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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反向胺

奥斯维辛:寂静的城市 普里莫·莱维 6825 2024-01-10 19:10:22

有的工作会毁掉人,也有的会滋养人。那些最滋养人的工作中,自然而然就是那些保存性的工作,比如保存文件、书籍、艺术作品,或维护某个学院、制度、传统。众所周知,那些图书管理员、博物馆看守、圣器看管人、学校后勤、档案管理员,他们不仅长寿,而且几十年都看不出什么变化。

雅各布·德绍尔爬上八级宽大的台阶,他有点跛,走进阔别十二年的研究院大厅。他打听起哈尔豪斯、克莱伯、温克几个老朋友:他们都不在了,不是去世了,就是搬走了,唯一还熟悉的面孔就是老迪博夫斯基。迪博夫斯基还在,他一点都没变:秃头还是和以前一样,脸上挤满深深的皱纹,胡子剃得很糟糕,双手骨节突出,上面有很多老年斑。连灰衬衫也是原来那件,过于短小,还打了补丁。

[23]原文为德语,Wunderkleber。 “哎,老话说得没错,”迪博夫斯基说,“飓风经过时,总是最高的树木先倒下。我能留下来,说明我不惹眼。不管是俄国人、美国人,还是之前那些人……”迪博夫斯基看了看四周:很多窗户缺玻璃,书架上没几本书,暖气也不足,但研究院还开着。男女学生经过走廊,穿着破旧的衣服,空气里有一种特有的刺激性气味,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他向迪博夫斯基问起那些已经不在这里的人:他们几乎全死于战争,或死在前线,或死于轰炸。他的朋友克莱伯也死了,但不是因为战争。克莱伯——神奇的克莱伯 ,他们以前就是这么叫他的。”

“他呀,您有没有听说他的事?真是个奇怪的故事。”

“我有很多年没在这里了。”德绍尔回答说。

“没错,我把这事给忘了。”迪博夫斯基说,没再发问,“您有半个钟头的时间吗?请跟我来,我给您讲讲。”

他把德绍尔带到他的小办公室。那是个有雾的下午,从窗户投进来的光很黯淡。窗外,雨点随风飘下,落在花坛里的野草上,以前这个花坛有人精心打理,现在却被杂草侵占了。他们坐在两张凳子上,面前是一台有些生锈、遭到腐蚀的精准天平,空气里有很浓的苯酚和溴的味道。老人点燃烟斗,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棕色瓶子。

“我们从来不缺酒。”他说着,给两个烧杯里倒上酒。他们喝着酒,迪博夫斯基开始讲。

“您看,这可不是随便和什么人讲的事。我记得你们是朋友,这才告诉您的,这样您就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您离开这里后,克莱伯变化不大:他还是很固执,很认真,沉迷于工作。他有知识,能力很强,还有一点点疯狂,这对我们的工作没什么坏处。他还是很腼腆,您走后,他再也没交其他朋友,反倒添了许多怪癖。独来独往的人,总是很容易出现这种情况。您应该还记得,他多年来一直在研究苯的衍生物。您知道的,因为眼睛不好,他没去当兵。后来晚些时候,所有人都要参军打仗,但他也没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他在上面有熟人。就这样,他继续研究那些苯的衍生物。可能有人对他的研究感兴趣,想把它用于战争,这我也说不好。他偶然发现了反向胺。”

“反向胺是什么?”

“别急,我说到后面,您就明白了。他用那些试剂在兔子身上做实验,他试了有四十多种试剂,发现有只兔子表现得很奇怪。它不吃食物,而是啃木头,咬笼子,弄得满嘴是血才肯罢休,没几天就伤口感染死了。好吧,要是其他人,可能都不会注意这件事,但克莱伯不是这样:他是个老式研究员,比起统计数据,他更相信事实。他又给另外三只兔子用了‘B41’(第41种衍生物),得到了相似的结果。我也差点卷进去。”

他停顿了一下,在等对方提问。德绍尔没让他失望,就问:

“您也卷入其中?怎么回事呢?”

迪博夫斯基把声音压低了些说:“您知道,那时很缺肉,我妻子觉得,把做实验用的动物都扔进焚化炉,那太可惜了。我们时不时会拿来尝尝:我们吃过不少豚鼠、几只兔子,但从来不吃狗和猴子。我们会选择那些感觉吃了不会有危险的动物,刚刚说的那三只兔子,其中一只正好就给我们吃掉了,但也是后来我们才发现的。您看,我喜欢喝酒,虽然不是酗酒,可没有它也不行。那次我发现,我喝了酒,可是感觉不太对劲。当时的情景,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像刚发生一样。那天晚上,我和一个叫哈根的朋友喝酒,我们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瓶烈酒,就在这个房间里喝了起来。那是我吃了兔肉之后的晚上:那瓶酒牌子不错,但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很难喝。哈根觉得它特别棒,我们争论起来,都想说服对方。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我们都有些激动。那酒我越喝越觉得难喝,但哈根坚持他的意见,最后我们吵了起来。我说他又愚蠢又顽固,哈根把酒瓶砸到了我头上。看到这儿了吗?还留着疤呢。好吧,挨了这一下,我并不觉得疼,反而有一种奇特的感觉,特别舒服,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我想用语言来形容一下,尝试了很多次,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词:有点像早上醒来,躺在床上伸懒腰,但感觉更强烈,更刺激,就像集中在某个点上。”

