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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坦白

当杠精从良后 一只大雁 4394 2024-01-04 10:34:23

谢深玄又在诸野面前口出犯上之语, 这回还如此直接,而诸野身为玄影卫指挥使,他本该要将此事记录在案, 待上值之后再告知皇上的。

可此刻他只是惊愕看着谢深玄,过了好一会儿, 方才喃喃道:“若有外人在此, 你绝不可如此胡言……”

谢深玄答:“诸大人又不是外人。”

诸野:“……”

谢深玄瞥他一眼, 不知怎地又将事情绕回到了临江楼上,道:“那日我在临江楼听得汪退之与另外的太学先生闲谈,他们可觉得玄影卫的胳膊肘只朝我拐, 连学生斗殴,玄影卫拉偏架, 都只拉甲等学斋学生。”

诸野:“……”

反正谢慎还未来此,他们还有得是空闲交谈, 而谢深玄见着诸野这副模样, 又总忍不住想要逗一逗诸野, 于是他又叹了口气,道:“汪退之还觉得,以你我的关系,玄影卫日后只怕要偏袒我——”

诸野忽地以极为含混的音量,极尽冷静又冷淡地冒出一句:“……此事本就理所应当。”

谢深玄:“……”

诸野:“要他们说什么闲话。”

谢深玄:“……”

谢深玄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竟然会从诸野口中冒出来。

他以为诸野同他一般,无论如何总以公务为先, 不论何事,只要同公务冲突便是不可以的, 因而他以往他看见玄影卫犯事,亦或是诸野所行违背朝中律法, 他便也总会直言上疏,将玄影卫与诸野都揪出来骂上一顿。而诸野为了公务,能连着那么多日不回谢府,甚至不懂得抽空来太学见他一面,他二人本是同一类人,心中只顾着公务公事,实在再难容半点私情。

可今日诸野却说,玄影卫偏袒他本是理所应当——因为诸野同他关系好,诸野想要偏袒他,那他自然也会令玄影卫也来偏袒他。

若秉公而言,这绝不是诸野该说的话,此事若放在其他人身上,谢深玄绝对会狠狠痛斥那个人,回去之后,也要将此事写进他今日的折子,同皇上告上一状。

可同他说这话的人,是诸野。

他只觉得呼吸稍稍停滞,连带着心跳也都跟着加快了速度,令他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心中甚至多了几分以前他绝不会有的古怪想法,他想,天下哪能事事都秉公?就算圣人都有私情,他又不是圣人,他行事当然会有偏颇,他同诸野关系好,他想要偏袒诸野,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而这么一想,他更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仔细算来,自诸野同他一道去了太学后,好像直至今日,他都不曾再写折子骂过诸野了,可他并不是改了脾气,毕竟其余人他一个也没落下过,唯独诸野……在他眼中,诸野好像无论做什么事都没有错,也独有诸野对他而言,是与他人全然不同的。

他再难压下唇边的笑,更全然止不住心中的喜意,可他还记着自己尚未将此事算清,他可不能因为诸野的一两句话便变成这副模样,于是谢深玄再深吸了一口气,权当自己不曾听见诸野方才那句话,匆匆说道:“此事究竟如何,待我见着了兄长后再与你谈。”

诸野:“我……”

他原还是忍不住想为此事辩解,可也正在此时,谢府下人在外敲了敲马车车壁,道:“少爷,看见大少爷的马车了。”

诸野将要出口的话,自然又这么全被堵了回去,他只能继续待在马车上,等着谢深玄先与谢慎说完话,他再看看可还有什么挽回此事的余地。

-

谢深玄下了马车,侯在路边,等着他兄长那一行车马靠近。

谢慎此番入京,本是为了处理谢家在京中几家商行之事来的,他并非只是入京探亲,因而与他同来的,除却他自己的随侍仆从外,还有数名管事,以及这些管事携带入京的之人,这便令他入京的车马多了许多,以至于谢深玄站在这官道一侧,一眼便能看见。

很快那车马已在眼前,谢慎自然也注意到了正在路旁等候的谢深玄,他们兄弟二人已有数年未见,他便急忙令马车停下,匆匆下了马车,先握了谢深玄的手,再上下仔细看了谢深玄好一会儿,才重重叹气,道:“这几年未见,怎么又瘦了。”

谢深玄笑了笑,道:“倒也并未瘦上多少吧。”

“这还未瘦上多少?你看看你这手,可就只剩骨头了。”说完这话,谢慎更是皱眉,还退后些许,仔细看了看谢深玄如今的神色,说,“前段时日我同那瑞云坊在京中那名掌柜写信时,他还同我说你又病了,今日的脸色看起来也很不好。”

谢深玄:“……”

他昨夜想了一晚上同诸野有关的事,到了深夜才睡着,脸色想来也不可能太好。

谢慎又很是感慨:“在江州时,你脸上还是圆嘟嘟的——”

谢深玄咳嗽一声,道:“那时我还未弱冠,与现在当然不同。”

可谢慎还是执着:“这京城水土不养人,深玄,你还是随我回江州吧。”

