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岚悠希”平静地看着前方。

之前的一刀挥下，正中“花山院春奈”的要害之处。

刀很锋利，刀锋划过皮肉深入的感觉格外真实，“花山院春奈”的身上瞬间被破开了一个极大的豁口，几乎是一刀两断，汩汩的血液不断地从伤口处涌出，像是要将她全身的血液全都流干似的。

但“她”却在笑。

“花山院春奈”脸上的泪水还未干，但她却一反常态地笑了起来，笑得仿佛看不见身上的伤口，也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一样，笑得灿烂极了，笑容里带着“五十岚悠希”所看不懂的莫名的意味。

“她”的笑不停，而围在在他们周围的那群普通人的笑和掌声也同样没有丝毫的停断，即使围观了“五十岚悠希”对着“花山院春奈”挥刀这样的画面，他们脸上的表情也依旧是从容的没有丝毫变化，没有一丝半点其他的反应，像是戴上了面具的假人一样。

这样的场景看上去实在有够荒诞诡异的，要是放在恐怖电影里，说不定还能送去拿个奥斯卡提名。

“五十岚悠希”半跪在“五条悟”和“夏油杰”中间，他手中还握着刀，却只是微微抬眼，用那双黑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表情带着些许空茫，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那些笑声和鼓掌声似乎都离他远去了，他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而这些场景像是都与他毫不相关。

“悠希？悠希。”

“悠希！”

“快点醒过来啦，悠希？”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有两道不一样的声音。

一个活泼一个沉静，是过于熟悉的声音。

那两道声音里的情绪很复杂——有轻快，有疑惑，有焦急，还有悲痛……

“五十岚悠希”一时有些恍惚，大脑还是空荡荡的一片，身体却已经自动给出了回应。

他低下头，下意识地看向躺在他身侧的“五条悟”和“夏油杰”。

还是没有任何呼吸，也没有任何反应。

但他的确听到的是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声音。

“五十岚悠希”的眼眸中先是划过一丝困惑，而后一片黑寂的眼眸中逐渐升起光亮来。

呼唤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凑在他的耳边在喋喋不休地、不满地大声叫嚷。

“五十岚悠希”抬起头，重新站起身来，站在原地看着四周重新转了一圈。

周围的人的面容忽然变得格外模糊，让人看不清相貌，又忽然变得扭曲起来，像是天与地颠倒，一瞬间，周围的一片都变得混沌起来，连他自己都变得格外扭曲，“五十岚悠希”感觉到一阵头痛欲裂的晕眩，周围像是与他割裂分开了两个世界——

“……悠希悠希悠希——”

“奇怪，你真的好能睡啊悠希！”

“好了悟，别闹了，悠希可能是真的困了吧？”

“……啊，但是杰你说晚了，悠希已经醒了诶。”

“……你们两个干嘛呢？”

五十岚悠希甫一睁开眼，还没回过神来便看见眼前两张大脸差点糊在了自己脸上，下意识一巴掌拍了过去，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啊，原来不是咒灵什么的……是五条悟和夏油杰啊。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松了口气，又有种莫名的轻松和开心，他没好气地冲面前两个搞怪的同期翻了个白眼：“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看吧，悟，你把悠希给吵醒了。”夏油杰看似义正言辞的嗓音响起，丝毫不掩盖声音里的笑意。

五十岚悠希立刻扭头，试图用谴责的目光勾起他的歉意：“还有杰——别以为我没听到，之前一直在喊我的明明也还有你吧？”

五条悟一秒抛弃夏油杰，倒戈向五十岚悠希：“就是，明明是杰你最先喊的嘛，和我没关系。”

可以说是完全诠释了什么叫塑料花友情了。

“咦，原来悠希你听到了么？好可惜，我还以为悠希你已经睡死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呢。”

夏油杰假装惊讶地笑了起来，这一刻看上去莫名像是一只眯起眼睛的狡黠的狐狸。

五十岚悠希客观评价：这家伙的演技真的很烂也很不走心，简直要把“敷衍”两个字印在脸上了，属于是放在电视剧里只能看脸还会被骂是“花瓶”的那种。但也好在也还有一张脸还算能看，不至于会被观众给骂死。

他嘴角一抽，无奈地回了一句：“就冲你们两个那种浮夸的叫法，就算我是咒灵也要被你们两个叫醒了吧？”

