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邱女儿周岁就在周末, 章乔打算先去商场买个金饰。

秦小满非得跟着去，章乔不同意，他就气鼓鼓地不说话。章乔发觉, 秦小满在熟悉的人面前很爱撒娇，但撒娇也没用，他总不能带秦小满去老邱家。

他腿好得差不多, 登山还不行，只能陪秦小满在庄园里转转, 看到老花匠, 正好请教仙人掌怎么养。

老花匠仔细询问他平时的习惯, 很快找到原因：“仙人掌虽然喜阳，但光照过度也不好，还有你平时怎么浇水的？”

章乔道：“摸摸土，干了就浇一点。”

“那可不行。”老花匠连连摆手, “浇水要一次浇透，这种天气一周到十天浇一次就行，千万别断断续续地总是浇, 很容易烂根的。”

不养花不知道, 养了才知道这么多学问。章乔叹了口气, 不确定地问：“真能开花啊？”

“能啊。”老花匠给章乔吃定心丸, “只要你用心养, 一定能开。”

章乔点点头，他自认还算用心。秦小满在旁边玩泥巴，什么也不懂跟着瞎起哄：“开！”

章乔忍俊不禁。

就在这时, 前面走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秦焱, 应该刚上完马术课, 马术服还没脱。另一人手里拿着两个头盔，看样子像秦焱的教练。

秦小满蹭一下站起来，小兽似的警惕地瞪着秦焱，十根手指大大张开，似乎只要秦焱敢过来，他就要把满手泥巴糊他脸上。

秦焱看到秦小满，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难以置信，暗骂自己怎么这么怂，不过被秦小满这个小哑巴反击一次就怕了？

秦焱阴着脸，见章乔也在，掂量了一下局势，本不打算理会，到底气不过，先是剜了章乔一眼，又冲秦小满阴阳怪气：“秦小满，看你这么高兴，是不是还不知道啊，你舅舅马上就要给你找个舅妈了，等你舅妈来，你就要被扫地出门喽。”

章乔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秦焱这样讨人嫌的小孩，刚要讽刺几句，秦小满已经张开满手泥巴呼了过去。

秦焱往后一躲：“神经病啊你，等你舅妈来了你就哭吧。”

秦小满追着秦焱吐口水：“呸呸！”

秦焱急了：“我要告诉太爷爷，你又骂人！”

“你去！”秦小满也红了脸，“不去……王八！”

章乔发现秦小满每次对上秦焱都能超常发挥，猜测秦小满想说的是王八蛋，简直又气又好笑，回去学给方姨听，方姨也直乐。

他还想把这事编成信息发给秦翊衡，点开秦翊衡微信，往上滑动聊天框，这个念头就迅速冷却。

原先他给秦翊衡发秦小满的照片视频，秦翊衡还回复个【嗯】，自从他发烧后，秦翊衡连【嗯】都省略，再没有回复他。

唱独角戏的滋味并不好，章乔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按下侧边键锁了屏。

秦小满还是被秦焱那番话的影响，回来后就闷闷不乐，晚饭都没吃多少。

等秦小满和方姨都歇下，章乔还在客厅翻那本《微观经济学》，铅笔在看不懂的地方标注，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显得心不在焉。

早过了秦翊衡平常回来的时间，门外却不闻车声不见人影，章乔终于熬不住，收起书上楼睡觉去了。

隔天中午，章乔搭车下山，司机听说他要买金饰，立刻推荐秦家旗下的一家商场。

“有折扣的！”司机说，“翊衡总很照顾我们，只要给江助理打个电话就行。”

“是吗？”章乔笑笑，“那敢情好。”

司机将车开到商场门口，章乔下了车，让司机先走不用等他。

司机犹豫：“不好吧，翊衡总说让我……”

秦翊衡平时自己开车，司机留给方姨和章乔，但方姨很少出门，司机平时没什么事，也就周末载章乔出来一趟。

“没事。”章乔说，“我朋友待会儿来接我。”

“那行。”司机高兴了，“正好我闺女今天学校放假，我回家陪她吃饭。”

商场位于市中心，距离秦家那座双子塔不远，外观时尚奢华，内部还陈列装置艺术品和现代科技展品，比起商场更像个艺术馆。

章乔路过几次，从没进来过。

他不至于为了折扣给江南打电话，这是给老邱女儿买礼物，省钱不在第一位。

转了一圈，章乔走进一家品牌珠宝店，钻石珠宝黄金首饰，十分炫目。他同店员讲了需求，店员立刻将他引到金饰区。

平安锁寓意锁住平安长命百岁，金镯寓意健康茁壮，还有金汤匙，代表宝宝将锦衣玉食一生无忧。

章乔每个都拿起来仔细看，犹豫不定时，背后忽然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男人声音低沉，异常耳熟，他心里一动，转头看去，正对上秦翊衡诧异的目光。