“那晚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第二天,我的伤口不再出血,我在上面贴了块创可贴,但一摸到它,还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搔痒一样。您别不信,确实太舒服了。整整一天,只要没人看到,我就去摸头上的创可贴。后来一切渐渐恢复正常,我又觉得酒好喝了,头上的伤口也愈合了。我跟哈根和好了,再也没想过这件事。但几个月之后,我又想起了它。”

“这个‘B41’是什么东西?”德绍尔打断了他的话。

“是一种苯的衍生物,我已经和您说过了,但它有一个螺环骨架。”

德绍尔惊奇地抬头看他。“螺环骨架?您怎么知道这个?”

迪博夫斯基勉强笑了笑。

“四十年了,”他耐心地回答说,“我在这里工作了四十年,您觉得,我什么都没学到吗?在工作中学不到东西,那就太没意思了。再说,还有之后发生的事情……甚至报纸上都刊登了,您没读到过吗?”

“我没读过那个时期的报纸。”德绍尔说。

“也不是说,报纸会把事情说得多清楚,您知道那些记者都是什么人。但总之,有段时间全城都在谈论螺环化合物,就像发生了投毒案件一样。所有人都在谈这个,火车上、防空洞里都在谈论这种物质,就连小学生都知道:它有苯的骨架,结构是扭曲的,不是平面的,有不对称的螺环形碳、对位苯甲酰基,具有反向胺活性。现在您应该懂了吧?正是克莱伯,把这种物质命名为‘反向胺’,它可以把疼痛转化为欢乐。并不是苯甲酰起的作用,或者说,苯甲酰的作用很少,真正重要的是它的骨架,像飞机尾翼的形状。要是您上到三楼,在可怜的克莱伯的工作室里,还可以看到他亲手做的化合物立体模型。”

“它们的效果是永久的吗?”

“不,只持续几天。”

[24]古代城市,按《圣经·旧约》记载,蛾摩拉城因罪恶深重被上帝毁灭。 “真可惜。”德绍尔脱口而出。他在认真听,但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的雨雾,他无法剪断自己的思绪:这座城市,正如他所见,表面上房屋几乎没有受损,但有一种深层的东西却被搅乱了,像漂浮的冰山一样,很多东西隐藏在水下。生活充满虚假的快乐,耽于声色却缺少激情,喧闹嘈杂却并不幸福。这座城市充满怀疑,了无生气,已经迷失了,简直是神经症之都:只有神经症是新的,其他的都支离破碎、摇摇欲坠,甚至连时间的痕迹都没有,就像蛾摩拉 一样成了石头。眼前这个老人讲的周折故事,发生在这座城市,简直再合适不过。

“可惜?您先听我说完。您不知道这件事很严重吗?要知道,‘B41’只是试验品,这种试剂效力微弱,也不稳定。克莱伯很快发现,使用几组取代基,不需要进行太多操作,就可以得到更大的效果——有点像在广岛发生的事,还有后来的事。这不是偶然,您看,绝对不是偶然。有些人相信自己可以使人类免于痛苦,有些人觉得能给人类带来免费能源,可他们不懂,没有什么是免费的,从来没有。一切都有代价。不论如何,他很走运,找了一条路子。我当时和他一起工作,克莱伯把所有与动物有关的工作都交给我,自己继续合成物质。他同时进行三到四种合成实验。四月,他制造出了一种活性更高的化合物——160号试剂,后来就成了‘反向胺DN’。他把这种物质交给我做动物实验。实验用的剂量很低,不超过半克,所有动物都出现了反应,但程度不同:有的只是有些行为反常,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几天就恢复正常了。但另外一些动物,怎么说呢?它们好像颠倒了,再也无法恢复了。对于它们来说,快乐和痛苦似乎彻底对调了:后来它们全死了。

