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正月十五, 元宵到。

晚饭吃汤圆，白白胖胖的芝麻馅儿汤圆盛在瓷碗里，秦小满一口气吃六个, 吃得小肚滚圆。

章乔吃完饭就上了楼，秦翊衡留在厨房洗碗。

水声哗啦掩盖了匆忙奔向他的脚步，秦翊衡感到什么东西一头撞在了他的腿上。

一回头, 秦小满抱着他的腿仰面朝他看。

“舅。”秦小满说，“江湖救急。”

秦翊衡一听就知道这是章乔教的, 关掉水龙头, 来不及脱围裙就往楼上走, 一进房间就看到章乔在翻箱倒柜。

元宵过，这个年就算过了。新年伊始，学校也要开学。

章乔拿不准第一天上学的着装，对着敞开的衣柜发愁。

衣柜里面都是秦翊衡为他添置的新衣, 塞得满满，章乔第一次为选择太多发愁。

问秦小满，秦小满只会捧脸发花痴。

章乔只好说：“把你舅叫来。”

秦翊衡走进房间, 章乔左手一套正装, 右手一套休闲服, 都是他千挑万选, 问：“哪个好？”

章乔眉头紧锁, 少有这样紧张的时候，秦翊衡含笑不语。章乔也忍不住笑了，脚尖踢秦翊衡小腿肚：“不许笑。”

秦翊衡收敛表情, 打量起章乔手里两套衣服, 说：“休闲一点吧, 不用那么正式。”

“确定吗？会不会太随意了？”章乔问, “你不是说傅老师很严格？”

“他只在教学上严格，为人其实很随和，对着装没有要求。”秦翊衡说，“你放轻松。”

时隔六年重回校园读书，章乔说不紧张是假。秦翊衡摸摸休闲裤面料，略薄，乍暖还寒容易感冒，他又从柜子里翻出一条秋裤：“这个也要穿。”

章乔不情愿地接过，秦翊衡将他正装挂回去，瞥见衣柜旁边半敞的抽屉里露出的一角白色，视线又一顿。

那抽屉平时章乔用来收纳内裤，刚才没注意拉开了。他注意到秦翊衡偏头的角度，顺着看去，情不自禁笑了。

又不是没看他穿过，甚至摸也摸了，就差亲手脱下来。

对着秦翊衡的背影笑了两秒，章乔走上前，调笑地问：“看什么呢？”

秦小满也学舌：“看什么呢？”

秦翊衡的耳朵不受控制红了，合上柜门，视线在章乔脸上停顿两秒，嗓音转低：“没看什么。”

章乔这才注意秦翊衡还穿着围裙，里头是薄毛衣，贴身的衣料勾勒出挺直的宽肩和健硕的胸膛，竟意外性.感。

脑海中瞬间有了画面，在继西服、工装之后，章乔又默默把围裙纳入了他的play清单。

当然，都是秦翊衡穿。

翌日大晴天，客厅照进一抹斜斜的阳光，一大家子倾巢出动。章乔灌两杯咖啡提神，方姨怕他饿又给他塞盒奶，秦小满送他出门给他加油。

“GOGOGO！”

鹦鹉也在笼子里扯嗓子喊：“GO！”

当然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花园外的车边，秦翊衡西装革履，面容英俊带着笑意，宛如尽职的司机为章乔拉开副驾的门：“章律师请上车。”

章乔不由一笑。他只是去旁听而已，八字还没一撇，秦翊衡就这么称呼他。

不过畅享未来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开车下山，山间春意盎然，处处绽放新绿，等又一次站在岚大校门前，章乔不禁感慨，没想到他还有再回来的一天。

两人直奔法学院，秦翊衡敲开一间办公室的门。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姓傅名闻，曾是知名律所合伙人，业界有名的刑辩律师，因为身体原因退下来被聘请到岚大任教，担任法学院教授和名誉副院长。

傅闻曾去英国做访问学者，就是那时认识秦翊衡，也算是秦翊衡的老师。

秦翊衡恭敬道：“傅老师。”

章乔也赶紧一道称呼。

办公室窗明几净，文件书籍收拾得井井有条，办公桌后坐着一个戴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身形清瘦气质温文，正是傅闻。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朋友？”傅闻问秦翊衡，目光自眼镜后方打量章乔。

章乔眼神不闪不躲，笑容不卑不亢，很是加分。

打了多年刑辩案件，傅闻阅人无数，信相由心生，点着头说：“先留下吧。你名义上是我助手，但我这里没有事情需要你做，你平时就跟班上课，作业考试都要参加，我会亲自批。”

待会儿第一节就是傅闻的课，他拿教案起身，章乔连忙接过：“我帮您拿吧。”

傅闻朝他看一眼，笑道：“还挺机灵。”

从办公室出来，章乔对秦翊衡挤挤眼，示意秦翊衡先走，跟着傅闻往上课的教室走去。

将教案搁在讲台，章乔在前排坐下，看一眼手机，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他正要收起手机，手机忽然震动。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章乔一愣，心有所感地抬头，隔着窗户看到了站在教室外的秦翊衡。

