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主人， 是绿桔梗哦～”明明是一个感叹句，被沃克用机械的声音衬托得不伦不类。
一大捧绿桔梗是素雅的淡青色， 花蕾小巧玲珑， 错落有致地簇拥在一起，其中夹杂着几支装饰性质的绿枝叶。花束底部被磨砂材质的星星纸绑起，搭配香槟色的蝴蝶结， 简单大方。
杨黯刚起床， 意识不算清醒，睡眼惺忪， 走出阳台就看见这束绿桔梗被显眼地摆放在栏杆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跟着后面的沃克就很浮夸地喊了一声，迈着小短腿爬上栏杆。
“是喻先生送你的哦！主人。”沃克转动黑色的眼珠， “小卡上还说……”
“闭嘴。”杨黯抓了抓头发，长腿一跨， 把沃克的头往下一按， 抱起了绿桔梗。
“您真粗鲁。”沃克乖乖地看着地面， 抱怨道，“昨晚该知道、不该知道的， 我都知道了， 您别害羞。”
杨黯嘴角微抽，“放心， 我对一个机器人有什么好害羞？”顿了顿，他又警告沃克，“之后你少和喻先生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还记得第一次和喻先生见面时，沃克在对方面前“侃侃而谈”的样子。
沃克一只手搭在左肩， 微微躬身， 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遵命，我的主人。”
杨黯用手指拨弄娇嫩的花瓣，神情若有所思，他记得自己第一天进“模拟球”时，怀里抱的就是……绿桔梗？
这花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他指尖夹起那张附在花束侧的黑色小卡，轻轻翻转，熹微的光洒在上面，金粉闪烁。
——小黯，或许愉悦的心情从一束花开始？
后面跟了一副生动的简笔画，小人半蹲在地上，身着简单的白t恤，发丝凌乱，仰着头，笑容灿烂。
最下面的落款是喻清晏。
杨黯指腹摩挲小人，不太确定地想，这个是……自己？
嗯，好像是。
“主人，绿桔梗花语是永不改变的爱哦！”沃克从后面探过头，小声说道。
杨黯动作一顿，“沃克，你有点聒噪。”
“我以为您会夸我贴心呢。”沃克抱怨地说道。
杨黯不说话了，抱着一大捧绿桔梗，陷入一种莫名的情绪。
永不改变的爱吗……
……
“我靠，你今天太猛了吧！看看原继海那难看的脸色，爽死我了！”尹航儒兴奋地从训练台跳下来，狂奔到杨黯身侧，汗水濡湿了他的鬓角，眼里是遮掩不住的激动。
“教教我，怎么做到的？”他一把攥住杨黯的手腕，“我看那家伙不爽好久了，以为自己是Alpha就了不起啊，看不起beta，总是出言不逊，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啧，还总是偷偷使绊子、下黑手、激怒对手，够垃圾的玩意儿！”
杨黯回过神，将脑子里的绿桔梗驱逐。
他捋了捋额前的刘海，神色冷静，“也没干什么，就找到他使用精神力的空隙，趁他转换时，疯狂叠加攻击。”
“怎么找到的？”尹航儒跃跃欲试。
杨黯思索，“你探查一下他每次使用精神力间隔时间，就能找到了。”
尹航儒呆了呆，“你这说和没说一样，探查过去的精神力怎么近身？”
杨黯：“……”差点忘了，自己的精神力是可以隐匿的。
“抽丝。”他迟疑半晌，回答道。
按照某些书里的说法，精神力抽丝有利于增强其隐匿性。
“抽丝？！”尹航儒震惊，“我靠，几百年前的东西了，现在居然还能做到，不是失传了吗！”
“你说……抽丝失传了？”杨黯有点疑惑，两指支撑着太阳穴，侧过头，“但我看到书里说……”
“什么书？”尹航儒越发错愕，“我记得联邦官方渠道的有关‘抽丝’的书籍已经正式宣布失传了，可能某底蕴深厚的古老世家有留存，但是……”
杨黯手指按了按手腕的凸起的骨头，神情有几分恍然，原来这些书是失传的吗？
他想起储物舱里那堆厚厚的泛黄书籍，心情略微复杂。
这些都是喻先生寄送给他的书籍，对方的原话是“蛮多有趣的古书，可能价值不大，但胜在有意思，小黯可以随便看看。”
居然还有失传了的书啊……杨黯虽然知道那些书籍大多价格不菲，在星网上属于孤品，但被官方认定为“失传”的书，连复刻品在市面也是毫无踪迹，那是真的“独一无二”了。
“……我也不清楚。”杨黯缓缓开口，“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看的，应该是他家族里的藏书吧。”
尹航儒：什么朋友！！！他也想认识！！！
“真好啊，有这样的朋友……”