谢深玄已习惯了谢慎几句话便要绕到此处,或者说在他家中,除了他父亲很支持他留在京中外,其余人总担心他一人在京中遇着什么事,照顾不好自己,又觉得这官本是没必要当的,谢深玄没他父亲的大志,行事又总是招人恨意,倒不如在江州家中待着当他的少爷。

谢深玄只是笑着摆摆手,一面请谢慎往前走,一面道:“今年有小宋跟在身边,倒已好上不少了。”

他忽然提起了小宋的名字,令谢慎不由一怔,侧眸看了他一眼,倒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了几声,便在等谢深玄之后的回应。

可谢深玄这兄长每每面对谢深玄时,总像是恨不得有几百句话要同他说一般,怎么都停不下来,如今这笑声听起来倒还显得不怎么自然,总令谢深玄觉得……他像是在心虚。

想到此处,谢深玄稍稍侧眸,朝着自己的马车处扫了一眼,正见诸野稍稍挑开一些车帘,从马车内朝外偷看,似乎想弄清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谢深玄倒也不避讳,他干脆请谢慎同他一道朝他的马车处走,一面却又忍不住在心中觉得……诸野这幅战战兢兢偷看的模样,倒还显得有些可爱。

谢深玄只摆着衣服随口闲谈般的模样,道:“多亏兄长您当初亲自挑选了小宋,还送他进了京,他倒是比先前那几个小厮都要好一些,聪明伶俐,行事也要周道不少。”

谢慎又顿了顿,见谢深玄在等他回应,他方笑道:“毕竟也在我身边待过一段时日,我自然是令身边最得力之人来助你了。”

谢深玄唇边笑意加深,他们已到了马车一侧,谢深玄便直接随意指了一名马车边上候着的谢府仆从,道:“小宋,大少爷都这么夸你了,你倒也不知同大少爷问好道个谢。”

谢府仆从:“?”

谢慎便也朝着那名谢府仆从哈哈一笑,还伸手很是亲近拍了拍那名谢府仆从的肩,道:“不必如此客气,小宋啊,你我已有段时日未见了——”

谢府仆从:“?”

马车内还在偷看的在诸野:“……”

谢深玄唇边笑意更浓,道:“兄长,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谢慎看着他笑,自然也跟着露出笑意,还显得很是欢喜:“怎么了?”

谢深玄:“小宋今日好像并未随我出城。”

谢慎:“……”

谢深玄:“原来大哥您连自己身边的‘得力之人’长什么都记不住啊?”

谢慎:“……”

谢慎开始紧张。

他飞速思索应当以何等借口度过此事,可谢深玄已收了面上的笑,拉着谢慎的手腕,直白说道:“先同我上马车。”

谢慎:“这……我……深玄啊,我近来眼睛有些不太好,方才我也未曾细看……”眼擅亭

谢深玄已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挑了车帘先一步登上那马车,这车帘一掀,谢慎自然见着了里头还坐了个无奈以手挡脸的诸野,而他将谢深玄所言之事与诸野连在一道,心中自然便明白了谢深玄方才那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再一看谢深玄面上的笑……兄弟这么多年,他自然对谢深玄极为了解,他方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谢深玄这么笑,十之八九是要开始搞事了,现在连诸野都在场,那邀他上马车还能是为了做什么?自然是车帘一放,马上就要开始清算啊。

可此事的确是他做错了,无论如何,谢慎也只能硬着头皮爬上这马车,紧张在谢深玄与诸野对面做好,看谢深玄放下那车帘,他方勉强对着谢深玄笑了笑。

谢深玄也对着他笑,道:“大哥,你自己解释吧。”

谢慎:“这……此事……”

谢慎不住去瞟诸野,他不知诸野究竟还有什么安排,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就这么将此事说出来,而诸野至此方才缓过心神,深深吸了口气,觉得此事因他而起,也自然应当由他来解释,道:“小宋这件事——”

谢深玄打断他:“你闭嘴。”

诸野:“……”

谢深玄:“让我大哥说。”

诸野:“……”

诸野自然以为谢深玄是生气了。

他瞥了好几眼坐在他身边的谢深玄,想确认谢深玄到底是不是在生气,谢深玄大约是觉察到了他的眼神,便还是收回目光,极力压低声音,与诸野说:“我知道这是皇命,你不能为此开口,可我兄长却可以。”

诸野身为指挥使,的确不该违抗皇命,就算皇上出于少年情谊,一时不会在意诸野的抗命之举,可时日若长,一旦积累下去,必然要引出嫌隙。

可皇上可没有令他兄长不开口,也没有让谢深玄不去胡思乱想,谢深玄自己猜出来的可不算诸野泄密,而诸野又不愿同他说,他自己猜出来的这还不能多有几分怨气,多去骂皇帝几次啊?

谢慎坐立不安,他看得出来,谢深玄似乎已同诸野通过气了,今日诸野绝不会开口,此事他只能自己坦白,老老实实与谢深玄认错,或许还能令谢深玄待会儿少生点气。

于是谢慎叹了口气,还是一五一十将此事说了出来。

“年初之时,高伯写信回家,说你在京中遇刺伤重。”谢慎叹了口气,说,“爹娘与云妹都想入京,我本已安排好了车马,可诸大人的信随之而来,同我们说了你在京中的情况,并说玄影卫会派人保护你的安全,只是此事……需要我们配合。”

谢深玄微微挑眉,问:“是小宋?”