他赶紧起身，逆着进教室的人流挤到秦翊衡面前：“你怎么还没走？”

秦翊衡递过去一张卡。章乔低头看，是张校园一卡通。

“你……”

秦翊衡说：“我在里面充好了钱，食堂超市都能用。”

章乔心中泛起感动，秦翊衡无时无刻不关心他的温饱，生怕他冻着饿着。

章乔接过一卡通揣进口袋，千言万语想说，但眼看快上课，只能暂时憋回心里：“快去公司吧，开车慢点，到了给我发信息。”

秦翊衡看着章乔进教室才转身，开车回了公司。进停车场刚熄火，手机响一声，是章乔掐点发来的信息，问他到没到。

安全带都来不及解，秦翊衡就拿起手机，回复到了。

章乔也很快回复：【好久没听课，真怀念这种感觉。】

秦翊衡问：【紧张吗？】

章乔：【有点，周围都是比我小的小朋友。】

自己没多大，还管别人叫小朋友，秦翊衡一笑：【认真听课。】

章乔回复一个敬礼的表情。

秦翊衡又等一会儿，确认没有新信息，这才解安全带下车，往电梯间走，半途碰上秦亦南。

四周没人，秦亦南不搞兄友弟恭那一套，打了个长长哈欠，眯眼斜觑秦翊衡，阴阳怪气问：“心情这么好，谈恋爱了？”

秦翊衡没搭理，径直往前走。

秦亦南眼中闪过戾色，望着秦翊衡的背影，扯出一抹冷笑。

*

上午四堂课很快结束，转眼到中午。

章乔长得好，傅闻又介绍说他是自己的助教，刚一下课就被一群热情的学生围住问这问那，一路簇拥到食堂，没功夫看手机，错过了秦翊衡让他下课后打电话的信息。

秦翊衡一直等章乔电话，迟迟等不到，只好主动拨过去。

刚一接通，就听电话那头有人问：“乔乔哥，你吃辣吗？这个跷脚牛肉是我们食堂招牌。”

秦翊衡眼皮一跳。

乔乔哥？

“吃。”章乔说完才贴着手机问，“秦翊衡？”

被直呼姓名，秦翊衡有些不悦，眉头蹙了蹙：“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对不起我没看到信息，一下课就直接来食堂吃饭了。”章乔问，“你吃了吗？”

秦翊衡午餐用牛肉三明治对付，“吃了”两个字还没出口，又听到另一人的声音。

“小乔哥比我粉的爱豆还帅，我以后不粉爱豆，就改粉小乔哥了。”

周围一片笑声。

章乔也跟着笑，忽然察觉电话那头没了音，秦翊衡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章乔心念电转，搁下筷子。一桌子年轻鲜活的面孔都望向他，他起身，说：“你们先吃，我接一下我对象电话。”

笑声戛然而止，很快转为惊呼。

章乔的声音从手机里清晰地传来，秦翊衡也愣了。

背景音由嘈杂变安静，章乔走到角落，眉目含笑地问：“对象，你还在听吗？”

秦翊衡呼吸明显一沉，章乔又笑了笑，主动汇报：“我下午两节课，上完课去图书馆。你呢？”

秦翊衡隔一会儿才回答，声音有些发哑：“下午要开会。”

“哦。”

“不会很晚，我去接你。”

章乔本想说不用，眼波一转，笑眯眯应道：“好啊，那你来之前给我打电话。”

当天的会议比预计结束的晚。秦翊衡头一个离开会议室，耐不住性子等电梯，走楼梯回到自己的楼层，到办公室一看，心心念念的人已经站在了门口。

下了课，章乔没去图书馆，校门外搭公车来恒礼，一个电话把江南喊下楼。

江南看到章乔时都惊呆了，心道这人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阴魂不散啊。

江南有些不高兴，他是秦翊衡助理，又不是章乔的，怎么章乔每次来都使唤他下楼。

心里正琢磨怎么跟秦翊衡打小报告，秦翊衡回来了，江南刚一张嘴，秦翊衡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停在章乔面前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我去接你。”

江南顿时瞪大眼，怀疑听力出现问题。

什么叫“不是说好我去接你”？

在江南的认知里，他和章乔跟秦翊衡都属于雇佣关系。

秦翊衡怎么会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要接章乔？

为什么秦翊衡从来没说要接他，还让他每天骑电动车风里雨里上下班！

江南震惊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切换，头都快摇成拨浪鼓。

等秦翊衡把章乔带进办公室，还让章乔走在前头，他在后面关上门时，江南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办公区人多眼杂，好在办公室算是私密的空间。章乔放松下来，问：“我突然来，会不会打扰你呀？”

来了才问，分明是故意的。秦翊衡假装无奈：“是会打扰，但来都来了。”