他有点羡慕，但下一秒，心里涌现某个古怪的念头。等等，不会是……喻清晏吧？
尹航儒眼皮一跳，很有可能，按照喻家的底蕴……嘶！
杨黯犹豫了一下，“你想学‘抽丝’吗？我可以教教你。”
“哎哎，可以吗？”
杨黯点头，“嗯，这个不难。”
不难？尹航儒不太信，“那个、你精神力是多少？”
杨黯微妙地停顿了一下，“2A级。”
尹航儒瞪大眼睛，“真的吗？感觉不像哎，我看你的近身作战的持久力和机甲操控的精妙度……起码有S级别了。”
“可能在逐步上升阶段吧。”精神力有机会可以升级，但成年后的机会不高就是了。
“牛逼啊。”尹航儒感叹，“那什么，‘抽丝’教给我应该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他问得含蓄。
杨黯摇摇头，“不会，我朋友不在意这个。”毕竟喻先生一开始将这些定性为“价值不大但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嘿嘿，那谢谢啊。”尹航儒端坐身子，两手合十，拜了拜，“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随后，两手飞快地结印，往前“哈”了一声，一脸正气凛然。
杨黯：“……”
他无语地扶额，都啥玩意儿啊？
“哈哈哈哈哈你的表情也太搞笑了吧，这是网络梗，你平时不上网吗？”尹航儒乐不可支地捂着肚子。
“……”杨黯移开视线，“现在开始教吧，好徒儿。”
“来来来。”
“你先闭眼睛，学会感受精神力的流动，先从头顶开始，再……”
……
“好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杨黯询问。
尹航儒睁开眼，诚实地回答，“有点困。”
杨黯默默地说：“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嗯嗯，你再来一遍。成丝的精神力太神奇了。”
杨黯手指微动，说实话，他觉得这个“抽丝”挺简单的，毫不夸张地说，和吃饭喝水一样。小时候他就能把精神力揉捏成各式各样的形状，现在把它“抽丝”更是易如反掌。
“你想象自己是一团精神力，不想自己的手脚待在一起，让他们分离、拉扯……”
-
日落时分，小道
尹航儒的精神很亢奋，边走边跳，一只手牵着米嘉，另一只手胡乱挥舞，“噢，涅瓦特斯在上，我觉得我找到了精神力的奥秘了，嘿嘿下一次我就可以把原继海打得落花流水！”
杨黯认真听着，偶尔会附和对方。
“哎，小黯，要不要去吃甜点？”尹航儒提议，笑容爽朗。
耷拉着脑袋的米嘉眼睛瞬间发亮，先一步地答应，“吃吃吃！”
尹航儒没好气地按了按米嘉脑袋，“我没问你。”
“杨黯哥哥，我们去吃甜点吧！”米嘉便转换视线，可怜兮兮地盯着杨黯。
杨黯一愣，实在哭笑不得，虽然前段时间被喻先生投喂得有点腻味了，但架不住米嘉那副恳求的模样。
“那就……”
嗡嗡嗡——手腕的光脑震了震。
【小黯，你现在做什么？】
杨黯脚步一顿，紧接着，下一条消息又发来，【可以见一面吗？】
喻先生来学校了？杨黯的倒没有前几次那么错愕了，心情还算平静。
他指尖轻点屏幕，回了消息，【嗯，在哪里？】
【之前的地方。】
杨黯迟疑，【我的宿舍？】
【也可以。】
杨黯：“……”他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宿舍吧。】他轻叹，想到昨晚的……浑身怪不自在的。
“航儒，我还有点事，下次再一起吃甜点吧。”
“哦哦，没事，拜拜。”尹航儒大方挥手告别。
米嘉虽然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只依依不舍地看着杨黯，“杨黯哥哥，拜拜……你要记得下次哦！”
杨黯失笑，“好的，我会记得的，拜拜。”
小孩子有时候真是有趣。
-
宿舍
咔——
杨黯刚走进宿舍，看见熟悉的侧影时，心微微一跳。
“清晏。”他立定，轻声唤道。
喻清晏转过头，泛着光泽的银发从肩膀滑过，眉眼依然如水般温柔，“小黯，训练结束了？”
“对……结束了。”杨黯被这么注视着，没由来地感到紧张。
原因无他，那双灰绿色眸子里的绵绵情意不再掩饰，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主人，您回来啦！”沃克忽然从后面跳起，朝杨黯挥动机械臂，“我刚刚和喻先生在聊天！”
“……”杨黯沉默片刻，冷酷地说，“哦，那你现在可以休眠了。”
