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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要么把它关好,要么放出来

朕的御医不老实 南风不醉 4630 2023-12-05 10:04:11

高璟昀下意识转身,那还未绽开的笑容僵在嘴角。

阿寻,短短两个字像一道打开过去记忆的咒语,倏然将他带入现实与梦境的模糊地界,回廊尽头的朱红色宫墙虚幻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山,而他面前站着的是那个身披狐裘背着皮囊刚从山上回来的薛不染。

“薛不染”噙着明艳笑意,正一步步朝他走过来。高璟昀甚至闻到了他身上的药味,不算很重,是他熟悉的淡淡清苦味,还混杂着一点草木香。

高璟昀不自觉在这味道中又放松了神识,看向“薛不然”的眼神里带了一些淡淡的熟悉的依赖,仿佛下一刻就会将脸主动靠上去,贴在他宽大温暖的掌心里。

只是那神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完全是下意识的、几息之间的自然反应,因为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几不可察地皱眉,怯怯后退了半步。

周遭的一切重新清晰起来,龙楼凤阙,碧瓦朱檐,一切都变回了皇家行宫别院本该有的样子——肃穆、寂静、庄严。

秦修宁又朝他走近一步,他紧接后退,防御地阻隔对方前进的脚步。

“朕说了,朕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秦修宁不得不停下来,他几乎怀疑刚才自己看到的是错觉。

那个他所熟悉的、鲜活的神情遽然从他身上消失,就像一个像被突然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一些悔意冒出来,看来是他冒进了。

他躬身将手中的药箱缓缓放下,借机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放松一些,然后郑重地掀开袍子跪了下去,可是出口的话却显然还是说给李未寻听的。

“斗胆和有罪臣都说累了,臣也说过陛下的命就是臣的命,臣还知道过去种种,陛下并没有忘。你只是......”秦修宁目光沉浮不定地从那张脸上掠过,“在害怕。”

卸下陛下二字的尊称,就等于脱掉他的那一层防备,这对秦修宁来说无疑是冒险,但亦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现在,我可以起来跟你说话吗?”

高璟昀怔怔地抬手,费力地从那个皇上身份里抽离出来。

秦修宁侧身跟他并排站在廊下,一起望着远处悬在宫墙外的夕阳。

“你知道吗,不知为何每每看到你我就会想到四个字。”秦修宁眉角顿了顿,深吸了口气。

高璟昀侧眸,疑惑地望向那棱角分明的侧脸。

|“削足适履。”

鶩然间,高璟昀神思一滞,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绞在一起。他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那一刻他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被击穿。

这四个字形容他真的再贴切不过,这是一个听上去就很残忍也很愚蠢的词,为了穿上一双鞋,一个人不惜削掉自己的脚骨和肉。

喉咙忽然涌上酸涩,他倔强地别过头,窘赧的同时居然还有一丝终于有人将他看破的轻松。

“这些年,累吗?”

秦修宁的声音明明轻柔得像一阵风,但落入高璟昀耳中却有如千钧,他仿佛这几个轻渺的字,一寸寸划开了那已经钳进他皮肉里的麟甲,也闻到了淡淡的血腥随之弥散在空中。

红霞伴着残阳眼看要从高高的宫墙上落下,微风将秦修宁的发丝吹拂在脸侧,将人笼罩出一种疏懒。

他缓缓勾起唇角,低沉的尾音里带着些期许:“为了穿进那双金靴里,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他转过身,抬手间用拇指指腹擦过高璟昀紧抿着的唇瓣,眸中似有某种情绪在翻涌。

“现在你要做个决定,要么就把李未寻关好,要么就把他放出来。”

直到秦修宁的身影消失不见,高璟昀才回过神来。他怔怔地抬手摸他刚才摩擦过的唇,那里一片微热。

他知道,有些东西任凭他如何用力,终是要关不住了。

青荇宫里没了那么多下人伺候,清净归清净,但是也十分不便。那两个倒霉被留下的内侍忙完东边忙西边,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发现火都还没生好。

“你这宫里出来的小太监怎么连个火都生不好,还等我们伺候你啊!”他们俩被留在这本就一肚子怨气,逮着这个小太监一边掩鼻咳嗽一边斥责道。

王怀安寻常在宫里为了避人耳目就穿着最普通的小太监服,加上他长得俊秀,笑偶尔还会露出一颗若隐若现的小虎牙,看上去年龄要小得多,而这两个远在行宫的人根本不知道此人是谁。

王怀安似也习以为常,不恼不怒地蹲在灶台前继续生火,任由他们在身后推推搡搡骂骂咧咧。

江浔之不用值守,睡醒来发现肚子饿得咕噜咕噜乱叫,跑去王怀安那厢一看人没在,于是恹恹不乐地往厨房走去。

远远还没到厨房就被呛咳得掩住口鼻,只见浓烟从厨房里滚滚冒出来,他暗道不好就往里面冲,不料与浓烟中一人相撞到一处。

“走水了?!”

两个内侍呛了满脸泪,揪着王怀安的领子把人推到江浔之面前,“大人,这该死的小太监,不会生火也不说,弄得现在根本进不去人!”

