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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黑皮书[刑侦] 野次鬼 3979 2024-05-09 17:04:07

他吊在房梁上, 像日本的晴天娃娃

窗外风雨晦瞑,寒风顺着窗缝往里旋,冻屁股。

闫朔蹲在卫生间的隔间里, 搓了搓腚, 他腿麻了, 早知道就不贪吃了,他看那鸡腿油光锃亮, 金灿灿的, 被勾出了好多小馋虫。

他抱着肚子唉声叹气,嘴唇发绀发白, 已经进进出出卫生间三次了。

闫朔双手合十, 乞求着肠胃别再咕嘟,“肚子肚子, 我不跟陈胖胖吵了,我把橡皮送给他,再也不去假山上玩奥特曼变身了, 你不要疼了好不好。”

老天许是听见了,约莫半分钟后, 疼痛就轻了。

闫朔喜上眉梢, 哆哆嗦嗦撑着两条腿,提着裤子往外蹭,他腿肚子麻得像生了根。

洗了手。

甩一甩。

卫生间门外, 有个头扎麻花辫的小姑娘眼睛灼红, 坐在门口哭得伤心欲绝。

闫朔本来没理会, 可那细软的哭声针扎一样追着他, 刺得整个头皮酥酥疼。

小花老师说过, 小朋友之间要助人为乐, 这样才能在学期末拿到助人之星。

闫朔揉了揉腿,小跑回来,有些腼腆地拍了拍阿春,“小姐姐,你怎么了?”

阿春哭得打嗝,充耳不闻。

闫朔推了推她,“你怎么了?哭得这么大声。”

阿春这才看见他,瘪着嘴,“我找不到妈妈,又不认识路,这里好多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闫朔摆了摆小手,“这里不吓人,我经常到这里玩,你不要哭,我这里有泡泡糖,红色和黄色的,红色是西瓜,黄色是菠萝,我给你一个,你不要哭了,我妈妈说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阿春挂着鼻涕仰头看他,“我不要泡泡糖,我要妈妈,你陪我去找妈妈好不好?”

闫朔看着她,觉得她比班里最漂亮的秀秀哭得还好看,让人拒绝不了。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泡泡糖递给阿春,“你在哪里跟你妈妈走丢的,你妈妈可能还在那儿,你把泡泡糖吃了,我就陪你去找,它很甜很香,吃完就不能哭了。”

阿春三下五除二扒开糖纸,放嘴里嚼。

西瓜香精味冲鼻,嚼软了她吹出个大泡泡。

闫朔惊呆了,看着那泡泡无限延伸,比小姐姐的脸盘都充盈。

他钦佩地跳起来,“你好厉害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我每次都吹不起来,他们都笑话我。”

“找到我妈妈,我就教你,一定让你吹得跟脸盆一样大,跟月亮一样大,羡慕死他们。”

闫朔忙不迭点头,阿春牵着他绕过3层的监控,向2层走去。

他不是个迟钝的孩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疑,开始警惕。

是阿春不哭了?是她越走越快,脚下生风?还是她开始蛮力的拖拽,丧失了耐心?

闫朔的胳膊被扯疼了。

他竭力往回拢,“小姐姐,我要回去找寿仙阿姨了,她找不到我一定很着急。”

无人的楼梯间,阿春的脸霍然变了,从娇花的柔弱兀的狰狞起来。

下巴尖了,眼睛拉长,红宝石一样填着觊觎的光芒,两腮炸出红毛,成了只摆尾的女狐狸。

闫朔吓傻了,豁命扭着身子挣脱,将阿春一把推开,三步并两步往下跑。

“朔朔!你不要我了吗?你答应我找妈妈的,小花老师没有教过你,小朋友要说到做到,才能有诚实的小红花。”

闫朔猝然扭头,花狐狸不见了。

阿春扭捏又伤心地立在台阶上,一汩汩眼泪是一汪汪清泉,“哗啦啦”地流泻下来。

闫朔揉了揉眼睛,没有花狐狸,可他还是忧心。

一害怕他就说不出来话,哼哼唧唧地找着门。

阿春的花裙子随着她的婀娜摆荡起来。

她声音好听,阴魂不散地紧紧追随,“朔朔,我的朔朔,你跑什么呀。”

闫朔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拉开楼梯间的门,这是他完全陌生的地方。

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半天,他跌跌撞撞冲进电梯间,才知道这是车库,是地下1层。

电梯正要闭合。

他铆足力气跑向它。

梯厢已经满员。

挤在最外面的是个和蔼的老妇,60多岁很矍铄,看到闫朔显然一愣,“小朋友你家长呢,你怎么一个人呀?”

