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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道侣所赠

桃兆 白芥子 3675 2024-04-13 12: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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埙声停下时,容兆捂住略疼的心口微弯下腰,逐渐醒神。

他额上沁出了冷汗,梦魇退去后,寒意自骨头缝隙间陡生,让他分外不适。

这时才意识到不对,放眼望去,原本该在附近的他的侍从皆已不见人影,四下寂静,唯有风鸣。

很不对劲。

容兆眉心紧蹙,勉强支撑起身,前方乌见浒已飞身而至。

“你唇色都白了,”来人停在他身前,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担忧问,“方才做噩梦了吗?”

“你怎么在这?”容兆防备道,“元巳仙宗的其他人呢?”

“我若说我也不知你信吗?”乌见浒无奈解释,“我带人昨夜到这附近,碰上了一场猛烈地动,之后掉入黄沙漩涡中,再醒来就在这里了,只看到你一个,我见你像是被魇住,不敢惊扰你,才想到以埙声将你唤醒。”

容兆看向他手中那枚竹埙,是那日在凉州城他们遇见时,他买下的——

埙之声为天音本源,吹奏时以灵力注于其中,确实能唤醒人神识。

又见他神色间隐有疲惫,形容也狼狈,容兆大抵信了:“……这地方太过诡异,越接近鬼域之地越不对劲,我先前低估了。”

乌见浒问:“你们也打算去鬼域?容兆,为了帮你那小师弟找救命的药,你不必这么拼吧?”

“只去边缘地带看看,”容兆不想多说,他当然不是为了奚彦,是为那九莲印冒险,“找不到便算了。”

“我本也打算去那边看看,”乌见浒道,“如今你我手下之人皆没了踪影,你还去吗?”

容兆的犹豫只有一瞬:“已然到这了,自然要去。”

乌见浒笑笑:“那你我注定是要同行了。”

容兆的心神已彻底平复,没理他,转身去附近转了转,仍是昨日他带人落脚的那个山包下,却除了他其他人连痕迹都未留下一星半点。

昨夜他入梦时隐约感知到结界之外起了风,自入这荒漠里,便常有妖风肆虐,那时他被困在梦魇中出不来,并未当回事,现下想来,其他人的消失或许与那妖风有关。

若乌见浒所言不虚,他能被一场地动送来这里,自己的人或许也已被风送去了别处。

容兆放慢脚步,思虑着这些,蹙起的眉头始终未松。

而后他听到一声马急鸣声,跟过来的乌见浒先一步循声看去,乐了:“这不是我的马吗?”

确是他的那匹灵马,躲在前方石壁后,正焦躁地蹬着蹄子。

乌见浒去将马拉来,以灵力安抚住,高兴道:“马还在,总算还不是太倒霉。”

他们来这荒漠上是为寻东西,御剑而行显然不成,只靠两条腿也委实累得很,有匹马在总归方便不少。

他先翻身上马,伸手冲容兆示意。

容兆的视线上移,自他的手往他含笑的眼,顿了顿。

乌见浒又一次问:“要不要跟我一起?”

到这个地步也没得选,容兆终于抬手搭上去,与那日一样,借力翻身而上,跨坐至他身后。

背后覆上另一个人的重量,乌见浒弯唇——从前在那幻境中,容兆每每犯懒靠着他的背时,便是这样,他们耳鬓厮磨、亲密无间。

“走吧。”身后人催促。

“坐好了。”乌见浒提醒他,纵马疾驰而出。

衣袍被风灌满,一同鼓胀的,还有不断蓬勃跳动的心脏。

一路疾行,至傍晚时分,鬼域已近在眼前,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尚有一片巍峨山脉。

“翻过这片山脉便是鬼域,”乌见浒拉马停下,“天色暗了,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明早再动身吧。”

容兆望去,这一片皆是雪山,分明脚下还是黄沙地,前方又有积雪千里,也只有在这荒漠里,才有如此地貌。

旁边有条溪流,乌见浒拉马去喝水,容兆停步在原处,凝神感知到些许异状,不禁皱眉:“乌见浒——”

他回身看去,方才还在溪流边的人却不见了身影,周遭景致如流动的山水画,快速向前轮转,逐渐幻化,落不到实处。

耳边忽然响起声音,如飘如渺,一时是少女细细的笑声,一时是叮叮咚咚的琴乐声,一时又是窸窣说话声——

“这位小公子长得真好看,我要他做我的夫婿。”

“我先看中他的,你们不许跟我抢。”

“他这么细皮嫩肉的,怎敢孤身来鬼域,胆子真大。”

