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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长本事了 寒川歌 6743 2023-12-17 17:29:24

铿锵有力的提问, 直接把路城山干懵了。

路城山被他抓着手,刚刚跑完一圈北环的赛车手手心是滚烫的,而且裴淞握得格外用力, 几乎是在钳着他。

“你……你也很棒,你跑得特别好, 你第一次跑纽北, 已经好到让我意外了。”

可以想见有多气。

是可以理解的, 纽北北环道阻且长, 旋转木马弯和宝马弯以及无数职业车手滑铁卢、冲出赛道去缓冲区吃草的各种弯。

他第一次跑纽北, 毫发无损,居然没夸一句!

裴淞缓和了些,手上力度也微微放松:“真的?”

“当然。”路城山把他牵到自己旁边,“今天两台无人机都在追拍萨希尔, 所以没看见你, 没办法。你用AE86能甩开8缸奔驰,非常厉害。”

“是吧!”裴淞扑过去,两条胳膊抱出了乱七八糟的效果,胡乱往路城山身上贴。路城山像棵树, 随他扑, 一动不动。

不过为避免他重心不稳, 路城山还是抬手圈住他后背。

算是一个拥抱, 但是少年人不掺杂质的拥抱。

因为杂质全在他自己这边。

姜蝶扭头便看见欢欣拥抱的两个人,向路城山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路城山对这个眼神无言以对, 把裴淞从自己身上剥下来, 说:“你去帮向海宁他们租一下车, 卡你先留着,今天可以随便吃东西, 赛道对面有个冰淇淋车。”

“喔。”裴淞点头,“好,那我先……”

“Hey,路!”

裴淞话没说完,一个沉厚的声音传过来,二人一起看过去。

竟是萨希尔,丹麦车手,今天万众瞩目的明星赛车手。比路城山大三岁,今年33,比裴淞大10岁。

这丹麦人长得比雕塑还硬朗,走过来笑着和路城山握手,用中文说:“好久不见。”

路城山也和他握手。当年萨希尔会去跑勒芒耐力赛,是因为当初在纳斯卡不敌路城山,收拾行囊转赛道。

在得知路城山转行做工程师的时候,萨希尔曾向他发去过邀请,希望他能来自己的车队,并且给出了相当丰厚的薪资。

但路城山并不喜欢呆在国外,甚至可以说比较抗拒。他讨厌陌生的语言和文化环境,尤其要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中,会让他从冷漠变得暴躁。

“好久不见了。”路城山松开萨希尔的手,刚想回头介绍一下裴淞,一回头人又不见了。

真跟猴儿似的。

这里人挤人,窜两下就窜不见了。路城山四下看了一圈,那一米八的小伙在一群将近一米九的欧美人中间属实是有点淹没的意思。

“在找谁?”萨希尔问。

路城山叹气:“我的车手,跑没了,个熊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熊孩子?”萨希尔明白熊孩子的意思,他的妻子就是中国人,这也是他中文流利的原因,“我听说你新招的车手年纪不大,还在读书?”

路城山现在没心思跟他闲聊:“对,我去找找。”

拥挤的人群里用英文小声说着“抱歉”和“让一让”,路城山不知道他朝那边跑了,这边一到比赛期混乱得很,很多混进来的车迷在凑热闹。

很快,路城山听见了熟悉的中文。

但不太友好。

他挤过来,便看见裴淞被赛会组的人拦着,指着菲斯的脸怒道:“德国路权右先左后,左边超车!自己抢不到左道还在入弯别我外线?你他妈驾照哪儿偷的还哪儿去!”

路城山上前两步把他拦腰一兜拽回来:“怎么了?”