既然章乔来了，秦翊衡也不急着走，脱掉西装外套走到办公桌后继续工作，章乔则从包里拿本《法律基础》看。

他坐在秦翊衡对面沙发，看着看着，目光便不受控制地游移，落在秦翊衡英俊的面孔上，怎么看怎么心悦，高鼻梁薄嘴唇，白衬衫灰马甲，工作时神情专注，没有一样不戳他。

章乔心里的痒痒肉被挠了一下又一下，见秦翊衡忽然停下，拉开抽屉拿出一瓶墨水，他便站起来走过去，把笔从秦翊衡手里抽了出来。

“没水了？我帮你。”

钢笔金边磨损，用了很久也没换，足证秦翊衡是个长情的人。

墨水吸好，章乔拧上笔头，站在原地不走：“我又不是你助理，给你干活是不是得要报酬。”

秦翊衡抬头看他，表情略严肃：“什么报酬？”

“别紧张，你付得起。”章乔说完，忽然拽着秦翊衡的衬衫衣领把他拉近，俯身映上那张肖想已久的嘴唇。

毕竟是办公室，章乔不敢太过火，蜻蜓点水亲了一下就松开，笑吟吟道：“我说你付得起吧。”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章乔一惊，连忙退后拉开和秦翊衡的距离。

来人章乔眼熟，是秦翊衡手下的一个小年轻，曾经有一次说要借折叠床给他。

手下人不敲门就进来直接闯进来，秦翊衡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出去！”

那小年轻愣了两秒，连忙道歉退了出去。

关着的门缝收窄，章乔对上那人的眼睛，忽然蹙了下眉。

这一打岔，旖旎的氛围也被破坏，章乔对秦翊衡说：“你先忙。”

他坐回沙发看书，没多久又搁下书，悄悄拉开门走出去，来到了江南工位前。

工位空着，江南不在。章乔等一会儿才见他甩着手回来，手上有水，看样子刚是去了卫生间。

章乔也不废话，直接问：“是不是谁都能进秦翊衡办公室？”

“当然不是了！”江南一愣，连忙说，“谁要是有事都得先跟我说，我再集中跟翊衡总汇报，除非特别着急的事，但也得我先跟翊衡总说，翊衡总同意才能进。”

江南撇撇嘴，看着章乔小声嘀咕：“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次次搞突然袭击，不仅不用通报，秦翊衡还亲自迎进办公室。

章乔笑了笑，四下环顾，很快在一片工位里找到了刚才那个小年轻，对方完全没有被老板训斥的低落，神情隐隐透出兴奋。

回想刚才，如果再早一秒，那人可能就会撞见他和秦翊衡接吻。

章乔眼神略沉，问：“那人是谁？”

江南顺着看去，报出一个名字，又好奇：“你问他干嘛？”

章乔不答，继续问：“他干多久了？”

江南想了想，那人跟他同一年进公司，半年前刚调来秦翊衡的部门：“大概3年了。”

章乔挑了下眉，3年意味着不是不懂规矩的新人，就这样闯进老板办公室，不是冒失能解释的。

章乔眼神转冷，压低声音说：“那人可能有问题，你多留意。”

江南傻乎乎地问：“什么问题啊？”

对秦翊衡这个助理，章乔也是服气：“总之你多留意，他刚才没敲门直接闯进秦翊衡办公室。”

“什么？”江南感到权威受到挑战，顿时上火，气夯夯就要去找麻烦，被章乔拦了下来。

安抚好炸毛的江南，章乔回办公室，等秦翊衡一道下班。

秦翊衡开车，驶出地下停车场，章乔偏头看向后视镜。双子塔矗立在黄昏之下，顶端云霞浮动，竟有种波谲云诡之感。

章乔忽然感到不安，沉默地收回视线，希望只是自己多想。

晚间一切如常，除了忠叔打来电话，让秦翊衡把第二天晚上的时间空出来，陪秦昭礼吃饭。

“在大宅？”秦翊衡问。

“在外头饭店，景丽轩。”忠叔道。

在大宅是家宴，外头便是商务宴请，不管哪种秦翊衡都排斥。

景丽轩是秦昭礼最喜欢也最常光顾的餐厅，预约制，每天只接待一桌客人，看来宴请的对象不一般。然而重要股东和合作方过年的时候已经打点，会是谁？

秦翊衡揣着疑惑，点头应好。

隔天晚上，秦翊衡从公司出发，到景丽轩时，另一辆车几乎同时抵达，非要绕个弯停他前面。

秦亦南从车上下来，跟秦翊衡对上视线，一贯的阴阳怪气。

“真巧啊。”

秦翊衡并不理会。

经理在门口恭候，迎两人进去，按下通往二层的电梯。

秦亦南面对电梯整整领带，装出一副吃惊的表情：“你知道更巧的是什么吗？那天我在公司看到小满的家教了。”

鎏金的轿厢壁映出秦翊衡没有表情的面孔，他目不斜视，视秦亦南为空气。

秦亦南继续说：“听说是你亲自去伦敦把人请回来的。”

秦翊衡这才转头，看着秦亦南，眼神锋利好似裹了刀子。

秦亦南忽然冷冷一笑，压低声音，意味深长：“你对秦小满这个家教，可不一般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在2024-01-27 17:22:31~2024-01-27 19:3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皓恩凌昀 10瓶；啊狸狸狸啊狸、哈比吉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