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寂阒无声, 似乎连彼此的心跳都能被捕捉听清。方燃知站着，陆霁行也站着。
后者比前者高15公分，但从细微的表情看，陆霁行的身量突然比方燃知矮了十几厘米。
陆霁行的眼神看向别处, 抿唇不语。
方燃知皱眉神气道：“你怎么不说话？”
“先生, 不许说谎要坦白从宽，5200万到底从哪里来的？你怎么藏的私房钱？”
仰躺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还没熄灭, 陆霁行扫视：“你刚刚突然喊救命——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吧？”
“宝宝, 发生什么事了？”
【小叔叔, 你知不知道，网上有你许多同人文......】
陆启发来的消息像魔咒一样印在方燃知脑中，他羞耻得想就此死去：“小启给我......不是，你转移什么话题呀！快交代你那些钱的来源。”
手机响, 陆霁行立马转身回到桌旁：“只只，外卖到了。我先去取一下。”
接听和外卖员简短对话，径自掠过方燃知, 往楼下去。
方燃知喊道：“先生——”
“好。谢谢, 马上到。”陆霁行对电话说。趿着深蓝色拖鞋的双脚迅如生风，三大步跨过所有阶梯，远离即将发生的灾难。
张程送饭会直接到家里，外卖员只能到栅栏门那。陆霁行穿过庭院, 凭他那双大长腿，来回耗费不会超过10钟。今日他超时了，磨蹭到15分钟才回来。
克服对“同人文”的恐惧以及被侄子看到这些的尴尬，方燃知想着不重要, 直接略过方才的话题继续和陆启聊天。
客厅门“咔哒”一声响，陆霁行拿外卖回来了。方燃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没抬头，消息仍然发得不亦乐乎。
陆霁行道：“只只，过来吃午饭。”
“好，”方燃知说道，“等我聊完天就来。”
陆霁行正心虚，没敢催。三分钟后，方燃知还在捧着手机和人有来有往地说，手机一直有震动音。清淡的中餐厅的菜色琳琅满目地摆半桌，方燃知总是不过来，陆霁行盯向手机，在意地忍不住了：“和谁聊天呢？”
方燃知说：“你不认识。”
陆霁行当即起身：“你说什么？”
三步并作两步往客厅走，陆霁行停在方燃知身边，俯身就要夺他手机。
方燃知往旁边侧身躲开。
手上落空，陆霁行的眸光忽然变得晦暗危险：“宝宝，什么意思？”
方燃知抬头问：“私房钱哪里来的？”
陆霁行：“......”
方燃知拿食指戳陆霁行的腹肌，每说一个字就点一下：“你别以为你今天能够蒙混过关。”
陆霁行：“......”
暂且放下手机，方燃知在身后摸索，掏出一个珠白色的笔记本，作势掀开。
陆霁行登时觉得“幸福”不保，立马握住方燃知的手腕，低声卑微地说：“宝宝，就这么点事情，不用记工作要点吧。”
方燃知说道：“臭男人，都已经学会藏私房钱了，绝对不能饶恕，得记。”
拂开陆霁行的大手，方燃知又从身后摸出一支签字笔，从陆霁行书房里顺出来的。打开笔记本新页，开始在上面写字。
陆霁行蹲下看罪状形成，问道：“禁欲时间多久。”
方燃知唔了声，道：“怎么也得两年吧。”
陆霁行皱眉：“？”
方燃知说：“ 700 多天，忍忍就过去了。”
陆霁行抿唇：“......”
一看就不是个能忍的人。
纸上已经写到“陆霁行不仅藏私房钱，还不说实话，欺骗老婆，陆霁行两......”的时候，被陆霁行猛地攥住手腕，扼杀“年不许和方燃知做暧”的恐怖字眼。
“我没有藏私房钱，”陆霁行面不改色，无比诚恳道，“我是昨天跟张程借的。”
“啊？”方燃知惊讶，“张特助这么有钱啊？”
陆霁行说：“对。所以你可以退圈，来公司做总裁夫人，工资比这还高。”
以前就说让退圈，现在仍不放弃，方燃知觉得好笑：“我演戏演得好好的，干嘛要退圈。”
陆霁行说道：“想让你多陪陪我。你只要一进组，就变得比我还要忙。”
方燃知的事业心不强。十六七岁入圈是被星探挖掘，而且他知道汪秋凡的敲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他需要钱面对这头野兽。涉足娱乐圈是因为喜欢投入到各个角色的人生中，也是打算拼一把，希望能更加独立。
不过为事业拼命不能顾忌家庭的话，方燃知没这样的念头。
“虽然截至到目前，我根本就没有拿过奖项，但我也不打算全年无休，”方燃知笑道，“先生，我打算——如果以后有导演找我，我每年也就只接一部电视剧或者一部电影，其余时间就都跟你在一起。”
“你说真的？”陆霁行仍维持半蹲姿势，手掌按住方燃知的膝盖，语速变快了些许，“这可是你说的。”
方燃知认真道：“事业是搞不完的，但先生只有一个。”
陆霁行柔声：“只只......”