裴淞委屈,但不是委屈巴巴的委屈,是单纯受了委屈在骂人:“最后的连续发卡弯回来,我左线过弯走外线出弯,被他外右道撞了,他居然还有脸来跟我打招呼我靠。”

首先看上去裴淞本人应该没什么事,四肢健全,能骂人,中气十足。路城山再看看那边抿嘴不出声的菲斯,绿眼睛看向路城山,眨了眨。

“看你爹呢看。”裴淞嘀咕。

这句嘀咕虽然只被路城山听见,但还是一掌捂住了他嘴,路城山说:“好了,你不能在这种场合骂人。”

“小绿茶。”裴淞在他掌心里闷闷地吐了三个字出来。

尼克·菲斯是WK车队的注册赛车手,WK工程师赶紧跑了过来,询问了前因后果。是菲斯在发卡弯里外线超车,刚好追了切外线的裴淞的车尾。

小事故,但加上上一次练习赛没有让位置,把裴淞惹急了。

WK的工程师带着菲斯过来道歉,说他们来承担两辆车的车损。在赛会的仲裁室里,赛道监控上确实是菲斯违规了,菲斯表现得很难过,认真地道了歉,但裴淞只觉得他在惺惺作态。

赛会委员要求他们握手言和,都是中国车队,而且这只是自由练习。

从仲裁室出来后,向海宁和陈宪以及其他人还没跑完,裴淞就蹲在外面路边,那个冰淇淋车旁边。

路城山不能把他一个人丢这儿,去买了个冰淇淋,也蹲下,递给他:“别气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裴淞捏着蛋筒拿过来,“我真的不信,他六岁就进赛道了,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

路城山叹气,原想顺顺他头发,手愣是没能抬起来,忍住了:“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一句话,裴淞一偏头,冰淇淋不慎擦到脸颊。

“什么意思?”裴淞问。

路城山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长袖T恤,他拽着自己袖口,伸过去抹掉裴淞脸上的冰淇淋,说:“虽然他比你小一岁,但他很早就接触到职业赛车,他知道哪里是车手道德的边界,他也知道什么是‘违规’,什么是‘小打小闹’。”

简而言之,尼克·菲斯其实就是在逗他。把他惹怒,看他破防,搞他心态,顺便让他在媒体面前出糗,毕竟在国内——

菲斯的脸,或许还能蹭成一个开赛车的小偶像。

裴淞听得云里雾里,扭头啃一大口冰淇淋:“真离谱。”

“综上所述,他其实比你要成熟。”路城山说,“但你天赋比他强,明天跟他赛道见。”

裴淞觉得不是滋味,眼珠子一转,扭头问他:“我们这台法拉利,报备了几个刹车碟?”

熟悉的眼神,准没好事。

路城山:“三组,十二套,你想干嘛?”

“臣有一计。”裴淞蹲着挪了个步子,挨到路城山旁边,目光灼灼。

路城山:“奏。”

裴淞:“刚才我发现了,菲斯跑发卡弯全靠四驱牵引,其实他的跑法更偏向方程式开轮赛车,这里是纽北,建在山上,这条赛道其实……”

裴淞又挨近了些:“……其实挺像雁灵山的。而上次雁灵山跑山比赛,他根本没参加。”

裴淞说的没什么问题,纽北北环赛道,更像一条跑山赛道。它频繁的高低起伏,路窄,弯急。

“跟刹车碟有什么关系?”路城山问。

裴淞说:“我要萨博93上的1200度刹车碟,F1方程式用的那套,我能在弯里甩他那破电车0.5秒以上,给他做针对性的处理。”

路城山当即懂了:“你为了针对一个尼克·菲斯,用压制性线性刹车?那套刹车碟是能刹停300时速的,出弯开油你失误一点点,被甩0.5秒的就是你了。”

裴淞回给他一个Emoji式的,标准弧度的微笑。

眼神在说:我不会有一点点失误。

“路工。”裴淞用这个标准微笑说,“我好气哦。”

路城山没辙了。转念一想,又觉得惊喜,裴淞是个只会开车不会修车的,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萨博93和法拉利刹车碟的不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判断出谁在弯道里最快。

以及自己能否承担1200度刹车碟的风险……路城山决定:“好,晚上给你换上。”

末了,路城山站起来,低头看他。高原的风吹着他T恤下摆,他指了指后面的赛道,补了一句说:“纽博格林北环,有177个弯道,你一个都不能失误。”

