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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没有赢家

桃兆 白芥子 3678 2024-04-13 12: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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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间,听到动静的侍卫首领带人在殿外问:“宗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乌见浒不闪不避,也坚持不走,视线紧锁眼前人。

容兆终于开口:“无事,不用进来。”

殿外之人退下,他紧绷起的脸上唯有冷色:“你走不走?”

“你若想我走,让外头那些人进来,配合你一起拿下我便是,”乌见浒微微摇头,“容兆,我不想走。”

“你现在这算什么?死缠烂打?”容兆眼眸森寒,确如气愤,“你无处可去了,我就必须收留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死缠烂打对你有用吗?”乌见浒却反问道。

若是有用,做便做了,反正他本也不是个东西。

他在容兆如山气涌的目光中拾起地上的剑,随意以灵力抹去其上鲜血,毫不在意,插剑回鞘:“我不会走,我说了,你想拿下我或者想杀了我,都随你,我不会反抗,我这条命从今以后都是你的。”

又片刻,容兆拂袖而去。

乌见浒跟出殿外,容兆的身影已没入浓稠夜色里,没有回头。

早春的山间夜风带着十足料峭寒意,乌见浒停步殿门边,在这样的寒夜夜潮间悠悠阖眼。自出北域秘境后一直空落不安的心绪,在这一刻终于真真切切落到了实处。

容兆径直回了出云阁,紫霄殿虽已建成,多数时候他夜间仍会回来这头。

那只灵猫在院中玩耍,今次却没像往常那样见到他便跑走藏起来——自从那一次乌见浒来这,他说了那句“你把它也带走”后。

见到他回来,灵猫犹犹豫豫地踱步上前,不敢凑太近,绕着他转了一圈,像是嗅到他身上沾染到的那人气息,喵呜叫了两声。

容兆停步,怔神半晌,迈步进屋,带上了屋门。

一夜无话。

翌日清早,容兆再至紫霄殿,那人依旧值守在此。

紫霄殿侍卫每七日轮一班,他像是当真打定主意赖也要赖在这。

自他身边经过,容兆脚步没有停顿,直接入了殿内。

之后一上午,依旧是处理宗门琐事。

快晌午前,妖仆送来茶点,才至殿门外,被乌见浒叫住:“宗主说了不让人进去打搅,你把东西给我,我来送吧。”

妖仆有些迟疑:“可……”

“有问题吗?”乌见浒盯上对方。

即便改了容貌,他那双眼睛盯着人时依旧给人压迫感十足。妖仆愣了愣,下意识地便将手中食盘递了出去,小声道:“这个汤,宗主喜欢趁热喝。”

“嗯。”乌见浒看向食盘上碗里的玄霜草,目光停住。

来元巳仙宗前,他也寻懂行之人打听过关于邪术修炼之法——确实很难,总归不是正道,越往后头越难,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玄霜草汤有镇静之效,每日服用是为压制体内四蹿的邪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敛下那些纷乱神思,他端着食盘步入殿中。

容兆的心神都在手中宗门文书上,并未主意别的,听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也只以为是妖仆进来,不抬头地吩咐:“东西搁这里,退下。”

食盘在他面前案上搁下,半日未再听到别的动静,容兆皱了皱眉,抬起眼。

面前乌见浒下颌微扬:“看了一上午了,不歇会儿吗?”

容兆沉下目光:“谁准你进来的?”

“你也没说我不许进来,”乌见浒将汤碗拿出,推至他面前,“应该差不多,不会太烫,想赶我走,也先把这个喝了。”

他温声继续道:“再不喝汤冷了,药效便没了,你先喝,喝完我自觉滚。”

容兆垂下视线,冷冷盯着那碗汤,少顷,端起一口喝完。

“苦吗?”乌见浒手中多出了一颗糖,递过去,“要不要。”

容兆没接:“出去。”

“这玄霜草汤听说特别苦,吃颗糖。”乌见浒直接帮他剥开糖纸。

“我不是三岁小孩,”容兆不耐道,“乌见浒,你这些把戏对我没用。”

“上回给你的那包喜糖,你都吃完了,也不是只有三岁小孩才喜欢吃糖。”乌见浒坚持。

容兆一字一字道:“我不喜欢。”

“是不喜欢吃糖,还是不喜欢我?”

