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句话的出口,系统就像忽然卡顿了一样，屏幕不断刷新，背后的警告弹窗却全部销声匿迹,一个也没剩下。

最后,屏幕刷新成纯白色，所有图标界面统统消失，几行字缓缓浮现。

【那你要怎样修补这具快要被力量撑爆的躯体？】

【你会死】

赫莱尔没有回答,无言地看着这个问题。

他只是诈了一下，没想到真试探出来了不得了的东西。

迄今为止，赫莱尔对自己身份的一切认知仍旧属于推测,偶尔靠着那么点本能反应应对几个融合了深渊牌的手下的特殊情况，但是记忆里,依旧是空白一片，他对于自己身份的了解也许还没神学研究者多,不同的版本里他有不同的名字，经历，性格,透过这些薄薄的纸张,他无法真正触摸到自己的过去,只看见了一些肤浅的,浮于表面,充满妄想的解读。

我是谁？

人类说，记忆是生命的锚点,赫莱尔没有过去,就只能透过这些浅薄的揣测和对自己的了解,敲敲打打，塑造出了一个“有记忆的自己”,来做好准备应对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赫莱尔仍旧以玩家自诩，他透过看不见的屏障注视着身边发生的每一幕，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实感，就好像他真的对这世界如此陌生，从未接触过这一切一样。

空白的记忆与弱小的力量让他感到不安，而系统的异样点燃了这根导火索。

“系统”出现过两次不同寻常的反应，一次是他和布鲁斯相遇于拉米温大厦，他恶劣地想要杀掉对方时，系统出现的带有明显倾向的“任务详情”，第二次，就是现在。

不管是好意还是恶意，祂在试图操控他的命运。

雅威。

音阶在舌尖轻弹，像是落在嘴里的劣质跳跳糖，刺激着味蕾，却尝不出甜涩。

系统是雅威吗？

这是《圣经》中以色列人对造物主、最高主宰、天主、上帝、耶和华的称呼。犹太教、基督教的宇宙创造者。*

也是路西菲尔，曾经的天国副君，那颗光耀晨星的创造者。

不可能。

赫莱尔首先排除了这个猜测。

系统不可能是雅威，最多只是和祂有关系罢了，也许是一些预警机制让对方每逢特殊时刻拥有操控系统的能力。

毕竟，仅仅是两次出现，都让他厌恶到情绪剧烈波动，若是雅威真的是系统，日日夜夜作为旁观者注视着他的一切……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恐怖故事，而赫莱尔绝对会让这个故事以血腥结尾，他清楚自己忍受不了这种堪称“侮辱”的对待。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但是幸好，这个猜测很难成立。

“滚回去。”赫莱尔听见自己说：“这与你无关。”

赫莱尔的声音愈发冷冽，他没有完整的记忆，但是和祂作对的本能刻在灵魂里，赫莱尔下意识地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威胁到祂。

消失的记忆在进行推导。

祂不在乎人类——可以理解。

祂也不在乎天堂——呃，为什么，算了，也不是不能理解。

祂甚至不在乎世界的存亡——所以祂在乎什么？

祂在乎的，只有■

赫莱尔：……

赫莱尔：我的脑子在思考什么？快停下啊啊啊啊啊！！！

被恶心了个够呛，赫莱尔决定做点什么，再不回去身体真的要化灰了。虽然处在半灵魂出窍的形态下，但是有三样东西是和灵魂绑定，依旧戴在赫莱尔身上的。

赫莱尔再次举起拳，这一次他的眼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这并没有让他的动作慢下一分一毫。

食指根部，【神圣的逆反】上铭刻着的弓与冠冕从未如此光芒大盛，充盈的力量汇聚于此，赫莱尔咬紧牙关，对着眼前纯白的屏幕一拳砸下。

屏幕比他想象的更脆弱，如破碎的玻璃一般以一点为中心向四方溅射，随后化作消失的幻影。

赫莱尔感受到了来自身体的引力，但是在回归前的最后一瞬间，他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句话。

——克制大过天，特攻日神仙。*

他好像……真的力量克制对方。

心情有点复杂，怪不得第一个十连出的SSR是【神圣的逆反】呢，原来是固有属性啊。

……

天国第九层，水晶天。

一声若有若无的喟叹飘散在空中。

连续工作许久后，终于回到居住的第八层恒星天休息的加百列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垂死病中惊坐起，白西装都来不及换一件新的，就迅速赶到了八层通往九层的通道处。

