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忠叔愤然上车, 劳斯莱斯消失在夜幕里，他快步走到秦翊衡身后，拉着他的胳膊让他面对自己, 难以置信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秦翊衡的霸气荡然无存，英俊的面庞浮起羞赧，抿唇注视章乔, 漆黑的眼眸中光点闪动。

无声，却比言语更能说明一切。

章乔二话不说, 拽着秦翊衡就回店里。卷帘门刷地往下一拉, 在独属于两人的空间, 章乔再难克制，捧起那张英俊的脸狠狠亲了上去。

“我也爱你秦翊衡，我爱你。”

炽热的字眼模糊在唇齿间，秦翊衡一怔, 很快反客为主，揽住章乔的腰，将人抵在了墙上。

满屋子汽车零件, 空气中充斥机油的气味。秦翊衡忙了一下午, 自己更是干净不到哪里去, 胸膛起伏, 呼吸急促地问：“真的不嫌我身上脏吗？”

话虽这么说, 秦翊衡却没有松开，双臂仍箍着章乔，目光也牢牢锁定他。

章乔弯起唇, 双手缠上秦翊衡的脖颈, 凑近, 再次嗅他身上机油混着汗水的气味。

“不脏, 我喜欢你这样。”章乔觉得怎么说都不够，拉着秦翊衡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脏，让秦翊衡感受自己的心跳有多么剧烈。

“你什么样我都喜欢。”章乔无比认真，看着秦翊衡的眼睛，“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修车行后头有个面积不大的小房间，上一个老板用来堆放杂物，章乔前两天整理出来，买了张新沙发，还铺了崭新的沙发套，想着给秦翊衡累的时候休息。

谁知秦翊衡还没躺，他先躺了，当然是拉着秦翊衡一起。

等起身时，已经月上中天。

房间没开灯，盈盈月光从离地两米的气窗漏进来。章乔侧躺在沙发上，眯眼看秦翊衡穿衣服。

工装脱下又换回西装，金属的皮带扣扣紧，秦翊衡走回沙发旁，将章乔拉了起来。

沙发套被压出褶皱，秦翊衡眼中的狂热逐渐冷却，流露出回神后的自责，抬手摸上章乔的额头，问：“疼吗？”

章乔的额头红了一块，抬手摸了摸，没感觉，却故意说：“有点。”

他笑起来，嗓音带着餍足后的沙哑：“你再跟我说一遍，说完我就不疼了。”

刚才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秦翊衡轻轻笑了一声：“还没听够？”

月光为证，秦翊衡吻他的指尖：“我爱你。”

*

因为傅闻那条信息，章乔特意提早半小时起床。秦翊衡要送秦小满去幼儿园，来不及送他，章乔便搭车自己走。

刚到下楼，恰好遇到宋煜去医院，顺路载他。

拉风的跑车在城市中穿行，一路收获颇多注目。宋煜本人行事比他这辆跑车还要高调，唰地停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还在驾驶座上对章乔飞吻：“放学我再来接你。”

章乔哭笑不得，冲宋煜挥挥手，一转身，正撞上杨光瑞。

上次碰面还是食堂，章乔有段时间没见对方，几乎要忘了这个令人不快的存在。

目光相对，杨光瑞眼神意味不明。章乔无视，径直往校园里走。

到法学院，傅闻已经在办公室。室内窗明几净，傅闻一身西装，正对着镜子打领带，严肃中透出几分紧张。

见章乔站在门口，傅闻招呼他：“进来吧。”

又问：“吃饭了吗？”

“吃了。”

章乔说完，傅闻又抛给他一袋牛奶：“你们年轻人饿得快，给你早上的加餐。”

牛奶还是热的，章乔塞进口袋：“谢谢傅老师。”

办公桌上还搁着一袋面包，看包装是大学附近一家经常排队的精品面包房。

章乔问：“您还没吃饭？”

傅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面上展露笑意：“我吃了，这是给别人准备的。”