话出口,俩人同时沉默。

“不想吃算了,”乌见浒盯着他微滞住的目光,将糖扔进自己嘴里,“这里还有茶点,吃这些吧。”

他转身离去,但未走远,依旧在殿外值守。

容兆稍一抬眼便能看到他背影,不由心生烦躁,像一口气吊着上不去下不来,怎么都不觉痛快。

片刻,乌见浒又回来,手里拿着两枝刚折下的桃枝,找了个玉瓶插上摆到案头。

容兆瞥他一眼,不想再费心神,便不再搭理他。

恰有侍从进来禀事,乌见浒正欲退下,容兆却道:“你留下。”

再示意自己侍从:“说吧。”

侍从来禀报的皆是南地来的情报,临沧宗与徽山派依旧打得不可开交,众多中小宗门被牵扯进去。别的大宗门冷眼旁观,也想寻机分一杯羹——毕竟之前的和谈条约签订后,他们都得割肉赔偿东大陆人,那便只能想办法自从前的盟友身上捞回来。

“因灏澜剑宗已被逐出仙盟,倒是有几个大宗门想联合起来讨伐他们,灏澜剑宗却毕竟是南地第一宗门,也没那么容易,且近日他们新宗主登位,正是排除异己、上下一心的时候,不会轻易让别的宗门踩去自己头上。

“按着您的吩咐,昨日我们已得手,设计斩杀了他们新任宗主的大弟子,将事情栽在了临沧宗身上,只怕用不了几日,南地风云还会再起变化。

“桑小姐先前一直在千星岛为父守丧,如今她丈夫死了,正好名正言顺不用再回南地了,千星岛如今四分五裂,桑小姐几位兄长各占着部分势力,谁也不服谁,正是我们借桑小姐之名插手千星岛的好时机。”

侍从一件一件说完,容兆听罢交代几句,让人退下了。

殿中无人后,他转头示意乌见浒:“你听到了,你连灏澜剑宗宗主位都丢了,还要留在这里?”

“我丢了宗主位岂不正如你意,”乌见浒言罢却问他,“你派人杀了常春?为什么?因为外头都传我死在他剑下?容兆,你是为我报仇吗?”

对上他眼中隐约笑意,容兆不紧不慢问:“你好生生站在这里?需要别人为你报仇?”

乌见浒垂眸笑,容兆还愿意理他,总是好的。

“我不会回去,”他道,“我说了,除了你这里,我无处可去,除非你说你想要灏澜剑宗,我便去帮你抢回来,你要整个南方盟我也勉力一试。”

他虽在笑着,眼中神态却无半分说笑之意,冷静着疯癫,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容兆错开眼,默然片刻,道:“随你如何,不必拿我做借口。”

“想要灏澜剑宗?”乌见浒问。

“不想。”容兆直接拒绝,插手南地诸事、染指千星岛,他只想牵制这些人,牵好狗链子,免得以后再生事烦他,并无那么大胃口将所有都吞了。

“其实也不难,灏澜剑宗宗主印在我这里,他们谁窃得宗主位,皆是名不正言不顺,我想拿回来随时可以,”乌见浒道,“要吗?”

“不想、不要,”容兆再次拒绝,“你想拿回宗主位,你自己去。”

“不去。”乌见浒也执拗。

“南地现在一团糟,先让他们斗着吧,”他改了口,“你不也是在坐山观虎斗?”

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利,于如今的乌见浒而言,他确实不在意灏澜剑宗,宗主位置本也无所谓,但若容兆想要,他可以双手奉上所有。

容兆不再理会他,低了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下午几名长老来找容兆议事,一连几个时辰。

傍晚时分,苍奇也来求见容兆,里头尚未结束,他只在殿外等。

这次他是为参加继任大典回来,在宗门多待了一段时日,明日又要离开。之后将去南地,接手那边先前叛变的巡卫所兵卫,“调和”南地纷争。

殿中容兆与众长老不知在议什么,已拖延了许久时间。

苍奇安静等在殿外,神情始终平和,全无半点不耐烦。

乌见浒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眼中多了几许深意。

后头妖仆又送了些茶点进去,出来时苍奇将人叫住,问:“宗主是否没用什么东西?我见他那份茶点似乎没怎么动过?”