阿春气喘嘘嘘的闯进电梯间,“朔朔,你跑那么快干吗呀?妈妈叫我们等等她,你又不乖,她在跟爸爸商量谁去开家长会,你等等。”

闫朔挥舞着小手,抓住了老妇,摇头哼唧着。

他真讨厌自己一紧张就说不出话的毛病,陈胖胖说得对,他就是懦弱的小姑娘。

老妇一边摁着电梯门一边躬身安抚,“看,你姐姐来找你了,站在这里很危险,这门会夹人的,把手夹伤了很疼,不要跟姐姐闹变扭,你是小男子汉,对不对?”

妇人慈眉善目地顺势把他向外推,闫朔鼻头红红,抗争不了这气力。

他好委屈,嚅嗫着,“她不是……她不是……”

最终,电梯门闭合,缓缓上移。

他呆傻地看着数字从B1层变幻到1层,充满了惘然。

阿春轻轻箍住他肩头,“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不听话的小朋友是拿不到小红花的。”

她掏出小灵通狠然砸向闫朔的额头。

一阵金光涌现,他双目迷瞪起来,跌坐在地上。

红狐狸又回来了,拿尖锐的指甲滑着他的脸蛋儿,嘴里溢满了口水。嘻嘻一笑,口水就淋淋淌淌浇他一身,她还在吹泡泡,“啪唧,啪唧”一个比一个大,西瓜味的。

“妈妈……”这是闫朔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呼唤。

电梯里老妇人的行踪,刘秉如找了很多年。

终于在白霜漫漫的一个冬晨,她在街心花园的健身器材边堵到了她。

听了始末,妇人震了半晌,呼吸都凝滞了。

她看着刘秉如悲苦的眼睛,哆哆嗦嗦地开口,“那你,那你找到他了没有啊?”

所有的辛酸涌向刘秉如的天灵,涨得整个脑袋都恍恍惚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他当时,他当时怕不怕,他当时痛苦不痛苦?”

老妇曾是中学老师,最喜欢孩子,她颤巍巍地从器材上下来,差点摔倒,抓着刘秉如的胳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我真的不知道啊……他后面跟着一个女孩,那女孩能叫出他名字啊,怎么会是人贩子呢!”

“她叫了什么?”

老妇绞尽脑汁,“是个叠音字,是个小名啊,我……我记不清了。”

“朔朔。”

老妇猝然一惊,“什么?”

“朔朔,”刘秉如泪流满面,“我的朔朔。”

“对!对对对!朔朔,是朔朔,那个姑娘喊她朔朔,说妈妈和爸爸在打电话,商量谁去开家长会,让他不要乱跑,所以……所以我才让他别站在电梯中央,让他做下一趟。”

刘秉如的面容呈现出一种死灰,摇摇欲坠。

被老妇紧紧搀住,“那你有没有报警?你让警察帮你找。”

刘秉如嚎啕大哭,抱住老妇,“回不来了,他永远回不来了,他死了,脖子上套着红领巾,没有衣服,没有裤子,躺在泥水里死啦。”

老妇一声怪叫,悲从中来,喉头被捏卡,连喘息都疼痛,“我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啊,我……我把他推到了人贩子的手里啊!对不起啊——”老妇捶着自己,脸都青灰了,几乎一瞬间遁入了黑暗。

晚节不保啊。

她一辈子疼爱学生,疼爱孩子,帮学习不好的孩子谋出路,充当着教育的守护天使。

临老给了她致命一击,成了一生无法磨灭的污点。

刘秉如第二次来找妇人。

妇人闭门不出。

他儿子横眉竖眼将刘秉如推攘出楼道,“又是你!你要干吗啊你要,我妈上次见了你血压飙升,晚上睡觉差点把自己睡过去了!她这么大年纪了,本来身体就不好,你儿子没有了你要拉走我妈吗!”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我就是想问问她有没有看清楚那个女孩的样子,我带了一个美院的学生,想把那个姑娘画出来,很快就完成了,只要说出样子就可以了。”

“滚蛋!我妈现在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要不是我媳妇盯得紧,她连药都倒了,我告诉你,你再过来纠缠我们家老太太,我立刻报警!”

“我求求你了,你让我见她一下,很快的,不会累到她的。”

“你怎么不明白呢,我妈一生傲气,把所有的爱都奉献给了教育,她是淮江市的十佳老师,国家认可的,她爱她那些学生胜过于爱我。你为什么要来呢,不止毁了她所有的荣誉,也说垮了她的身子,她要有什么事儿,我跟你没完!”

刘秉如狼狈地跌爬在走廊上。

被美院的学生扶起,“刘姨,要不咱们先回去,等他们气消了再来,我现在放假,有空的,你随时叫我,我随时都能来。”

淮阳分局的7号审讯室中。

刘秉如目色怆然,“她是个很好的人,很好的老师,桃李芬芳。”

“那为什么还杀她。”

“因为久病床前无孝子。”

这天外飞仙的回复让殷天和刘秀锳一时懵然。

刘秀锳把咖啡递给她,“解释解释。”

“不是柿柿如意啊?”

