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是异能特务科啊。”

涩泽龙彦轻轻点了点头，毫不意外。

自从西海晴斗说出自己是“异能生命体”之后，涩泽龙彦的表情就冷淡了下来，表现出了一副兴致缺缺，对什么都全然在预料之内，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此时猜到了西海晴斗所说的是异能特务科时也是一样，一头散乱白色长发的青年此刻眉眼向下低垂着，声调毫无起伏如一条直线，像是对一切都早已了然于心，却又全无兴趣。

简而言之就是高级厌世脸。

虽然就算他在异能特务科时和坂口安吾也是毫无干系的——毕竟一个是研究员一个是情报员，基本上完全不想干，但想要从西海晴斗和太宰治的话里推断出他们口中的“安吾君”是异能特务科派到港黑的卧底，并且西海晴斗也是因为“异能特务科”而出现在此，对于涩泽龙彦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过于跳脱、很难快速反应过来的推理对于涩泽龙彦来说再轻松不过。

真是——过于无趣的回答。

“真是有意思的关系，望月君和太宰君，还有你们口中的那位坂口君。”

涩泽龙彦突然跳跃地换了个话题，目光从西海晴斗和太宰治的身上划过，俨然一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不需要任何人回应的模样：

“那位坂口君，是来自异能特务科的卧底，而不管是太宰君，还是望月君，都早就在那位坂口君潜入港口黑手党时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但那位坂口君本人却并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暴露了。”

“让我来猜一猜，那位坂口君联系到望月君时，内心说不定会很愧疚……但可惜坂口君不知道的事，不管是望月君还是太宰君，都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对么？”

他笃定道。

看似是坂口安吾将织田作、太宰治和望月薰瞒在鼓里，实际上是太宰治从始至终都站在隐蔽的角落里注视着坂口安吾的一举一动，望月薰也同样知道，只是同样选择了隐瞒不说而已。

西海晴斗一时没说话。

“安吾想必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身份会暴露的可能。”太宰治漠然地，轻飘飘道：“安吾一直很细心。”

除非，坂口安吾还在自欺欺人——但就算是自欺欺人，他也一定能想得到这点。

“异能特务科的人。”涩泽龙彦别有意味地哼了一声，索然无味道：“大多都是如此，和那位坂口君一样，一群自作聪明的蠢货。”

“虽然若是作为取乐来说，偶尔也能作为一个不错的消遣，不过，望月君和异能特务科的关系，似乎也不过如此。”

再让他这么说下去，“望月薰”的形象显然要在漫画迎来一波大崩盘……于是西海晴斗只能开口了。

“涩泽君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他说：“虽然我将太宰和安吾都看做是朋友，但不管是港口黑手党还是异能特务科，他们是什么打算都与我无关，我也不是任何一个组织的人。所以太宰和安吾在两边做些什么，这是他们的事情，都与我无关而已。”

“我会出现在这里，是安吾向我求助，于我而言，与异能特务科没什么关系。”

坂口安吾会向他求助，是因为异能特务科，这点不管是谁都心知肚明，但于“望月薰”而言，他的同意也只是站在了坂口安吾是他的好友这一立场上的同意。

就像他也早在许久之前就知道了坂口安吾卧底的身份被太宰治发现了，却完全没有告知给坂口安吾的想法——这并不代表在“望月薰”的心里不认为坂口安吾是朋友，只是不管是港口黑手党还是异能特务科，都是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的立场，而非是他的。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回答。”

他倒真没想到对方是真的将坂口安吾当做朋友的——倒不如说不管是谁，在听到了他之前和太宰治的那段对话都不会以为两个人是朋友关系。

不管怎么想都似乎有些可笑了。

但他刚刚所说的话，似乎也是认真的，毕竟此时此刻，他也没什么说谎的必要。

太宰治更是一幅对此适应良好的样子，似是毫不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反倒是“望月薰”身侧的那个“太宰治”看着倒是有几分惊讶了。