谢慎:“……是小宋。”

他说完这话,便不由垂下了脑袋,显然因自己在此事上瞒了谢深玄太久而满是愧疚,可谢深玄所想得却是另一件事,他皱眉瞥了一眼身侧的诸野,再看了看面前的谢慎,终于找到了此事之中的不对之处,他不由问:“哥,他就写了这么几句话,你就信他了?”

他怎么记得小时候母亲教兄长与阿姊从商,打头第一句话便是天上不会掉馅饼,不要随意相信他人莫名的好意,诸野只写了一封信,谢慎就这么配合,他难道没听过朝中风闻,传诸野与严端林可能会有联系……难道他就不怕这是什么针对谢家的陷阱吗?!

可谢慎摆出一副不明白谢深玄这话语含义的模样,反是极为不解说:“可他是诸野哎……”

谢深玄:“……”

谢慎:“哪怕天下所有人都想害你,他也不可能会害你吧?

谢深玄:“……”

“深玄,不是我说你。”谢慎重重叹气,“亏你还从小便与诸野关系好,就这么点小事,你怎么到现在还没看透呢?”

谢深玄沉默许久,方才小心翼翼抬起头,侧眸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诸野。

他与谢慎当面谈论了这么久诸野,诸野却始终一声不吭,好似自己已不在此处了一般,直到方才谢慎说了这么几句话,他方才有些耐不住一般将目光转向了马车的角落,看似未曾听见他二人交谈,可谢深玄却分明看见——诸野的耳尖,好像稍稍有些泛红。

他心中轻有悸动,倒像是偷偷窥见了一丝隐秘,瞥见了一点他从来看不懂的诸野外露而出的情绪。

可谢慎就在他们对面,他总不好一直盯着诸野看,于是谢深玄又匆匆收回目光,再刻意清一清嗓子,看向谢慎,问:“你们收到诸野写来的信……然后呢?”

“而后我便同你写了信,说我身边有一名随侍可以入京。”谢慎叹了口气,道,“之后诸野接连来信,劝我们莫要再派人入京了,他担心严端林针对谢家,毕竟爹当年也做过不少令人记恨之事……”

谢深玄:“他担心你们在路上遇险?”

“是,入京路途遥遥,那时又恰在危险之时。”谢慎想起那段时日,不免又忧心看了谢深玄几眼,说,“可娘亲实在担忧,执着要入京看你情况,我们本难以劝阻,后来还是诸野写了信,说他会在京中照看你,娘亲才打消了入京的念头。”

谢深玄不由挑眉,只觉诸野这么长时日来一直与他家中有联系,他家中好像每个人都知晓,却偏偏没有人同他说过此事。

他那时还觉得诸野厌恶他,因此将诸野列为京中他最不愿意去见的那个人,见着诸野便觉得心中惊慌,若兄长早同他写信说过诸野究竟都为他做了什么事,只怕在那时他便已经同诸野和好了。

谢慎:“之后诸野一直来信说明你的情况,倒比高伯还要来得频繁一些”

谢深玄:“……”

诸野把目光移得更远了一些。

谢慎又道:“娘亲本来万分担忧,可想着诸大人也在京中,便渐渐放心了。”

谢深玄:“……”

谢深玄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给你们写了这么多信,你们倒是一句也不曾和我说过。”

谢慎有些惊讶:“啊?原来你不知道啊?”

谢深玄:“……”

谢深玄回眸去看诸野。

诸野这才略有些紧张垂下眼眸,低声说:“此事……我……”

谢深玄抬起手,止住了诸野接下来的话语:“你不必说了,我明白。”

诸野:“……”

谢深玄转眸看向谢慎,挑眉道:“他有皇命难违,哥,你们可没有啊!”

谢慎:“……”

谢深玄:“你们若是早些同我说便好了,此事我又不是不能答应——”

谢慎终于忍不住打断谢深玄的话,反问:“你能答应?”

谢深玄:“我为何不能答应?”

谢慎:“我若同你说了,你只怕一开始便会拒绝吧?”

谢深玄:“……”

他顺着谢慎的话语,仔细想了想这件事。

若在年初之时便同他说,玄影卫要派人来谢府贴身保护他的安全,那他会怎么想?

他十之八九会拒绝,完全不想同玄影卫和诸野扯上关系,还会觉得诸野此举像是公私不分,很值得他上疏同皇上骂一顿。

“这些年来,这种事难道还算少吗?”谢慎重重叹了口气,“以往娘亲只要在信中提到诸野,你便会有一月功夫不回信,还非得多写信哄你几次才能劝好。”

谢深玄:“……”

谢慎:“时日一长,谁还敢和你提诸野啊?”

谢深玄:“我……”

“提了发脾气,不提也发脾气,啧。”谢慎重重叹气,道,“弟弟长大了,真的很烦人。”

谢深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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