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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才是错觉

桃兆 白芥子 3706 2024-04-13 12: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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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日,容兆照旧闭门不出,只等祭祀庆典结束。

这日乌见浒是在入夜过后来的,乘风踏月而至。

侍从来报护山法阵有异时,容兆刚自入定中抽离。听得院外隐约动静,他微蹙起眉,凝神感知了片刻,示意:“无事,去将法阵加固,旁的不用管了,下去吧。”

人退下,他抬手一拂,打开了院中结界。

半刻钟后,乌见浒翻窗进来,带进一水夜潮。

熟悉的气息自后覆上,声音落近容兆耳畔:“卿卿,晚好。”

容兆回头,对上他藏了笑的眼:“乌宗主今日做贼又为的什么?”

“练练手,”乌见浒在他身侧盘腿坐下,“这里若是都进不来,那元巳仙宗更别想。”

容兆落回眼,翻着闲书,并不理他。

乌见浒的目光在他脸侧慢慢逡巡,容兆专注看书时的神情格外沉定,像置身于世外之境,心无旁骛。

乌见浒看着,手指卷起他一缕发丝,连同那条发带一起,在指间缠了一圈,顷刻又滑落。

容兆侧过眼:“做什么?”

“容兆,你每日除了修行、练剑,便是看书?”乌见浒问得随意。

“还要处理宗门庶务,事情并不少。”容兆答得也随意。

“过于清心寡欲了。”乌见浒道。

“不然?”容兆平静问。

乌见浒也无甚好说的,见他颈上印子已经淡了许多,伸手点了点:“这里,有无人看到?”

“不知道。”容兆微微摇头,在人前他并未刻意隐藏,不过这几日也没见过什么人。

乌见浒轻声笑起来:“若是被外人看到了,云泽少君洁身自好的名声怕是不保。”

“托了乌宗主的福。”容兆嗔怨道。

一个眼神便懂了彼此未尽之言,乌见浒眼底笑意愈浓,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

容兆听话靠过来,跪坐他身上,双手揽住他的肩:“乌见浒,你到底来做什么的?这次又想算计什么?”

“容兆,我在你眼里真有这么坏?”乌见浒抬手抚上他的脸,好笑问。

“也不差多少,”容兆睇着他,“无可救药。”

乌见浒认了:“你说是便是 ,无可救药也是你夫君。”

看不惯他这么得意,容兆低头,纠缠着去亲他。先是在唇瓣上重重一碾,发狠咬下去,舌抵进乌见浒嘴里舔吮、搅弄,不时咬他。

乌见浒也由着他,越是急切越是受用。

目光交缠里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虚情假意中或许确实藏了几分真心,但若说情深意切,还远远算不上。

容兆垂下眼,停住低喘了口气,稍稍退开。

乌见浒却又贴上来,一只手按上他颈后,不让容兆再退,拿回主动权,舌搅进他唇间肆虐。

亲吻得愈发激烈时,身体里的热意也在不断攀升,所谓的清心寡欲,也得看对着什么人,于容兆,于乌见浒,皆是。

“要不要?”

胶着的双唇分开些许,乌见浒嗓音沙哑,蛊惑他。

容兆的指尖停在他手背,慢慢划了一圈:“你来这里,为的不就是这个?”

“要不要?”乌见浒偏要听他亲口说。

容兆喉结滚动,终于道:“要。”

面前人沉声笑,在他身上揉弄的手逐渐过火,却被打断。

屋门外传来声音,容兆的侍从低声禀报:“公子,天恩祭台上出事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乌见浒也在同时收到了下属传音,听罢丢出句“我一会儿就来”,啧了声,像是因好事被打断而分外不快。

他冲容兆一扬下颌:“今夜看来是不成了,下回再来找你。”

容兆自然也不会留他,看着人来了又去,将侍从叫进来。

“出了何事?”

侍从快速将事情说了一遍,确实算得上一桩大事——主祭台上南地几个宗门的天火提前灭了,是被人趁着夜黑风高摸上去有意浇灭的。今日当值在祭台轮守的巡卫所副统领亲自抓到了人,犯下事情的是东大陆天罗宗的一个炼虚期修士,事情已然闹大,现下各大宗门的人都已经去了祭台那头。

容兆眼里露出一丝异色:“天火被灭?”