“观察这些动物的反应,是件可怕又迷人的事。比如,我记得有条狼狗,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想让它活下来,但它却不愿意,似乎一心想毁掉自己。它完全失控了,恶狠狠地撕咬自己的爪子和尾巴。给它戴上口套,它会咬自己的舌头,我不得不用橡胶堵住它的嘴,通过注射提供养分。这时它又学会了在笼子里奔跑,用尽全身力气去撞栏杆。一开始只是用头、用肩随意地撞,但后来它发现用鼻子撞更好,每撞一次,都会愉悦地号叫。我只得把它的爪子也捆上,但它也不呻吟,而是整日整夜,安安静静地摇尾巴,因为它再也睡不着了。这条狗身上只用了一剂十分克的反向胺,但再也没恢复。克莱伯试着给它用了十二剂解药(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说什么合成反应肯定有效,能起到保护作用),但一点用处也没有,用第十三剂的时候,它死了。

“后来我经手了一条杂种狗,大约一岁了,我很快就喜欢上了那只小动物。它看上去那么温顺,我们让它每天在花园里自由活动好几个小时。它身上也用了十分克药,但每次剂量很小,在一个月内注入。因此,这只小可怜活得久一点,但后来它不再是一条真正的狗了。它身上没有一点狗的习性:不再喜欢吃肉,而是用爪子刨土和石头,把石头和土吞下去。它还会吃蔬菜、麦秸、干草、报纸。它害怕小母狗,却向母猫和母鸡求欢。有次,有只母猫被惹急了,朝它的眼睛扑过去,又抓又挠,而它完全不反抗,只是躺在地上摇尾巴,要不是我及时赶到,那只猫可能会把它的眼睛挖出来。天气越热,让它喝水就越费劲。在我面前,它装作喝水,但很明显,它很讨厌水;但有一次,它偷偷跑到实验室里,找到一小盆等渗溶液,把溶液喝光了。可如果它喝饱了水(我们用一根导管给它喂水),它会继续喝水,一直喝到撑。

“它对着太阳号叫,对着月亮哀鸣,一连几个小时,朝着灭菌器和离心破碎机摇尾巴。我牵它出去遛,它到了街角,看到路边的树,就叫个不停。总之,它行为异常,和正常的狗完全相反。我向您保证,看到这些古怪的行为,但凡还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警惕。不过要注意,它并没有像那条狼狗一样失去理智。在我看来,它就像人一样清醒,知道渴了需要喝水,狗应该吃肉,而不是吃干草,但是它无法控制自己的反常冲动,会做出各种变态的行为。在我面前,它开始伪装,尽力去做正确的事,不只是为了讨我开心,让我不要生气。我相信它也一直都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不该做。但它还是死了,它听到电车的声音,忽然挣脱了我手里的链子,低着头冲向电车前面,它就是这么死的。在它死去的几天前,我发现它在舔炉子,被我撞了个正着——没错,炉子点着火,几乎烧红了。它一看到我,耳朵便耷拉下来,夹着尾巴蹲在那里,好像等着受惩罚。”

“用豚鼠和老鼠做实验,结果差不多。报纸上写过,在美国,科学家用老鼠实验的新闻,不知道您有没有读过:把老鼠大脑里的快乐中枢连上了刺激电极,教它们学会如何刺激快乐中枢,它们就再也停不下来,一直到死。相信我,这就是反向胺的效果:一种很容易就能获得的效果,而且不用花太多钱。我可能还没跟您说,这些试剂很便宜,一克花不了几先令,但只要一克,就足以毁掉一个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觉得应该小心一点,我对克莱伯说了。虽然我不如他有文化,但我觉得,我可以跟他说那些话,我看到了那两条狗的情况,而且我比他年纪大。克莱伯自然答应了我,但后来,他忍不住跟别人说了这项研究。他甚至做了更糟的事:和OPG签下合同,自己也开始用这种药剂。

您可以想象,我是第一个发现他用了药的,他尽力掩饰,但我很快就发现了。我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您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有两个证据:他不抽烟了,他不断搔痒。不好意思我这么说,但事情的确是这样。确实,在我面前,他还会抽烟,但我看得很清楚,他不再把烟雾吸进肺里,目光也不会在吐出的烟圈上停留。还有,他留在办公室里的烟头越来越长,可以看到,他点燃一支烟,习惯性地吸一口,就马上把它丢掉。至于搔痒这件事,只有他感觉没人看他,或是无意中他才这么干的。他挠得很凶,像狗一样,没错,好像想从自己身上挖下来一块肉。他会一直挠同一个地方,不久手上和脸上就会出现伤痕。他下班之后的情况是什么样的,我也不好说,因为他一个人住,也不和任何人讲话。有个姑娘之前经常打电话找他,还在研究所外面等过他几次,后来再也没有露面,我觉得这也不是偶然。