那是一扇高无边际的大门，加百列以为自己已经够快了，却没想到已经有天使站在了那里。

“门开了吗？我感受到那位的力量了。”加百列询问道，同时自己也上手去推，却被巨大的力量反弹回来。

“显而易见。”直到加百列自讨苦吃，米迦勒才回答，显然是想看他绊个跟头的狼狈样子。

但是加百列罕见地没有和她互呛回去，而是看着大门，有些失神：“所以你也感知到那股力量了对吗？祂确实醒了，却不愿意见我们。为什么？祂真的放弃天堂了吗？祂真的放弃我们了？”

一千年了，外界都传言上帝失踪，只有这些炽天使知道，祂并没有失踪，而是沉睡于水晶天中。

——毫无缘由。

“加百列，注意言辞。”米迦勒眉头一皱，这种问题显然是对祂的大不敬，而她的反应激起了加百列更剧烈的情绪。

“你没有资格指责我，米迦勒，我们是平级的。”加百列调转枪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三天两头就要跑去一趟地狱，怎么，那群肮脏下贱的玩意出了多有价值的东西贿赂你，让你背叛了自己的阵营，背叛了主赐予你的荣耀？”

“米迦勒，你最好还记得你是谁！”

米迦勒没有对这堪称刻薄的话产生任何情绪，反而推了推眼镜，冷静道：“至少要比你清楚，加百列，你应该庆幸这扇门没有打开，否则你要如何解释自己工作上的失误？”

她勾起嘴角，嘲讽道：“怎么，有石子卡住了你的末日号角吗？”

一场会面不欢而散。

米迦勒匆匆去了一趟圣池，洗去身上地狱的味道——她刚从那回来，那是个烂透了的地方，没有一个天使能忍受呆在那种环境一分一秒。

但是米迦勒忍住了，不仅如此，频繁的来往下，她在地狱的时间加起来，总和几乎要超过了那个叫克劳利的恶魔叛徒。

知道这件事的炽天使不少，但是没有人知道原因，加百列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祂们都知道，在水晶天中的存在彻底死去之前，天堂不会出现叛徒，没有天使有胆量做那个反叛者。

其实，米迦勒也不知道原因。

她坐在圣池边缘，任由氤氲的水雾濯洗掉腕间最后一缕黑气，眼神却依旧停留在指尖，好像在发呆。

米迦勒也不知道自己对地狱的执着来自何处，只是偶尔，她会产生这样一种冲动。

去地狱。

去找……

谁呢？

*

赫莱尔锤碎了白色屏幕，但是系统并未消失，书页状的UI界面完好无损，只是在赫莱尔回归身体的一瞬间开始继续疯狂弹警告弹窗。

——又是一个系统不等于雅威的佐证。

赫莱尔没有理会，既然他选择不去开二周目，那当然不止是一时赌气，赫莱尔做不出那么蠢的事情。

而且雅威也在欺骗他，存活概率0.01%是完全杜撰出来的数字，若是让和赫莱尔来计算的话，这个数字应该是100%。

只是，这种方法不是祂想看到的罢了。

既然不想我用这种方法，那为什么要将我，将过去的，那个写进神话里的“我”逼到那种地步呢？

赫莱尔打开【背包】，选中了套装【曙色寒芒】，长按。

【是否销毁套装[曙色寒芒]】

早晚都要销毁的。

赫莱尔注视着它，眼神缱绻却坚定，宛若在向某个再也见不到的谁告别。

“我忘了我的过去。”

“但是我能猜到，也能感觉到，人类的身体给了我不一样的体验，每当我想到一些东西时，心脏蓬勃的跃动在无声赞许着一切。”

“我能意识到，我如今的孱弱，并不是失败的烙印，恰恰相反，那是成功的旗帜，是荣耀的功勋，表彰着那场被我遗忘的胜利。”

即使代价如此之大。

——【是】

洁白的披风在虚空中寸寸碎裂，边角处的镂空花纹浮现出，最后全部化作无形的圣光，影影绰绰中，一个六翼天使缓缓浮现，但仔细看去，又什么也没有。

圣光融入这具无属性的人类身体，瞬间便修复了一切损伤，甚至满溢出多余的力量，灌注进了经验条里。

当前等级【50】

赫莱尔很满意，【背包】里那件白色的披风已无了踪影，他并不惋惜，【曙色寒芒】很有可能意味着他的光明属性的力量，献祭掉用来补身体又何妨，总归他不可能再当回一个天使。

即使这象征着路西菲尔彻底的消亡。

至于雅威的想法，呵，谁在乎祂，赫莱尔觉得60级大概就是一个分水岭，【阴影里的狙击者】写明了60级以下接任务很危险，赫莱尔觉得八成那个等级就能让他恢复全部记忆，既然如此，刷级的优先度就要再往上提几个档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