“你们两个的戏演过头了，演技完全不过关啦。”

和他们两个说了几句话，原本还有两分迷糊和迟钝的大脑也渐渐变得清醒了过来。五十岚悠希稍稍回想了一下他们两个刚才叫他的那几种喊法，非常笃定他们两个刚才肯定是演上头了——那种在几秒内不间断地换了好几种不同情绪的喊法，他可太熟悉了。

这两个家伙，一定是因为刚才看他没反应所以自顾自开始给自己加戏了……一会语气阴险一会悲痛的，好像他再也醒不过来一样是在闹哪样啊？！

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无辜：“啊，被你发现了啊。”

“谁让悠希你睡得那么死，刚才不管怎么叫你都不醒。”

五条悟说，五十岚悠希很轻易地从他的脸上读出了一些跃跃欲试：“我都在考虑，如果你在不醒的话就让杰试试让雪女或者贞子来喊你起床呢。要是再不醒的话，那我就只能试试去找夜蛾老师和硝子了。”

五十岚悠希默然：“需要我和你说声谢谢么？”

他完全相信五条悟是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五条悟毫不客气地收下，回了他一个过分闪亮的笑容：“不客气！毕竟我们是好同学嘛。”

……等等，他并不是真的在道谢！这家伙到底是听出来了故意在厚脸皮装傻还是没听出来？五十岚悠希对五条悟表示怀疑。

夏油杰唇边勾起一抹笑，煞有其事地问他：“所以悠希你刚才是在做噩梦么？虽然悟的提议听上去似乎有点离谱，但是刚才如果你再不醒的话，说不定我真会同意他的做法来试试看。”

如果有不熟悉夏油杰的人，估计会因为他唇边的笑容和听上去不怎么严肃的语气，下意识地觉得他是在和五十岚悠希开个玩笑，但作为夏油杰的好友，以及一个对于情绪的感知本身就很敏锐的人来说，五十岚悠希很轻易地从他的话语中分辨出来他的认真。

老实说，五十岚悠希有点惊讶和意外。

夏油杰一般不怎么常用这种语气说话，在看似不着调的语气和态度里放置真正的正经关心的一般是五条悟。

这种语气的态度，应该是夏油杰觉得，他刚才的状况在他们眼里的的确确有些不太对劲。

五十岚悠希于是同样也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五条悟刚才那两句看似在开玩笑的话——五条悟刚才说的那几句也是认真的。

当然，应该也不是特别严重……不然夏油杰的神色应该会变得更为严肃正经才对。

五十岚悠希的态度也不自觉端正了些，认真回想了一下，才回答他说：“其实我不记得了。”

“什么？”

“不过应该的确是个噩梦吧？”

“诶，为什么？”

“嗯……因为感觉心情很糟糕啊。”

五十岚悠希说：“非常差劲，刚醒的时候有种想要把眼前的世界给毁灭掉的暴躁的感觉。”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之平静且坦然，情绪更是十分之稳定，简直不像是说想“毁灭世界”这种恐怖话题，而是在说“想喝水了”一样直白且随意，却让人觉得带着莫名认真的意味。

五条悟眼睛睁大，对他的话表示惊奇：“咦，居然能让悠希你想要毁灭世界？我现在是真的对你做了什么梦感觉到好奇了。”

五十岚悠希会和人开玩笑，但是几乎从来不对人撒谎……至少五条悟和夏油杰没见过他对他们有撒谎过的时候。

这家伙天生就是一个直球型选手，对于关系亲近的友人更是坦率的过分，经常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很少有拐弯抹角的时候，也很少“话里有话”，因此五条悟对他的话从不怀疑——他会这么说话，一定是因为他的心里就是这样的想法。

而在性格和情绪控制方面，五十岚悠希此人简直好脾气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从来没有坏脾气也不会对人生气，五条悟之前曾经一度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快要立地成佛了……

说起来他和夏油杰之前还数次因为好奇故意手贱嘴贱地撩拨了五十岚悠希数次，当然最后用实力和事实证明，这家伙只是很会控制情绪而不是个假人，还是会有生气这种情绪的——只是这种情况很少就是了。

