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希？”

花山院春奈歪了歪脑袋，表情平静，没有对他的突然出现和现在的形象表示出一丝惊讶：“你来找我有事么？”

西海晴斗点了点头。

他迈步向她走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成了绿色的眼眸注视着眼前一举一动都散发着魔性魅力的少女。即使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也依旧是从前那一身白衣绯绔的巫女服装扮，粉色的长发一半编成发辫，一半柔顺地披散垂在脑后，只有头发上漂亮的蓝宝石蝴蝶结发饰和耳朵上的蓝钻耳钉在闪闪发光。

“我找了春奈同学你很久，没想到原来你是在这里。”

“盘星教的旧址，没想到春奈同学你会在这里重新建造起一个全新的、属于你的教会。”

他轻声道：“这个教会里的每个人都很喜欢你。这支花是我在楼下看到的，很漂亮，也是送给春奈同学你的么？我记得白色的玫瑰花似乎是春奈同学以前最喜欢的花。”

——他过来的时候，路经楼下，下面很是热闹，有很多属于这个新的教会的教众聚在一起，在庆祝花山院春奈的生日。他这才想起来，原来今天还是她的生日。于是便顺手拿了这支被放在一边、无人在意的玫瑰花。其实它开得还是很漂亮的，也不知道明明还是在冬日，它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个时候开花的。

“不只是他们，还有很多人都很喜欢我，喜欢花山院春奈。这支花……或许是吧，我不记得了。”

花山院春奈转过身体看向他，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而甜蜜的微笑：“那么悠希你呢？你喜欢我么？还是和之前一样么？”

“这个问题对春奈同学来说很重要么？”西海晴斗不答反问，甚至也不需要花山院春奈的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自问自答了起来：

“不，对于春奈同学来说，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点也不重要吧？不管我是喜欢春奈同学，还是不喜欢，现在的你都不在乎。”

花山院春奈有些抗拒地皱眉：“我以为悠希你来找我，是想问我其他事情的？”

“春奈同学是说悟和杰么？”西海晴斗故意曲解她的话，他摇头，表情浅淡：“没有那个必要。”

“至于我自己，也没什么好问的。我也并不怎么在意那个。”

他在距离花山院春奈两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不远不近，是一个与朋友相处之间刚刚好的安全距离。

“抱歉忘记了今天还是春奈同学你的生日……似乎只能把这个作为礼物了，希望春奈同学你不要介意。”

他向她伸出已经异变、布满青黑色纹路还长出了细长黑色指甲的手。纤细漂亮的白色玫瑰花在他的手中被衬得愈发洁白无瑕。

花山院春奈默然，迟疑了两秒，还是没有选择接过。

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问：“所以悠希你现在过来找我，就只是为了祝我今天生日的么？”

西海晴斗又摇了摇头。

“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所以想到了来找你。”他说。

“什么？”

“春奈同学很喜欢叫我的名字。”他自顾自地说：“但是我总觉得很奇怪……因为有的时候，感觉春奈同学在叫我的名字的时候，其实并不像是在叫我。”

“——春奈同学在那个时候叫的，不是‘悠希’（Yuki），而是‘游戏’（yugi）吧？”

“……什么？”花山院春奈原本平静的表情破裂，露出了明显的错愕。

她之前有在五十岚悠希的面前有说过“游戏”的事情么？糟糕，不记得了……但是按照之前的她那样将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性格，就算真的一时口误在他面前说起过，估计她也不会怎么在意……毕竟那个时候，在她的心里眼里，“五十岚悠希”，也不过是一个npc而已。

……但是，他现在突然提起这个，是为什么？是发现了什么么？

——他说的当然是假的。

玩家很少主动提起过有关“游戏”的事情，更别说在他面前说起过了。但是记忆这种东西是主观的，只有有人确然地在你面前提起过一件两个人共同经历过的事情，就算那件事情你已经记不清也不确认是否是真实存在的了，也会下意识地认同对方所说的，时间久了甚至还会当做自己的记忆。

她真的没有说过么？还是她曾经说过，只是自己不小心遗忘了呢？

“骗人”对于西海晴斗来说简直就是张口就来的事情，但谁又会怀疑“五十岚悠希”也会有骗人的一天呢？

看花山院春奈现在的表情，西海晴斗就知道，她已经完全相信了他所说的话。

一般来说，其实他是不被允许主动或被动向玩家透露出“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而非游戏”这一事实的。

因为玩家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属于来自更高一维度世界的外来者，世界意识是无法控制与玩家有关的事情的，玩家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不可控、不可预料的，他们的每一个普通的行为都很有可能会对世界造成影响。不允许透露玩家“穿越”的真相，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世界，一方面也是为了玩家好——本身就不可控的玩家在知道自己“穿越”之后精神状态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还有就是，万一提起这玩意的时候不小心被“漫画”收录进去了怎么办？那就真成恐怖故事了。