王怀安的鼻子上、脸上蹭得都是灰,只露出一双透亮的眼睛,江浔之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但没做它想,将王怀安拽到自己身边,朝那两人狠狠瞪了一眼呵斥道,“我看该死的是你们!敢指使他,这可是......”

“奴才,咳咳,不敢,咳咳咳....是奴才有罪,不想还是惊动了主子....咳咳”,王怀安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子,打断道。

江浔之当他不愿意把王庆搬出来惹是非,于是满脸不耐地拎起其中一人,朝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还不快滚!”

“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连个厨娘也不给留下,这晚上吃什么?”说着江浔之抬手要去给他擦他的花猫脸,但突然被一只手挡下。

王怀安眼神闪躲,避开江浔之转身就要再进去,可还没走出两步,突然手臂被拉住。

“你怎么看见我总和看见鬼一样?急匆匆干嘛去?”

“去给主子们做饭。”手腕处的被热气滚滚的手拉住,王怀安恨自己如此敏感,隔着薄薄的袖口,心跳又繁乱起来。

“这么贤惠还会做饭啊?”江浔之戏谑地一笑,眼看着王怀安耳根就莫名红了一片。

不过中间隔了几年没见,这小太监怎么变了个人一样,他记忆中的小安子可不是这样容易害羞的性子。

七年前护送皇上回来的那一路上,那简直就是只好斗的公鸡,一脸不服好像随时要跟他干架似的。

直到他把他从追兵手里救出来,他才不那么跟他敌对了。就在他以为他们冰释前嫌甚至两人成为朋友的时候,这小太监突然避而不见,让他怎么也找不到人了。

等再见面时,人家已经是皇上身边的“宠宦”。他原本一直也不太相信这个传言,直到那次在护国寺里遇见他为皇上祈福才坐实了这一想法。

想到这,江浔之不禁为之惋惜。

宠宦就意味着永不见天日。后宫之中,宫女一旦被宠幸还能讨个名分,说不定还能一步登天,而他一个宦官,能落得个什么下场?

皇上就算再喜欢他,总不可能一辈子不纳妃,一旦后宫有主谁能容下一个曾经被宠幸的小太监?

江浔之忽然想起前朝一个秘辛,据说先皇在芝苓宫里就藏着那样一位,最后被皇后活活削成人彘,就泡在院当间的大缸里日日供人展览唾弃。

王怀安看着江浔之脸上神色变幻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感觉箍在他手腕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他生怕他摸出自己的躁动异常的心跳,立刻浑身紧绷起来。想挣开他的手,但是动了动,一股隐隐的疯狂念头令他还是没能抽出手。

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触碰对他来说是多年都无法肖想的。这里没有干爹,没有乌羽卫,他只是个身份普通的小太监,被金羽卫大统领抓住手腕的小太监怎么敢放肆地甩开大人的手?

几乎是转念间他就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任由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握在他手中。

有些情愫他一个人装在心里太久,实在难受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要不就被发现吧,他做错了什么,不过是喜欢他啊。若他某日真悄无声息地死了,那江浔之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有个人曾经那般爱慕他。

佛不会收他这样的“恶魔”让他入轮回,而他也绝不肯喝下孟婆汤忘掉他,那就只能做个孤魂野鬼,继续游荡在这不生不死的人间。

可这样的念头每每只存在一瞬,就会被他又亲手杀死。因为一想到被发现的后果,他会永远看不到这个人了,心脏就会窒息般的痛。

比起还能这样偷偷看他,甚至像这样被他握着手腕说话,他忽然又觉得心里满满的、胀胀的,又隐秘地快乐起来。

“我去做吧。”江浔之不自然地放开了他的手腕。

“不、不、不用。那种地方怎么可以让大人进去,大人在厢房里稍等片刻即刻。”

再赖着不走就是僭越了,王怀安乖巧地抽出手腕,行礼后掀起衣角蒙着口鼻又冲进满是烟尘的厨房里去。

望着那个倔强又生分的背影,江浔之慢慢叹出一口气。

最开始到达行宫的那一阵的轻松过去后,开始是漫长的煎熬。

突然没有了政务,高璟昀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要做什么,看书、写字,又看书,又写字,最后心神不安地只能在殿上来回走动。

秦修宁看他像一只在地缝里找粮食的饥鼠满地溜达,无可奈何地把人按回了床上。

“我看一时半会也吃不上饭,不如先睡一会,等饭好了,我再来叫你。”

像高璟昀这种每时每刻都不放过自己的人,突然闲下来就会浑身难受,秦修宁听闻他走之前还把几位辅政大独圏在御书房里整整三天,看着他将这短短七日的政务都梳理清楚,还把可能会发生的细枝末节又预演一遍,为的就是除军报外一封奏报都不许送进行宫。

可此时,高璟昀无比后悔这个决定。

他只歇了这一天,那种愧对祖先、愧对百姓、愧对苍生的罪恶感便一点点滋生出来。

“不过七日,天并不会塌下来的。”