次日早,纽北赛道。

练习赛。

法拉利SF90加了赛道改装之后,赛会导播给了他长达10秒的镜头。

如果说保时捷GT3 RS是把一台公路跑车锁在了赛道上,那么法拉利SF90就是把一辆赛车搬去了公路。

法拉利在自己拥有一支F1车队的前提下,这个车厂设计的跑车,更侧重于赛道上的表现。

其实最开始挑选改装原车的时候,路城山在法拉利和保时捷之间犹豫了一下。GT3 RS绝对也适合纽北赛道,但……但那毕竟是法拉利。

“手套。”路城山在发车格旁边蹲下,把赛车手套从车窗递给他。

裴淞接过来戴上。路城山检查了一下他的Hans系统,最后按了按他头盔。按头盔这个多余的动作他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他希望裴淞也别问。

“别太拿菲斯当回事,自己跑好圈速。”路城山说,“你第一次跑纽北,首要注意安全。”

在赛道上有个对手是好事,他自己当年在纳斯卡……

裴淞直接:“路工你自己开赛车的时候怎么不这样。”

“……”所以说人真的不能留下任何可能成为回旋镖的东西。

裴淞又说:“我都看过了,你19岁在纳斯卡贴墙超车,把一辆雪佛兰横着撞出赛道,那车在草坪上滑了快一百米。”

路城山:“……”

裴淞:“第二年你故技重施继续撞飞了一辆宝马。”

路城山:“……”

裴淞:“路工,你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让我注意安全的?”

路城山:“……”

路城山:“你检查一下油温水温,我去控制台了,有事再叫我。”

路城山站起来走了。

说好的互联网没有记忆呢。

其实裴淞还有一句“真的超帅的”没来得及说出口,路城山已经溜了。头也不回地溜了。

姜蝶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还要跟小孩儿多交待几句呢。”

“交待什么交待。”路城山戴上单边耳机,连接裴淞的遥测,“差点把自己交待在那了。”

姜蝶讶然:“哇你告白啦?”

“!?”路城山猛地偏头,好在控制台这只有他和姜蝶两个人,“你在说什么。”

姜蝶悻悻地去戳控制台上和向海宁的遥测:“没事没事,我只是觉得小裴像还没开窍,你要是不去引导他,他估计这辈子都只会拿你当工程师,你可想好了?”

“专心比赛吧。”路城山说。

姜蝶立刻收声,然后在无线电里叫向海宁:“迈凯伦车手你好,这里是控制台。自检一下,油温水温,听得清我说话吗?”

路城山也连接上法拉利的无线电通话器:“法拉利车手你好,这里是控制台。”

“工程师你好,通话器正常。”裴淞回应他。

赛车手一定会回应工程师,无论在什么情况下。

回答工程师的每个问题,履行工程师的每个要求。

路城山说:“请做赛前自检。”

裴淞回道:“油温正常、水温正常……”

接着他坐在法拉利里偷偷笑了一下,转而道:“精神状态正常,撞击系统正常,随时可以创飞所有人。”

“……”路城山有点头疼。

回旋镖镖镖致命。

纽博格林北环,全长20.8公里,垂直海拔落差300米,相当于100层楼。

裴淞没有跑纽北的经验,这里是真理之环,这里众生平等。

他舒出一小口气,短促地“呼”了一下。

抬眼,安全车就位、裁判挥旗,所有赛车可以自由进赛道。

和以往的场地赛一样,首先是自由跑圈的练习赛,取每个人的最快单圈进行排名,作为排位赛的发车位置。

法拉利SF90 XX,跃马最强音,路城山亲手改出的赛道版。

路城山为它保留了火焰红的底色,保留了法拉利本身的固定式尾翼,同时,路城山改装了它的空动套件,在这次纽北圈速赛,ST车队报备的风洞测试结果里,路城山改装的这台法拉利,有着惊人的——

