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唯一能勉强让西海晴斗有点安慰的，大概就是不仅是他需要加班，还有异能特务科的成员，还有坂口炳五大概率也在陪着他一起加班这件事了吧。

……不对，现在“羽渊千秋”刚接了“望月薰”的电话，也要去加班查有关“X”的资料了——所以他现在是两个马甲都在加班？

不错，刚才和“望月薰”打电话的正是“羽渊千秋”，也就是西海晴斗的另一个马甲。

这两个马甲虽然实际上都是西海晴斗本人，但在明面上两个人的关系就只是认识了十年的朋友。

而数月前，他用“羽渊千秋”的马甲带了一队伍的酒厂的卧底勇闯横滨，在遇到了某些“困境”之时，临时作为“安全屋”的地点就是“望月薰”名下，他曾住过的一栋别墅，这也导致了“羽渊千秋”在明面上欠了“望月薰”的一份人情。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小了说他就只是把空置的别墅借人居住了一两天而已；但往大了说也能变得很大——毕竟当时“羽渊千秋”带着黑衣组织的人来到横滨，可是做下了把高濑会的首领干掉、还和港口黑手党目前的现任首领达成了合作干掉了前任首领，在现任首领上任的路途上推了其一大把的大事……一但这些事被人发现，不管是被谁发现都是一桩大麻烦事。

于是西海晴斗也就在今天，顺水推舟让“望月薰”委托“羽渊千秋”调查搜寻“X”的资料，也算是顺理成章地把这个“人情”给“还”了。

毕竟“X”与过去的望月薰相识，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九成九的概率踩在黑暗里，让目前同在黑色领域里的“君度酒”去调查，自然是比目前似乎在阳光下的望月薰自己调查再方便不过。

……但是话说回来，在加班这件事上他还是亏了吧——毕竟本质上还是他一个人在查。而且还是一个人加双倍的班，无偿的班。

……大亏特亏。

别让他找出来那家伙是谁。

阴云笼罩的天空下，西海晴斗面无表情地默默在冷冽北风中把步子又迈大了点。

异能特务科的资料里，记录的三起案件发生在三个不同的地点，但第三起案件发生在司法省的官员身上，为了避免一些麻烦，目前西海晴斗只能先到前两起案件的发生地点探查一二。

而按照已过去的时间、现场保留痕迹以及距离远近来看的话，他第一个要过去的地点应该是——

“第二起案件的案发现场。”

西海晴斗的声音淡淡的，口中说着请求的话，却看不出半点客气恳求的态度：“麻烦坂口君帮下忙吧。”

异能特务科秘密据点内，高高垒了无数摞文件的办公桌后，坂口炳五左手接着电话右手还似乎在批改着某份文件，似乎也对此早有预料，好声好气地应下了他的要求。

“说来也巧，刚好我们的同事目前就在现场那边，望月君直接过去就好。”

西海晴斗似乎也被他的好脾气惊讶到了一下，沉吟了两秒，果断毫不客气地选择了得寸进尺：“既然这样的话，还有第三起案件的案发现场的探查许可，坂口君可以一并给我么？”

坂口炳五应下得依旧很爽快。

这回轮到西海晴斗无言挂断电话了。

……答应得这么快，很容易让他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踩进去啊。

“……望月君的性格，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另一边，坂口炳五哑然失笑地看了眼手机上电话已挂断的显示屏幕，摇了摇头。

他将手机熄掉屏幕放回口袋里，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黑西装男子，笑容了然中带着无奈：“樱井君，有什么想说的？尽管问吧。”

名叫做“樱井”的黑发俊秀男子抬起头，依旧是前两天都在外跟踪在西海晴斗身边的青年——今天跟踪在西海晴斗身边的异能特务科成员，已经轮班换成了另一位了。

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表情羞赧还有些紧张：“抱歉，坂口前辈，我只是，有点好奇……”

在坂口炳五平和的目光下，樱井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坂口前辈，为什么不直接让望月老师配合我们异能特务科的工作，而是反了过来呢？还给了他这么多的便利。还有，您是怎么知道……望月老师他今天会在这个时间去探查第二起案件的案发现场的？”

坂口炳五将手中刚批改完文件的钢笔盖上笔帽，点了点办公桌桌面，望了眼皱着眉，脸上还带了丝自己也没察觉到的不平的樱井，不答反问：“在回答这些问题前，我先问一下，樱井你对望月薰此人的了解有多少？”