涩泽龙彦意外地扫了一眼对面身穿深蓝色和服，表情平静的男人。

这次他看得比刚刚认真了许多。

望月薰，一个对于之前的涩泽龙彦来说，非常陌生的名字。

在数日之前，涩泽龙彦并不认识他。

但在他得知了“书”和两个太宰治的存在之后，涩泽龙彦又很难不知道他。

有着一双灰蓝色眼瞳的男人留着半长不长的深紫色头发，刚刚好垂过肩头，发丝带着些凌乱，看得出大概是之前大概是为了急匆匆找到这里没来得及梳理，又或者是根本没注意。

身上只穿了小袖着物和袴，而没套羽织，大概是为了方便打架？

就之前的情形还有涩泽龙彦知道的一些相关传闻来看，他的身手应该的确不错。

但他的长相和气质却很难让人联想到力量和暴力，甚至是那个过分阴冷的称呼——“死魂灵”。

从长相上，涩泽龙彦完全无从判断出“望月薰”的年龄。

眼之人无疑是有一副好样貌的，长相甚至可以说是过分的雍容昳丽，但气质上的冷淡又硬生生地将那份源自样貌中的妖异压了下去，涩泽龙彦只能大致确认出，他的年龄大约是在二十岁以上，但二十一岁也是二十岁以上、三十一岁也是二十岁以上……这点却又很难让人看清了。

有时候一个人的年龄很容易从面容上看出来，有时候又很难——比如眼前的两个“太宰治”，涩泽龙彦就很容易判断出，那个拿着枪的太宰治年龄大概率还只有十七、八岁，而站在“望月薰”身侧的那个“太宰治”的年龄应该是在二十二三岁以上，但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而“望月薰”的年龄就是属于很难从样貌上看出来的那种。

尤其是他又有着一双格外漂亮的、又格外引人注意的眼睛。

狭长的灰色眼眸，眼尾微微上翘，再标准不过的凤眼，瞳孔的颜色是铅灰色带着隐约的蓝色调，看人时自带一股疏离感，而最吸引人的，则是那双眼中透出的神采——明明是冷淡干净的颜色，看久了却又显得深邃又神秘，像是在那双眼睛里藏有一个看不见的漩涡，里面藏有无数的秘密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探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看清，更甚至会让人不知不觉间忽视了其中的危险，反将自己跌入深渊之中。

涩泽龙彦定定与他的眼睛对视了两秒，竟有一瞬间恍惚有种被看穿的错觉。但回过神定睛一看，那双灰色的眼眸中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再干净纯粹不过的灰色——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地、冷淡地站在对面看着而已。

有一瞬像是深渊，又有一瞬像是冰雪。

有着一双这样的眼睛的人，莫说他是二十岁三十岁，就算有人说他如今是四十岁，涩泽龙彦说不定也会有几分相信。

两秒过后，涩泽龙彦撇开了目光。

与那双眼睛对视久了，容易有种莫名的心悸，是大脑感知到了危险，在向他示警。

这种心悸之感，也是涩泽龙彦会轻松相信他之前所说的“异能生命体”之说的原因之一。

那样的眼神，像是这家伙与他们身处在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而他只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一样，因而有种莫名的非人感——若说他是“异能生命体”而非真正的人类的话，似乎再合理不过。

“死魂灵”这个称呼，涩泽龙彦推翻了之前的想法，的确——很适合他。

他的长相像是一个沉稳的学者，又像是出身名门的贵公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名杀手兼游刃有余行走在灰与黑色地带的情报贩子，但只要有人与他的眼睛直直地对视上三秒以上，就没有人会再对此有任何怀疑。

涩泽龙彦无比笃定。

其实说起来，不管是“望月薰”这个名字，还是“死魂灵”这个称呼，对于涩泽龙彦来说都很陌生。

毕竟一个是隐姓埋名多年行事低调的“普通人”，一个是早就死了十多年的、消失的“传说”，总而言之都没什么需要去过多了解的价值。

如果不是意外知道了“书”，或者涩泽龙彦永远也不会和望月薰有半点交集。

但谁让命运又是如此的巧妙呢，偏生让他在此时此刻，因为太宰治，因为“书”，而与“望月薰”有了交集，又因而再巧合不过得，得知了有关他的，更深一层次的了解。

也因此，涩泽龙彦绝不会拿看待一个普通人的眼光来看待“望月薰”。

而这样的一个人，若是与异能特务科合起伙来一起对付他……他似乎也的确很难办啊。

毕竟别的不说，单从异能力这一方面来说，“望月薰”就足以克制他了。

涩泽龙彦陷入了思考。

虽然他的这种表现在外界看来，就是他在看了一眼“望月薰”之后就混不在意地撇过了眼神开始发呆了起来……好像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一样。