高璟昀朝他看了一眼,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只好说服自己按他说的躺下。

秦修宁在他的药里加了一些安神药,亲自看着他喝下去。

不肖片刻,高璟昀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而他却强撑着不肯闭上眼,像是仍在顽强地与睡意做无意义地抵抗。

秦修宁知道让他放下所有防备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于是笑着道:

“硬撑什么,困了就睡吧,做个好梦。”

秦修宁给他拉上被子,一点点把他爱不释手的被角从他手里拽出来,“放心,在这里,谁都不会伤害你。”

说完,他俯身在他额头上留下一吻。那动作熟稔又寻常,像是极其无意义的动作,又像是精心设计。

无论是哪种,他的目的都达到了,那双困得已经艰难缓动的眼睛倏然睁大。

接着他又压低嗓音,用如雷暗滚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擦过。“乖,放心睡吧,我也不会随意碰你。”

高璟昀最终就是席卷着这句“我不会碰你”的狂风巨浪,带着内心震骇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的。

失去意识之前的那一刻他还在想,都亲了还不算碰吗?那究竟怎样才算碰?!

可惜他太困了,来不及再多想什么就睡着了。

可能是这个突兀的吻,也可能是最近秦修宁或深情或有意的撩拨,高璟昀似是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熟悉的头痛在梦中也没放过他,头好似被从中霹雳两半,那到刺目的白光笼罩了周围的一切。

只是这次,他从白光中渐渐看清了那张脸,高挺的鼻阔,如墨的双眉,还有那双只要稍稍凝望就足以把他吞噬的似海深眸。

“阿寻,过来。”他笑吟吟地朝他招手。

高璟昀灵魂漂浮在半空,努力辨别这是不是梦境。但身体已经先一步被这声音虏获,不由自主地一步步朝他靠近。

薛不染身后的白光逐渐羽化,晕成一团团深深浅浅的粉色。

那是高璟昀亲手种下的桃花。

“懒蛋,可真能睡。再睡下去春天都要过去了,快来!”繁花茂叶的桃花树下那张俊美的脸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怦然,双脚踏下去的每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如梦,似幻。

“慢着点啊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那个身影一个箭步冲过来扶起险些摔倒的高璟昀。

这次他清晰地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木香和独属于他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酸涩一瞬涌上心尖,像是柔软的心脏被狠狠拧了一下,喉咙中堵着什么东西令他一下无法呼吸。

“怎么哭了?你不是吵着要看梅里的春天,你看,桃花开了,后面还有梨花、玉兰....还有你看那雪山,还戴着白帽子不肯摘。跟你似的,都春天了还穿这么厚。”

薛不染把他搂进怀里,高璟昀跌入旷久的温暖怀中,喉咙被堵塞得难受,连心尖都在跟着微微发抖。眼前氤氲一片,他偷偷抹去,仰头看那座雪山。

青绿的草原在脚下绵延起伏,皑皑雪山脚下有一个冒着炊烟的小木屋。木屋旁边种满了桃树,风一吹粉樱缤纷漫天飞舞。篱笆两边开满了紫色、白色的鲜花,还有一只大黄狗趴在地上懒懒的晒太阳。

“手这么冰?冷的话咱们就回家吧。”

“家?”

高璟昀攥紧那只手,像是生怕放开就会消失,他努力仰头看着那张脸,颤抖道,“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笨啊,我不就在这等你。你看,你走之前种的那株三叶草从那么小小一株到现在都开满了山坡你才回来。”

他紧紧拽着薛不染的领口的狐裘领,头埋进那个结实温暖的胸膛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

他知道这是梦境。

但他不愿醒。

待他哭够了抬头,薛不染的眼睛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粗粝的指尖正在帮他揩去眼角的泪水,“怎么了,累了?”

胸腔里酸涩如骤雨密密麻麻地倾泻而下,漫住高璟昀的口鼻几乎无法呼吸。

是啊,他好累,太累了。每一天都像被一座巨山压着,喘不过气。可这座名叫“高璟昀”的巨山他不得不背。

薛不然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像被温暖的泉水包围着,他舍不得离开,舍不得睁眼。

这还是七年来,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梦见他。

他想把他的眉眼,他身上的味道,他的呼吸,他笑的模样都一刀刀牢牢刻在心上,他怕下次就梦不到了。

眼前的薛不染仿佛听得到他的心声一般,把人拉进自己的怀里,手掌轻轻揉他的头顶,又滑至他的后颈,疼惜得来回揉捏。

高璟昀心动不已扬起头去索吻,薛不染唇边漫出一个宠溺的笑,低下头用吻回应他。

那粗糙的掌心不知何时趁机钻进了他的衣襟,在他的腰侧来回摩挲。高璟昀顿觉得下腹起了火,身子颤栗着软成泥化进他的怀里。

吻渐深,神衰驰,薛不染含住他的耳垂轻轻撕咬,戏谑地叹了口气,“小野狐狸,要回家?还是想让我在这里就.....”

最后两个字随着湿热的呼吸,烫在他心脏上,溅起了漫天火星将他里外烧透。

作者有话说:

两章并一章了,明天还有一章

周三休息一天,周四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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