550公斤的下压力。

这是什么概念呢,这台车真正跑起来的时候,借助气流压强,有550公斤的重量压在车顶,把赛车牢牢固定在地面。

以保证它在弯道里有着绝对的稳定性,让它的侧倾率得到最大化的降低。所以说路城山在有意识地发挥裴淞的强项,也就是裴淞过弯的能力。

强大的高下压力,带来弯道的稳定性,加上裴淞弯道内用最少的操作,节省到最短的过弯速度。

路城山忽然觉得裴淞的决定是对的——1200度刹车碟。

如果抛开那个弯道苦手菲斯,或许F1方程式赛车的刹车碟真的更适合他。

练习赛的成绩是丹麦车手萨希尔最好,将在下午的排位上杆位发车。裴淞排在P7,对于初来纽北的车手而言中游偏上的成绩,尼克·菲斯则在P4。

同时,菲斯驾驶的保时捷Mission X,这辆纯电跑车,也在国内同步发布了新闻稿——电动赛车碾压法拉利。

燃油车被淘汰的原因很简单,它不够环保。

练习赛结束后,所有人把车开回停车区。

裴淞关上车门,摘头盔摘头套,甩了甩脑袋。回头看了眼法拉利,这里是停车区,这个时间大家都在控制台那里整合数据,拷贝一份,上传一份。

裴淞原本已经下车走了两步,又折回法拉利旁边,蹲下来,对着它的引擎盖低声道:“别听他们瞎说,燃油车赛车才是真赛车,谁要听模拟声浪啊。”

他蹲着,所以头盔抱在怀里,他的声音通过头盔里的通话器传到了路城山的耳机里。

路城山笑了一下。

接着又听见一句——

左右就是裴淞仗着这会儿停车区没有人,他抚摸着法拉利,接着说:“你乖啊,今天练习赛爸爸没拿出十成的功力,因为爸爸我啊,感觉已经学到了路工贴墙超车的精髓,下午爸爸要给所有纽北人一点小小的震撼。”

路城山眸光一凛。

什么意思,他故意掉到第七名?

这时候姜蝶要跟他说点什么,他抬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仔细听通话器。

裴淞继续对法拉利说:“他们都是垃圾,你才是最强的,你有全世界最强的场地赛赛车手,还有全世界最棒的工程师,我是你爸爸,路工就是你妈妈,你想想看,你这家庭,说出去吓死保时捷!”

路城山:“……”

他放下手里的iPad和笔,抬脚走向停车区,非常重地敲了两下停车区入口的墙板。裴淞吓一跳,扭头看过来。

路城山冷着脸:“开会。”

裴淞站起来:“来了。”

对于裴淞是不是刻意掉名次这件事,路城山决定先按着不问。赛车手对局势有自己的判断和运营是好事,他也不想要一个驾驶机器。

午休之后的排位赛上,来自中国的年轻赛车手,真的给了纽北所有人一些震撼。

那绝非小震撼。

纽博格林北环,这条始建于1925年的赛道,受山地影响,多雨雾。不仅它自己经历了世界大战,它本身也吞噬过无数车手、车迷的生命。

它的凶险程度甚至劝退了F1大奖赛,它“绿色地狱”头衔中那“地狱”两个字是真实的地狱。

Hatzenbach弯是个高速弯,要上推一个档位。法拉利SF90在弯道中心进到了6挡,裴淞选择直接上两档。

“这个直道尽头是左弯。”路城山提醒他。

裴淞:“好。”

裴淞在高速弯进2档过弯的目的,就是为了在这个直道上拉速度。他过弯的角度堪称完美,车头刚刚好对准直道中线,转向完全可以保持不变。

他绝对是适合F1方程式那样的开轮赛车的,路城山觉得很奇怪,他为什么没直接奔着F1去。

毕竟F1大奖赛,那才是场地赛车的天花板。

这时候姜蝶拍了拍他,说:“帮我看一下海宁的胎压,右后轮降得太快了,他是不是压东西了。”

“问问他。”路城山说。

姜蝶:“问了呀,他说没压着东西。”

路城山刚侧头看向姜蝶的屏幕,屏幕上四个轮子起先都是白色的正常状态,倏然之间右后轮“嘭”地一下蹦到“0”直接变红。

瞬间,路城山立刻挪回自己的控制台前,对裴淞说:“向海宁在你前面,他爆胎了马上失控!”