“不过，身为异能特务科的研究员，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使用异能力，不知道涩泽君又是想做什么？涩泽君，你似乎越界了。”

低沉磁性如大提琴的嗓音再度响起，语调平淡如水，将涩泽龙彦从思考中打断。身份被一语道破，涩泽龙彦却只是“唔”了一声，混不在意道：“这个重要么？”

“望月君是如何定义‘越界’的呢，我的异能力的确是将一部分普通人也卷入了进来，但他们都并不会有任何的危险不是么？至于两位太宰君和望月君，虽然都是异能力者，但却都不会被‘龙彦之间’所影响，不是么？”

“重要与否并不是我判断的，而是异能特务科。”“望月薰”只是说。

言外之意，他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出于异能特务科所做出的判断——是异能特务科判断他的行为是“越界”了。

“好吧。”涩泽龙彦叹道，散漫地看向望月薰：“所以望月君有什么打算呢，会打算杀了我么？”

不待他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摇起了头，否决了这个答案：“不，异能特务科不会同意的，所以，是将我带回异能特务科，重新关押起来？”

“啊，毕竟异能特务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得我的异能力……虽然对于两位太宰君和望月君都不起作用，但对于其他的异能力者依旧有效，所以异能特务科当然不会杀死我。”涩泽龙彦说。

虽然并非是“超越者”，但他却也是日本境内唯一一个掌握在异能特务科，掌握在官方手中的、异能力的强度堪比“超越者”的异能力者。换句话说就是，别说他现在只是小小的“越界”了，就算是他做出了更多的更过分的事情，只要没真的把天给捅破，异能特务科都会尽力保下他，不让他死掉——异能特务科，也是他如今敢肆无忌惮的原因这一。

这点不管是望月薰还是涩泽龙彦都心知肚明。

异能特务科之所以这么急迫想要把涩泽龙彦带回去的原因，与其说是他的行为太明目张胆太过火，把横滨那么多的普通人牵扯了进去，不如说是因为他的这些行为明显脱离了异能特务科的掌握，因此他们想要把他重新掌握在手中罢了。

所以无论如何，望月薰都不会杀死他。涩泽龙彦轻而易举地得出了结论。

望月薰的表情无动于衷，仍是说：“与我无关。”

但涩泽龙彦看得分明，他依旧站在“太宰治”的身侧，而没有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出现在他的身侧。

……是为了保护那个“太宰治”吧？

说不清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涩泽龙彦挑了下眉。

“望月君就不好奇么？除此之外，异能特务科为什么没有采取更多的动作在一开始就找到我，而是放任了我的行为？”

“若说我的目的的话……”他微笑着，做足了彬彬有礼的姿态：“身为异能特务科的研究员，我对原本一直藏在异能特务科深处的‘书’有所兴趣，想要找太宰君借之一观的话，不知道太宰君能否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

在聪明人的面前做些蹩脚的行为试图瞒天过海、说些花言巧语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涩泽龙彦从不做那样的事。

有些话只需要点到为止。

——作为名义上的异能特务科的研究员，为什么他的出行如此顺利，能够这么快地就找到了两个“太宰治”？有关“书”的存在，为什么他会在此之前从不知晓，而偏偏是在这一回突然巧合地从望月薰和异能特务科的见面中得知了？

都是巧合么？涩泽龙彦不这么觉得。

异能特务科也是想知道的吧，有关“书”的存在现在究竟在哪里，有很大的可能还想要重新把“书”带回异能特务科……他的目的也同样与异能特务科的目的有所重合，不是么？

他的一字一句，可都没说假话。

——再明显不过的，当他的话音落下时，不管是哪一个“太宰治”，都齐齐变了脸色。

反倒是望月薰的表现，让涩泽龙彦有些摸不准……他的神情依旧是毫无变化的从容镇定，仿佛任何事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会让他的脸色出现分毫变化。

他微微眯起了眼眸。

“望月君，也知道‘书’的存在吧。”他说着，又将目光转向了太宰治：“太宰君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