665 2023-12-17 17:29:24

裴淞贯是有着一股无畏无惧, 好像这世界对他而言没有什么难事。

而且事实上,路城山真的被他顶天的自信说服了——即便在此之前裴淞没有过自主调控悬挂的经验,但路城山就是在这个瞬间被一双笑眯眯的眼睛说服了。

“好。”路城山说, “你去试车,我去找一套电控悬挂。”

“嗯!”裴淞点头。

赛道上响起发动机递进式的轰鸣, 经典的中置后驱, 3.5升机械增压发动机, 最大功率298kw。路城山在这样的声音里滑开iPad, 搜索电控悬挂的库存, 他站姿很随意,12.9英寸的iPad在他手上显得像个kindle。

他偏头看往赛道方向,如果他是个作曲家,那么裴淞就是最适配他的演奏者。

-

三天后, 全车组出发前往甘肃方向。

祖国西北十月末的空气像钝刀子割肉。42万平方公里的黄土高原, 被太行山、秦岭和长城三方镇守。事实上这片土地并非自古荒凉,它曾经也有着蔚然深秀的翠林,不过人类代代活动,直至清朝时鼓励垦荒, 民众们开出几百万公顷的良田, 让这里的森林覆盖率历史最低将至过4%。

每至冬月, 新疆的沙漠被冬风卷来这里, 它们沿着西藏高原的边缘向东南而来,途中演化成沙尘暴, 长久地侵袭着这片土地。

裴淞扒在车窗向外看, 这段路的两边都是戈壁滩, 一望无际的荒野,少量坚强的植被在风里摇晃。

路城山在开车, 依然是后挂式车厢的巨大运输车。这车很高,公交车视角,裴淞趴在车窗沿,路城山问他风刮不刮脸。

“刮。”裴淞说,“不愧是黄土高坡的风,好刮脸。”

路城山扶着方向盘叹气:“那你还不关上窗。”

裴淞又说:“想感受一下大自然。”

话虽如此,他又多感受了两分钟之后还是把车窗升起来了。运输车后面是他们的保时捷卡雷拉4s赛用改装版,它只保留了卡雷拉的壳儿和涡轮增压,路城山多添加了一个机械增压,其余的全都是赛用配件。

时间是傍晚七点过一刻,今天是行程的第二天,1800公里的路,昨晚在襄阳休息一晚,今早八点出发,十个小时过兰州。

裴淞的驾照不能开大货车,好在路城山的体力不是浪得虚名,十个钟头开下来轻轻松松。此行,路城山打头,后面跟着七辆大货车,浩浩荡荡。

五天的赛程,跑三座山。赛会要求只能修车不能换车,所以这趟过来连备用车也不用带。

第一站在巴尔斯圣山。位于裕固族自治县内,祁连山脉北麓中段,圣山有六座雪山,同时拥有冰川、草原和山林,是丝绸之路上璀璨的明珠。

这个时节冷了许多,今日无雪,略有些萧条,游客不多。

他们的跑山路线在景区外缘,也是一条上山的公路,但少有人至。酒店距离山脚大约13公里,八辆运输车停在停车场,人下来后的第一件事是伸懒腰,全车组今天都来了,场地组、改装组、摩托组,三个车组的人踩在久违的地面上,一个个叫苦连天。

有的脖子要断了有的腰要断了,大家都没急着进旅店,停车场有金属垃圾桶,大家聚在那儿抽烟。

路城山也想抽,开一个整的长途下来,比起洗澡吃饭休息,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其实是抽烟。他看了眼垃圾桶旁边扎堆的同事们,在夜色里啪嗒啪嗒地按着火机,烟头星星点点的光在晚风里瑟瑟发抖。

“路工。”一阵塑料包装袋的声音,裴淞从兜里掏出件东西,递给去。

路城山借着停车场浑浊的路灯看他手心,一包可乐味的软糖,小包装。裴淞笑着用眼神示意它,路城山拿过来撕开包装,捏出一个,裴淞直接“啊——”张嘴。

路城山想都没想,把第一颗可乐糖塞进他嘴里。

这里是祁连山下,明天上巴尔斯雪山。晚饭后,路城山叮嘱了裴淞两遍,别太激动好好睡觉,裴淞面儿上“嗯嗯”地点头说好,回房间之后连发3条朋友圈。

路城山三条都点了赞,想给他一些威慑力。

然后他发了第四条——

「分享新闻:今夜在肃南晴朗地区或可观测到猎户座流星雨」

路城山点开新闻链接,是今天中午的气象新闻。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抬头看天,结果无星无月,是个阴天。

