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灼想象过无数次秦渡凉站在颁奖台上的画面, 和透过屏幕看不一样,这种真实的,近距离的颁奖台, 看上去太不一样了。
意气风发,在骄阳之下。
年轻的赛车手, 在被评价为“勇者游戏”的达喀尔拉力赛上,站上了颁奖台。
喷洒香槟、合影、采访。
秦渡凉对着记者的镜头说:“今天的好望角, 是我的‘希望之地’。”
他说完,看向人群里的言灼, 四目相对时,敏锐的记者捕捉到了些什么, 继续问秦渡凉:“观众席里有对你很重要的人吗?”
“是啊。”秦渡凉就笑,“我爱他,他是我的终点线。”
因为是英文采访, 秦渡凉说的英文,所以记者重新确认了一下——
“He?”
‘他’而非‘她’。
秦渡凉说的是:I love h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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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电影的结尾,他们转向方舟, 前往好望角,但电影没拍到那儿。”言灼抱着膝盖坐在岩石上,太阳已经沉了下去,天空还没黑透,猎猎的风从四面八方来。
秦渡凉坐在他旁边, 和他一起看海。
好望角有着令无数航海员畏惧的风浪, 即便是小风浪也能涌起5、6米。俗话说“海上无风三尺浪”,遑论毗邻西风带的好望角。
言灼歪过头, 看着他:“你今天采访那么说,你家里人肯定都看见了。”
“那怎么办, 我俩在开普敦买房吧,也不知道这儿房价怎么样。”
言灼噗地一笑,脸颊靠在自己小臂,风把他头发吹得,每绺头发都有自己想去的方向。他说:“不好吧,你留在这儿了,今年亚太锦标赛怎么办啊?”
“让顾稚辰上位当一号车手咯。”秦渡凉换了个坐姿,一只脚踩上来,另一条腿耷拉着。
“那彭谦也跟着进一位了。”
说起彭谦,秦渡凉想起了件事儿,说:“你知道为什么今年彭谦没跟我来吗?”
“店里忙?”言灼问。
“因为他受伤了。”
言灼眨眨眼,不笑了:“他受伤了?怎么了?”
“情伤。”秦渡凉说,“因为他第810975次对苏夏告白,被拒绝了。”
言灼愣了愣神,讶然,坐直起来:“他还……居然还……”
“有什么震惊的,我不也还喜欢你吗。”秦渡凉胳膊懒懒地搭在膝盖,“不过这次不知道怎么了,感觉他受的打击格外大。”
言灼:“难道苏夏要结婚了?”
秦渡凉:“没听说啊,苏夏如果快结婚了,苏雪肯定会说的。”
言灼不这么想:“未必吧,雪哥……当初连回答苏夏上高几了都要先想个五秒钟。”
“……”秦渡凉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两个人在礁岩海岸坐着看完日落,随便地聊着天,想到哪儿聊到哪儿。
言灼问他油耗,摔车,和沙丘段的时候侧滑的那一截。
秦渡凉问他今年新人战队的成绩,有没有希望夺冠,和下半年的工作计划。
最后大家都困了,天黑之后冷了下来,依偎着靠了一会儿之后就回去了酒店。
50多公里的车程,言灼没有换国际驾照,所以是秦渡凉开车。
“对了。”言灼说,“那辆LC300,你是想买给我吗?”
“是啊,我觉得那车挺好的,你有什么喜欢的别的车型吗?”秦渡凉问。
言灼说:“没有,那个SUV挺帅的,我也……不是很挑车。”
“好。”秦渡凉扶着方向盘。
言灼又说:“我是想说……之前觉得有点怪,让你给我花这一百多万,总觉得……像我图你钱似的。”
这一点确实是秦渡凉没想到的,他踩刹车,打双闪,靠边停。
然后正视他,说:“言灼,咱们俩好歹也认识快十年了,你还搞不懂我在外面拼死拼活挣钱是为了谁啊?”