容兆清晰知晓自己又入了幻象,不由心生烦躁。

他释剑出鞘,想以剑意强行破出,被人抢了先,壬水灵力如潮而至,强势却温柔,将他裹夹其中,两息之间撞开了幻象。

那些纷杂乱声戛然而止,容兆睁眼。

乌见浒出现,挡在他身前,几只小妖被灵力锁捆作一堆,蹲在地上正嘤嘤哭泣,俱是还没完全化形的狐妖。

“我们只想跟小公子开个玩笑,不敢做别的,嘤……”

“还敢不敢有下次?”乌见浒沉声喝问。

“不敢了,”小妖们抹着眼泪,“真的不敢了,大人饶我们。”

“走吧。”

他一剑斩断了灵力锁,小妖们做鸟兽散,没入山林里,很快没了踪影。

乌见浒收剑,回过身,对上容兆冷然目光,先问:“容兆,你怎么回事?这种还没完全化形的小妖制造的幻象,也能蒙蔽你?”

容兆自然知道,是因他近日道心不稳,才被这些精怪钻了空子,但他不会说。

“乌见浒,你很不想我杀了他们吗?先是阻止我出手,再又快速把人放了,我竟不知乌宗主你几时变得这般仁善了。”

乌见浒随意插剑回鞘:“几只刚化形的小妖怪,无非是看你长得好看逗逗你,何必呢?”

容兆却不这么想,乌见浒不是多管闲事之人,这回竟动了恻隐之心,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不知这人的母亲是什么种类的妖,会是狐吗?

便是狐也稀奇,对人都没有怜悯之心,对狐却有。

乌见浒似笑非笑,眼神里瞧不出真意。

容兆注视着他,不做声。

“我刚看到那边有个避风的山洞,可以在里头过一夜,”乌见浒岔开话题,“去看看吧。”

他转身先走,容兆没打算跟自己过不去,跟了上去。

洞口在一片茂密灌木后,很隐蔽,容他们暂歇一夜正好,免得又被哪知不长眼的妖精盯上。

进去后乌见浒设结界,随手生了火,坐下调理内息。

容兆目光落过去,隐约觉得怪异。

两刻钟后,乌见浒自入定中抽离,睁眼看去,容兆抱臂站于前方,面庞笼在火光里,如浓墨重彩几笔勾出,正直直盯着他。

视线交错,容兆问道:“你受了什么伤?一进来就急着调理内息?”

乌见浒不答,拍了拍身边位置,示意他:“过来坐。”

容兆迈步过来,几步的距离,他走得很慢,乌见浒看着,甚至心生错觉,像他一步步走在自己心尖上。

坐下后容兆随手扯散了头发,头绳在指间绷断,让他不由一愣。

这是最后一根了,进入这荒漠后他为图方便没有束冠,一直用头绳将长发随意一拢,当日卖这个给他的摊主嘴皮子倒是厉害,卖的东西质量却不敢恭维。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容兆看他一眼,眼里藏了不悦。

乌见浒拿过头绳扔进火堆里,抬起的手揉进他发间。

火苗噼里啪啦炸了几声,对视的眼神间也似有火光跃动。

说不清谁先动的,双唇抵近,迅速胶着在一块。

不顾一切地舔吮对方,潮湿的舌、黏腻的吻,在这静谧昏昧的山洞里,放肆燃烧本能欲望。

容兆跪坐至乌见浒腿上,用力揪住了他衣襟,与他唇贴唇、鼻息交错,压抑着喘,撞上他盯着自己藏了浓重欲望和揶揄笑意的眼。

“容兆,你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敢与我做这事。”乌见浒哑着声音,拇指揉弄他面颊,加重的力道带了些狠劲。

容兆被他捏得生疼,双手上移至他颈后,扯住了他的发,纠缠着继续亲他。

“你也一样。”容兆的喉咙发紧,声音自相贴的唇间含糊带出。

并非不敢,只是不想。

但在这里,无所顾忌。

被乌见浒剥开外袍,手伸进里头来揉摸时,容兆的唇也下移到他颈上,重重吮上喉结。

这人的手往下揉去,容兆忽然抬眼,同样满是谐谑的笑眼:“你打算在这里动真格的?”