嗡。

裴淞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路城山发来的微信:阴天,没有星星,睡吧。

裴淞回:好吧,晚安。

晚安之后是裴淞的第五条朋友圈:「如果没有猎户星座,那梦一个日照金山。」

路城山看着这句话直到手机自动熄屏,翻了个身睡觉了。

翌日早,天还是阴的。

驱车从县城开向雪山。

路旁的标识写着「傍山险路,小心落石」,沿途有赛会的旗帜和引路的工作人员。所有车辆打着双闪上到半山处,赛会在封路路段开始的地方早早搭起了棚子,有不少记者在这里,准备拍发车仪式。

惯例的赛前体检和车检,和在雁灵山跑山的流程一样,今天试跑,明天正赛。

裴淞排在体检的队伍,赛会的体检是测量心速血压和体温,队伍前后向海宁他们正用手机拍对面连排的雪山。一整个盛夏都没有融化那些山顶的雪,与远处雪山相隔着一片已然枯黄的草原,零星几只高山细毛羊在溜达着。

“哇——”陈宪感叹,“太漂亮了,他们跑拉力的,常年都是这种工作环境吗?我靠。”

裴淞忘记了拍照,因为他看着远处的雪山,忽然意识到,自己脚下踩着的,就是像远处那些,一样的雪山。

他忽然萌生出了一丝局促,自己真的能在这样的道路环境下,自主调控悬挂吗?这是跑山,是越野。

那是他自己要的电控悬挂,拒绝了多点支撑的多连杆悬挂,也拒绝了拉力赛车爱用的麦弗逊悬挂……甚至还大言不惭地对路城山说,放心,我很强。

现在已经车检,所有配件都已经报备,就是这辆车了。曾登顶智利火山的保时捷,这次也要爬上5000米海拔的巴尔斯雪山。

“裴淞,过来合影啊!”向海宁喊道。

这群人也不排队了,在护栏前面站成一排,和远方的雪山合影留念。裴淞默默“呼”了一下,扬起笑脸走过去:“来了。”

发车之前的采访环节,大部分车手都选择躲掉。记者要么问一些“你有信心赢下比赛吗”这样固定答案的问题;要么就是“你如何评价今天的某位车手”这样需要斟酌一番的问题。

所以大家能躲就躲,委实不想在采访上消耗脑细胞。裴淞也躲了,他倒不是躲记者,他是去找路城山。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样心慌意乱的时候非常想找到路城山。潜意识里觉得,强大可靠的工程师一定会给他一个好意见。

恰好这个时候,尼克·菲斯从容地对着记者笑说:“山路并不是我擅长的,尤其是这样盲区多、路窄,而且弯很急的山路。哈哈哈哈哈不过没关系,我一直以来只希望我做到自己的极限就好。我的团队、我的工程师,他们对我有绝对的信心,我自己也是。”

“你怎么跑过来了?”姜蝶见着他,有点意外,“体检过了吗?”

裴淞点头:“过了,路工呢?我……”

“怎么了。”路城山在发车台上,手套上沾着机油,衣服上也是。

发车台上一群人穿的都一样,蹲在车周围最后检查车架和轮毂,路城山发现他之后,从发车台跳下来,边摘手套边往这边走。

姜蝶说:“找你的。”

“嗯。”路城山向她点头,转而去看裴淞。

裴淞心绪不宁地望着他:“我……我有点……”

路城山将手套放在发车台边缘上,走近他:“到这边来。”

他牵起裴淞走向发车台另一边,这边马上要做反兴.奋.剂测试,现在没人。路城山问:“有点什么?紧张了?”