秦翊衡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章乔。

今天周日，他原本没事，被秦昭礼临时叫去一个画展，到了才知道是那位赵小姐办的私人画展，秦昭礼还以他的名义送了花篮。

秦翊衡苦笑，他早该知道，秦昭礼表面说由他自己做主，实际暗地里早安排好一切。

那位赵小姐对秦翊衡的到来非常惊喜，要请他吃饭表示感谢，秦翊衡搬出加班做理由。赵小姐倒是很体贴。

“再加班也是要吃饭的吧，就分我一小时，哪怕半小时，咱们在你公司附近吃个简餐，吃完你就走。”

秦翊衡无法拒绝。

他开车带赵小姐到公司附近这家商场，准备去常叫外卖的那家西餐厅，一份牛排套餐，去掉汤和甜品，吃完不会需要太久。

停好车正往楼上走，赵小姐看到悬挂的广告牌上的新款珠宝，显得很有兴趣，径直走进珠宝店。秦翊衡没办法，只能陪着一道进来。

赵小姐让店员拿来海报上那款耳环，对着镜子比了比，询问秦翊衡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对视一眼后，章乔已经率先转过头，继续站在柜台前挑选。那种仿佛只是见到陌生人的态度让秦翊衡感到不舒服，他也收回视线，不冷不淡地回应赵小姐：“不好意思，我不太懂这些。”

赵小姐笑笑，没说话，让店员又拿了同款的戒指和项链出来。

秦翊衡忽然觉得烦躁，下意识又往章乔的方向看去，章乔似乎做好决定，让服务员将什么包了起来，还掏出钱包刷了卡。

他的脚尖不自觉转了过去，赵小姐察觉，也看过去，只看到一个高挑清瘦的背影。

她好奇问：“认识的人？”

恰好章乔转头，露出了侧脸，赵小姐惊呼：“好帅啊，是哪个明星吗？”

秦翊衡蹙了下眉，对赵小姐说句“失陪”，就要走过去，谁料店里又进来一个男人，视线扫过一圈，直奔章乔走了过去。

秦翊衡顿在原地，微微眯了下眼。

章乔对司机说有朋友来接并不是客套，的确有人约了他。瞿凯说拿不准给老邱女儿送什么礼物，让他给点意见。

章乔拾人牙慧，直接把方姨原话转告瞿凯，瞿凯听说他准备买金饰，问清地址后便赶了过来。

章乔挑中金汤匙，设计独特，寓意也好。瞿凯闻言，说：“那我也买这个吧，一对金汤匙，衣食无忧之外再添一层好事成双的寓意，怎么样？”

章乔假装没听出瞿凯隐含的意思，笑了笑没说话，听到背后两人离开的脚步，很轻地抿了下嘴唇。

章乔已经刷卡结账，等瞿凯付完，两人便各自拎着袋子离开。周岁宴在晚上，老邱和妻子在家里张罗，约众人早点去玩，但现在刚一点，去的话有点早，瞿凯便提议喝杯咖啡。

章乔点头道好，这种小事上他一贯无所谓，所以很容易给人一种随和好相处的感觉。

咖啡厅在楼上，搭电梯上楼，经过一家西餐厅，隔着玻璃，章乔远远地看到窗边坐着的两个人。

秦翊衡同身边站着的服务生说了什么，然后把菜单推给了对面的女孩。

章乔挑了下眉，心道还真是巧。

他看着秦翊衡，恰好秦翊衡也看过来 。隔着玻璃对视，章乔微微一笑，随即收回视线，随瞿凯一道往角落的咖啡厅走去。

章乔是吃过午饭才出来的，瞿凯还没吃饭，点两杯咖啡和一份三明治，还给章乔要了份蓝莓蛋糕。

午休时间，咖啡厅里客人不多，有几个在排队等咖啡，其中一对异性情侣，排队时都要手牵手靠在一起。

章乔喝一口咖啡，他喜欢美式苦尽甘来的感觉，但此刻却只尝出苦味来。

瞿凯接到电话，对章乔打个手势就走去外面，章乔坐在高脚椅上，兴味索然地戳着蛋糕，身边忽然站了个人。

那是个年轻女孩，大概被同伴怂恿，鼓起勇气问章乔能不能加微信。章乔微微一笑，态度却坚决：“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女孩有些失望，不死心又问：“就是加个微信，不会打扰你。”