“啊，是！”没料到上司突然开始考教，樱井挺直了脊背，一板一眼地开始背诵早已印刻进脑海里的资料。

“望月薰，原名未知、年龄未知，七年前从英国回到横滨之后一直在横滨定居，但在此之前的行踪全部未知。从七年前到现在一直自称是20多岁，登记在官方信息上的年龄目前是27岁，现役推理小说家，从出道后的笔名一直是望月久留美——‘久留美’取自他家里一直养的一盆风信子。自称是一名普通的横滨市民、非异能力者，据本人说性格比较内向孤僻，不喜欢和外界交流，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所以外外界一直没有流露出有关‘望月久留美’的信息。”

“……不过，根据异能特务科的调查推测，他很可能原本是在数年前游荡在欧洲地区，外号‘死魂灵’的杀手与情报贩子。

据说是因为没有人真正当场见到过他动手杀人时的模样与场景，但与他作对的人最后总会死亡，或者莫名其妙地发生内讧、相互自相残杀至死，且其本人同样也是一个性格恶劣、凶残至极，擅长且喜欢玩弄人心的好手，据说有着只看一眼便能将对方完全看透的恐怖头脑和强大异能力，甚至不像是人类、而像是从地狱而来的死魂灵，于是便有了这个外号。”

“……虽然一直有传闻说‘死魂灵’从七年前失去踪迹是被众多异能力者联手绞杀，但因为证据不足，也同样一直有流言说他还没有死去，只是借此假死逃脱换了个新的身份。而根据我们七年前去过欧洲，曾见过‘死魂灵’本人的谍报员松井传来的讯息，‘望月薰’的长相与身形都与‘死魂灵’有多重相似之处，且‘死魂灵’在失去踪迹前最后被人发现停留在的国家就是英国，也同样与‘望月薰’最早以现在身份出现的地点重合。所以，异能特务科一直怀疑‘望月薰’就是七年前的‘死魂灵’。”

一口气顺畅地背课本一样背完有关“望月薰”的信息，樱井的表情忽而变得有些纠结，顿了顿，又继续道：“但是根据我最近这两天跟踪他的行踪来看，他的各种行为举止看上去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异常行为，不管从哪方面看都不像是有异能力的异能力者……”

他抬起头看向坂口炳五，眼神疑惑：“坂口前辈，望月薰真的是死魂灵么？”

虽然他前天使唤起他们异能特务科的人帮忙盯着路人抢劫犯主动去警视厅自首这件事吧，听上去是挺让人无语的……但是这个行为勉强也能说一句“不愧是横滨的热心市民”，毕竟“魔都”横滨群魔乱舞，几乎遍地是奇葩。

但在其他地方……恕他眼拙，还真没看出来望月薰和其他的异能力者有什么相似之处。比起横滨的绝大多数其他异能力者，他的确更无限贴近于一个只是在横滨生活的普通市民。

坂口炳五手中钢笔敲击桌面的动作不变：“松井谍报员也曾经和你一样有过的疑问。”

“在六年前。”

“松井说，他怀疑望月薰或许只是死魂灵布下的一枚疑棋，而并非其本人。死魂灵的长相或许只是的确恰好与望月薰相似，也许他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找上的他。”

“这……这不是说明这件事更加存疑了么？”

樱井不解：“毕竟松井前辈可是曾经真正见过死魂灵的相貌的人。”

六年前的话，那个时候异能特务科对于望月薰的跟踪调查也大概有一年的时间了吧？过去了一年异能特务科都没能在他身上发现不对劲，不正说明了他的确不是死魂灵么？

“正因如此，我才更加觉得他不对劲。”

坂口炳五说：“抛开死魂灵本人的存在，我并不觉得，以望月薰那样一个那般聪明敏锐的人物，会如此轻易地被死魂灵所成功算计。”

“还有那位夏目先生，也是同理。”

要知道，松井巧合看到望月薰的第一面，可是在夏目漱石的身边。

想要同时算计夏目漱石和望月薰这两个聪明人，还没被他们发现端倪和不对劲……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办到的。

当然，也不排除或许是死魂灵那据说神秘到不被任何人知晓到底是什么的异能的影响到可能性，但如果真是出于死魂灵的算计，那他能得到的好处是什么？

如果他是想借此“金蝉脱壳”，将自己的身份甩给望月薰的话，那就不会只有松井知道这件事——而是会变成全世界都知道了。

而如果是出于私怨，那么以望月薰的性格，同样也不会像这样，七年里什么反击都没对死魂灵做。

坂口炳五点到即止：“且，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以死魂灵和望月薰的为人，这七年间什么动静都没有，就是最大的不合理之处。”