“草。”裴淞痛骂,“这个逼痛击队友啊!”

嘴上骂着手上没闲着,原地转了快半圈的角度,以车头为圆心,完美闪避了爆胎的队友。

“路工你能用姜工的通话器骂他两句吗?”裴淞问。

路城山:“车身掰回来。”

裴淞不想退档,他为了保证发动机的转速,右脚踩死在油门上的同时,左脚将刹车踩下一半,同时起手刹,持续让车尾置于钟摆的情况,狠打右方向,生生把车头掰正回来,继续开。

——好的,他并不适配F1。

他就该开场地组的改装跑车。

路城山露出了笑意,暴力、进攻性极强、甚至以攻为守。

裴淞咬了下后槽牙,说实话刚刚被吓到了,刚才自己的时速超过200,要是撞上向海宁,那热闹了。

不过更热闹的来了,裴淞看见了菲斯的车尾。

纽北赛道,位于德国莱茵兰普法尔茨州阿尔魏勒县,这里遵循着德国的“路权”原则,所有超车车辆,要从被超车辆的左侧车道超车。

前面的保时捷纯电车的提速确实不错,它做到了百公里3秒不到,但法拉利终究是法拉利——

“我靠。”姜蝶微微诧异地看着直播屏幕。

向海宁爆胎后,她就没事儿干了,遂看裴淞的车载视角。

姜蝶:“他真是……有点东西的。”

裴淞生生把菲斯挤去了右侧车道,继而导致左侧车道的空间并不够法拉利通过,但裴淞选择了紧贴左边护栏,完成贴墙超车。

这种挤法,如果是F1大奖赛,或卡丁车职业赛,绝对是违规的操作。因为那是内线,按卡丁车规则,谁占了内线,那么这个弯道就是谁的。

但这里是纽北,没有这项规定。

隐约之中,路城山仿佛在这种挤法上看见了当初在纳斯卡上的他自己。

蛮横、猖狂,我管你死活,这个弯我今天必抢。

大概就是这样。

排位赛,裴淞P3带回,杆位出乎意料的是陈宪。

说起老牌车手,陈宪也是个老牌车手。而且奔驰AMG可以说是纽北常客,迄今为止,奔驰的AMG BLack Series依然是纽北最速圈的车型。

性能车就是比法拉利迈凯伦这些超跑要稳,

裴淞仰着脑袋看大屏幕上的成绩单,揉揉眼睛,再看。

路城山见他迟迟不进来,走出去问:“观天象呢?”

“萨希尔呢?”裴淞找了半天,“这显示屏出Bug了?”

“他啊,机械故障退赛了,明天正赛队尾发车。”路城山说得轻描淡写,“你怎么样,车况怎么样?”

“机械故障?”裴淞看他,“为什么会故障?他怎么能故障啊,我发挥得这么好结果他故障了,这和菲斯当初负伤第二有什么区别。”

路城山奇怪:“你管他呢?”

裴淞理直气壮:“你夸他了,我得碾压他。”

“……”这是路城山没想到的。

赛会的大屏幕就在他们车队维修房上方,时不时有人过来,像古代看榜一样看排名。

路城山舒缓了些眉眼:“好,我以后不夸除你以外的任何人。”

“也不是这么说的。”裴淞又抬头,大屏幕翻页了,他在第27名看见了萨希尔,“因为你和我是一边的。”

懂了。路城山心道,小学生站队。

“进来吧。”路城山说,“收拾一下走了,你今天要早点休息。”

“路工。”裴淞赛服脱一半,又跑到他身边来,上半部分赛服搭在腰间,他说,“法拉利整个左车身……都……剐了。”

他贴左边护栏超车,车全剐了是必然的。

路城山也看见了,说:“你不会是心疼了吧?”