老实说,言灼真的不习惯他如此正言厉色、郑重其辞的样子。
所以言灼他,噗嗤。
“你严肃点,我教育你呢。”秦渡凉蹙眉。
“不是。”言灼赶紧努力收起笑脸,“抱歉,就是……感觉你说这话,好像下一句就要说‘还不是为了供你吃喝供你上学’,爹训儿子似的。”
秦渡凉:“……”
言灼:“你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
所以说秦渡凉真的拿他很没办法。
车继续向市区开,言灼也接着解释:“但是很奇怪,就是从上海到开普敦这段航线,忽然就想通了,你的本质不是‘为我花钱’,而是‘照顾我’。”
“嗯。”秦渡凉很满意,“小伙你终于悟了。”
“别贫。”言灼看看他,问了个很不聪明的问题,“怎么在非洲半个月你都没晒黑啊。”
刚好,这会儿开到了酒店门口,秦渡凉把车停好,手刹拉上来,定定地望着他——自己的初恋男友,说:“宝贝儿,我戴头盔。”
在开普敦休整了两天后,回国了。
秦渡凉的一句“I love him”传遍了整个赛车界,尤其国内的几位老牌解说员,与言灼合作过的郑仁天、杨优、佩佩三人为首,对秦渡凉是Gay这件事一时间很难接受。
因为这个“him”,多方寻找蛛丝马迹,最终定位在某位知名解说在直播时脱口而出的“爱过”。
于是,MOTO论坛里——
[讨论][感觉不是言灼,因为“爱过”是过去式啊,言灼是前男友啊,秦渡凉爱的应该是现男友]
[回复][确实]
[回复][怜爱了,这波是言灼自取其辱了]
[回复][兄弟们你们是真云啊,都不看采访视频的吗?付费的直播不去看,免费的视频看一眼吧,言灼就在达喀尔的收车台啊,还亲了他头盔啊,睁睁眼吧]
这年头的互联网,听风就是雨,只发散不溯源,是常态了。
回国之后飓风车队直接放了5天假,5天假里,秦渡凉真挑了一天请陆成蒋泽然这俩出去喝酒,言灼是他们喝到一半了才到的,因为那会儿他刚睡醒,也就是夜里十一点二十五分。
要么怎么说赛车手体力好耐力强呢,这几天做得言灼走路都发飘,秦渡凉还能晚上起床喊兄弟们出来喝酒。
彭谦和苏雪也在,彭谦喝得尤其醉,说胡话的那种醉。因为言灼赶到酒吧的时候,彭谦整个人依偎在苏雪怀里,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
言灼见状,挨着彭谦坐下,拍拍他,“算了,看开点。”
彭谦哽咽道:“你懂个屁,你跟凉哥分手那么多年,我也没见你看开啊,呜呜呜呜呜呜——”
“……”
这倒是,忽然立场就崩塌了。
言灼只能换个方向,继续说:“那起码我是不是谈过。”
好了,彭谦哭得更凶了。
那撕心裂肺的,都快盖过DJ了。
秦渡凉便挪过来,示意言灼让个位置,言灼向旁边坐了坐。
秦渡凉说:“谦儿啊,这种事,它不是通过努力就能得到的,你就潇洒一点,忘了吧。”
还没等彭谦发作,苏雪先摇头了:“你和言灼说这些话,都没有意义。”
也是,只能加重病情。
言灼没喝酒,因为他刚睡醒,不能拿酒当早餐,就吃了点儿果盘。聊了一会儿才知道,苏夏不是恋爱了或是要结婚了,苏夏是心里有人了。
“白月光有自己的白月光”、“我爱你你爱他”的这些桥段,苏夏自己可能也没想到,有一天里面的某个角色会是自己。
最后大家陪彭谦喝了个烂醉,找代驾的找代驾,打车的打车,就各自散了。
三月里的凌晨,天还是挺冷的,秦渡凉酒量好得吓人,出来之后在路灯下的垃圾桶抽了根烟。
言灼不远不近的站在旁边,等着网约车过来。
“彭谦这么痴情啊。”言灼说。
俩人隔了些距离,秦渡凉那根烟抽一半就灭了,最后一口烟吐在半空,说:“看不出来吧,我也没想到,我以为他早放下了。”
言灼看过去,浓重的夜色里,秦渡凉站在那个路灯下面,黑色的羊绒大衣显得他更挺拔,身材比例本来就优秀,袖口露出一块江诗丹顿腕表,密西西比鳄鱼皮的黑色表带。
偷偷代入一下,如果彭谦看苏夏,就像自己看待秦渡凉,那真的是很难放下。
秦渡凉走过来:“发什么呆呢?”
言灼:“我通过亚太锦标赛的解说招募了。”
“是吗!”秦渡凉酒醒了大半,惊喜地把他拉进怀里狠狠抱了一下,“哇你太棒了吧!怎么这么优秀啊!来让我亲一口!”
“别别。”言灼挣开他,“车来了。”
车来了,但不是他的网约车。
天色太暗,言灼没看清车牌,这会儿这条街就只有他们在等车,言灼没做多想,拉开后座车门准备进去。
然后被秦渡凉拉了一下。
言灼回头:“怎么了?”
秦渡凉脸色不太好看,他把言灼拉去自己身后,“嘭”地关上后排车门,然后走到副驾驶门边,敲了两下车窗。
里面的人降下副驾驶车窗,主驾驶坐一穿黑西装的中年人。
秦渡凉叫了声:“罗叔好。”
被叫做罗叔的人点点头:“阿凉,秦总叫你今晚回家休息。”
这时候言灼才发现,这黑色的并不是网约车,是一辆捷豹XJL。
秦渡凉说:“太晚了,我这会儿回去打扰他们睡觉。”
罗叔摇摇头:“都没睡呢,老爷子也在,还是回一趟吧。”
秦渡凉沉了沉眼眸,顿了片刻,说:“叔,给我点时间,我先把他送回家,行吗。”
罗叔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