当然不能,前方就是鬼域,在这随时可能生出异动的地方,做什么都不免束手束脚。

乌见浒被他这样的眼神勾得心痒,不能做更多的,也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按着他的腰用力将人纳入怀,停在他脸侧的那只手抚过耳后,下滑到颈,每一下揉的都是怀中人反应最强烈的部位。

一遍一遍地亲吻,像要将人吞入腹,既不能放纵,那就在这样的漫长厮磨里沉沦堕落。

最后是容兆先推开了他。

模糊声音在他耳边:“再继续不能善了了,到此为止吧。”

乌见浒缓缓咽了咽喉咙:“嗯。”

身体里的热潮逐渐退去,容兆低声笑,自他身上下来,侧身躺下,如从前那样,枕着乌见浒的腿阖了眼。

乌见浒垂眼看去,手指依旧插在他发间慢慢捋动:“困了?”

昨夜耗了太多心神,容兆确实有些疲倦,随意应着:“别吵。”

“这么放心闭眼睡去?不怕我趁你睡着了又打坏主意?”乌见浒也笑。

容兆闻声一顿,撩起眼,琉璃珠一般的眼睛看向他:“你会吗?”

乌见浒:“这么信我?”

“对你没任何好处的事情你不会做。”容兆笃定道。

乌见浒被他瞳色里的那一点亮意引诱,改了口:“算了,想睡睡吧,逗你的。”

容兆不再理他,重新耷下眼。

片刻,耳边又响起埙声,在这荒野俱寂、万籁无声的一刻,唯有竹埙奏响,低韵婉转、迤逦绵长。

容兆安静地听,在迷蒙困顿中,神思逐渐飘渺。

他已经很久没听人吹过埙了。

很小的时候,父亲时常吹奏这个给他和母亲听,太过久远的记忆,能忆起的只有一些模糊画面。

若非昨夜那个梦,七岁之前的事情,他其实真的记不起太多,有意地遗忘后,才能心平气和地做如今的云泽少君。

一曲终了,容兆闭眼呢喃:“你何时学的埙?”

“小时候,”乌见浒依旧一下一下捋着他的发,“一个漂亮的小公子,说我要是学会吹这个,才肯跟我玩,我认真学了许久,可惜没等我吹给他听,他已经走了。”

容兆听着眉心微微一动,又睁了眼,视线里是乌见浒低下的眸子,灰瞳里带了一点笑,专注看他。

容兆不信:“你也有对人付出真心时?”

“为何没有,”乌见浒道,“毕竟那时年纪小。”

相对无言片刻,容兆再次阖眼:“别说话了,很吵。”

“埙还听吗?”

“不听。”

乌见浒低头,在他耳边一阵闷笑,笑得容兆愈觉心烦时才停下:“好,不说,不听,不吵,睡吧。”

这一夜无梦。

容兆醒来时,洞中已经没有了乌见浒的身影,他身上盖着的,却是乌见浒的氅衣。

身旁的火堆还剩最后一点火星,他坐起身,随手以灵力浇熄。

坐着怔神片刻,听到洞口处传来的脚步声,容兆转眼看去。

乌见浒进来,看到他已起身,微微扬眉:“醒了,喝水吗?”

水葫芦递到面前,容兆伸手接了,乌见浒停步在他身前,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乌发披散、身披自己的氅衣,脸上还有睡醒之后的温吞,也只有这种时候给人错觉,他是乖顺好说话的。

容兆将水葫芦连同衣裳一起递回,整理了自己的衣袍,对着那一头披散的长发却生出了犹豫。

乌见浒好整以暇地看他,容兆忽然抬眼,看向他发间:“发带,还我。”

果然,乌见浒心道,一回过神就变脸了。

“还不了,”他拒绝,“这条发带是我道侣所赠,便是我的。”

将拿错了当做赠礼,也只有他这般无赖。

“……你怎有脸说?”

“是实话。”乌见浒厚着脸皮道。

容兆不欲浪费口舌,索性解开了右手的束腕,手腕那处,金色发带赫然缠绕在上。

乌见浒目光一滞,先是意外,眼里随即更多了兴味。

容兆似乎睨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慢慢解下了那条发带。

“不是说扔了?”乌见浒问。

“我几时说过?”若论无赖,容兆也不遑多让。

乌见浒盯着他的眼:“所以你一直留着这条发带是何意?”

“道侣所赠,不敢不留。”容兆与他方才如出一辙的语气,不肯多表露分毫。

便也作罢。

乌见浒提议道:“我帮你吧。”

容兆将发带扔过来。

乌见浒接到手中,绕到他身后半蹲下,将他的乌发全部拢起,以手指捋平,金色发带缠绕上去,绑了个高马尾。

“挺好。”带笑的声音沉在容兆耳畔。

容兆慢慢悠悠地“嗯”了一声。

乌见浒贴得更近,想说什么时,神色忽然变了变。

他压低声音:“有人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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