“至于与OPG公司的合作,很快能看出,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个好主意。我觉得,他们并没有给克莱伯很多钱。他们以极其笨拙的方式偷偷推销这种物质,说“反向胺DN”是一种新的止痛药,对它的副作用却只字不提。但肯定信息泄露了——是研究所里的人泄露的。这不是我说出去的,但我觉得,大家都知道是谁说的。事实上,很快有人囤积这种新型止痛药。不久后警察发现,城里一个学生俱乐部搞了一场闻所未闻的狂欢,消息刊登在《信使报》上,但没报道详细情况。我倒是知道细节,就不具体说了,简直像中世纪的事儿。您要知道的就是,警察没收了上百袋针,还有钳子和用来烧红那些针的炭火盆。那时战争刚结束,这里还被占领着,这件事就被压下来了,再也没人谈论,也可能因为T部长的女儿也卷入了此事。”

“但这与克莱伯有什么关系?”德绍尔问。

“稍等,马上我们就讲到了。我还想再和您说另一件事,是我从哈根那儿听说的,就是前面说的那个和我喝酒的人,那时他成了外交部办公室主任。OPG公司把反向胺的生产许可转卖给了美国海军,不知道赚了几百万(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美国海军希望把它用于军事。在朝鲜登陆的美国部队中,有一支就使用了。他们以为,这些战士会表现出惊人的勇气,无视一切危险,但结果却很可怕。他们确实对危险毫不畏惧,但似乎太大胆,在敌人面前,他们表现得无耻又荒谬,最终全都被杀死了。

“您刚刚问起了克莱伯。听我说了这些,我想您已经可以猜到,在后来的几年里,他的日子并不好过。我每天都跟在他身边,一直尽力拯救他,但我们再也不能像两个男人一样交谈了:他在回避我,他觉得很羞耻。他越来越消瘦,像是得了癌症。可以看出,他在努力克制自己,努力留住好的一面,抗拒反向胺带来的强烈愉悦感。这种感觉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不花任何代价就能得到。我们都明白,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只是一种假象,但这种诱惑肯定难以抗拒。就这样,他即使对食物失去了兴趣,也要强迫自己吃东西;他再也睡不着了,但还保持着规律的生活习惯。每天早上八点整,他准时来到这里上班,但从他脸上可以看出,他在拼命抵抗,承受着来自所有感官的错误信息的轰炸,尽量不让别人看出来。

“不知道他是出于软弱,还是固执,继续使用反向胺,或者他已经戒断了,但依然要承受副作用。事实上,一九五二年冬天,天气特别冷,就在这个房间里,我看到了他用报纸扇风。我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脱毛衣。他说话也会出错,有时把‘甜’说成‘苦’,把‘热’说成‘冷’;大多数时候,他都及时更正了。但我还是注意到,他在做选择时,会有所迟疑,他发现我意识到这些异常时,会露出一种夹杂着恼怒与愧疚的眼神:一种让我很难受的眼神。这让我想起别的事情,也就是在他之前的实验品,那条杂种狗。我发现它做了不该做的事,它就蜷缩在那里,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结局是什么样的?您看,如果去看新闻报道:他是死于交通事故。一个夏夜,他在城里开车,出了事故。他闯了红灯:这是警察的说法。我本可以帮助他们理解,向他们解释,一个人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是很难区别红色和绿色的。但我觉得,最好还是保持沉默,可能对他要好一些。我向您讲了这些,因为你们曾经是朋友。我必须加一句,克莱伯做错了很多事,但还是做对了一件事:在去世前不久,他毁掉了所有和反向胺相关的资料,还有他手里的所有药剂。”

说到这里,老迪博夫斯基沉默了,德绍尔也没有再说话。他一下想到了许多东西,脑子很纷乱,或许那天晚上,他可以静下心来把思绪理清楚。晚上,他本来和别人有约,但看来要推迟了。他遭受了很多痛苦,他在思考一件很久都没考虑过的事情:痛苦不能去除,也不应该去除,因为它是我们的卫兵。通常这个卫兵很傻,不懂变通,非常顽强地履行它的职责,永不知疲惫。而其他所有的感觉,尤其是那些愉快的感觉,都会疲惫、消散。但我们不能压制痛苦,让它沉默,因为它本来就和生命是一体的,是生命的守卫者。

虽然有些自相矛盾,他想:要是他手中有这种药物,他一定会试试。因为如果说痛苦是生命的看守,那快乐就是目的和奖赏。他想,制造些“4-4′-二氨基螺烷”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还想到,如果反向胺可以把那些最沉重、最漫长的痛苦,把思念和虚空的痛苦,把无法弥补的失败带来的痛苦,把那种感觉自己不可药救的痛苦,都变成快乐。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25]《麦克白》第一幕中场景。 可是,记忆让他联想到了另一个场景,他脑海中出现了一片苏格兰荒原,他从未见过,却胜似亲眼见过。荒原上空是大雨、闪电和狂风,三位长着胡子的女巫,擅长制造痛苦和欢乐,也擅长毁灭人类意志。她们唱着欢快又恶毒的歌谣 :

美即丑恶丑即美,

[26]《麦克白》中三位女巫的预言,节选自朱生豪译本。 翱翔毒雾妖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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