“把你的手机给我，”方燃知掌心朝上，“我要检查你的微信和支 / 付 / 宝余额。”
没想到竟然还有回马枪，陆霁行措手不及：“......”
不过他上交手机的态度非常自然，完全看不出丝毫异样。
今天必定是个特殊的日子。
中午十点半，张程正在公司上班，陆总又在家里蹲，爽得不行。腹诽中，手机突然“叮”了一声，张程拿出来看，随即吓得嘴巴大张，下巴差点脱臼。
他竟然收到了陆霁行的一笔转账——六亿八千多万！
发生了什么？太可怕了！
难道是天上掉了馅饼？
那这馅饼也太大了！他马上就写辞呈，手上有七个亿，谁还要辛苦上班啊，他要去开公司。
紧随其后的是陆霁行发来的消息：【私房钱被发现了，先在你这里周转一下，明天还我。】
张程：“......”
张程：“？？？”
方先生的性格向来温顺，一看就不是会随时查伴侣手机的那种人，所以他是怎么发现陆霁行藏私房钱的事的？
肯定是陆总自己的问题。
啊，今天 520 ，说不定陆总给方先生发了好多钱。
啧，这太不谨慎了。
钱不是自己的，辞呈开公司的念头瞬间熄灭。第一次手握这么多钱，张程心慌，打字回复时颤颤巍巍地：【好的，陆总。】
陆霁行：【如果被我爱人问起，你要说昨天的5200万是我跟你借的。说漏嘴了扣你工资。】
张程：“......”
真是钱难挣，*难吃。
而且他哪里有5200万！陆霁行可真看得起他。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特助啊！
这些资本家真令人无语，怕老婆怕成这样，没出息。
张程一边吐槽，一边紧张得额头冒汗。接下来两个小时，他无比频繁地看手机，非常害怕方燃知突然找过来问昨天的事，不知道该怎么编。
万幸，方燃知没找他。下午一点，陆霁行发微信：【警报解除，钱还我。】
张程：“......”
两个小时，这几个亿放进余额宝里，都还没能产生利息呢。
张程从未想过，陆霁行有一天竟然也能变得这么抠。多借他两天怎么了？
紫荆别墅，手机响起一声震动，私房钱全回来了，陆霁行安下心，心满意足。
从十点到一点，醒来三个小时，方燃知应该精神饱满，但吃完午饭，他觉得昨晚饱受折磨的身体很累，又上楼午睡去了。
睡着前，他还在想陆霁行微信跟支/付/宝里的余额。
微信2500，支/付/宝0。
身为陆氏集团的总裁，身价加起来2500块......是不是有点惨。
等等——
“你先别睡。”陆霁行走进卧室，把方燃知拽起来，表情极其严肃。
眼神是一如既往的侵略，方燃知莫名犯怵，差点以为还在暗室：“怎、怎么了？”
陆霁行说：“你手机呢？吃午饭前，你说你在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小白脸野男人聊天，你很喜欢他，那人是谁？让我看看。”
“我什么时候说我很喜欢他了啊？”方燃知急忙撇清，“你不要含血喷人。”
陆霁行严肃：“他是谁？”
“小启！”方燃知大声说。
陆霁行不相信，眼神持有明显的怀疑。
方燃知赶紧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微信聊天框：“真的是和小启聊天......我当时想质问你私房钱的事，所以才故意那么说的。”
不是野男人，陆霁行脸色稍缓，光明正大看聊天记录：“都说了什么？”
“差点把正事忘了......”方燃知连忙说道，“先生，小启说让我们晚上出去一起和他吃饭，我答应了。”
不想跟不孝子吃饭，但确实已经许久没见，陆霁行说：“好吧。”
“可能......”方燃知轻轻地追加说，“还有郁臣。”
陆霁行抬眸，问：“陆启那个前男友？”
方燃知点头应：“嗯。”
陆霁行蹙眉，道：“他去干什么？”
方燃知摇头：“好像——那孩子挺爱跟着小启的，小启说真的寸步不离，如果不让他去，小启就也不能自己去。”
“那孩子？”陆霁行新奇地重复，少顷莞尔说道，“你自己才多大，没比陆启大几岁，称呼都用‘那孩子’了？”
方燃知弯起眼睛：“昂，我可是长辈。”
陆霁行前倾，额头抵住方燃知的额头，眼里笑意浓厚：“小长辈。”
“小长辈要午睡了，”方燃知推开陆霁行，往床面滑去，躺平道，“你要睡吗？”
“睡半小时。”陆霁行打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拿出软管药膏，“睡前再上次药。”
“......”