“好吧，遵命——”沃克叹气，在黑色的眼珠即将失去光泽时，他又说道，“我只是和喻先生聊了聊您收到绿桔梗的反应，什么也没聊哦。”
这个沃克……杨黯走上前，直接把已经休眠的机器人扔进储物舱。
“小黯，是我先主动询问的。”喻清晏看在眼里，温声解释，“沃克没说什么，只说你收了花，看了卡片。”
“哦哦，没，我不是……”杨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卡壳了几秒钟。
喻清晏善解人意地拿出一个白盒子，“小黯，没关系的，吃甜点吗？”
“小蛋糕？”杨黯坐到喻清晏面前，问道。
“不是，这次……”喻清晏眼眸微弯，“是新品。”
杨黯眨了眨眼，伸手解开丝带，哦，是布丁。
“布丁不腻，饱腹感不强，比较适合当下午茶。”喻清晏递上一根勺子，“小黯试试看，我也第一次做。”
“嗯，好的，谢谢。”杨黯小心接过勺子，动作有点拘谨。
没办法，知道眼前人对他有情意，所以无法确定以怎样的态度对待更合适，两人的相处不可避免的一板一眼。
“合口味吗？”喻清晏唇边始终维持着笑意，似乎没有感到对方的不自然——
又或者说他感觉到了，能理解对方的行为，因而时时把控着自己的行为界限。
不能吓到小黯，慢慢来，一切都要慢慢来。
“合的。”杨黯对甜食向来没有抵抗力，尽管连吃了一段时间的小蛋糕，但遇到新口味的甜品还是很喜欢，“口感滑腻，冰冰凉凉的，甜度也很合适。”
喻清晏指腹摩挲手背，心下微松，“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宿舍立刻陷入了一片安静。
直到杨黯吃完布丁，两人就这么对着坐，谁也没说话，彼此的视线错开了一个位置，空气里涌动着怪异的气流。
“小黯……”
“清晏……”
两道声音撞在了一起，又默契地同时停下。
喻清晏眉眼柔和，率先说道：“小黯，你先说。”
“嗯……”杨黯顶了顶腮帮子，“那个，你不忙吗？边境离阿诺齐尔星蛮远的，总是这么来回……”
顿了顿，他意识到自己的话像在抱怨，连忙解释，“我不是说你不能来，就、最近虫族战役挺忙的吧，你身处这个位置难免……”
“其实还好，工作效率快点，总能抽出时间的。”喻清晏往前滑动轮椅，和杨黯的距离稍微近了点，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对方，低声说道，“毕竟我是在追人，想要成功的话，总不能天天靠星网吧。”
他开玩笑地说：“这样太没真实感了，不是吗？”
杨黯喉结上下滚动，脊背略微挺直，“……也、也不一定。”
喻清晏眼眸滑过一丝异色，“小黯……是厌烦我了？”
“当然没有。”杨黯赶紧出声，在触碰到对方眼神时，蓦然放轻声音，“就……是怕你来回奔波什么的，太辛苦而已。”
对方作为议会长，公务必定忙碌，能抽出时间来找他，十有八九加班了。
“不辛苦。”喻清晏心神微荡，被杨黯的妥帖激得指尖发颤，“小黯，见到你，我就不觉得辛苦了。”
“哦哦，那、那就好。”杨黯干巴巴地应声。
靠，他在说什么？
喻清晏笑了笑，眼帘微垂，“小黯，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挑这个时候来找你吗？”
话题转换得很快，杨黯微怔，立刻回答。
“不知道。”
“因为roik的运势星座讲解说，今天是土木相的幸运日，尤其在姻缘红鸾方面，碰见对的人概率很大。”喻清晏笑吟吟地说，“我想着吧，我也要撞撞这个概率，所以就来了。”
杨黯：“……”
他面色复杂，“清晏……你还挺迷信的啊。”
“有关你的事，我不妨迷信一些。”喻清晏指尖轻点轮椅，又道，“小黯，我最近还求了个幸运手链，想要送给你。”
说着，他从储物舱将朱红色的珠链拿出，“介意我替你戴上吗？”
“啊，不介意。”杨黯有点意外，但还是乖乖把手伸出。
喻清晏笑意加深，动作极轻地替对方戴上手链。
杨黯不敢动弹，手臂僵直，本以为这个过程很快，但戴着戴着，对方忽然又握住他的手，指腹慢慢掠过他的掌心，按了按，柔声说道：“小黯，我看你的手相……生命线很长啊。”
每一下的停顿都猝不及防，传来源源不断的温热，掌心有点发痒，还有点发烫。
杨黯呼吸微滞，“是吗？”
“嗯。”喻清晏抬眸，长睫微颤，指腹又慢慢摩挲，似乎勾画着什么，向对方示意到底是哪一条线，“智慧线也很特别……”
杨黯指尖蜷起，神经突突地跳，心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他怎么觉得……对方不是在看手相，是在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