原先在蛋糕店打工，章乔没少听这样的话，加完微信后却不胜其扰，还差点惹出过麻烦，只能从开始就一绝后患。

“虽然很抱歉，不过真的不行。”

“为什么啊？真的就是加个微信，不会打扰你。”

几次过后，章乔有些不耐烦，干脆直截了当：“因为我喜欢男生。”

对方明显愣住，震惊错愕地看着章乔，红着脸连声说对不起后赶紧跑开了。

瞿凯打完电话回来，恰好听到章乔最后的话，同样难掩震惊。他走回章乔对面坐下，开口道：“其实你可以以一种委婉的方式拒绝。”

章乔牵了下嘴角：“什么方式？”

瞿凯想了想：“比如有朋友了，或者结婚了。”

章乔却摇头：“我不这么想，真话虽然直接，但最管用。”

瞿凯眼神变得认真，盯着章乔好一会儿，忽然笑起来：“每次见你都能发现你不同的一面。”

章乔也笑了笑，又喝一口咖啡，仔细咀嚼那微苦的滋味。他对瞿凯道了句“对不起”便起身，问清洗手间位置后走了过去。

洗手间在这层楼的角落，里面没有其他人，章乔拧开水洗了把脸，起身面对镜子，抽出张纸慢慢擦拭脸上的水珠。

刚擦一半，外头传来脚步，他下意识从镜子里看去，见到来人时一愣。

对方也愣了一下。

气氛霎时变得微妙，很快，章乔弯起嘴角：“真巧啊。”

短暂的迟疑后，秦翊衡走到旁边的洗手池，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不是商场吗，我自然是来买东西的。”章乔也没想到自己一开口火药味就这么重，抿了下嘴唇才继续，“你刚才不是看到了？”

刚才跟赵小姐吃饭，秦翊衡好几次没听清赵小姐的话，于是找借口出来，想让自己清醒一下，没想到碰上章乔。

他记得今天是章乔的休息日，休息日里章乔去做什么，见什么人，他无权干涉，但他还是在看到瞿凯的瞬间就认出对方——那个拳击馆的老板。

不知为何，看到章乔和瞿凯站在一起，秦翊衡总有种微妙的怪异感。

“没去图书馆吗？”他没话找话问。

“上次借的书还没看完，再说你不是刚借我一本吗？”

“看得怎么样？”

“还行。”

“难吗？”

“多看几遍总能明白。”

秦翊衡听出章乔的敷衍，抽一张纸擦手，章乔也胡乱地擦了两下脸。

两人各自沉默，章乔将纸揉成一团攥在手心，忽然问：“刚才那人就是你给秦小满找的舅妈？”

秦翊衡蹙眉，抬起头在镜子里看着章乔：“什么舅妈？”

“挺漂亮的。”章乔自顾说道，“是上次宴会的那个吧，这次见面后估计你就不会再忘了。”

章乔知道他不该说这些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说完他抿了下嘴唇，丢掉擦手纸，擦着秦翊衡的肩膀正要走时，被对方拉住了臂弯。

秦翊衡很快松开手：“是不是谁说了什么？”

章乔看一眼被秦翊衡碰过的地方：“你的另一个好侄子说你要给秦小满找舅妈。”

“怎么不告诉我？”

“给你发信息你也不会回复，我本想当面跟你说，结果你到半夜也不回家。”章乔忽然噤了声，他有汇报的责任，秦翊衡却没有回复的义务，他有什么立场要求秦翊衡一定要回他的信息。

“算了，以后我都会发信息跟你说。”垂在身侧的手握了一下，章乔说，“我先走了。”

“章乔。”秦翊衡忽然喊他名字。

章乔侧过头：“什么事？”

秦翊衡又沉默，只是盯着章乔，目光深邃叫人看不透，半晌才道：“你脸上，水没擦干净。”

章乔茫然一瞬，抬手抹了把脸，他方才只是囫囵地擦了擦，的确还有水。

秦翊衡说：“还有。”

章乔问：“哪儿？”

秦翊衡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

“闭眼。”

章乔下意识闭上了眼。

随即，他感到那柔软的织物覆在了他的眼皮上，带着淡淡的清香，很好闻。

手帕离开了，章乔心跳混乱，没有睁开眼，就听秦翊衡用很低的声音说：“在你睫毛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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