一直以来，西海晴斗也的确一直没有向任何玩家吐露过“游戏”的真相。这次当然也是如此。他只是刚巧地提起到了，“游戏”与“悠希”的发音的相近而已，对吧？

西海晴斗弯了弯那双好看的橄榄石绿色的眼眸。

“我在想，现在的春奈同学，在将大家、将这个世界看做是什么呢？”他再接再厉，不疾不徐，声音和缓冷淡如十二月的风：“春奈同学，你现在，还分得清……现实和幻觉么？”

——他知道？

花山院春奈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心中陡然生出了猛烈的动摇和一股难言的恐惧。

一直以来，即使她不愿意承认，但在内里深处，她对于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都是带着一种“俯视”的意味的。

在之前是来自于“玩家”对于“npc”的俯视，在现在是来自于她身上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那种魔性般的魅力，对于所有人都能轻而易举地被她所俘获的俯视。

——连身为“游戏主角”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也逃不脱，连曾经差点杀死她一次的禅院甚尔也点头承认，甚至还有很多的普通人狂热地追随着她，甚至成立了一个可笑的教会……

花山院春奈在觉得可笑的同时，自然也在看待所有人的时候都天然带上了俯视的意味，所以她也不会将她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这也让她完全不觉得有人能够帮到她，有人能够“发现”她的“真实身份”——这也让她在西海晴斗“叫破”这件事的时候，在一瞬间产生了莫大的恐惧。

这意味着她的“俯视”被完全地揭露和打破了。

“……你知道什么？”

花山院春奈的声音干涩至极，脸色也难看至极。她向后退了半步，死死地盯着他摇头，眸光闪烁：“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与她完全相反，西海晴斗仍是面无表情的，绿色的眼眸清澈见底，像一面镜子，完完整整地映照出了她的模样。

“已经彻底无法分清楚了吧。”花山院春奈后退，他便前进，动作不急不缓，声音不高不低，花山院春奈只觉得他的声音如同海妖低吟，不受控制地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春奈同学、花山院春奈——现在的你，真的是你自己，还是花山院春奈么？”

“「森罗万象」明明是能够与「无下限」、「十影法」还有「赤血操术」相提并论的强大咒术，为什么千年来都再也没有出现过强大的咒术师？为什么花山院家还是消失在了咒术界里？”

……他猜错了。

花山院春奈心底猛然松了一口气，眼神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看来他是以为是她的咒术“森罗万象”的原因，导致分不清现实与“幻觉”，而不是因为别的……还好，他猜错了，只是误打误撞而已。

花山院春奈的戒备瞬间散去了一大半。

她的唇角不自觉溢出一丝极浅的微笑。

“很辛苦吧，春奈同学。”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西海晴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伴随着这道声音同时出现映入她眼帘的，是一道极快、极亮的银白色的刀光。

迅如雷霆，转瞬即逝。

什么……？

花山院春奈愕然抬起头。

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景象，是西海晴斗微微垂下眸子看向她的样子。

橄榄石绿的眼瞳眸光温暖清亮，带着莫名的悲悯的意味，青黑色的纹路爬满了整张脸，却似乎也还能透过那些怪异诡谲的纹路看出他脸上的表情，必然是极为温柔的。

但下一瞬再度看去，却又似乎只能从中看出寒冰一般的无情与冷漠。

纤细的、洁白的白玫瑰花从他的手中跌落。

“春奈……悠希——？！”

“——你在做什么啊？！！”

大门被从外向内毫不留情地推开，有一边甚至脱离了门框，狠狠地撞向了墙壁，发出来一声沉闷响亮的“哐当”声。

然而现在没人有空注意到这个。

五条悟和夏油杰看着眼前的场景，脸色惨白得堪比死人，大脑发出极响的嗡鸣声，身体僵硬得甚至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来。

——明明是来找喜欢的女孩子，想要一起去寻找突然“失踪”的好友同伴，结果一转眼却看到了那个被“通缉”消失的同伴出现在眼前，却在正背对着他们抬起手，一刀斩断了喜欢的女孩子的身体是什么样的感觉与心情？

那道刀光出现得太急太快，就算五条悟和夏油杰在大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前就已经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制止他的动作，也没能拦得住西海晴斗握住刀向下落下的手臂；而就算已经听到了他们两个的声音、感受到了他们的动作，西海晴斗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停顿，向下挥刀的手毫无凝滞。

两个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山院春奈毫无防备地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天逆鉾”在一瞬间穿透她的身体，而后大朵的血花从她的身体里迸溅出来，那个名字叫做“花山院春奈”、被所有人所爱慕的女孩子在下一刻如断翼的蝴蝶般倒在了地面的血泊之中。

白色的花朵从空中坠落在了她的身上，转瞬被热烈的血液浸染成了鲜艳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