章乔猜这个别人八成就是傅闻的女神，当下更加好奇，但傅闻私事他也不便多问。

傅闻又对着镜子整理领带，自我打气般长长呼出一口气，拿起笔记本同那袋面包，边走出办公室边对章乔说：“今天校务会，涉及事项比较多，我怕遗漏，你帮我记着点。”

章乔笑着应好，心头却一沉，问：“校务会是所有学院的院长都要参加吗？”

傅闻道：“也不是，院长没空就副院长顶上，我不就是那个倒霉的替补吗？”

话虽如此，傅闻却语调轻快，丝毫听不出埋怨。

章乔的心安了一半，章木之那么忙，这种行政会议想必不会参加。

他自我安慰，傅闻又问他学习情况，注意力便暂时转移。等到会场，看到并排放置的法学院和生物医学院桌签时，章乔的心又再次提起。

来不及多想，会场门口一阵骚动，傅闻闻声看去，眼神顿时一亮。章乔也转过头，猝不及防看到了章木之。

章木之一身深蓝色套裙，头发在脑后束成马尾，不苟言笑，显得严肃干练。

出走后又风光回归，这场校务会是她第一次公开亮相，一路走来，数不清的人上前打招呼。

杨光瑞紧跟在后，作为临时助理也风光，摆出谦虚姿态冲傅闻问好：“傅院长。”

傅闻点点头，将面包递给章木之，眼中含着温润笑意：“一早去买的，新鲜出炉，给个面子尝尝？”

章木之的视线无声地自章乔脸上滑过，继而才看向傅闻，语气平淡：“谢谢。”

话虽如此，她却没动，反而杨光瑞眼疾手快地接过面包。

傅闻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想起什么：“哎对了，给你介绍我的小助理，人帅还聪明，跟你一个姓，我第一眼见就觉得有缘分。”

傅闻不算惜字如金，但也难得说这么一长串，可见男人在喜欢的人面前都一样。

章乔心中感叹，缘分缘分，怕不是孽缘。

他心脏阵阵发紧，表面却不动声色，冲章木之礼貌一笑，如同初次见面，称呼道：“章院长，我是章乔。”

章木之看过来，那双跟章乔相似的眼睛平静无波，丝毫没有惊讶，似乎对在大学见到章乔早有预料。

章木之没有说话，在指定的位置坐下。

来开会的院长大多携带助手。院长在前头落座，各自助手也在后排坐下。

最初的惊讶后，章乔沉下心，在冗长的发言里挑有用的记录。杨光瑞坐他旁边，会议过程中时不时起身为章木之添茶倒水，连傅闻也照顾到，简直殷勤。

章乔冷眼旁观。

一上午很快过去，转眼会议结束。章木之和傅闻还在讨论，章乔合上笔记本正要起身，杨光瑞忽然开口：“早上送你来的是你的新男朋友？”

章乔漠然看去：“如果我是你就闭上嘴。”

“难不成是秦翊衡把你甩了？”杨光瑞自顾道，又凑近章乔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不过你也挺本事，这么快又找了个有钱的。”

章乔眼神冷厉，搁在大腿上的手慢慢握紧成拳。杨光瑞不着痕迹拉开距离，脸上笑容不减，一副兄长口吻：“好好说话，你啊就是脾气太冲，动不动就要跟人动手。”

傅闻正邀请章木之共进午餐，不出意外被拒绝，余光瞥见同章乔“亲热”交谈的杨光瑞，不由好奇：“你们认识？”

章乔来不及开口，杨光瑞已经起身，抢先说：“当然认识，乔乔是我弟弟。”

傅闻更惊讶：“弟弟？”

“是啊。”杨光瑞笑道，笑容又逐渐转淡，变为满面的愁容，“乔乔以前上学，因为打人失去了读大学的机会，不过是那人挑衅在先，因为乔乔的性取向……两人发生争执。所以傅院长，乔乔能去法学院读书我不知道多高兴，感谢您给他机会。”