而要说五十岚悠希上上上次和上上次生气……那还是去年夏天因为伏黑甚尔截杀五条悟他们、还有菜菜子和美美子被虐待那两件事了。

但是能让悠希产生这么暴躁的情绪……这的确还是五条悟和夏油杰第一次见到。

而且还是因为一个，他醒来之后就忘记了的梦？

五条悟更好奇了。

“我也挺想知道的……但是可惜我已经完全忘记了。”

五十岚悠希吐了口气，表情难得显出几分郁闷：“明明我记忆一向还挺好的，也很少会这么快忘记自己做的梦，但是刚才的梦里梦见了什么，我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你们两个在我梦里催命一样在喊我的名字，然后我就醒了。”

五条悟伸出右手在下巴处比划了一个“八”字，煞有其事地问：“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悠希你以为你在做梦，但是其实你根本没有在做梦，只是起床气犯了？”

夏油杰挑眉，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我看有起床气的明明是悟你自己吧？”

五条悟坚持：“说不定悠希和我一样呢？”

“虽然忘了做了什么梦，但是有没有做梦这个我还是记得的。”

五十岚悠希说：“那种情绪……我觉得，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有那么，不快的情绪过。我一定是有做了什么梦。”他斟酌着选了个比较中性的词语。

但是事实上，他刚才回想的时候，觉得从那个梦里传递给他的那些残余的情绪，完全可以用“暴虐”来形容了。

这种情绪甚至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但是那个梦……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回想，也依旧想不起来半点细节，五十岚悠希也只好遗憾作罢了。

“可惜我只记得你们两个是怎么一直叫我的名字了，实在想不起来其他的了。”

他眨了下眼睛，试着缓和一下气氛，用平常玩笑的语气开口：“我看，说不定就是因为你们两个一直在叫我催我起来，才把我的梦给叫跑了。”

“但是……我和悟已经叫了你有十分钟了，但是悠希你一直都没有醒。什么表情都没有。”

夏油杰抿了抿唇，表情凝重了两分，难得没和他开玩笑。

“悠希你，确定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么？还是说你之前这次任务遇到了什么麻烦么？”

五十岚悠希一时怔然。

在得知五十岚悠希闲得无聊跑去找要做任务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玩，结果在这次任务里不仅遇到了诅咒师、还做出了把辅助监督困在“帐”里忘记带回咒术总监会的事情后，五条悟和夏油杰面面相觑，对视了两三秒之后几乎同时做出了“回高专”的决定。

——其他的不重要的事情都可以缓一缓，但是这可是五十岚悠希的乐子诶！那个几乎从来不会对人发火、做出这种“坏事”的那个悠希诶！这种事情可是难见多了，错过了还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所以那当然是选择愉快的回高专来安慰小伙伴啦！

结果等他们一回到高专，却发现五十岚悠希在睡觉。

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了。

——五十岚悠希的作息十分之规律，非常的健康养生，早睡早起几乎从不熬夜，也从不午睡。就算有任务或者五条悟他们拉着他打游戏偶尔熬夜，他顶多比平时晚起半个小时……如果是熬了一天的夜，他白天就算再困也顶多困个一个小时，但是让他再去睡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的——他只会再坚持到晚上再睡，然后第二天早起又是精神奕奕的模样。

在白天睡着……这还是五条悟和夏油杰从认识他的头一回见。

五条悟和夏油杰一时间觉得稀奇，还拍了不少五十岚悠希的照片——他们两个甚至搞怪地在他的脸上画了只猫——直到现在印子还没消去。

但是就算是这样，五十岚悠希也还是没醒。

这下五条悟和夏油杰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不对劲了。

五十岚悠希这家伙，就算睡得再熟、对他们两个的气息再不设防，也不至于到他们闹了这些动静还没醒的程度——以他的五感的敏锐程度，在平时，他本应该在五条悟和夏油杰在他脸上动手的时候、或者更早一点，在他们两个对着他的脸拍照的时候就醒了的。

但是他一直没醒。

要不是五条悟用六眼也没看出来他身体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五条悟和夏油杰早就动“真格”了。

而且仔细想想，以五十岚悠希的身手和能力，有谁能这么无声无息地在高专的宿舍里把他放倒？

于是五条悟和夏油杰又把提了一半的心又放下去了。

直到他们两个锲而不舍地悠悠喊了他五六分钟……五十岚悠希这才悠悠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