妖仆捧着原封不动送进去又送出的茶点,摇头:“宗主没什么胃口,说不吃了。”

苍奇交代妖仆,一会儿待众长老离开,要再给容兆送些吃的进去。

乌见浒看在眼中,忆起在汴城的那夜,这人看容兆的眼神和那时的欲言又止,明白过来。

他移开眼,心头哂然。

再一刻钟,大殿门终于开了,一众长老陆续出来,脸色无不难看。

他们走下殿前天阶时,隐约的抱怨声传来,皆是数落容兆的强势和不给他们面子。

“早知如此,我等当日又何必执着推他上去……”

乌见浒冷眼扫过几人,目光落在正不忿抱怨的那位身上,抬手,指尖悄无声息地送出一簇妖力,没入对方后脑。

说话声远去,一众人皆无知无觉。

苍奇也只进去了一刻钟便出来,临走时犹豫又停步,叫住了一名妖仆,递出他从先前起就捏在手中的东西:“这是我自神恩宫为宗主求来的护身灵牌,你送进去给他。”

当着容兆的面始终没有勇气送出的东西,到底不甘心。

小妖接过,领命应下。

苍奇离去,那妖仆转身进殿中,却被乌见浒拦住。

“东西给我,你退下,宗主方才传话出来,这里不用人伺候。”

打发了人,他接过那枚灵牌,随手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里。

稍晚些时下了雪,纷纷洒洒。

乌见浒望向前方夜色下的玉絮飘飞,心头难得轻快——同样的春日雪夜,同样的地方,与去岁截然不同的心境。

那时他在出云阁外守了一夜,连自己也不知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今夜此刻他在这里守着殿中人,却唯有心安。

容兆自殿中出来,打算回去出云阁,忽又停步。

乌见浒站在殿外廊下,凝神盯着廊外风雪,专注沉敛,像他又不像他。

“宗主?”身后妖仆不明所以,小声问。

乌见浒同时回头看来,容兆沉下心神,迈步出去。

乌见浒看着他一步步走出来,恍如生出错觉,像他在一步步走向自己。便也笑了,嘴角轻弯起弧度。

“你笑什么?”容兆停下,隔着几步的距离,淡淡看着他。

乌见浒问:“宗主要回去出云阁?”

容兆不答。

他又笑了笑:“能带我去吗?”

“你不是紫霄殿这里的侍卫?”容兆不含情绪地问。

乌见浒本也没指望:“也是,总不好让宗主破例。”

他偏头看向容兆身后妖仆,为首那个臂弯里搭着容兆的氅衣。

于是上前,自然而然地接过抖开,帮容兆披上。

“手。”

乌见浒低声提醒,垂下的视线落至容兆水波不惊的眼,近在咫尺的目光交汇。容兆似在打量他,更多的实则是冷眼旁观。

“手。”乌见浒再次道。

容兆慢慢抬手,双手伸进袍袖里,任由他帮自己将氅衣穿好,系紧腰间系带。

“乌见浒,”他冷调的声音开口,“我不信你,你现在做的这些,我通通都不信。”

“信不信是你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

系好系带,乌见浒抬眼,看着他:“因为之前对我太失望?”

容兆微微拧眉。

“我昨日说了,我劣迹斑斑,你不信我,是我活该,”乌见浒逡巡过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神情变化,“容兆,你最生气的是什么?是觉得我之前那些,全是虚情假意?

“若当真都是假的,我今日又何必在此?”

“那日仙盟大会上,说出我半妖身份的不是你,你还是对我留了余地。你说我拿你修炼邪术之事威胁你,实则那个来告密的仙使早被我杀了。容兆,你对我从不是虚情,我对你的也不是假意,你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会看不透?”

容兆眯起眼:“乌见浒,你是觉得你现在想通了,回头了,我就该如你所愿?凭什么我该由你牵着鼻子走?”

“所以是不甘心?”

容兆不再回答。

乌见浒一叹,他与容兆针锋相对了这么多年,就连情爱这回事,也要争个先后输赢。

先动情的先输,他却不觉得自己赢了。

或许在这件事上,他们之间本没有赢家。

“那你牵着我走吧,我说过了,以后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容兆轻哂,眼神示意他让开,带人离去。

走了几步,身后人又叫他:“容兆。”

容兆身形一顿,回了身,不出声地看去。

灵符自乌见浒指间释出,裹挟着一团火冲向前,于他面前倏然分散,萤火似夜星,映亮他漆深眼眸。

从前白鹭山的山林间同样的一幕,在这一刻重现。

容兆凝眸望去,漫天花火璀璨后,那人微笑冲他道:“明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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