方燃知瞪着药，半晌呈大字型将自己摆开，然后双腿曲起抬腰，做出了臀桥的姿势，示意陆霁行给他脱睡裤。
“来吧。”
半小时后，方燃知没醒，陆霁行起来去书房处理公务。
太阳慢慢变成橘红，往西方沉去，夜晚很快来临。
傍晚六点半，雷克萨斯从紫荆车库驶出。自昨晚回到家，身心被过度使用，直到现在方燃知还没好好地看看家里的庭院。
花园的北面有个很大的玻璃花廊，顶端由木架支起，上面缠满了蔷薇科的植物。
淡粉色、玫红色的花朵长势喜人地盛放开来，淡雅香气透过车窗，飘进空间有限的车厢。
花廊周围是规划整齐的几小块地方，此时种满了黑种草。夕阳余晖之下，黑种草层层叠叠的花瓣像是透明一样有光泽，方燃知痴迷地看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被蔷薇花缠绕成花海的玻璃花廊里，有道垂直向下的秋千，此时静静地待在那儿。秋千旁则是一个小小的茶几和两人座位的长椅，只是看一眼，方燃知就觉得身心宁静。
闲暇的时候，如果在里面和先生看书，又或聊天，肯定会很惬意吧。
昨晚从暗室出来，方燃知眼神不够清明，又被黑种草迷去心智，竟然没发现花园全貌。如今看见，心脏怦然跳动得厉害。
“先生......”方燃知眼睛没离开逐渐远去的花园，半个身子探出副驾驶，仍锲而不舍地看着。
陆霁行伸手抓住方燃知背后的衬衫布料，说道：“要出去上马路了，坐好。”
方燃知扭脸开心道：“你是在什么时候种下这些花的呀？真的好漂亮。”
“你没进组拍电影之前，我就在规划了，”早在陆贺冲找到这里，陆霁行便想重新对花园进行修整，等小爱人回来，便恰好能够看到满园花开的场景，“这是我给你的惊喜，喜欢就好。”
方燃知胳膊展开，比划出很大的弧度：“超级喜欢——”
陆霁行开车，没办法以同样的方式回应，愉悦道：“我也超级开心。”
傍晚七点十分抵达市中心的一家高档西餐厅，雅间隐秘。陆启已经到了。
按照陆启发的雅间号码推门进入，方燃知的帽子口罩还没来得及摘掉，陆启就像一只多日不见主人的阿拉斯加，用成熟男性的高大身躯猛扑了过来：“小叔叔——”
以他方才起步的架势，方燃知有预感，这要是被冲击到，他一定会趔趄好几步。根本接不住这么大的狗。
方燃知果断后退半步：“等等等等......”
他“咚”一下退到身后的陆霁行坚硬的胸膛上，眼睛余光又看到陆霁行伸手抵住过于兴奋的陆启，薄唇冷启：“站好。”
陆启撇嘴及时刹车。他身后的男生也非常适宜地抓住了陆启的后脖颈，低声：“过来。”
话音刚落，几人的视线同时汇聚在空中的一处，开始交锋。
陆启和郁臣看方燃知，方燃知跟陆霁行看郁臣，眼神不明各有所思。
“啊......”陆启尴尬道，“是他非要跟来的。我......”
“嗯，我非要跟着他。”郁臣说。声调很冷淡，仿佛没过多的喜怒哀乐，但他捏着陆启的后颈就像护崽的老母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松手。
方燃知说：“你好。”
郁臣颔首道：“我们之前见过面。”
方燃知啊道：“我记得。”
三年前......已经是四年前了。
陆启未成年时和前男友做出的酒店开房事件，经由简单的两句话，再次变得历历在目。
方燃知想到他被赶鸭子上架给陆启装“初恋”，后来被破防吃醋的陆霁行第一次关暗室，第一次失浸，脲得停不了，他就突然觉得牙根很痒，想咬陆启。
包厢在场四个人，只有陆霁行没有直接参与“肮脏”的酒店开房、早恋初恋的全部经过，这时显得颇为格格不入。
但实际上，该拿的剧本陆霁行是一个没少拿，期间快把方燃知“弄”死。
落座以后谁也没主动开口说话，气氛一时僵硬无比。
服务员敲门进来，让客人根据菜单点单。
陆启没心没肺的，立马便从诡异沉默中抽离，身体斜滑着去找方燃知，挨着人脑袋问：“小叔叔你想吃什么，点菜点菜。”
方燃知凑近看菜单：“我想吃甜的。”
挨得太近了，头发丝彼此触碰，陆霁行提醒陆启坐远些，郁臣则是直接上手重新捏住陆启的后颈。
陆启被迫仰头，回身想拍掉郁臣的手背：“你别拽我。”
郁臣捏得更紧，说道：“点完菜了吗？我也要点。”
“我吃什么你吃什么，”陆启说道，“你不点。”
郁臣：“好。”
方燃知：“......”