傅闻难掩惊讶，很快，那惊讶便转为恍然大悟，看着章乔揶揄道：“难怪啊，我说秦翊衡那小子这么多年没联系，怎么忽然来找我，还在我课堂外头站了一下午。”

章乔一愣，满腔愤怒顿时消散，只剩难以言喻的柔软。

“我怎么早没看出来。”傅闻哈哈笑道，又开起玩笑，“不过也好，刚才章院长回头看你好几眼，我差点以为她是不是看上你了。现在好了，她看上你也没机会了。”

章乔又一愣。刚才他专心记录，根本没有察觉章木之回了头。

章木之被点名，依旧面无波澜，只扫了杨光瑞一眼，对傅闻道句“我还有事”就径直离开。

杨光瑞表面对章乔关心，字里行间却暗示章乔曾经打人和他的取向，根本就是想让傅闻对他印象减分。

谁想傅闻不按套路出牌，竟然毫不介意。

杨光瑞唱了场独角戏，顾不上尴尬，连忙追着章木之离开了会场。

章木之步伐很快，回学院，一路都有人恭敬问候“院长”，杨光瑞也昂首挺胸，享受羡慕的注视。

进办公室，杨光瑞忙不迭开窗通风，又拿杯子要给章木之倒水。

章木之将手中笔记本往桌上一搁。

“啪”一声，杨光瑞的心跳随之陡然一停，就听章木之对他说：“你以后不用来了。”

恰好有人有事要向章木之汇报，刚要敲门，见气氛不对，立刻关上门退了出去。

杨光瑞正在饮水机下接水，闻言一愣，直起身，挤出笑容问：“院长，您什么意思？”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章木之说，“你被开除了。”

杨光瑞难以置信，压下狂乱的心跳，舔着干涩的嘴唇问：“您为什么这么说，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章木之抬眸，目光扫去，如利剑刺穿空气而来，杨光瑞不自觉退后一步，竟感到胆寒。

章木之冷冷道：“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学术不行，一门心思钻营。”

杨光瑞吞咽唾液，慌乱解释：“不是的院长，您听我说——”

章木之拉开手边抽屉，将里头一沓文件扔在杨光瑞面前：“你自己看吧。”

杨光瑞手抖得厉害，杯子里的热水都洒了出来溅到了手背。他顾不上擦，搁下杯子，颤抖地拿起那叠文件翻了翻。

里面全是他这些年担任实验室负责人时贪墨的经费。

他胆小，不敢贪多，今天报销一顿饭，明天报销一张票，积少成多数额也不算少。

前任院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知道又被谁捅到章木之那里。

跟了章木之一段时间，杨光瑞知道她底线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下彻底慌了神，膝盖一弯，竟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院长，我以前不懂事，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些钱我愿意补上，我不仅补上，我还双倍交给院里，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章木之居高临下，一句话直接叫杨光瑞噤了声。

“你是那个护士长的儿子吧。”

短短一句叫杨光瑞五雷轰顶，浑身僵硬难以动弹，嘴唇张合，几次后才终于找回声音。

“你……你是……”他死死盯着章木之，眼前忽然闪过另一人的脸，顿时恍然大悟，“都姓章，你们都姓章……你是章乔的那个生母！”

章木之不仅没否认，竟还弯唇一笑，似乎在讽刺杨光瑞还不算笨。

“你真的是他生母？”杨光瑞瞪圆了眼，无论如何也不信，甚至劈了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要去检举你……”意识到章木之绝无可能手下留情，杨光瑞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愤怒地指着章木之，“我要去检举你！你未婚生子，现在又为你儿子公报私仇！对，你这么对我就是公报私仇！”

“你大可以去，我章木之不靠虚名吃饭。但这里，”章木之轻蔑冷笑，曲指在桌面敲了两下，厉声道，“你也休想再呆下去。”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一条缝。章乔站在门外，听见里面的对话，悄然攥紧了双手。

作者有话说：

明天暂停一天，理一下剩余章节，后天会全部放完，正文就完结啦，所以后天见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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