“下架了,时令水果限季,现在柿子熟过了,这是豆乳拿铁。”

她抿了一口,白盖上留下了豆沙唇釉,刘秉如有些怀念,摩挲着杯沿,“我好久没涂了,都不记得自己的唇印是什么样了。”

“殷警官,刘警官,我又找过她几次,偷偷摸摸的,最后放弃了。因为她病了,病得很严重,甚至不能自理,只能进医院。我那时恨透了自己,她是这些人里面唯一没有伤害过我的,而我却打垮了她。刚进医院,儿子还能天天去,后来,三天去一次,再后来一个月一次,最后就不怎么来了。”

“他为了彰显所谓的孝心,让她身上插满了管子,老太太生不如死,眼睛就没干过,一直在淌泪。护工是个有力气的女人,脾气不好,常常偷懒。家属来了殷勤的忙前忙后,家属一走,另一副嘴脸。”

“老太太神智迷糊,拉着儿子流泪,想说什么,被护工直接岔开话题。我不应该怪她,从她的角度她是在保护孩子,保护朔朔不被电梯伤害,她不知道她把我的朔朔推到了深渊,推到了恶魔的身边。我有一次走近病床,她看见我了,抓着我的手流泪,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我。”

“护工越来越明目张胆,她把自己对生活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这个老人身上,我亲眼看见了,她不是在对待一个人,而是一个东西。她会拿指甲掐老人的后背,会在喂食的时候,死命往她嘴里塞,第一口没咽下就拿勺子灌第二口。她不给老人翻身,褥疮让她的臀部和大腿开始流血,开始糜|烂!这个桃李芬芳的老师,什么都做不了说不了,她只能干瞪着眼流泪!”

“你想让她尊严死?”

“我还是自私的,我内心深处原谅不了她啊,我就想,有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结束她的痛苦,也能结束我的私心,所以我用了一种没什么痛苦的方式,我想让她体面啊。他儿子给不了的尊严,我想给她”

殷天起身往外走。

候琢给她发了信息,他和康子现在去惠爱医院调病亡档案。

刘秉如突然叫住她,“有人高价把朔朔买走了,你们知道吧?”

刘秀锳抬眉,“你愿意说?”

“当然啦,东坝子小区302室,他们在东坝子小区302室。”刘秉如一口气喝完咖啡,把玩着杯子,“我要去现场,我要你们,亲自带我去现场。”

中控室里。

郭锡枰蹙眉,丁一远霍地起身,两人都看向邢局。

这段时间他们已摸透了刘秉如的风格,要么不开口,要么字字力道,谎言的成分很低。

邢局当机立断,“二队、七队备枪,联系老吴带一队特警。注意安全,尽量活捉闫栋。”

郭锡枰推开门火速赶往3层,叫张乙安和孙苏祺出发,同时致电老吴。

丁一远凝着屏幕,“带不带她?”

邢局有些踌躇。

审讯室里的刘秉如像是知道了他的愁思,目光扬起来。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得体,冲着监控和煦地笑,“只有带上我,你们才能知道更多的真相。”

今天的天气很奇异。

连着几日阴霾,风霜雨雪,今儿竟然光芒大盛。

是让一切无处遁形的绚烂。

刘秉如带着手铐痴迷地仰望,身子洋溢出一种解脱的由衷快乐,她轻轻哼起了爵士乐,在刘秀锳的催促下,钻进警车。

警笛呼啸而过。

势如破竹地穿行在城市中,一头扎进南城。

东坝子小区算是半个烂尾小区,茅封草长。

即便是寒凉的冬日,也无法抑制厨余垃圾臭肉来蝇的发酵。

特警就位。

狙击手就位。

二中队全体警员有秩序地将1至6层住户悄无声息地带离此单元。

七中队持|枪戒备在302门口。

随着邢局的一声令下。

丁一远率先破门。

一阵轻漫的烟尘散去。

所有人魂惊胆落!

殷天震悚地看着木梁和地面。

几乎僵麻在原地,毛骨悚然。

孙苏祺在前面,看着绳索上那双压抑的眼睛和滑出口腔像条白肉虫的长舌。

抑制不住的开始孕吐。

黑血滚滚的狼藉屋子里,闫栋吊死木梁上,裤子是湿的,那是失禁反应。

他脚下是两颗白发苍苍的人头,睁着怒目的眼睛,半张着嘴,像是要凄厉哭号。

单元门口,刹那传来刘秉如的歌声。

那回音缭绕,袅袅不息,竟有种临危不惧,英勇就义的气魄。

作者有话说:

即便《黑皮书》写的是脚踏实地的真实刑警形象,但我依旧觉得他们太出色太精英。

我想聚焦一个平凡的孩子,所以把邪恶的魔爪伸向了米团子。

《黑皮书》衍生文《学渣的疑惑》,轻松向,谈情说爱,15万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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