服务员离去，十几分钟后上完菜色，包厢再无外人打扰。
陆霁行不废话，用长辈的口气直入主题：“你们两个之前早恋，现在是复合了？”
“没有！”陆启连忙摆手。
郁臣没说话。
陆霁行道：“那就是以后会复合？”
“不会！”陆启继续否认。
郁臣抿唇，垂眸遮情绪。
陆霁行冷笑，说：“既然没有复合，而且以后也不会，陆启你是没事找事儿吗？带前男友和家里人吃饭？”
“我......”陆启有苦难说，眼神狠狠地剜向郁臣，半晌瓮声瓮气道，“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方燃知疑惑。
据他所知，郁臣比小启还要大几个月，又不是不能够生活自理，怎么就不放心了。
方燃知问：“为什么？”
郁臣突然抬眸平静道：“我用死威胁他。”
“只要他不管我，敢和别人谈恋爱，那我就死给他看。”
他的眼睛像狼，又或其他的兽类，危险性高掠夺性强。方燃知只在陆霁行脸上看到过这种眼神，颇感心惊。
但陆启太神经大条了，完全没意识到，听到郁臣这么说，只抓住头发唉声叹气。
叹完陆启瞪郁臣：“你还吃不吃饭？不吃自己开门出去。”
郁臣一秒变乖：“吃。”
方燃知：“......”
晚饭结束后，方燃知还在担心陆启，他觉得郁臣可能心理有问题......绝对不比陆霁行好多少。
简单和陆霁行说过，双方分别之前，陆霁行告诉陆启有什么问题要及时说，只要不喜欢，郁臣用死威胁都没用。
陆启随意道：“哎呀，我知道了小叔。”显然仍叛逆得我行我素，不放在心上。
不过陆霁行已经是个成熟的长辈，不会再被陆启气到，又问需不需要他进行干涉，把郁臣弄去巴拿马。
陆启大惊失色地喊道：“弄去巴拿马干什么！是我在那里待的三年还不足够久吗？！小叔我跟你说，你真的真的不用管，他哪儿都不好，但胜在听话，我能管住！今天就这样，燃哥——小叔叔我先走了，等下次有时间再一起吃饭！不过你要记住，下次别让我小叔跟我聊天，你看他昨天跟我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大人话，吓死孩子了......拜拜拜拜！”
边说边走，陆启一把拽住站在路边等他的郁臣的衣服，扯起来就跑。好像身后的陆霁行能神通广大到，可以一脚把他的前男友踹去巴拿马。
“......”
九点的夜风微凉，方燃知感叹地说道：“先生，侄子被你吓跑了。”
陆霁行哼道：“活该。”
方燃知没忍住低笑出声。
*
回去后吴至帮方燃知接了两个杂志封面，还有三个代言。工作上的安排不挤，方燃知许多时候都陪陆霁行在公司待着。
8 月中旬 ，娱乐圈内举办百花节。方燃知应邀参加，因为大型电视剧《行涯》的热播，他被评为今年最佳古装男。最后还在台上领了个最佳男配的奖杯。
拿着水晶奖杯回家时，方燃知有些反应未及，低头反复观看手上的东西是真是假。
是真的——他拿奖了！
参加完百花节是晚六点，陆霁行已经下班回家。吴至把方燃知送到紫荆。
下了车，方燃知像个从学校拿了大红花的幼儿园小朋友，兴冲冲地举起水晶奖杯对陆霁行说道：“先生，我拿的！”
“我知道，”陆霁行把方燃知拉进怀里，说道，“你们现场有直播。我在看。”
方燃知嘿嘿乐：“开心。”
陆霁行趁机说道：“既然开心，那我们做点更开心的事？”
方燃知说：“好啊。”
他问也不问就答应下来，然后晚上就被陆霁行带着去花园里露天做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