他脸上的表情带着某些说不明的意味深长：“你目前看到的‘望月薰’，只是他浮于海面之上的冰山一角——你当真以为，能一眼就看穿异能特务科精英情报员位置的人，这么多年从未被任何人查到过他七年以前的过去的人，会是什么普通市民么？或许你所能看到的，只是他想让你们看到的。”

樱井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所以望月薰更有可能真的就是死魂灵本人？”他严肃起了眉眼，有些头皮发麻。

——如果他真的是的话，那这样一个能让异能特务科七年都没发觉到异常的家伙，到底该有多可怕？

“放松点，樱井。这并非是重点。”坂口炳五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论他是不是死魂灵本人，只要他不对横滨造成什么重大影响，都不重要……或者说，没那么重要。”

这也是六年前，在那场大战宣判了结束之后，异能特务科选择了放弃对望月薰的监控观察的原因。

毕竟，他们异能特务科，从不插手普通人的世界，也并非是为了“制裁”异能力者而存在的。

“而就算他不是死魂灵，望月薰本人也是不容小觑的人。”

他将话题转了回来：“樱井，你觉得他说自己不是异能力者这件事，又是否是真的呢？”

樱井的脑袋此时乱成了一团浆糊：“……也是假的？”

坂口炳五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棕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笑意：“这个答案，我也不知道。”

樱井不自觉“诶？”了一声。

坂口炳五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说错。

“还有他选择在今天先去第二个案发现场的原因……”

坂口炳五声音染着浅浅的笑意：“你大概可以理解为，一种多年相熟的直觉？”

——就像是写小说拖稿一样，在面对像这样的麻烦事的时候，望月薰一向是有点拖延症在身上的，但也又不会拖延多久，一天也就差不多了。

“……啊？”这回樱井真又不明所以了。

“咳。”

“但不管他是不是异能力者，他也一定对于异能力和异能力者有相当多的了解。且望月薰其本身，就已经能够超过许多的异能力者了。”

坂口炳五轻咳了声正色，又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给他举例：“就像是武装侦探社的那位小侦探，还有港口黑手党最近横空而出的，流言号称‘新任首领的怀刀’的那个孩子……有时异能力反而次要了。”

说到最后，他的眸光微微闪烁。

“……所以，也麻烦樱井你在今后轮值之后，在对于望月老师的情报记录多把握好分寸，帮我好好记录下来了。”

“是！坂口长官请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全都做好的！”

樱井立刻换上了一副比平常更为严肃认真十倍的表情，郑重地应了下来——看着简直像是要立刻奔赴向什么重大战场一样。

“……也不必这般严肃，放轻松，望月君倒也不会吃人，像平常那般便好。”

他是不是一不小心把事情说得太多、讲得有些夸大了？坂口炳五简直哭笑不得。

然而此时此刻，另一边目前已经到达了第二起案件的现场附近的西海晴斗却觉得，自己真的有那么点想“吃人”了。

和服青年那张雍容昳丽的脸上，此时的脸色此时冷淡得近乎漠然，眼神锋利如刀剑，只一眼就让人压力倍增，叫人看出来他此时的心情一定好不到哪去。

若要再夸张一点形容，便是能叫胆小一下的人直接对着他“土下座”的程度。

如果坂口炳五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话，一定没法再对着樱井说出那样的话了。

不过西海晴斗本人倒是完全没有这个自觉。

他战术性地微微眯起眼睛往上推了推眼镜，嘴角微抿，定定地看了站在不远处的一身黑色打扮的少年整整三秒才转移视线。

黑色的内搭、黑色的西装和西裤、黑色的领带、还有黑色的大衣。

不，其实还有几处不是黑色的——他的脸上和手上缠着的，某些部位隐隐透着红色的白色绷带。

白色的绷带缠绕在他的脸上遮住了部分的五官，再加上有些长度的黑色刘海，还有高高竖起的大衣衣领，再加上他的站位只能让人看到小半张侧脸的角度问题，都让西海晴斗实在看不清他的长相。

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少年是谁。

就算没有“头顶名字显示”，他绝对不会将人认错。或者说，只要知道他的人几乎都不会将他认错。

——太宰治。

西海晴斗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不是什么“遇到主要角色有概率参与进漫画与论坛”的喜悦，而是一种无名的，突然从脊背升起的，像是条件反射般的凉意。

他怎么会在现在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