“是,的的确确被浇灭了。”侍从说着,也觉不可思议。

天恩祭百年才有一次,祭祀天道为求早日得道飞升,是修行之人最看重的节庆。各家宗门以祭品点燃天火,须得连续烧上七日七夜,青烟直上九天,才算祭成。若是天火提前灭了,意味着祭祀之心不诚,不为天道接纳,是大忌。

有意浇灭别家宗门的天火,那更是与结怨结仇无异。

容兆立刻想到什么,问:“被浇灭天火的,是哪几个宗门?”

侍从报出名字,灏澜剑宗赫然在上。

一如所料,容兆起身:“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九霄天山顶,不同于前几日祭祀时的肃穆庄严,今夜此处的气氛委实凝重且剑拔弩张。

容兆才踏上主祭台,便觉出异样,南地一众宗主长老们各个面色难看,聚于一处与其他人泾渭分明,要向仙盟讨个说法,皆带了大批侍从,像随时准备动手。

唯独乌见浒这个异类,虽与他们立在一块,神色却淡定,还带了点不怀好意:“萧督守,你也别和稀泥了,今日被浇灭天火的不是你们羌邑,你让我们心平气和倒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如我现在也把劝和的诸位宗门天火先灭了,再来说其他的?”

萧如奉一噎,尴尬道:“乌宗主,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在这里便打起来,毕竟这是天恩祭的祭台……”

“你也知道是天恩祭的祭台!”乌见浒身侧,某位南地宗主愤怒提起声音,“他们东大陆的人嚣张跋扈惯了,不将我等放在眼里,我们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来多有忍让,没想我等的一退再退换来的是他们的欺人太甚!今日我等宗门天火被灭,他们既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没必要顾忌再三,不如将这祭台砸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煽动意味十足的话语,得到众人纷纷附和——

“什么同是仙盟修士以和为贵,荒谬至极!今日我等若再是忍让退步,日后哪还有我们南地宗门人立足之地!”

“仙盟若是这般处事态度,我等便一齐退了仙盟也罢!”

“今日灭我们天火,明日便能断我们宗门传承根基,怕不是你们还想重演三千年前之事!”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东大陆这边,一众人眉头紧锁,大抵因为理亏,先前一直未出声,听到最后这句终于有人没忍住道:“事情尚未查清楚,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即便今日之事真是天罗宗这人做下的,也仅仅是一宗,更甚至他一人之事,倒无谓牵扯其他。”

这便是要撇清干系了,事情是天罗宗之人做下的,本也没道理要他们其他宗门跟着一起背黑锅。

“秦宗主你自己怎么说?出了这等事情究竟你是否该给我们一个交代?!”有人高声质问。

萧如奉也问道:“秦宗主,此人果真是你天罗宗的弟子?”

天罗宗宗主秦玢是个老实木讷人,从先前起就一直有些懵,到这会儿才逐渐醒过神。他看向那被押跪在地的修士,认出了对方,不可置信:“高平,事情真是你做的?你为何要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修士缓缓抬头,木愣愣地看向他,嘶声道:“宗主,是你说的,这些人弄出个南方盟本就包藏祸心,我们天罗宗是离南边最近的大宗门,他们一旦有异动,先遭殃的定是我们,不若先下手为强,给他们个教训。”

“我几时说过——”

“秦玢!你还有何好说的!今夜之事果然是你的意思!”

有情绪激动者,不管不顾地释出灵力攻击,径直袭向秦玢。秦玢完全没有防备,倏然一惊,这一下若是撞上,他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却在这时,旁边横扫出一道剑意,干脆利落地碾碎了对方的攻击——是容兆释了剑。

乌见浒扬了扬眉,看向他。

出手的那位急红了眼:“云泽少君这是何意!”

“你若当真动手,今夜之事便没法善了了,”容兆淡声提醒,“总得先把事情问清楚再追责。”

对方还想动,这一次乌见浒也出手,按住了他。

秦玢面色铁青,转头呵斥那修士:“你休要胡言!我几时说过要你做过这些事情?”

修士道:“宗主不认也没关系,事情是我一人做的,我一力担了便是。”

“你胡说八道!我从未与你说过这些!”他私下确实有过关于南方盟的抱怨和忧心,但不曾,更不敢让人在天恩祭上做手脚,眼下却有些百口莫辩。

乌见浒转而道:“请云泽少君指教,要如何问清楚?”

容兆没理他,侧头看到苍奇上来,问:“事情发生时你可在?”