“肯定啊,我是它爸……”裴淞骤然收声,接着话锋一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碰见我这么牛逼的车手……”

路城山定定地望着他。

然后他溜了,头也不回地溜了。

路城山微妙地感觉自己扳回一城,接着又觉得自己萌生出这个念头实在是太幼稚。

三十的人成熟一点,他默念了两遍后,叫人抬车,抬上了升降器。

临到排位赛结束,年轻车手的首次纽北征程还算顺利。

一切都比路城山预料的要好很多。然而这世界终究是守恒的。

正赛当天,艾费尔高原起了浓厚的大雾。

大雾不仅视线极差,还伴随着相当重的湿度,有车队换上了半雨胎,更多的人选择干胎跑。

路城山把这个选择交给了裴淞自己,第一场纽北,是有意义的。同时,也是趁此机会,路城山希望裴淞能明白,他的每个选择都会产生一系列连锁效应,不仅是轮胎的选择。

他每一次过弯的方式,每一次直线的加速,他必须为他做出的每个选择承担后果。

到这个时候,裴淞没有自负地要用干胎,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昨天内线敢贴墙的赛车手,这时候低头,说自己要用半雨胎。

然而越来越浓的大雾阻隔了裴淞的视线,20多公里的赛道他并没有背下来路线,终究因视野过差而折戟沉沙。

最终正赛成绩在P9。

对新人车手来讲已经是傲人的成绩,但裴淞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紧接着,小镇上空厚重的乌云像个兜不住水的塑料袋,哗啦——

开始落雨。

上一次这么大的雨,裴淞在颁奖台上脱了赛服上衣,露出冠军小熊T恤,在雨里高举奖杯。

这次,他消沉地坐在维修房的地上,雨水滴滴答答地从他赛服落在地上,潮了一块。

路城山走到他面前,伸手,说:“起来。”

裴淞没动。

因为外面的冠军是尼克·菲斯。

裴淞做到了练习赛甩他5秒,排位赛超了他内线,却偏偏在正赛被一团大雾挡了视线,落后他8个名次。

裴淞抬了一下手,但没抬到路城山伸手的那个高度,遂放弃了。

路城山蹲下来,旁边小工正在把法拉利抬出去,要装箱运回国内了。他蹲下来之后,先并起手指探了探裴淞的手背,确认他皮肤是温热的,才开始说话。

“你失败的原因是太晚接触赛车,太晚来这个赛道。”路城山说。

裴淞抬眼,他眼睫也全湿了,因为称重结束后,他没戴头盔,顺着维修通道走回的维修房。

路城山继续说:“从资历上来讲,今天你是最年轻的车手,他们所有人都跑过无数次纽北北环的模拟器,他们欧洲车手,几乎每个月都会来纽北跑几天,他们会背这条赛道,大雾只针对到了你。”

裴淞淋雨回来的原因是不想让人发现他脸上有泪痕。

但说话的时候,嗓音明显喑哑了些:“输了就是输了,没有‘输给资历’这个说法,输只有输给对手。”

路城山在安慰人方面属实没什么经验和技巧,他活了三十年就没正经安慰过谁。

半晌,他才抬手,在裴淞潮透了的头发上摸了摸,说:“撞坏的不用你赔。”

“噗”地一声,裴淞笑出来了。

见到他笑,路城山就放心了,顺手在他有酒窝的脸颊掐了一下:“明年再来。”

“嗯。”裴淞点头,“明年再来。”

路城山点头,牵起裴淞搭在膝盖的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裴淞,有时候不要把对手看得那么重,你可以把视线收回来,看着你的赛车。”

“嗯?”裴淞不解,看向他。

维修房里的吊运设备嗡嗡地响起来,大家有序地忙碌着。

路城山说:“你的赛车,它有将近两万个零部件,每一个都在为你在咆哮,每一滴汽油都在为你燃烧,还有你的内燃机,它的冲层火花塞,在为你的每一脚油门欢呼庆贺。”

裴淞定定地望着他。

他最后说:“把视线收回来,看着你的车。它对你尽忠,以你为荣。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剩下的,都不重要。”

“好吗?”路城山看他眼睛。

裴淞似懂非懂,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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