“我不知道。”裴淞抬手摸了下赛服领口,绣着自己名字的地方,“菲斯跑山那么菜,但他还是很淡定,我明明比他强,我居然有点……”

裴淞顿了下,接着说:“我甚至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我会说接下来的话,我居然有点……害怕了,我怕自己到时候连弯道坡道都处理不了,还要去控制我自己赛车下面的悬挂系统。”

“我不知道我的选择对不对。”裴淞说。

那是他自己要的电控悬挂,现在他有点后悔了。

“裴淞。”路城山微微倾下来一些,低头抬眼,平视他,“你和他是不同文化下成长的孩子,你的自信来源于你的技术,他的自信来源于他国家的历史沉淀,菲斯长大的过程里听的是什么,是彼得·希科曼说的‘我到生命最后一刻,都不会松开油门’。”

“嗯。”裴淞点头。

这就是他和尼克·菲斯最本质的区别。

路城山抬手扶住他肩膀,说:“这是一种底蕴带来的自信,就像如果你和菲斯一块儿去学唱戏,无论你和他究竟谁唱得好,你绝对是最自信的。”

“……我明白。”裴淞有点蔫儿,他挪开眼睛不再看路城山,“只是想起来,来之前,我在你面前口出狂言让你相信我。”

蔫儿的原因就是他明白,他太明白了,但是事已至此,无法扭转。

路城山也知道他是来找自己求一个解法。

路城山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发现裴淞眼神避开的时候……那种情绪,有一点……

失落。

像考试考砸了回家的孩子,父母不仅没有责备他,还告诉他没关系,你尽力了就好。

于是,路城山试探着问:“你是怕,我会对你失望吗?裴淞。”

裴淞点了一下头。

路城山上前半步,伸出胳膊轻轻环住他,拥着在他后背拍了拍:“无论这场跑山是什么成绩,你都是我最棒的赛车手。”

少年人慕强的心思很单纯,这就像奥特曼交给自己一项任务,自己如果搞砸了,那得有多难过。

裴淞极短促地“唔”了一声,紧接着伸手紧紧抱住路城山的腰。他从前无畏无惧的潇洒自在,跑什么比赛都是业余组自由人。

他从前对自己最大的愿景就是加入职业赛车队,他身上从来没有承担过任何人的期望,他也从未给过任何人什么承诺。

以前他就是个快乐男孩,他爸永远在终点线或是观众席上举着手机拍他,然后他妈会把每张照片好好修图,再弄一些可爱的小贴纸,印出纸质的照片摆在家里。

后来这小孩真的成了职业赛车手,随之而来的不仅是责任、压力,还有整个团队。

他开始怕了,他不想让路城山失望,尤其在听见菲斯那么说了之后。

路城山手掌搓搓他后背,说:“我们是竞技体育,竞技体育就必定有输赢,我告诉过你,不要看你的对手,看着你的车。”

裴淞似乎是调整好了,他松开手,退后一步:“好。”

裴淞的眼神坚定了很多,路城山对他说了句曾经他自己说的话:“裴淞,人都是被推着长大的。”

他不可能永远是那个不管不顾,不在乎任何事情,随心所欲的小孩儿。

他是个要担起责任的大人。

裴淞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成熟起来,于是目光愈发坚毅。巴尔斯雪山十月末的风排山倒海,裴淞一头短发被吹得乱七八糟,阴沉沉的天空下他亮橙色的赛车服宛如灰布下一枚新鲜橘子。

“路工。”裴淞说,“我会对你好好负责的。”

路城山:“嗯?”

-

试跑开始了。

安全车带着所有参赛赛车从盘山公路开上雪山。

车组的工程师们被带上观景台,赛会在那里给车队们搭了控制台,路城山和其他人到观景台的时候,抬头看天空,快要放晴了。

巴尔斯雪山虽然叫做“雪山”,但上山的大部分路上都没有雪。跑山又和拉力不一样,跑山的路几乎全是柏油路,普通的马路,偶尔有一半沙石一半土的路。

各个车队的工程师们戴上耳机,和自己的车手确认通话器,露天观景台平时多是游客,这里风景确实绝好。

路城山看见一只灰雁划过青灰色的天空,它仿佛用翅膀割开了阴云,一道阳光从那裂痕中迸射而来。

当其他工程师在与赛车手交流车况的时候,路城山按下通话键:“裴淞,看你右边的车窗。”

裴淞正跟着车流上山,他听见之后偏头看出副驾驶的车窗……

那阴云间隙之中铺下的阳光,刚好落在远方雪山的山顶——是日照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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