苍奇解释:“今夜是钟副统领轮值,我也是才听闻事情过来。”

姓钟的副统领亲手押着做下事情的修士,粗声粗气说了一遍事发的经过:“他是御剑而来的,我当时在主祭台下方准备跟人交班,戍卫主祭台的这些人修为皆不敌他,很快倒在他剑下,等我察觉到异状上去时,南地几个宗门的天火已然灭了,他想逃才被我带人拿下。”

“所以今夜之事,钟副统领你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对吗?”容兆的声音温缓,并不严厉,却让人无法辩驳。

对方咬了咬牙,不得不认:“是,是我疏忽了。”

这位钟副统领也出身南地大宗门,此言一出,一众南地人脸色更难看,有人不忿:“云泽少君此言,是否有推脱之嫌?”

“自然不是,”容兆摇头,“事情若真是天罗宗宗主授意的,我也不会帮他开脱,不过——”

“不过什么?”

容兆不答,忽然飞身上前,不待众人反应,拎起那被押住的修士,一剑斩断了他身上的灵力锁,手上快速掐诀成印,两息之间,掌间带着捏出的法印猛击出去。

众目睽睽下,被击中后背的修士骤然瞪大双眼,剧烈咳嗽之后猛喷出一大口黑血,随即大张开口,通体乌黑的巨大蛊虫自他嘴里爬了出来。

周围皆是倒吸气声。

修士翻起白瞳,已人事不知,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下去。

“这、这——”

萧如奉的声音打着颤,一眼认出这是噬魂蛊,但萧檀从未与他说过控制了天罗宗的炼虚修士,以萧檀的修为也绝无可能做到——他又惊骇又心虚,竟是一句完整之言也再说不出。

“这是什么?!”有人惊声问。

“噬魂蛊,”容兆镇定解释,“他被人种了噬魂蛊,操纵了神魂,所做之事皆非他本意。”

议论声四起,有信、有不信。

这样的解释显然不能平息南地众人的怒火,便有人问:“云泽少君的意思是,这人被人种了蛊,操纵他针对我们南地宗门,那种蛊之人又是谁?”

容兆回身,看向说话之人,视线掠过,停在了一旁乌见浒的脸上。

乌见浒开口:“我也想知道。”

容兆道:“我不知,我只知晓我师弟也是被人种这种蛊不成,落得修为全无、痴痴傻傻。”

“焉知不是你的一面之词,”那临沧宗的段荣冷诮,“说起来,自从那位奚少宗主出事后,莫华真人一直疑心是我们南地人做的,自那之后便四处搜罗识蛊之人养在门中,今夜之事难说不是他一厢情愿的报复。”

“段长老若要非议我师尊,至少拿出些证据,要不也难叫人信服。”容兆不急不缓道,心知这人因先前自己儿子的事恨上了元巳仙宗。

事情到此便陷入了僵局,种没种蛊、谁种的蛊、天罗宗要担多少责、事情如何了结,全都难算清。

南地众人咄咄逼人,东大陆这边其他宗门虽说想明哲保身,但被对方夹枪带棒地一顿乱打,也难免生出火气。至于萧如奉这位督守,用处没多少,加上他自己也做贼心虚,连和稀泥都和不起来。

容兆到后头便不再作声,只冷眼旁观。

夜已沉,即便是夏日,在这北地山间,夜风也带着十足凉意。

被山风吹迷了眼,他看着面前依旧争吵不休的众人,忽觉意兴萧索,悄无声息地退去人群之外,转身走下了天阶。

神识中却响起传音:“你现在就走?”

“回去了,”容兆没有回头,“不想看戏了。”

“你方才是在看戏?”

“那就当是配合你做戏吧,”容兆无所谓道,“怎样都行。”

“容兆,”那边的声音静默一息,“你又不高兴了是吗?”

“乌见浒,你做你想做的,我做我想做的,犹豫不决、优柔寡断不像你。”

这一次那头的沉默更长。

容兆停步天阶上,望向远方天际,大片浓雾、漆深似墨,一丝光也没有。

“你在看什么?”那人又开口。

容兆的目光凝住,轻声道:“看夜景。”

“这样的夜景有何可看的?”

“是啊,确实没意思。”

所谓良宵,终是假象。

却想起来的那日海上,他自漩涡暗涌中挣扎爬出,看到的那片风月。

或许那才是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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